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看了两眼站在一旁面沉如水，听闻老爹不太好没点动静的蜀王世子。
萧闵听到这里才冷笑着说道，“狗咬狗罢了。”
皇帝咳嗽了两声。
说啥大实话呀。
“那你快些回去看看，王府如今还要你主持大局。”不管父子之间如何龃龉，若是蜀王这样的时候都不见萧闵，那就是给人话柄了。
更何况蜀王是被蜀王妃推下了水，那如今蜀王府没有正经人做主，急需萧闵镇府。
皇帝便对萧闵催促着说道。
萧闵想了想，也觉得应该瞧瞧蜀王是如何凄惨，便起身说道，“他死不了。”
他到现在还嘴巴这么坏，阿宝坐在皇帝的身边眼镜转了转，急忙伸出小胖胳膊担忧地说道，“王爷落水了么？这天多冷，落水多遭罪，心疼！”她小脸儿都笑开了花儿了，嘴上却不知多心疼落水的蜀王呢，且见萧闵转头静静地看着自己，胖团自告奋勇地说道，“我与世子一块儿过去。哎呀，得好好看看王爷倒霉成什么样儿……我是说还能抢救一下不。”
阿宝，善良！
皇帝嘴角抽搐地看着容光焕发，小胖脸仿佛能放光的熊孩子。
“那你替朕过去看看。”下一刻，他与胖团同流合污。
“陛下放心，等我回来说给陛下听，让陛下也乐呵乐呵。”阿宝还很孝顺地小小声说道。
皇帝掩唇咳嗽了两声。
皇后忍俊不禁，勉强忍着笑意命內侍去寻了两个太医，带着几颗宫里常见不稀罕了的人参啥的与萧闵和阿宝一同出宫往蜀王府上去。
才出了宫门，阿宝就见东平郡王正站在宫门口，高大的身影倒映在地上，经久不动，仿佛无论是寒风还是黑夜都不能让他有片刻动容，很令人安心的感觉。见到阿宝被裹得严严实实地出来，东平郡王便走过去。
“伯伯是在等我么？”阿宝急忙说道，“我得先去蜀王府一趟，伯伯要不还是先回家吧。”
知道东平郡王照看自己的心意，阿宝窝在萧闵的怀里伸出暖暖的小手给东平郡王拍打身上的寒风，又摸了摸东平郡王的脸乖巧地说道，“天多冷呀，伯伯不要为了我挨冻。往后就算是要等我，也多拢着些围脖儿什么的吧。”她奶声奶气的念叨在安静的宫门口回响，东平郡王垂头看着用小手暖着自己脸颊的小家伙儿，目光落在不远处。
不远处，辽王老脸满是欣慰的笑容，看着被关爱着的次子。
这就是家有儿女的温暖与幸福。
相中了姜国公世子夫人，次子的眼光还不错。
毕竟还娶一送二。
娶一个心里喜欢的媳妇儿，白送个大好儿子，还外送一只软乎乎乖巧孝顺的胖团。
这买卖划算得很，辽王想一想啥也没付出自家就收获了这么多，简直做梦都要笑醒，也没管次子要不要跟自己回王府去，直接眉开眼笑地走了，顺便还默默地想着，等次子把范氏骗回来，自己还得跟姜国公说一句感谢……毕竟娶一个进门陪送两个孩子，这可都是姜国公的心血啊。
想到这些，辽王觉得自己得对姜国公好点儿，怪对不住姜国公的，一边摇晃着老当益壮的身躯走了。
见辽王的背影消失在了风雪里，东平郡王收回目光，看着对自己念念有词的小家伙儿。
“蜀王府？我与你一同去。”蜀王虽然躺平了，可还有蜀王妃那泼妇。
一旦她当真要发疯，萧闵与她冲突必然会被诟病忤逆，那时候蜀王妃还得做文章。
‘
东平郡王决定陪着阿宝走一趟，免得蜀王妃闹起来阿宝不能被萧闵庇护再吃亏。
他要跟着，萧闵也觉的无所谓，三人带着浩浩荡荡的人一同往蜀王府去了。
才进了蜀王府，阿宝就觉得蜀王府这门庭冷清黑乎乎的不像是过年，再让萧闵抱着往里头走，走到了一处极开阔奢侈的院落，里头传来了女眷细细哀哀的哭声。
眼下这么多人在，也不需要避讳，东平郡王就跟着进去，就见一处四面大开的房间被碳火烧得暖暖的，抵御着外头的寒风，另有一扇大大的屏风，转过了屏风后头，哭声越发清晰，阿宝探头探脑一看，便见脸色惨白的蜀王僵直状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头顶的床幔，蜀王妃侧坐在他身边，正哭得梨花带雨的。
另一旁，蜀王妃的两个女儿满脸惶恐不安地挨在一块儿，时不时地去看蜀王。
蜀王大概眼下已经被换了干爽的衣裳，已看不出落水的狼狈，倒是散开的头发还潮湿着。
阿宝探头看了一眼，没见落水狗的模样，遗憾地收回目光。
“王爷，我不是有意的。”见萧闵突然出现，蜀王妃心里顿时一紧。
眼下蜀王的情况有些不好，她本想往宫里卖惨，好求皇帝把萧蟠放出来。
可是萧蟠没被放出来，萧闵这死对头却来了。
“王爷还好吧。”胖团叼着胖手指关心地问了一句。
她这么善良的问题，迎来的却是蜀王妃的沉默还有隐隐怨毒的目光，显然蜀王妃觉得这坏心眼的小东西在挑拨是非。
好不好的还看不出不成？
萧闵冷笑了一声。
阿宝一般不把这种无能狂怒的目光当回事儿，一边请太医们去给蜀王看身体，一边关心地问道，“怎么还能落水呢？王妃，听说王爷是被你推下水的呀？哎呀，这可真是亲母子呀。您儿子在宫里对我痛下杀手，王妃也不遑多让，回头就敢在家里对王爷下手……不过都说王爷是你推到水里去的？早些年都说世子扔了庶弟落水，那都是传言。如今王爷这事儿……王妃，你这可不是传言了吧？”
都说现世报。
从前诬陷萧闵，令萧闵百口莫辩。
如今，蜀王妃干的还是谋害亲夫呢。
当初怎么说萧闵的来着？
狠毒。
那如今的蜀王妃，说她一句毒妇，她没法反驳了吧？
第111章
“不是的, 不是的，我没有。”
蜀王妃听阿宝提到从前就知道阿宝不怀好意。
想当年，不过是祸害了一个庶子, 就几乎让萧闵名声尽毁, 失去一切。
如今，如果坐实了她害了蜀王，那不仅是她，连萧蟠都别想觊觎王府的爵位, 没法在蜀中立足了。
她拼命地摇着头说道，“我怎么会伤害王爷呢？王爷是我的命啊！”
她大哭着说道。
蜀王落水, 的确不是有意的。
当时他们夫妻在石桥上纠缠, 天冷，石桥上有冰，蜀王一脚踩在冰上滑倒摔到了湖水里。
她都吓坏了, 忙呼救, 赶在第一时间把蜀王给救了出来。
虽然因蜀王摔在湖水里，身上穿得太多, 过于沉重，捞他的时候花了不少的力气, 蜀王在湖水中的时间不短, 可是她真的没有要谋害蜀王的意思。
如今萧闵还是蜀王世子。
她害了蜀王有什么用？
难道要给继子扫清道路，让继子赶紧袭爵么？
只要蜀王活着一天, 她们母子过得再艰难也依旧锦衣玉食，总比萧闵袭爵后把他们置于死地的强。
因此, 蜀王妃眼下哭得真心实意。
阿宝就喜欢看蜀王妃百口莫辩的样子。
“不过不就是在水里泡了一会儿么, 有什么好不好的。”难道蜀王这么娇气？
胖团从冷着脸走到蜀王床边的萧闵的怀里探头, 觉得蜀王此刻脸上不仅是呆滞, 甚至还带着几分恐惧，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一样。
刚刚一行人说了这么多话，蜀王依旧木然地盯着床幔无动于衷，可是当萧闵的脸居高临下地出现在蜀王的视线里，蜀王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无比的惊悚，看萧闵的眼神仿佛见了鬼，僵硬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像是要跳起来，却还是虚弱地落在了床上，一转眼就满头是汗。
他的眼睛焦灼在萧闵的脸上，随着萧闵的走动打转，眼底带着恐惧，牙齿都在打架。
阿宝就看着蜀王一副活见鬼的样子，没放在心上。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
一看蜀王从前就没少干亏心事。
“世子。”此刻太医已经站起来了一个，走到了萧闵的身边。
“怎么样？”萧闵冷冷地问道。
见到他的目光投过来，蜀王霍然扭开了脸，不去看萧闵的目光。
“这……王爷落水，这冬日的湖水到底冰冷，有些寒气入体的征兆。只是这换了平常倒也不算什么，毕竟王爷一向身体康健，好生滋补将养便是。倒是也不知王爷受了什么惊吓，惊惧过甚，引动了惊厥虚热，寒气趁虚而入……”太医低声跟萧闵说蜀王眼下的情况，萧闵又不是什么感天动地大孝子，懒得听这么许多，只不耐地问道，“就说他有什么毛病。”
“恐怕寒气动了根基，王爷日后的身体不太可能恢复从前。”太医也看出来蜀王世子的确不是啥孝子的材料，反正在宫里久了，见多了这码事都习惯了，便直接对萧闵说道，“王爷也不能再受情绪上的刺激，不然很容易引发惊厥，抽搐这样的毛病，日后还要静养，不能再多思烦忧，要戒骄戒躁，等调养几年，或许能有改善。”
阿宝歪着小脑袋跟着听着，觉得前面还好，怎么后头的意思，仿佛蜀王被吓成了神经病似的。
她不由多看了蜀王两眼。
萧闵冷淡地点头。
蜀王妃在一旁听着，听得心都要碎了。
“王爷，怎么会，怎么会……”蜀王不过是落水，这算什么啊？
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
蜀王到底在湖水里经历了什么心路历程，怎么还被吓出了惊厥、抽搐的毛病？
她哀哀地抓着蜀王的手哭着。
蜀王修长的身体在被子里抽搐了一下，听着耳边传来的女人哭声，慢慢转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楚楚可怜的女人。
他宠爱了十几年的女人，把王府托付，宠爱着她的儿女，甚至为了她的后半生筹谋，想要废了长子，立她的儿子做世子。
对于这个女人，他信任，宠爱，就算是她做了很多的坏事，可是他也觉得无所谓。
反正那些被她伤害的人也都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所以他纵容她。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纵容会让他也深受其害。
他竟然是被他宠爱多年的女人给害到了如今的地步，甚至多出了宫里的太医都觉得奇怪的毛病。
连太医都要他静养。
这话的潜台词是什么？
不就是说日后蜀中的一切，他都不能再如从前一般操心了。
一个不能再多忙碌了的蜀王……
“贱妇，你这个贱妇！”蜀王恨从心头起，见蜀王妃还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楚楚可怜地坐在自己的面前，奋力坐起，用尽了力气抬手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指着她嘴角含糊不清地说道，“你竟敢谋害亲夫！”
他本就虚弱，此刻这一耳光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让他喘息着倒在了床上，浑身又是虚汗淋漓。
蜀王妃惨叫了一声，摔倒在地上，捂着脸惊呆了。
蜀王这是指证她谋害亲夫？
这不是亲口坐实了她的罪过么？
“王爷，王爷我没有！”那代表着什么，蜀王妃再清楚不过，她恐惧地爬过去抓住蜀王冰冷的手。
可不知道这个举动触动了蜀王什么，蜀王突然翻着白眼抽搐起来。
“快给人工呼吸！”胖团远远地被萧闵抱着看着夫妻反目的家庭伦理剧，见蜀王张开了嘴仿佛想要吵嚷什么，却叫嚷不出来，都快要口吐白沫了，就在一旁给鼓劲儿。太医们已经蜂拥而上，把百口莫辩的蜀王妃挤到了一旁，眼下阿宝已经对蜀王妃没兴趣了……当初陷害萧闵的女人，现在被蜀王亲口指认，人人喊打，那就没什么趣儿了。
阿宝更喜欢看到蜀王倒霉的样子。
作为萧闵的生父，对萧闵的生死无动于衷，纵容蜀王妃诬陷萧闵，阿宝觉得蜀王与蜀王妃不遑多让，都是最可恶的人。
她眉开眼笑。
太医们到底都是国手，又是掐人中又是扎金针的，蜀王慢慢地恢复过来。
只是蜀王的脸色已经惨白如鬼一般，瑟瑟发抖。
当蜀王妃抓住他的手的那一刻，蜀王不由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另外一个女人。
那是他的发妻，是萧闵的生母，盛年病故。
病故之前，蜀王其实已经对这个因生病骨瘦如柴，单薄如纸的憔悴女人没有半分兴趣，已经做好了她一咽气就续娶如花美眷的准备。只是在这个女人默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她求见他最后一面，用冰冷苍白的手虚弱地抓着他的手，流着泪央求他多看顾她的儿子。
他不过是不耐地点头答应，并没有走心，只不过是敷衍着等她快点咽气罢了。
那个女人其实早就被他忘在了脑后。
他会善待她的儿子的许诺也从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可是当今夜落水，落进冰冷彻骨的，黑漆漆的湖水里挣扎着往湖水里掉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又见到了那个女人。
她仿佛就在湖水里，仰着苍白怨恨的脸，抓着他往湖水深处而去。
力气那么大，他无法挣脱，也无法游回水面，几乎感受到了灭顶之灾的绝望。
当然，如果是走进科学的胖团听到，就得给他讲一讲啥叫厚厚的棉衣浸了水比麻袋还沉这种科学的问题，外加干了亏心事，心里总有鬼的小科普。
不过显然蜀王只觉得这都是曾经死去的女人怨恨他辜负了对她的承诺，所以来带他走……
他感受着那恐惧无比的感觉，又要想想黑漆漆的冰冷的湖水里无能为力的坠落，而此刻，浑身上下的抽搐，也让他感觉到了那种非人的恐慌。
哪怕灯火通明，哪怕人声鼎沸，可是当远远的萧闵的目光冷淡地看过来，蜀王下意识地看过去，也觉得萧闵的背后，仿佛还有另一个女人寂静模糊的影子。甚至当蜀王妃抓住了他的手，那冰冷的触感带来的恐惧，让这一刻如惊弓之鸟的蜀王分不清，面前的这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到底是曾经自己宠爱无比的继室，还是那个心中怨恨要带他下黄泉的原配。
眼看着蜀王的眼睛慢慢地扩大，太医们觉得奇怪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