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红唇——今様
时间:2021-04-22 09:36:15

  解出一道题,掌控感就越强。这种掌控感填进少年的骨子里,让他觉得有朝一日,自己有了力量,一定能将宋觅柔从傅渊手中解救出来。
  就这样,一直长到十四岁。
  宋觅柔揭穿真相的那天,他就站在楼梯上,看着一室狼藉,有种被命运开了天大玩笑的愤怒。
  原来,她不是受害者,傅渊更不是。他们只是互相折磨,拿他当作向彼此捅刀的工具。
  后来的变故更是始料未及,傅渊车祸,宋觅柔离开,一切纠葛还来不及爆发,便突兀收场。
  傅家忙于挽救动荡的股价,一时半会,没人顾得上他。等傅二伯察觉到时,他性格里的叛逆因子已经疯长,变得越来越冷漠暴躁,难以沟通。
  后来,是傅奶奶将他带回了正确的路。
  如今每逢忌日,他都要去墓地看她。公墓在远郊一座山上,寺庙旁,风景很好。他祭拜完,也会去和住持聊上几句,虚度小半日光阴。
  如傅奶奶所愿,他已经剔掉了性格里不稳定的因素,越来越平和。
  随叙刚认识傅展行时,并不知道他的过去,还暗暗惊叹这人少年心性,竟然这样沉稳、清定,一点都不像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
  后来了解到一些内情,才渐渐理解。
  不过,他总觉得,傅展行是“沉”过了头,把七情六欲也给灭了。这样也不好。
  于是这会儿又建议道:“既然你们都结婚了,要不就处处看?机场那次,我看裴小姐不错啊,好像挺喜欢你的。”
  傅展行淡道,“那是她装的。”
  “装的?”随叙惊讶了下,不过很快就回味过来,“装的就更有意思了。阿行,你这样的,就适合找个花招多的。”
  是么?
  且不论爱情于他而言有没有吸引力,对裴奚若,傅展行原先只将她当合作伙伴。
  他在谈判时说的话并非虚假,为了展现诚意,自己会尽可能满足她的要求——那会儿,以为她会要一些物质方面的东西,这对他而言,完全是小事。
  没料,她戏瘾很重,天天拉他演戏。倒是比物质需求更难应付。
  就在这时,裴奚若发了个问号过来:「傅先生,你睡着了吗?」
  傅展行收回思绪,回答了她上一句话:「哪里,我只是关心。」
  裴奚若呵呵一笑:「傅先生果然是迷上我了,要不这样,再等两个月,两个月以后我就回来,保证天天在你眼前晃,晃到你眼睛疼。」她暗示她回国以后,会给他造成精神污染。
  傅展行却不介意般:「裴小姐说话算话?」
  裴奚若道:「耍赖是狗。」
  这句誓言,不痛不痒,跟没发誓毫无区别。
  傅展行扫了眼,倒也没让她重新发一遍。
  其实,他今日找她,并没想让她回来——跟随叙说的那样,他用了太大力气磨平了自己的暴躁,压抑了自己的痛苦,连带着把感情这种虚无的东西,也一起灭掉了。要再复苏,很难。
  何况,只要跟裴家的合作还在,裴奚若回不回国,意义并不大。
  他只是难得碰到对手。
  给乏善可陈的日子,加了一些鲜活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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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奚若近来,很是低调了一阵子。
  公开的社交平台没再更新,朋友圈分组可见,连不熟的人的消息都不回了,就怕傅展行哪天又来抽风,要她回国。
  至于两个月不两个月的事,裴奚若想得很开,大不了到时候“汪”一声吧,不痛不痒的。反正她不打算践行诺言。
  和Alice的小聚已经结束,为着裴母那条中意的项链,裴奚若又在巴黎逗留了一阵子。
  一月,巴黎降了场雪。也许是初雪的缘故,很柔和,静静从灰白色的天空中落下来,飘在哥特式建筑的塔尖。许久许久,才积攒起一点。
  今天,勒隆画廊将有一批最新藏品展出。
  这间画廊向来以国际知名艺术家为特色,展出过多位雕塑家、画家、陶艺家的作品,风格包罗万象。
  这次展品很戳裴奚若的审美,她一路沿长廊欣赏,时不时拍照留念。忽然看见前方有个女人微微仰头,望着眼前的画。
  女人侧颜很是柔美,大概是看得专注,鸦睫凝住了,颤也没颤。
  不像个观赏者,倒像已经变成了画中人。
  裴奚若下意识朝画看去,是一只瓷白秀美的花瓶,被藤蔓紧紧缠绕,有人拿锤子想将它敲碎,藤蔓便更紧地保护它,将它勒出濒临崩溃的裂纹。
  画面张力极强,看着就像要窒息了一样。裴奚若瞥见落款,是个荷兰画家,这画翻译过来,叫作《爱意》。
  比起这画廊中的其他作品,它要表达的意思,倒是直白。
  正想着,那女人回过头来,神色微讶,似是碰到了熟人。
  裴奚若认不出她是谁,想着要不要试探性问一句。
  好在,对方有些迟疑地开口,“裴奚若?”
  声音像二三月的春风,轻轻柔柔。
  裴奚若很快道:“是呀。你是?”
  “沈惜。”
  沈惜?
  裴奚若想起来了。
  申城沈家的女儿,跟林菲儿算是远房亲戚,不过,两人关系不太好,沈惜一贯独来独往,也很少参加名媛聚会。
  前几个月的那场拍卖会,林菲儿背后嚼舌根,说沈惜离了婚,境遇很惨。
  裴奚若当时听不下去,还出面打了回林菲儿的脸。
  不过实际上,她跟沈惜先前只见过一两面,并不算熟。有人给沈惜买游艇的事,也是听沈家一位朋友讲的。
  “你一个人来的吗?”沈惜问。
  裴奚若点了点头。
  “要不,一起逛逛。”沈惜轻声征询她的意见。
  “好呀。”
  说是一起逛,可沈惜的脚步,却停留在原地。
  裴奚若顺着她的目光,不由问道:“你很喜欢这画?”好像看了很久了。
  沈惜似是被叫回了神,收回视线,轻轻摇了摇头,“不喜欢。”却没再说其他。
  她给人的感觉和董凡伊有点像,都是柔弱美人,不同的是,董凡伊是因为生病,沈惜却像是生来如此,一颦一笑,楚楚动人。
  裴奚若和沈惜在申城时,只是点头之交,不过,对彼此的印象都还不错,今天边逛边聊,发现不少爱好相同,便更投缘。
  逛完展,沈惜邀她一起吃餐饭。
  两人选了市中心一家坐落于花园中的法式餐厅。夜色降临,雪花在窗外旋转下落,烛光顽皮跳跃,将银质餐具映得光影烁烁。
  点完餐,沈惜去了洗手间,好一会儿没有回来。
  裴奚若玩了会儿手机,忽而察觉眼前光线一暗,抬眼看去,有位西装革履的男子在对面落座。
  他有双很细长、阴柔的眼睛,望向她时,升起一抹笑意,“裴小姐,你好。”
 
 
第20章 天鹅
  #20
  这男人出现得莫名其妙, 再配上这过分轻柔的语调,不显亲切,倒更像是不怀好意了。
  裴奚若放下手机, “这位先生,你好像走错了。”
  “原先坐在这里的不姓沈?”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占了沈惜的座位。
  “姓沈, 不过是个女人。莫非你也是?”她看他一眼, 目光隐含钦佩。
  “裴小姐的玩笑, 让人不知道怎么接啊, ”男人笑了下,终于道,“沈惜是我妹妹。”
  裴奚若瞄他一眼, 并未打消警惕,“是吗?怎么称呼?”
  “沈郁。”
  自报家门倒是爽快。
  裴奚若直截了当地问:“沈先生找我有事?”
  “裴小姐不用警惕,我让沈惜约你出来, 没有别的意思。”
  “哦, 纯吃饭?”
  “没错。”
  说话间,有侍者陆续上菜, 白色桌布上,咸渍蘑菇、冷萃汤, 酸橘汁腌鱼。浅浅飘香,色泽诱人。
  裴奚若好想叹气——逛了一下午,她早就饿了,本以为能跟沈惜打卡这家新摘星的法式餐厅。哪知, 却是一场鸿门宴。
  她打起精神应付着他。
  “裴小姐, 你不用这么警惕。我不会在菜里下/药。”沈郁似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
  “那谁知道?”他都让沈惜把她骗来这里了,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沈郁一副无奈的样子,“别误会, 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搭讪来的啊。
  裴奚若瞄瞄他,还未开口,便听他慢慢道:“半个月前,裴小姐是不是在歌剧院对面的咖啡馆?”
  裴奚若轻眯了下眼,“是啊。”她还记得,自己和Alice坐在窗边,察觉到了一抹视线。
  “那时,我对裴小姐,一见钟情了。”
  “你们这样的人,一见钟情都很廉价。”裴奚若不以为意。
  男人长得很俊,甚至可以说俊过了头,反显得阴柔了。再温和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来,也像带了一抹轻挑邪气。
  沈郁察觉到她的排斥,一笑,“看来是我今天有些唐突了,抱歉。不过裴小姐应该不常住巴黎,所以就算我想让你慢慢了解,时间也不允许。”
  这话倒是有几分可信度,像个痴情浪子会说的。
  裴奚若也跟着笑了一下,“沈先生说得我好感动,要是没结婚,一定和你交个朋友。”
  “结婚了,就不能做朋友?”他反问了这一句,仿若他口中的“朋友”,真像普通朋友那么单纯。
  两人对视一眼,眼眸映着烛光,似是心照不宣。
  裴奚若弯了下唇,随手拿过餐桌上的便签纸,压在掌心,写了些什么。
  “既然是普通朋友,那当然可以了。”她用便签几下折成一只千纸鹤,起身时,轻轻放在他桌沿,“你以后,可以到这个地址来找我。”
  女人款款离开,沈郁脸上的暧/昧之色也随之淡去。
  早就听闻傅展行娶的这位太太,情史颇丰,不安于室,他今日只是随意试探,要是失败,还有其他手段。
  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容易上钩。
  怕是他不出手,她迟早也会给傅展行戴绿帽子。
  沈郁唇角挑起一个讥讽的笑,慢条斯理地拆开手中千纸鹤。
  而后,他神色一凝。
  纸上写的根本不是地址,而是一幅简笔画,总共就两个主角——天上飞了只白天鹅,地上趴着只灰不溜秋的癞/蛤/蟆。
  画工潦草,而传神地点出主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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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时,外头风雪更大了。
  裴奚若拦了辆的士,报上酒店地址,靠到椅背,才略舒一口气。
  透过车窗的防窥膜看出去,外边天色黑得更浓郁了,有淡淡的灰色块,簌簌飘落下来。路旁建筑物上,积起薄薄一层雪。
  她想起两人在餐厅坐下时,沈惜说的话。
  “裴小姐,其实今天,我是有意接近你的。”
  “有人想见你一面,要我帮忙。我有把柄在他手上,没办法拒绝。抱歉。”
  裴奚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这样摆一道,还没来得及生气,沈惜便压低嗓音,飞快丢下一句话。
  “他这个人,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要是可以,你尽早离开巴黎。”
  除了这句话,别的,沈惜一个字也没有讲。她像是多留一秒都害怕被发现似的,匆匆离开了。
  这会儿,裴奚若只有靠自己猜测。
  她没听说过沈惜有哥哥,两人大概率不是兄妹,又联想到前阵子有人送沈惜游艇,裴奚若估计,那个人就是沈郁。
  那么两人是情侣?
  只是看样子,沈惜似乎另有苦衷。
  再说,哪个男朋友,会利用女朋友去邀请另一个女人呢?
  沈郁要见她,真的只是想泡她那么简单?
  裴奚若越想越蹊跷,拿出手机,想打电话问一问沈惜需不需要帮忙。
  才想起,沈惜连联系方式都没给她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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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夜的雪,让路况变得有些糟糕。
  长龙一般的车队,雪色下,灯光被晕成一小团。一路走走停停,看厌了前方的红色刹车灯,终于到达下榻的酒店。
  零下几度的雪天,羊绒料子的大衣已经不抗冻,裴奚若牙齿打着颤,小跑几步,到了酒店门廊。
  旋转门自动打开,她抖落身上雪花,刚要迈步,忽而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下意识回过头去。
  男人穿一身黑色大衣,在夜色中拾级而上。有小雪飘在他头发上,又被风吹落,视线跟着往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淡清俊的脸。
  他身后跟着好几个助理模样的人,有人低声作汇报,他侧头听,目光无意识扫过这边,未作停留。
  有人递来一份文件,男人抬手接过,展开来看。
  裴奚若脚步蓦地顿住,微微睁大了眼。她看见男人的手腕上,戴了串深棕色佛珠。
  傅展行??
  可傅展行怎么看见了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裴奚若犹疑不定,正要再看一眼,没料身后突然有什么东西一下撞上了她的腰,伴着一声女人的惊叫。
  裴奚若只觉一下失重,整个人不由自主被推着往前一扑,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撞进了那男人的怀里。
  男人抬手护了她一下。
  整个动作太过自然流畅,以至于面对那男人身后一众目光时,裴奚若也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
  她连忙站直,抬眼。
  男人也松开了手,低声开口,“小心。”雪夜模糊了他的音色,听起来很是陌生。
  裴奚若微怔了下。
  “Je suis désolée!”有个法国女人连忙赶过来,带着身旁那乱跑的小男孩也一道弯腰,小男孩低着头,十分羞愧似的说,“Je suis vraiment désolé.”
  “没关系。”裴奚若不懂法语,也知道这是在道歉。
  小男孩低着头,这下,她看清楚他这颗实心球一般的脑袋了,在心里暗暗抽气——这一下砸在腰上,她的腰真要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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