她心里为皇后感到可惜，又觉得皇后对自己这样温和，不由投桃报李，与皇后亲近起来。
皇后也对东海与边关的风土人情很好奇，又羡慕谢氏陪着丈夫到处驻守，见识更多，不是寻常闺阁女子，便越发投契。只是这份女子之间的投契，就愈发显出了男子们的干巴巴。皇帝一边竖着耳朵听谢氏说着边关的故事，一边心不在焉地问了姜二老爷一些东海的事。
姜二老爷就看着皇帝偷偷留意皇后，一副草木皆兵，听到谢氏笑着跟皇后提及什么前朝时某位最受人尊敬的将军夫人是休了纳妾的无用前夫，却能再嫁给了英雄了得的大将军，成就佳话之类的故事，狗皇帝都要跳起来了，姜二老爷就在心里腹诽了几声。
他半句都没提姜妃的事。
他做兄长的像是没想起来，皇帝自然乐得不提。
倒是宾主尽欢，等皇后留了姜家一家在家里吃了饭，要出门的时候，皇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听说阿宝的哥哥也上京了，是一位年轻俊杰？下回你进宫带他进来，我瞧瞧他。”她就对谢氏叮嘱说道。
“是。”谢氏笑着应了。
阿宝眼睛滴溜溜地转。
她哥哥还没有娶媳妇儿呢。
皇后娘娘一向眼光极好。
如果觉得她哥哥好，没准儿能给她哥哥说个媳妇儿。
这一天，阿宝都没找到什么说话的机会，只默默地在姜二老爷与皇帝枯燥对坐，皇后与谢氏一见如故里充当背景板。
好不容易要出宫了，皇后侧头对一旁的宫女说了几句话，不大一会儿，就见三个皇子都过来了。大皇子与姜二老爷之前认识了也就罢了，二皇子与四皇子都没见过姜二老爷，彼此都见了面。
旁人也就罢了，姜二老爷见到四皇子，微微对他颔首，却没说什么。
四皇子给他施礼，又给半避的谢氏施礼。
皇帝见了，也没在意。
“三皇子还在养伤……”
“要臣去看望三殿下么？”姜二老爷恭敬地问道。
看着他那杀气腾腾的脸，皇帝很恐“看望”这二字了。
这看望着看望着，不得把三皇子给打死啊！
“阿宝大婚之前还是不必闹得这样厉害。”反正三皇子已经受了教训，被皇帝厌弃，皇帝也不大愿意让阿宝成亲之前闹出许多的事，让京都的人非议阿宝。且姜二老爷不比位高权重的姜国公。老国公殴打三皇子，旁人念叨两句也就算了。
可姜二老爷如果敢对皇子动手，那恐怕御史的弹劾能让六月飞雪。
他也是真心维护姜二老爷。
姜二老爷微微颔首，觉得皇帝说得有理。
就算是要收拾三皇子，那也得等三皇子好了呀！
更何况就算没有三皇子，还有一个更让他恼火的姜妃呢。
三皇子是外人，谋算阿宝姜二老爷的确恼火。
可是作为亲姑姑的姜妃却要给阿宝的夫君塞女人，还想通过皇帝塞一个有皇命在身，阿宝都轻易不好去动的女人，甚至……蜀王萧闵从未有过女人，若是一个得到皇帝的命令去服侍他的女子，抢在阿宝的前头得到他的宠爱，这生命里的第一个女人，总是在男子的心里与众不同吧。
这么想想，姜妃干的事儿把姜二老爷恶心死了。
这么一个女人，简直就是要毁了阿宝一生的幸福。
姜二老爷做爹的能忍才叫见了鬼。
他临出宫前就对皇帝恭敬地说道，“臣的妹妹这些年在宫中得陛下与皇后娘很照顾。她是个任性妄为的人，德行本就不堪为宫中高位，是陛下与娘娘宽容，让她舔居妃位，又有了四皇子傍身。只是如今她越发狂妄，仗着陛下宽容肆意妄为，祸乱宫中，臣以为，陛下不必顾虑姜家。”
皇帝看着姜二老爷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
大义灭亲么？
“其实也不仅仅是为了姜家，也是为了……四皇子……”他含糊地说道。
他看了四皇子一眼，也不意外姜二老爷知道姜妃干了什么坏事。
四皇子这小叛徒，肯定都跟阿宝说过了。
“若她不能得到严厉的教训，这一次再被放出来，知道陛下宽容，知道自己可以靠着四皇子，那岂不是越发有恃无恐，越发作乱？难道偌大的宫中，只由着她兴风作浪不成？”
姜二老爷严肃地对皇帝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怎么能让她肆意败坏法度到了这个地步？更何况，”他顿了顿，看着四皇子说道，“让她这样肆无忌惮，到处生事祸害旁人，声名狼藉为人议论，才真正地祸害了四皇子。”
就比如姜妃在宫里围堵姜家女眷，围堵阿宝，说了那么多野心勃勃的话。
祸害的不还是四皇子？
都逼得四皇子小小年纪就要出宫去了。
姜二老爷这是头一次见四皇子这个外甥，若说多慈爱，那是骗人。
可是看着筋疲力尽，只能藏拙，被逼得左右为难的孩子，姜二老爷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留着姜妃在外蹦跶，对四皇子来说才是伤害。
不留着姜妃，哪怕四皇子被人嘲笑非议，可日后却是一片轻松了。
“姜将军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这话，不是目瞪口呆的皇帝说的。
相反，是皇后说的。
她一向对后宫女子都很宽容大度，从未刻意去贬低某个嫔妃。
可是看着霍然抬头，看向姜二老爷时眼神诧异又茫然，可是不知怎么，多了几分明亮色彩的四皇子，皇后垂了垂眼睛，便对皇帝轻声说道，“姜妃生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些年，陛下与我一再宽容维护，也都是怜惜她与四皇子罢了。只是陛下，若是不严苛法度，姜妃哪里知道收敛呢？”
“若是这样，那贬她到嫔位？”皇帝斟酌地说道。
“治标不治本。”姜二老爷做哥哥的，可比皇帝严厉多了，对皇帝说道，“不如废去冷宫思过。”
“冷宫？！”皇帝震惊了。
“就去冷宫。”什么贬到嫔位，姜妃八成不疼不痒。
就得去冷宫让她尝尝滋味。
做哥哥的都这么说，皇帝无言以对了。
他看着脸色严峻，挺拔磊落的姜二老爷，再看看难得瞪圆了眼睛少了慵懒的四皇子，一时之间心里那么复杂。
维护妻子儿女，爱憎分明，正直可靠，明理果敢。
和皇帝完全不同的男人。
皇帝活生生地被比成了对照组哇！
第174章
等说完自己的建议, 姜二老爷已经不再说什么了。
他甚至觉得皇帝很无聊。
对一个在后宫兴风作浪，肆无忌惮,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嫔妃竟然束手无策？
冷落了就够了么？
当然不够。
对于姜二老爷来说，皇帝在前朝自然英明神武。
可是在后宫，皇帝就没干过明白事儿。
幸亏有个愿意容忍他的皇后。
要是换了边关女子，早就把他的脑袋都给拧下来自己当太后，舒舒服服过日子去了。
就不提皇后在宫里受到的那些冷待还有伤害，只叫姜二老爷说一句，这后宫里那些有野心，想要兴风作浪的, 干什么素日里不过是失宠了就这么简单的呢？这样简简单单的不过是一句话的冷落, 怨不得助长了那些嫔妃的野心与胆量……就比如姜妃, 又比如张妃。
那张妃纵容三皇子谋算臣女，谋算皇位，竟然不过是个“叉出去”的结果。
为什么不能废了她？
皇帝还在犹豫什么？
因为皇帝干的这些事不地道，还让人想要吐槽，所以姜二老爷难免会觉得皇帝在对自己的妻子还有后宅方面不是一个明白人。
因皇帝对阿宝极好，姜二老爷想着要投桃报李一些，难免多说了几句，在皇帝郁闷的目光里不客气地再说了一句话说道, “臣不是御史, 今日之言是多管闲事了。只是……陛下的后宫也与天下有关, 臣是武将, 说话不好听。只想和陛下说一句, 管好自己的女人吧。”
皇帝：……
这话的确很不好听。
可他竟然在姜二老爷坦然的目光里格外心虚。
这是面对朝廷里的御史都没有的感觉。
皇后看向耿直的姜二老爷却多了几分欣赏。
勇武耿直, 为人正直, 这是多么难得的人才。
她听着姜二老爷的话, 又看了看柔和地看着丈夫的谢氏，只觉得这是世上最天作之合的一对夫妻。
怨不得能生养出阿宝这样可爱的孩子。
“那姜将军的意思是……”皇帝竟然开口想问问姜二老爷应该对自己的后宫怎么办。
“都是陛下的后宫，陛下自然应该知道怎么办。不仅是姜妃，还有张妃。张妃教子不严，令臣下蒙羞，也令陛下蒙羞，陛下可曾严厉训斥过？无规矩不成方圆。后宫不平，都是因陛下优柔寡断，陛下心软。”
而且，心软的对象竟然还都不是自己的妻子。
想当初皇后深陷废后流言的时候，一开始怎么没见狗皇帝跳出来维护呢？
几个小妾，竟然只是训斥，冷落，禁足……怪不得小妾们都要上天。
阿宝忧愁地看着自家老爹。
就……自家老爹这么给力的，皇帝陛下看起来压力很大的呀。
要是让皇后娘娘发现，原来这天底下的男人不仅只有狗皇帝这一款，原来还有那么多正直的男人，再……再真的动了踹了皇帝，回头再寻第二春的想法。对于皇后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想法，那阿宝真的要“大义灭亲”，让皇帝当弃夫，支持皇后了。
“原来如此。”皇帝对姜二老爷招了招手。
虽然姜二老爷这话让人脸红。
可是当姜二老爷这样正直坦然地对他说了这许多话，皇帝愕然发现，原来拥有一个爽快的，在自己面前直言不讳，啥都敢说的臣子竟然感觉不坏。
这就像是一个没有把自己很当做帝王，而是当做需要担心坦言的人的感觉，让皇帝忍不住对姜二老爷生出几分莫名的好感。
说姜二老爷是自己的兄弟，那有些夸张了。
不过要说姜二老爷像是自己的一个能说真心话的人，那倒是差不多了。
“后宫的事，朕其实心里也烦恼。朕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对嫔妃……也没有年轻时的约束精力了。”
“陛下纳嫔妃太多，才有今日后宫的动乱。臣家中只有一个妻子，儿女双全，和和美美。”姜二老爷肃容说道。
皇帝嘴角抽搐了一下。
“朕是皇帝。”
无论是当初做太子，还是如今做皇帝，怎么能只有一个妻子呢？
“为何不能？”姜二老爷英俊英朗的脸上露出几分诧异。
做皇帝就要三妻四妾，为什么就成了公理了？
凭什么做皇帝就不能只守着自己的妻子，夫妻恩爱，一双两好？
皇帝面对姜二老爷真心的疑惑，竟然无言以对。
无论是想说开枝散叶，还是想说什么，当面对姜二老爷那双耿直的眼睛，他竟然都觉得那是狡辩一样。
皇帝更狼狈了。
“朕的意思是……后宫庶务无数，总要有人为皇后分忧。”
“添乱还差不多。”阿宝这破孩子就在一旁小小声地说道。
皇帝面如土色地看着她。
父女同心的结果，就是皇帝陛下兵败如山倒。
“朕，朕的意思是……”他想要说什么，又迫不及待地扭头，也不不知是想解释给姜家父女听，还是想解释给皇后听。
其实说起来，这样一定要和皇后解释一番实在不在他从前的想法里。
可是当看到姜二老爷夫妻一同进来的一瞬间，皇帝心里就越发不安了。
“好了。那陛下，姜妃该如何处置？”皇后见皇帝竟然说不出话来，就柔和地给了他台阶下。
在这方面，皇后一向是贤良的妻子。
她并未因皇帝解释不出做帝王的就要后宫三千露出不合适的恼怒。
可皇帝在松了一口气以后，又觉得更加惶恐起来。
皇后，又为什么不在意呢？
“一言点醒梦中人。”皇帝便对姜二老爷仓促地笑了笑说道，“姜妃与张妃在宫中兴风作浪日久，朕曾经过于宽容了。既如此，”他侧头对一旁急忙上前的內侍说道，“送姜妃与张妃去冷宫。”
说完这话，他的心里竟然生出几分轻松。阿宝见他终于舍得收拾后宫给皇后添堵的女人，急忙欢呼说道，“陛下英明！”
屁孩子马屁拍得可欢了。
完全忘了，要进自家冷宫的其实是自家亲姑母来着。
因没心没肺惯了的，阿宝只是摸了摸四皇子的头，就把姜妃给丢到脑后去了。
姜二老爷沉默地看了四皇子一会儿，也摸了摸他的头。
“往后好好长大，等她真的想通了，老实了，你也该开府了。接她出来奉养就是你的孝心。”当然，姜妃如果想通了，那自然是要四皇子这当儿子养。若是没想通，还想欺负人……那就在冷宫吃皇帝陛下的库房好了。
姜二老爷没有说出口，不过话里话外就是这么个意思，四皇子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慢吞吞地拉住了他问道，“新船，要么？”
学渣阿宝面如土色，和狗皇帝凑在一块儿瑟瑟发抖。
四皇子咋啥都会呢？
“新船？”姜二老爷茫然地问道。
“更快，更稳，更坚固的那种。”四皇子安利说道。
姜二老爷就抓了抓大头，看向皇帝。
皇帝搓着脸，看着四皇子这怪胎，也不知道姜妃到底是怎么生出四皇子这样的孩子的。
“那就拜托殿下了。”见皇帝没说什么，姜二老爷利落地答应了。他抬脚就走，四皇子下意识地拉着他的手亦步亦趋，待走了两步才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想把手从姜二老爷的手里抽出来。姜二老爷侧头看了看他，握住了他小小的手，没有松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