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非要坚持，看现在这剑拔弩张的场面，死伤的人说不定还要更多。
她垮下肩膀，一时颓然。
抬起头，尹西初看到的却是陆时越担忧的目光，她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陆时越皱了一记眉头，“凡事尽力就好。”
尹西初点了点头，对于其他事，她也知道尽力就好，可对于人命关天的事，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因为台上实在混乱，聂冠宇也跑了上来，正好听到二人的对话，他眉头一皱，声音沉闷地问：“丁雅萱确实是在这儿吧？她会怎么样？”
尹西初一时沉默了。
聂家墨没有陆时越的好脾气，想到可能会有的后果，他咬牙切齿地道：“一群傻一逼！”
尹西初抬眸看向聂家墨，怔怔地看了片刻。
聂家墨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你看什么？”
尹西初抿了一记唇瓣，“你说得对。”
第191章 一念之差
“啊？”
“一群傻一逼！”尹西初压低了声音, 却是跟聂家墨一模一样的咬牙切齿。
她虽然说服了自己放手, 心底到底有许多的不甘。
陆时越看着面前两张同样明艳绝伦, 气质几乎如初一撤的脸, 忽然陷入了沉默。
他之前会站出来支持尹西初, 只是因为尹西初罢了。
丁雅萱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她是否遭遇危险对他来说更没有什么要紧，要说危险痛苦甚至死亡，他见过太多了, 自己也曾经历过，表面上他或许对人温柔, 实际上, 他根本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他在意，一切只是尹西初在意。
尹西初既然叫停，他也就不会再管。
然而此刻, 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尹西初对这件事情有多么的不甘。
聂家墨却是根本不需要努力, 就明白了尹西初的想法……
陆时越皱了一记眉头, 不过片刻，就恢复了平静深沉的样子，护着尹西初往台下走去。
大导演等人怕尹西初再出什么幺蛾子，就把他们一堆人都赶到最后一排去了，还叫了几十个保镖看着他们。
聂冠宇和尹宜凡也受了尹西初的连累, 不过他们倒是甘之如饴。
特别是看到女儿那愧疚的小眼神的时候，两夫妻心都要化了，差点美的上天, 却还要勉强做出一副低落难受的样子。
盛典终于得以继续。
最佳男主角到底没颁出去，电影协会的人还在商量，是不是要换个人选。
但也不能耽误他们颁奖的进度，要知道晚上还有个庆功宴等着他们呢！
最佳导演奖被提前了。
《第十二封信》同样也入围了最佳导演，不过这一次却没能获奖，获奖的是之前那位为了赶尹西初下台，费了不少力气的大导演。
这位大导演名叫柴荣霍，是华国顶级的名导之一，如今已经六十岁了。
早年拍过的几部电影，到现在还经常被人拿出来翻看，算是经典中的经典，但在拍过几部烂片以后，也就逐渐退隐，这些年很少拍戏了。
这一次他拍摄的电影叫《白纸》，讲的是建国早年的一位文坛大家的生平。
从故事性来说，这个电影还是继承了柴荣霍本人一贯的叙事不清，逻辑不明的老问题，但同样也承袭了柴荣霍本人擅长拍摄时代背景下各种小人物的特长，留下了许多让人难忘的平实细节，将这位文坛大家平日生活中的那一面拍得很是真实动人。
这种题材的片子想要大卖肯定是不可能的，而且题材本身太过敏感，差点就没能过审。
但要说最佳导演，柴荣霍勉强还是当得。
柴荣霍虽然年纪很大了，此刻却是一脸的意气风发，仿佛回到了当初还年轻的时候。
他脚步稳健地上了台，此刻他就是全场最万众瞩目的那个人。
尹西初却不太想看，垂下了眼睛，正好对上了聂家墨同样百无聊赖的眼神，两个人心有戚戚地给了对方一个鼓励的目光。
就在这一刻，原本灯火通明的舞台，灯光忽然暗了下去，只剩下细细的一束灯光，照在柴荣霍的身上。
仔细看，这一束灯光也不算照在他身上，准确来说，应该是照在柴荣霍后面那一寸舞台上。
会馆一下子近乎全灭的灯光，让陷入在黑暗中的一干人等心中都涌起一丝不安。
更奇怪的是，原本激昂的音乐也停了。
柴荣霍目露不耐，“这又是怎么了！有人去查一下灯光吗？”
副会长已经站了起来， “尹西初呢？这不会又是她在捣鬼吧？”
“还不死心？这个小孩脾气还真大。”
尹西初怔怔看着舞台，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聂家墨察觉到了她的失态，“你怎么了？不会真是你吧？”
尹西初声音干涩，“不是我……”
“那又是谁？”聂家墨奇怪地朝着四周围看过去。
许多人把手机的闪光灯给亮了起来。
他看向不远处的丁钊，“不会是丁钊吧？”
也有不少人疑心到丁钊身上。
毕竟丁钊之前也挺疯的，他到现在还没找到自己的女儿，说不定又要被尹西初蛊惑。
丁钊其实是懵的，从刚刚尹西初下台以后，他几乎没停过一直在打电话找人，也跟着警察走了好几趟后台，沟通了许多次。
现在他已经决定要先从萱萱的经纪人那边入手，先去经纪人常去的几个地方找一找。
他却没想到又会出这样的变故，眉头一皱，冷声对着身旁的几个人道：“我既然上过一次当，怎么可能还会再上当，你们想多了……”
计建斌松了一口气，“你能想通就好，你再相信尹西初，就真的要害死萱萱那个孩子了！”
柴荣霍等人见状，也稍稍放松下来，叫人去后台排查故障。
众人还在笑着，却有一块红色的幕布纷纷扬扬洒落，仿佛这世界上最纯正的红酒，柔软又严厉，包裹住了柴荣霍，遮挡住众人的视线。
柴荣霍一抬手，抓住了幕布的一角，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装神弄鬼的到底烦不烦？不就是人不见了一下子？能出什么事？就算出事，那也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她自己命不好，怪谁！”
话音刚落。
“砰！”
这一瞬，一个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女人忽然背对着地面，从舞台上方的高空坠落，黑色裙摆高高扬起，露出她的红色细高跟鞋，终于，整个人落在了那幕布上。
全场一片寂静。
尹西初瞳孔一缩，原本站起来的人，差点跌坐到地上。
柴荣霍更是因为手拽着幕布，身体都跟着晃了晃，他却全身僵硬着，不敢回头看。
落地的女人姿态竟很是高雅，仰面向上，脸上也没有什么痛苦之色。
红色的血液逐渐从女人的身后浸出，却又被血红色的幕布给吸收了，远远看着，竟也看不出什么差异。
如果能忽略之前那一声巨响，这画面看着就是一副冲突强烈、浓墨重彩的油画，惊吓了众人，也吸引着众人，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丁钊从刚刚放完话以后，就转身走人了。
这个时候，他也刚刚走到后排。
距离太远了，即便台上的人被强光照射着，他还是有点看不清台上的人。
可莫名的，就是有一股巨大的恐慌迅速包裹住了他。
他身体颤抖着，双腿都软了。
不可能的吧？
所有人都怔怔看着，一直到丁钊终于回过神来，疯了一般地往台上跑去。
他一把搂住了那个人，看着那个人的脸，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悲鸣，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啊！——”
见到丁钊这样，场内其他人也就确定了，这个人怕就是消失了一个多小时的丁雅萱。
只是此刻的丁雅萱双眼紧紧闭着，看样子……
警察迅速赶到了，也立刻给丁雅萱测了脉搏。
人已经没了。
尹西初近乎虚脱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
聂家墨同样脸色灰败，“刚刚找了那么久，怎么会没找到呢？就差一点……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尹西初抿住了唇瓣，“一念之差……”
一念之差而已……
如果她再坚持一下……
陆时越看着身旁二人的默契，心底说不出来的烦闷，他视线掠过台上的丁雅萱，眼底几乎没有任何波动，却在看向尹西初的时候，眼底多了几分不忍和无奈，“不是你的错。”
这件事情怪谁都怪不到尹西初的头上。
上千个人阻拦她，势不可挡，她没有任何办法。
尹西初怔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她口中道了一声“嗯”，眼睛却不离那舞台一寸，心里还是放不下的。
人都有偏私，她当然是偏私自己的母亲，却也确实对不住这个只有二十几岁的小姑娘。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真正痛苦的人，却比她痛苦上百倍千倍不止。
丁钊搂着丁雅萱，整个人仿佛僵硬成了一块石头，一家三口，妻子早亡，只剩下这么个女儿，他只有这么个女儿！
就这么死在了他的面前。
万念俱灰，什么人，什么事都远去了，连感觉都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恍恍惚惚听到身边有人在劝他，劝他放开怀里的女儿。
“人已经死了……”
丁钊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那人叹了一口气，“丁先生，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是啊丁总，人已经没了，您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一直跪在这里，丁老师也不会回来……”
丁钊恍惚间抬头看去，就看到了柴荣霍。
柴荣霍其实也挺尴尬的，他本来想悄悄下台去的，谁知道还没来得及下去，就从台下哗啦啦涌上来一帮子人，连计建斌和副会长他们都上来了，围在丁钊身边安慰。
他这个时候下台，就显得太不是人了，只能暂时留在台上，也跟着说了一些不痛不痒关心人的话。
谁知道丁钊好像忽然又清醒了，直直朝着他看过来。
他被丁钊那黑洞洞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跳，后背上，冷汗“唰”的就下来了。
这不是什么普通的眼神，这绝对是不死不休的目光！
“丁总，您、您别这么看我……”
丁钊看着那还在不断滚动播放着《白纸》的大屏幕，看着恢复光明的舞台上，衣着光鲜的最新出炉的最佳大导演，目眦欲裂，“那要让我怎么看你？让我感激你，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女儿死在了这台上？”
柴荣霍眉头一皱，“丁总，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萱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你女儿的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第192章 见好就收
丁钊眼睛通红, 几乎要沁出血来, “尹西初有没有跟你们说过萱萱有危险？有没有让你们停下这盛典？有没有说过萱萱人就在这里？有没有说过让你们一个个都出去接受盘查, 或许就能找到人了？”
几番质问, 把柴荣霍问了一个哑口无言、灰头土脸。
尹西初明明想尽了办法, 甚至不惜动用权势，想要让这颁奖盛典停下，可即便她身后站着聂冠宇、尹宜凡、尹衍壹、席海沣等等人，最后也还是无疾而终, 没能在这群老家伙手里讨到好，被逼到了最后一排, 不能再插手白鹤颁奖典礼任何事情。
柴荣霍到底还是心虚的, “事情发生之前，谁能料到？那尹西初信誓旦旦的，看起来是挺厉害的样子, 可她也没能拿出来证据啊, 你换做我们, 你叫我们怎么信她？”
丁钊目光凛冽，“人，确实是失踪了，就从这个颁奖盛典上不见的，尹西初可不可信, 之前那么多事例摆在那儿，她还真的比所谓的证据可信。”
柴荣霍脸色变换。
丁钊却没准备放过他，“是你没听过她的那些事迹, 还是你从心里就不想相信她说的话，就怕妨碍到你领这个最佳导演奖呢？”
柴荣霍脸皮涨红了，指着丁钊，“丁钊！我不过就是看你骤然失去了女儿，精神状态不大好，不想跟你争辩，你最好见好就收，不要再得寸进尺！”
“见好就收？我见了什么好？柴荣霍！你告诉我！我见了什么好！我这一辈子，还有什么好！我女儿都死了！她死了！我还有什么好！”
千好万好，名利权势，女儿都死了，他最在意的人都死了，这些好还有什么用！
丁钊脸上的笑容嘲讽至极，“你竟然叫我见好就收？见好就收？！”
这特么不是天底下最荒谬的事情吗？
柴荣霍面孔已经涨成了紫红色，他嘴唇嗫喏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隔了好久，他才弱弱地开口，“我是真的不知道……之前不是计老说人肯定不在这儿的吗？”
众人下意识地朝着计建斌看过去。
计建斌心里暗骂了一声，却不好说什么，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没想到……”
丁钊愣住，“哈”了一声，脸上尽是惨然，“没想到……当时多么信誓旦旦，现在一句没想到……计建斌！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你觉得他们还会信你吗！”
计建斌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这种时候，我说什么都是错……可我也没有办法啊。”
刚刚冲破人群，走到前头来的尹西初眼皮忽然一跳，略有些奇怪地看着计建斌。
丁钊的脸色就跟吃了屎一样难看，“你没有办法？怎么现在你还想说你是被逼无奈，你是大好人吗？”
计建斌张了张嘴，似有难言之隐，“阿钊……有些事情你不清楚，但我真的是为了萱萱好，现在萱萱人已经没了，说这些也没意思了，你还是赶紧把萱萱带回去，让她入土为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