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婧大长公主伤感地看着王蔷。
“她打小儿就想要个妹妹……”
她并未将剩下的话说下去，皇后也沉默不语，在心里轻轻叹息。
王蔷的父亲安国公世子当年战死辽东，世子夫人丢下尚且年幼的儿女殉了情，只剩下了两个年幼失了双亲的孩子与伤心欲绝的老夫妻俩。
这件事，皇后当年做太子妃的时候自然知道，更知道先皇知道安国公世子战死大病了一场……安国公夫妻为什么会居在辽东，安国公世子为何在辽东从军，不都是因想要在辽东立足，看守辽王封地，为皇帝尽忠么？
正是因知道安国公一家的忠心，所以先皇知道外甥为了自己对辽东的防范就这么战死，越发愧疚。
本来虽然文婧大长公主是皇族，可她的孙女并不能得到皇家的爵位。可是因先皇愧疚，辽王也曾经上书，细数安国公世子的功绩，先皇便动了册封安国公世子一双儿女的心。安国公世子之子不需要担心，日后必然继承安国公府。
而王蔷一个姑娘家，先皇想来想去，就想封她做郡主。
只是文婧大长公主再三请辞，先皇只能退了一步，封了王蔷做县主。
可哪怕是先皇补偿了这么些，文婧大长公主也从未在嘴上说儿子的战死造成了什么伤痛，可是失去儿子儿媳的痛苦，还是让文婧大长公主心有余悸。
她远远地，深深地看了一眼笑嘻嘻地在王蔷的狐裘之下仰头一笑俩酒窝，软乎乎，乖巧的胖团。
虽然为了先皇与朝廷，她与安国公夫妻一辈子要留在辽东无怨无悔，可是辽东那样的贫瘠寒冷的地方，她再也舍不得让孙女留在那里。
这一次，他们夫妻上京，没有带着孙儿，却带着孙女，本就是想着在京都给孙女寻一个好人家，让她日后在富庶安逸的京都安享一生富贵平安。
正是因为这样，京都的王孙公子文婧大长公主也留意了很多。
她不想再与皇族结亲，毕竟王蔷身份再显赫，也显赫不过皇族。而皇族里的无数龌龊，文婧大长公主太知道了。
因此无论是正是婚配之时的大皇子，还是诸王之子，如蜀王世子等都没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们夫妻就想给孙女寻一个简单富庶的豪族之家，过轻松快活，要忌惮王蔷血脉不敢生事的生活。
姜国公府就不错。
姜国公性情豪爽开阔，且她听了这么些八卦，知道姜国公是明理的人，帮理不帮亲。
且姜国公驻守边关那么多年，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功勋卓著，战利品与先皇赏赐无数，日子过得豪富是出了名儿的，连姜国公世子夫人也出身言情书网，为人知礼温和，这做婆婆的是个温煦慈爱的人，文婧大长公主就觉得自然是最要紧的。
至于什么姜国公世子并他的宠爱小妾，刻薄的姜国公夫人之类的，完全没有在文婧大长公主眼中。
在文婧大长公主眼里，只要不是姜松的生母的，那都是狗屁。
如今，见姜松的堂妹，皇后极喜欢的姜国公府的四姑娘，据说与姜松感情最好的阿宝都并不是一个刻薄的小姑娘，文婧大长公主心里放了心，苍老的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她眼底自然是生出几分满意，皇后看在眼里也不说破，倒是觉得王蔷嫁给姜松，若是双方都有意的话，也算是良缘。反而是阿宝，觉得清敏县主是个很亲切的大姐姐，跟王蔷在一块儿亲近了几次，又乐不思蜀了。
蜀王世子在蜀王府中欺凌了数日继母与异母弟，就觉得没意思了。
蜀王这几日在王府还真的动了想要把他往死里打的心。
萧闵也不回击，扣着蜀王的手腕让蜀王打不着自己，回头就把萧蟠往死里打。
美其名曰，蜀王敢打他，他就打蜀王的儿子……
蜀王气得差点吐血，蜀王妃泪流满面，可是萧闵还冷着脸质问蜀王妃。
蜀王妃早些年口口声声把他当做亲生儿子，既然两个儿子都是她的心肝儿肉，那一个打了另一个，难道蜀王妃就要为了萧蟠不肯原谅他么？
都是心尖儿上的亲儿子，蜀王妃不原谅萧闵，那还是慈爱的母亲么？
这本不是萧闵做事的风格。
换了是萧闵，早就提刀把这些阴险虚伪的东西都给砍了。
这都是胖团教的话。
不过看起来，仿佛蜀王夫妻更吃胖团这一套。
至少……蜀王妃也气病了。
作为慈爱的母亲，当然要原谅跟弟弟打架的儿子了！
眼瞅着萧蟠被萧闵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蜀王妃不仅要照顾亲生儿子，还得强颜欢笑，大度地原谅……摧心肝不过如此。
反正当蜀王一家三口一起生了病，太医天天嘴角抽搐着给心病加伤病的天潢贵胄们看病，萧闵就在蜀王府英雄无用武之地。他懒得收拾剩下的那两个恨毒了自己的异母妹妹，无聊地在家里数日，就准备往国公府去看望阿宝。
连去了三日，都没见着胖团的影儿。
问姜国公，姜国公正听阿宝最近跟王蔷来往得开心高兴，老老实实地说去跟新的小姐姐玩儿去了。
萧闵沉默了。
他就知道，三心二意的渣团没一天不在爬墙。
本想随胖团去，不过想想，或许胖团还在心里担心他呢……萧闵沉着脸考虑了几日，觉得自己如果要晾晾没心没肺的胖团，回头怕不是这胖团就再想不起他来了……没见多了一个清敏县主，连宫里的皇帝陛下都失了宠么。
想想在宫里拉着自己一遍遍地问“朕是不是被阿宝给忘了”的皇帝，蜀王世子心里生出危机，到底冷哼了几声，一日大清早上早早就等在姜国公府外，把兴冲冲大清早上就往外跑的胖团给堵了个正着！
他站在姜国公府大门口，看着小胖脸红扑扑，扭着小身子呼哧呼哧爬过国公府高高门槛儿的阿宝，冷笑了三声。
还穿了新衣裳。
多么郑重。
听到这冷冷的冷笑，本约了今日与王蔷一块儿去吃京都一处很有名的饭馆的阿宝顿时打了一个激灵，从高高的门槛儿上滚了下来。
她坐在大门口晕头转向，捧着胖腮迷茫了半晌，目光落在了正冷冷走到自己跟前，居高临下，带着审视意味看着自己的蜀王世子。
胖团的眼睛突然亮了！
“世子！”她对英俊的少年伸出小胖胳膊，要抱。
虽然她身上都是雪，脏兮兮的，可萧闵嫌弃了半晌，还是把她抱起来，看她欢快地抱住他的脖子，把热乎乎的小胖脸贴在他的脸上。
“世子，这些天你在王府……”
还想说她很想念他么？
如此敷衍他。
萧闵眼底微微发冷，决定再也不会相信胖团嘴里的每一句话。
“殴打你弟了么？”满肚子坏水儿的胖团不怀好意地问道。
蜀王世子：……
如今，连敷衍地说一句“想你了”都吝啬起来了么？
姜宝宁，她没有心！
第86章
蜀王世子再一次默默地思考, 要不要把没心没肺的胖团丢出去算了。
正在这个时候，姜国公府大门又开了。
姜松走了出来。
当看到萧闵的时候，姜松有点不自在, 又侧头咳嗽了一声。
“世子。”他对萧闵打招呼。
萧闵冷眼看了他一眼, 觉得姜松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
到底是哪儿不一样，仿佛是衣裳挺括, 狐裘簇新, 又或者是面容似乎比之前更英俊了一些。
仿佛认真地打扮了一下自己。
他皱眉看了看, 冷淡地点了点头。
“我, 我也是关心世子才这么问的呀。”胖团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小屁股怕是要被打，急忙讨好地蹭了蹭她世子叔的脸颊，甜蜜蜜地说道, “怕世子在王府吃了亏, 或者被人欺负了, 所以才要问问世子在王府打了你弟弟没有。”如果萧闵殴打了弟弟, 那说明没吃亏，阿宝自然就不必那么担心萧闵了。
她这话转圜得特别僵硬，不过萧闵哼了一声，却也没有计较。他只垂眸淡淡地说道，“打了。”
“那，那卧病在床了没有？”阿宝见姜松站在一旁翘首以盼地看向还没有人出现的街头，便急忙对萧闵问道。
“他忙着呢。”萧闵冷笑着说道。
萧蟠不亏是蜀王妃生的。
就算被他打得满地找牙, 可是也知道坚强地从床上爬下来，带着满脸被殴打的伤痕在京都到处走动，显示自己遭受了兄长的欺辱还有伤害。
如今这京都内外勋贵皇族无数, 总有无数的眼睛看着盯着各处的八卦, 萧蟠这么到处顶着伤势出没, 哪怕嘴上说着“都是兄弟，我不怪大哥”这样善良又宽容的话，可是谁不得在一旁说蜀王世子毒辣没有亲情呢？
阿宝听着萧闵的话，捂着小嘴偷笑。
萧蟠还知道在京都装可怜，诋毁萧闵。
不过想必蜀王三公子不知道。
就他哥的名声还用得着他来费心地，辛辛苦苦地诋毁么？
他世子哥的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
不是本来就狠毒无情，六亲不认的么？
如今要诋毁萧闵，真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那他岂不是白忙了？身上那么疼顶风吃冷地装可怜，没成功……心疼！”
胖团捂着小心尖儿流下鳄鱼的眼泪两三滴，就美滋滋地抱着萧闵的脖子对他眉开眼笑地说道，“怕的就是他不装可怜。如今他愿意装可怜，更好！大家都知道你们兄弟不睦，更没有人以后把他当回事儿了。”
萧闵必然会继承蜀王府，成为众人眼中最看重的皇族权贵。
萧蟠一个与萧闵本来就没有多少感情的兄弟，如今又嚷嚷得世人皆知萧闵很讨厌他，这不就是自己宣传他自己不着未来的蜀王待见的么？京都勋贵与皇族都是人精，谁会为了一个如今连个爵位都没有的玩意儿去和萧闵结仇结怨呢？
阿宝摇头晃脑，觉得萧蟠以后怕是小伙伴儿不多。
这就是有皇帝撑腰的好处。
若是萧闵与皇帝不熟，那萧蟠装可怜，或许蜀王顺势废了他这个世子之位也说不好。
可是他们头上有人！
有皇帝在，蜀王就算气死了也废不了世子。
那世人的眼中，萧蟠这样完全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或许还是日后讨好萧闵的投名状。
谁想讨好萧闵，就再把萧蟠殴打一顿不是挺好的么？
胖团幸灾乐祸地笑了。
“你叫他随便装可怜，越惨越好。这才让人知道他什么都不是。”阿宝就跟萧闵怂恿。
见她满心都是坏主意，萧闵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那小胖脸上的坏笑怎么那么讨人喜欢呢？
因此，这一刻蜀王世子决定再原谅一次这没心没肺的胖团。
正抱着阿宝在说话，就见远远的快步走来了一个披着狐裘眉目娇艳的窈窕少女。萧闵只冷淡地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文婧大长公主的孙女，勉强算是自己的远房堂妹王蔷。
不过看了两眼，他对王蔷没什么兴趣，素日里在宫中见了彼此也都冷淡，便也没有说话，就见王蔷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握了握急忙伸手的阿宝的胖爪，就转头对脸颊微红的姜松展颜一笑。
“你今天这身儿真好看！”王蔷出身辽东，民风彪悍爽朗的地方，哪怕生得窈窕动人，可是性子却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她也知道自家祖父祖母想把自己许给姜松，这些日子与姜松时常在宫中往来，若不是也很喜欢他，肯定不会与阿宝来往得这么频繁。
因心里喜欢姜松，她也不扭捏吝啬自己的赞美，要不然扭扭捏捏的，怎么心意相通，怎么谈婚论嫁呢？这一声赞美，姜松的眼里不由露出几分笑意。他看着笑容鲜艳快乐的美丽少女，只觉得这寒风凛冽的冬日，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因为是要出门见你。”他垂眸轻轻地说道。
王蔷瞪圆了一双娇媚的眼睛。
胖团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总是那么沉稳的堂兄。
高大强壮，沉稳得不得了的她堂兄刚才说了什么？
什么时候，她堂兄都会说这样动人的话啦？
“真是人间处处有真情呀！”能让她沉稳可靠的堂兄都憋出动听的情话，这一刻，胖团又相信爱了！
萧闵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为了女人……没出息！
“我也是因为要来见你，所以才好好打扮的。”王蔷的脸红了红，眼睛笑成月牙，片刻，就上前毫不在意避讳地扯着姜松的衣摆让姜松看自己头上漂亮的首饰。
她性格直率，没有半分扭捏，姜松抿嘴认真地听着王蔷说话。一时之间，阿宝就觉得姜国公府大门口都散发着粉红的泡泡。
王蔷给姜松看了自己的打扮，便松开姜松对他说道，“你们且等等，我进去给国公大人与世子夫人问个安去。”她虽然性情直率，可也不是没有礼貌的姑娘。都到了国公府的大门口却不进去给长辈请安这种事，她干不出来。
且姜国公与范氏都是她尊敬的长辈，每次到了国公府就去请安也并不勉强。
“我陪你进去。”姜松便说道。
“那，那我也陪你们进去。”胖团觉得自己太难了。
好不容易才从门槛儿爬出来，这群可恶的大长腿们转脸就要往回走。
问没问过小短腿儿爬门槛儿的心酸？
幸亏还有她世子叔抱她跨门槛儿，这一刻，阿宝觉得这世上还是她世子叔最可靠些。眼瞅着那一双少年男女彼此情投意合就把自己这小红娘往天边一扔，忘到了九霄云外，这一刻，阿宝发自肺腑地抱着萧闵喃喃说道，“还是世子最好了。”
她这话真心实意，萧闵垂头看了看怀里这认真地觉得还是蜀王世子最好的没良心白眼团，冷笑一声，也不戳破，抱着她跟着姜松与王蔷就进了国公府。
姜国公今日自然也是在的。
见王蔷今天又来给自己请安，且与自家长孙眉目间多了几分郎情妾意，老国公哈哈大笑，也不耽误孩子们自家相处，就让他们去拜见范氏。范氏自然也不会耽误了孩子们，只又让丫鬟给王蔷拿了一个白玉手炉暖着，听王蔷脆生生跟自己道谢，范氏便已经满心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