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就让姜国公夫人不安起来,急忙在一旁说道,“广安侯府的那事儿,我知道。不过是个姨娘自己自己无能小产,自己跳井死了,谁知道她外头的家人非嚷嚷说是府里头逼死了的,闹得去见官。一群刁钻的刁民罢了,叫你大哥去疏通疏通,也是为了咱们两府的名声啊。”
若说是从前,不过是死了一个外聘的姨娘,就算告到天皇老子那儿,广安侯府也不疼不痒。
可是如今不行了。
广安侯府败落了几十年,无一人在朝为官,只剩了个爵位,如今这点子小事也要来求姜国公府帮忙。
这种事,姜国公夫人本也觉得说出来丢脸,不预叫姜国公知道,免得本来就讨厌广安侯府的丈夫对广安侯府给排斥……如今广安侯府的吃穿用度还得靠姜国公府帮衬着,姜国公既然回来了,她想如从前那般处处照应娘家,拿金银细软给娘家就不是那么方便,自然不愿让姜三爷把这种事挂在嘴边。
果然,她的担忧极有道理,姜国公听说长子半天不见踪影原来是干这个去了,顿了顿,扬声对外头的一个亲兵说道,“把马鞭给我取过来。”
这明摆着是要拿姜国公世子正一正家法。
他不打女人,又没说舍不得打混账儿子。
阿宝想了想她祖父的马鞭,正觉得小身子都抖来抖去,却见一个婆子匆匆进门,脸色惨白地进门就急忙叫道,“国公爷,夫人,不好了!”她吓得浑身哆嗦,一下子软在地上大声说道,“广安侯夫人在府门外,撞上了蜀王世子。侯夫人不小心冒犯世子了,世子,世子大怒,拉弓给了侯夫人一箭!”
第7章
“你,你说什么?”
姜国公夫人看着这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声音都打颤的婆子震惊问道,“蜀王世子……怎么可能!”
广安侯府跟蜀王世子没仇啊!
按说,虽然打从陛下登基,蜀王世子这名声就不太好,有说太心狠手辣,下手过于狠毒血腥的,又有说心性乖僻,六亲不认的,可是姜国公夫人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来广安侯夫人一介女流,能跟蜀王世子有什么冲突。
无论怎样,广安侯夫人好歹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豪族命妇,蜀王世子就算是再骄横,也不应该对一位长者,还是一位女眷这样狠辣。更何况,广安侯夫人竟然是才出了姜国公府就挨了这样的一个跟头,蜀王世子这也太狂妄了。
“有说因为什么没有?”
“说是,说是……”
“是什么?!”
“仿佛是广安侯府的轿子正拦在世子的路上,世子就说,就说……”这婆子虽然害怕,可是却讷讷地抬头飞快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姜国公夫人说道,“说是好狗不挡路。”
这说的还是人话么?
这么一句话,简直把广安侯府上上下下全都羞辱了。
虽然广安侯府如今已经日薄西山,是不成的了,可是好歹也是勋贵,也是侯府,是姜国公府姻亲。蜀王世子怎能光天化日这样凶狠。
前脚对姜国公毕恭毕敬,后脚才出了门就翻脸不认人?
姜国公夫人到底是看重娘家的人,听说广安侯府受此奇耻大辱,眼泪差点落下来,急忙转头求助地对姜国公说道,“国公爷……”
这算什么广安侯夫人麻烦了蜀王世子。
这不明摆着蜀王世子无事生非,找茬儿么?!
“这种事我可管不着。”姜国公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正窝在姜三爷怀里奶声奶气地跟他说话的阿宝,沉着脸说道,“跟咱们国公府又没有关系。”
他早就不把广安侯府当做姻亲。
更何况蜀王世子骤然对广安侯府发难,老国公默默地想着,怎么就那么想要自作多情一番,想要觉得这仿佛是跟阿宝有关系呢。
怎么那么想觉得这是在为阿宝出气呢?
虽然不过是一面之缘,这么想有点厚脸皮,不过想到蜀王府中的那些同样乱七八糟的事,还有当初蜀王世子尚未长成时在王府中受到的磋磨,闲言碎语,倒是与阿宝今日的处境有几分异曲同工,一时听说阿宝被内宅非议诋毁,激愤出手倒是也情有可原,姜国公就更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广安侯府就与蜀王世子这样注定了前程光明的皇族子弟闹出冲突。
他摊开手一副完全不管的样子,姜国公夫人万万没有想到丈夫竟然是这样无情的人。
她死死地盯着姜国公。
姜国公脸皮厚着呢,叫那一脸慌乱的婆子出去,完全不在意老妻那杀人一样的目光。
“国公爷,广安侯府是我的娘家,姜家王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姜国公夫人艰难地放下脸皮,希望姜国公能看在彼此都是姻亲的份儿上为广安侯府主持公道。
只是她不说这话姜国公也就罢了,说了这话,姜国公只冷冷地说道,“我早就与你说了无数遍,王家可不是老子的姻亲!少往脸上贴金!”
“国公爷还拿陈年旧事在怨我?”
“什么陈年旧事……既然做了这种无耻的勾当,就别想用陈年旧事撇清。”姜国公沉声说道,“不仁不义,无耻下作,言而无信,背信弃义……”他说了许多难听的话,阿宝竖着耳朵听着,觉得这些话大概都已经掏空了她家祖父肚子里这辈子的墨水儿了。
不过看着姜国公夫人含恨瞪向一旁的范氏,阿宝又觉得姜国公夫人有一种恶人先告状的感觉。
想当年,她听跟着姜家去了边关的婆子们说,姜国公不喜欢只出混吃等死不求上进的酒囊饭袋的广安侯府,可其实也还是当做姻亲,当妻子的娘家认真走动的,毕竟,娶了人家的姑娘,怎么也得容忍几分。
谁知道到了她伯父姜国公世子的时候,姜国公世子先娶了出身清流的范氏为妻,谁成想,范家在先皇末年时因弹劾了先皇最疼爱的儿子淮王因此坏了事,被先皇罢了官,一家子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罢官回了老家种地。
那时范氏就已经生了姜国公府的长孙姜松,可姜国公夫人本就看不上长媳不过是一个御史家的女儿,见范家坏了事,就想顺着先皇的意思,把范氏给休了,继而叫长子续娶自己娘家广安侯府的姑娘。
没想到姜国公说什么都不肯答应,还在先皇的面前为范家说了好话,不然,范家怎么可能在惹怒了先皇与淮王却只落得回家种地这么简单。
正是因姜国公为了姻亲里里外外斡旋,范家平平安安地回了家乡能够安稳度日,也是因姜国公的看重,虽然府里头都隐隐有人说范氏可能被休,其实范氏的地位还是很稳稳的。
只是姜国公夫人却看长媳不顺眼极了。
她的娘家广安侯府那时正有一位待嫁的嫡女,就是嫂子广安侯夫人所生之女小王氏,秉性温柔可人,最孝顺不过,又听话乖巧,与姜国公夫人最能一条心的。
见姜国公护着范氏不许姜国公世子休妻,姜国公夫人就动了脑筋,只叫自己的侄女儿与长子一同亲近。
都是从小相熟的表哥表妹,本就熟识亲近,小王氏又生得美貌温婉,羸弱可人,把一个端肃沉稳的范氏比到了泥沟里。
姜国公世子就也想休妻。
为了能休妻,他冷淡着妻子,又与小王氏暗中往来,直到小王氏珠胎暗结,生米煮成熟饭了,才带着小王氏得意洋洋地到了姜国公的面前摊牌。
姜国公世子盘算得挺美的。
小王氏好歹也是广安侯嫡女,又是出身勋贵,世族贵女,这如今有了他的骨肉,无论是为了国公府与侯府的清誉,还是为了勋贵之间彼此的面子,姜国公怎么也都得给王家一个交待不是?
可惜姜国公世子想得挺美,却万万没想到姜国公完全不是那等为了名声还有勋贵与姻亲往来就会默默容忍的性子,听说小王氏有了长子的骨肉,姜国公勃然大怒,翻了脸,直接告诉小王氏不会认她肚子里的孩子,也绝不会叫她进门,外面爱说什么说什么,说国公府睡了人不认账不干人事也无所谓。
姜国公一翻了脸,别说为了小王氏肚子里这块肉就委屈地长媳退位让贤,甚至因此在家门口竖起了一个牌子,就说广安侯府与狗都不准入内。他没想到自家出了这种畜生,奈何小王氏这个外人不得,可是亲儿子却随时都能收拾。
阿宝她大伯父就这么险些被扒了皮,被打得浑身皮开肉绽,听说腿都打断了。
小王氏自然是哭哭啼啼地被赶回了家。
见姜国公这样凶狠残暴,也不通情面,是不可能叫姜国公世子休妻了,姜国公夫人又只求丈夫说让小王氏进府做二房也是好的。
反正范氏与姜国公世子已经夫妻情分断绝,小王氏虽然做了二房名分上委屈了些,可上有嫡亲姑母偏爱,又有姜国公世子宠疼,做个二房慢慢地熬着,或许熬死了范氏扶正也未可知。
这已经是姜国公夫人与广安侯府自认极大的退让,谁知道就这样儿姜国公也不答应,声音轰隆隆的,只告诉妻子长子,他就根本就不会答应叫小王氏进府,名分就更别说了,想当二房简直就是做梦,别惹急了他……反正小王氏挺着个肚子不顾脸面都跪在姜国公府外头了,姜国公都没叫她进门。
虽然对于小王氏是残酷了些,可是阿宝当初小小一颗,听婆子跟自己说的时候,又觉得她祖父并没有狠心。
若是对小王氏让步,对她不狠心了,那对那时候内外交迫的范氏,又算什么?
如果姜国公都退让了,那就是要逼死范氏了。
若不是后来先皇急着命姜国公再一次往边关平定战乱,姜国公夫人大着胆子眼瞅着姜国公为了边关乱局数年不会回来,边关大将也不能随意回京因此把小王氏给接进了门,那小王氏恐怕也只能去出家了。
可因这样的一闹,姜国公在边关知道了这件事气得暴跳如雷,与姜国公夫人夫妻之间就起了嫌隙,只修书命国公府几个忠心自己的婆子亲兵护着范氏母子,也越发地恼火姜国公夫人。这本就是一段心结,又有这一次姜国公夫人竟然把姜贵妃送进了宫,迎头给了姜国公一棍,这新仇旧恨的加在一块儿,姜国公能答应去帮广安侯府才叫见了鬼。
从前鞭长莫及也就罢了,如今他是不准备再给姜国公夫人体面,让她以为自己可以继续在国公府里横行妄为的。
更有见老妻对阿宝这样厌烦,嫡亲的孙女儿都容不下,姜国公就更不会对姜国公夫人的请求再有半分动容。
他摆出一副冷淡的样子,姜国公夫人气得肝儿疼,见阿宝还趴在姜三爷的怀里探头探脑,脸色就越发不好看。
蜀王世子在京都这么多年,虽然从前也凶横,可也从未对勋贵这般无礼。
广安侯夫人来往京都多年,也没有敢冲撞贵人的时候。
如今,蜀王世子却难得这样羞辱了广安侯夫人……难道是被阿宝身上的晦气给冲了?
第8章
她的脸色阴晴不定,想着阿宝从前不在京都,广安侯夫人太太平平。
今日广安侯夫人才撞上阿宝,竟然就受了这样的磨难,再想到曾经广安侯夫人与自己说过的那些阿宝的晦气的话,又想到自己身上的几次病容,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指着一脸茫然的阿宝怒道,“还不快快叫她离了你们三爷!”
她声色俱厉,突然叫了这一下子,阿宝都呆住了。
她茫然地看着对自己急赤白脸,眼睛通红的姜国公夫人,又茫然地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胖肚皮。
胖嘟嘟的小姑娘一脸懵懂可怜地坐在姜三爷的怀里,姜三爷愣了愣,紧了紧怀里这软乎乎的胖团子,说道,“母亲别吓到阿宝。”
“你懂得什么!你明年还要下场,她……”
姜三爷刚刚中了举,正好赶上即将到的明年的春闱。
他是打小儿读书长大的,从小科举顺遂,才学出众,是姜国公夫人的骄傲。
那些请过来给姜三爷教书的大儒们都说,姜三爷这是有状元之才的。
姜国公夫人只盼着姜三爷明年能一切顺利,若是能高中状元,那对她来说得是多大的荣光。
可阿宝这么晦气,别再冲了她儿子的文曲星……
“母亲这一说儿子才想起来,阿宝刚刚还敦促儿子读书呢。”姜三爷打断了姜国公夫人的话音,带着几分笑意地对姜国公夫人说道,“可见阿宝心里也格外记挂儿子。我真高兴。”
他笑眯眯地捏了捏阿宝的小鼻子,见阿宝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瘪了瘪红嘟嘟的小嘴巴,默默地把大头埋进自己的怀里,显然虽然年纪小,也听懂了长辈的厌烦,他心里怜惜侄女儿几分,一边抱着怀里这团暖暖软软的胖团,一边对又想说什么的姜国公夫人正色说道,“我知道母亲是不愿阿宝打搅儿子读书,心疼儿子。只是日日读书,能空闲时与阿宝玩玩闹闹,我心里也松快,再读书也会更轻松。更何况,就算不能高中,也只是儿子无能,学识比不得天下才俊罢了。”
他能不能高中,与一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事半功倍。”胖团本觉得恼了,毕竟姜国公夫人当众说自己晦气多让人生气啊,不过她三叔温温柔柔,还觉得她好,顿时又美滋滋起来,还偷偷地给她三叔递话。
姜三爷抽了抽嘴角,咳嗽了两声,看着在自己的怀里扭来扭去的胖团,忍着笑点头说道,“有阿宝陪我读书,当真事半功倍。”
也就是没有尾巴。
不然姜四姑娘的尾巴就要翘起来了!
“说起来母亲还病着,还是不要为我多操心,好生养病才好。”姜三爷哄着姜国公夫人温和地说道,“母亲总是为了广安侯府操心这,操心那,连累得心中郁结,病也不大好。”
他不动声色地把姜国公夫人生了病的黑锅都扣到了广安侯府的头上,便带着几分担忧地说道,“母亲好好养病吧,不然父亲与我们都为母亲悬心。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听舅舅家的家事,免得母亲又受了舅舅家的气怒牵连,影响了身体,却让侯府倒打一耙,拿咱们家的孩子生事。”
他是姜国公夫人最疼爱的儿子,姜国公夫人哪怕知道儿子这是在为阿宝开解,好生生阿宝这小晦气鬼连累她生病却成了广安侯府的错,却到底舍不得反驳。
只是看见阿宝软软地趴在姜三爷的怀里,眉目漂亮雪白,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姜国公夫人又忍不住心里生出几分厌恶。
看见阿宝,就让她想到了阿宝的生母谢氏。
一个出身寻常的边关小百户家的小门小户的丫头,攀附了国公府公子,让她的儿子失心疯了一样非她不娶,什么豪族贵女都不屑一顾,且这么多年,她送到次子身边的美貌丫鬟不知多少,可却都被打发出了门去,没有一个能留在她儿子的身边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