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西初捧着茶杯，转开了脸，声音放低了，“我说了对不起了。”
聂家墨张了张嘴巴，满肚子的话忽然就卡壳了，“你！……”他刚吐出一个字，声音骤然就低下去，好像也跟着心虚了一样，“那你说清楚啊，你到底什么意思？”
尹西初沉默许久，忽然叹了一口气，她重新转过脸来，正色道：“之前我和许总签那份协议，就是为了赌一口气。现在我可以当着尹总的面把这份协议撕了，至于决赛的时候闹出来的风波，我也已经跟席导他们商量过了，偶像初生节目组会另外放一个剪辑版的，我也可以在接下来的巡演中做一些配合……”
她条理清晰，态度诚恳，仿佛刚刚所发生的一切真的就只是个口误。
尹衍壹眉头紧紧锁着，时不时地看向身旁的聂家墨。
他是知道聂家墨之前给尹西初花了不少的钱，也给尹西初找了一些资源。但他也知道，聂家墨其实就是喜欢到处认妹妹，给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妹妹花钱，聂家墨跟这些女人之间关系简直纯洁到不能再纯洁的。
他本人其实更希望聂家墨能干干脆脆地包养几个小明星、小网红，别再搞这一套心理扭曲的玩意儿了。
他以为尹西初也不过就是其中一个妹妹而已。
第103章 灰姑娘
可看今天这个情况，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单单只是伪装兄妹这么简单？
包间内的人各怀心事, 忽然部沉默了下来。
这个时候, 恰逢服务员过来上菜，尹衍壹收回了思绪, 似是想起了什么，“我知道你一会儿还有个活动，不能在这儿久待，活动的衣服我让助理送过来了, 不知道……我能不能送你过去呢？”
说话间，尹衍壹的贴身助理出现在了包厢门口，他的手里拎着几个巨大的纸袋。
助理快步走进来，将纸袋放到了圆桌上，一一打开。
裙子、外套、鞋子一应俱全。
看这些衣服鞋子也知道不便宜, 但又不是那么出格，很适合稍微正式但不需要上台表演的场合。
“但……我在临走之前已经得到了贵公司的通知，不需要参加今天晚上的招商会了。”
有几个代言, 英哲传媒方面基本上已经谈妥了的, 今天晚上就是一个私下里的见面会, 让品牌方青睐的几位代言人过去和对方碰碰面, 合适的话, 当即签下代言合约。
尹西初从签下那份艺人合约开始，就已经跳下了英哲传媒这条大船。
双方的共同利益太过稀薄，在相同条件下，她永远都会是那个下下之选。
尹衍壹笑了笑, “估计是商务部的人弄错了。”他将纸盒往尹西初的方向推了推，“我在隔壁酒店开了一间房间，先把衣服换上？”
尹西初看着这些样式精致的服装，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从大清早搞明白了尹衍壹身份的那一刻起，她就在担忧，跟英哲传媒的合作会不会同时带来她跟尹衍壹的频繁会面。
尹衍壹比她大了十岁，他小时候就经常寄居在席家。
按照尹衍壹自己的说法，他小小年纪，就已经在席家帮佣给她换尿布冲奶粉求生了。
妈妈带她出国不久，尹衍壹也跟着转学到了LA。
花旗国私人学校丰富多彩的学生生涯，尹衍壹几乎都没怎么尝到滋味，一得空就往家里跑，照顾病情不断恶化的外甥女。
尹衍壹的几个好朋友基本上都知道他“保姆灰姑娘”的身份，尹衍壹也一度因此而交不上女朋友。
他们两个人的亲密关系，在一定程度上甚至超越了她和席海沣的父女关系。
席海沣所了解的有关于她的脾气和习惯，尹衍壹一样不落，席海沣不了解的她的许多秘密，尹衍壹同样清楚。
和许淑君签订那样的两份合约，看不过英哲传媒太欺负她们这些个小艺人只是一方面，她也有用这两份合约试探尹衍壹态度的意思。
如果尹衍壹并不把这两份合约放在心上，顺水推舟再也不见她当然更好了，但假如尹衍壹不顾英哲传媒的脸面和利益都要毁约，见她一面，那……
她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快，更不明白的是，她在哪里露出了马脚。
她的视线落在圆桌上的衣物上。
这里的每件衣服都价格不菲，却没有一件是用天然的棉布或者桑蚕丝做的，款式时尚，但有些部位又过分贴身。鞋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十公分高的黑色细高跟鞋，可以想象穿上它们以后双腿会变得如何修长动人，也完全能想象她的脚会变成什么样子，事实上，她能不能穿着它们顺顺堂堂地走完这一路都是一个问题。
尹衍壹见尹西初望着衣服出神，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过去，“衣服的款式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让人再买，你喜欢什么品牌？”
尹衍壹摇了摇头，“没有不喜欢，”她抬头，轻轻瞥了聂家墨一眼，“我只是想知道，这衣服穿过以后，是不是得还回来，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穿的时候会尽量更小心一些。”
尹衍壹皱眉，视线的余光里，就看到自家的便宜外甥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他摇头，“几件衣服而已，当然不用还。”
这两个小家伙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看向桌上的衣物，不至于吧？
这些年，姐夫聂冠宇对自家亲儿子鞭长莫及，就放了更多的精力到聂家墨这个侄子身上，管教是严厉了些，聂家墨手里能用的零用钱直线下降。
但不管怎么说，也没有送了小姑娘衣服还要问别人要回来的道理。
尹衍壹难以理解地睇了聂家墨一眼。
聂家墨气得差点翻白眼，不等他说话，尹西初率先一步站了起来，“那我去换衣服了。”
在尹西初进入尹衍壹准备的房间换衣服做造型的时候，聂家墨拉住了尹衍壹，“舅舅，你今天来找尹西初到底是要做什么？”
从前一天偶像初生决赛结束以后，他就察觉到了尹衍壹的不对劲。
他有所猜测，但又不敢肯定。
尹衍壹主要的转变来自于比赛结束以后在后台遇上了席海沣和尹西初的那段时间里。
当时他也在场。
他以为尹衍壹看到席海沣和陆时越仿佛心肝宝贝似的对待尹西初，会让尹衍壹出离的愤怒，谁知道反倒让尹衍壹对尹西初的态度大大改观。
但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当时那三个人的对话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尹衍壹坐在酒店大厅候客处，神色复杂地看着聂家墨。
“舅舅？”
尹衍壹眉头紧皱，微微摇了摇头，转动起念珠。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聂家墨也没耐性了，“舅舅，这个尹西初……是不是跟西西妹妹？……”
“你知道什么？”尹衍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直直刺入聂家墨眼底。
聂家墨神色间带上了几分恍惚，“她真的跟西西有关？她们是什么关系？难道……这个人真的是席叔的私生女？她是西西的妹妹？”说到这里，聂家墨的脸上带上了明显的厌恶之色，“当年席叔跟尹伯母离婚，不会也是因为她吗？”
尹衍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说不出来是自己想太多，还是聂家墨想太多。
“你为什么会觉得尹西初是沣哥的私生女？”
聂家墨一屁股坐到了尹衍壹对面的沙发上，单腿搁到了另外一条腿上，双手放在扶手上，而后背整个靠在了沙发的背上，头高高地仰起，忽的一声轻笑，“我更好奇舅舅的想法……”他的目光定格在大厅吊顶的一朵玫瑰花纹上，“舅舅念了这么多年的经，不会真的就信了人死还能复生这种事情吧？”
“聂家墨！”尹衍壹忽的气急败坏地从座位上站起，手里的珠串砸在他的手背上，却又被宽大的袖子掩住。
他是真的不介意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揍聂家墨一顿出气。
聂家墨像是一条死鱼一样半躺在沙发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是一点不介意尹衍壹对他动手。
两个人一坐一站，冲突一触即发。
可聂家墨等了许久，最终也没等到尹衍壹动手，“你干嘛不打我？放心吧，我知道你现在体格不行，我不会还手的。”
舅舅的脸面，他肯定是会顾及的。
“就算要教训你，也轮不到我来操心，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聂家墨猛地坐起身来，“你是我舅舅！”
“我不是。”尹衍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聂家墨缓缓闭上眼睛，但目视强光的刺痛感却挥之不去。
过了许久，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着尹衍壹低下头，声音沉闷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西西的死，是所有人心头的一道疤，尹衍壹吃斋念佛、迷信封建，也不过就是绝望中给自己弄点虚无缥缈的希望而已，谁都不比谁强多少。
尹衍壹紧紧捏住了手里的珠串，冷笑了一声，转过身去。
大概就是因为聂家墨说得很可能才是事实，才让他这样生气。
他倒是可以揍聂家墨一顿出气，却改变不了这一点事实。
尹衍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的脑袋里怎么会生出那么荒谬的念头，甚至在这个念头刚一生出来的时候，就疯狂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神。
他想都没去想其他的可能，比如这个尹西初说不定就只是席海沣的某个私生女，或者是某位疼爱的后辈。
假设尹西初和西西真的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拥有一半一致的基因，会有相同的过敏体质，对相同的药物反应一致，都是很可能的。
那让他生出这个念头的因就根本不成立了。
又或者，席海沣也不过是习惯性的觉得那种药膏更好用，才给自己疼爱的后辈送去而已。
可这一切他都没有考虑，好像着了魔，一头钻进那牛角尖里，相信了一个绝无可能的可能。
聂家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啦舅舅，你也别难过了，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别看着尹西初那张脸就头脑一热不管不顾就行了。”
尹衍壹斜眼看着聂家墨脸上那自以为英明睿智的得意表情，冷哼了一声， “我还不至于头脑一热就不管不顾，起码在见到尹西初十分钟以后，我就冷静下来了。”
聂家墨呵呵一笑，“是吗？”
他摆明了不信。
尹衍壹淡漠一笑，“西西再怎么瞎了眼也不可能对你产生感情。”
聂家墨脸上的笑容一僵，“你什么意思？”
不等尹衍壹开口，尹衍壹的身影出现在酒店大厅电梯的方向。
两个人全部默契地住了嘴。
和几个厂商的会面也被安排在这家酒店的餐厅，尹衍壹见尹西初已经换好了衣服，就直接带她上了楼。
进入酒店的301会议小厅，出人意料的是康美璇和宓吉君也在场。
作者有话要说：向所有已故英雄致敬。
第104章 猛男落泪
她们两个也是刚到。
不仅仅是尹西初对二人的出现表示了惊讶，整个场上, 今天到场的偶像初生其他成员也都挺惊讶的。
尹西初硬着头皮强签协议的事情, 大概是已经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康美璇和宓吉君两个人是最惊讶的，晕晕乎乎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们两个临二十分钟之前接到的通知, 急急忙忙做了造型赶了过来，一路上懵懵懂懂，直到在这里看到了尹西初和尹衍壹，这才恍然大悟。
更难得的是, 齐小助理竟然也到场了。
刚刚还一副乡下人进城、惊喜交加模样的康美璇一改吃惊模样，笑眯眯地走到齐小助理前，嗲声嗲气地跟齐小助理打招呼，“齐先生，怎么这么巧, 我们又见面了。”
齐小助理：“……”
心好累，他根本就不想来的！
本来他也只是参与了整个招商会的策划，并不需要亲自到场。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 齐小助理带着两个小姑娘满场乱转签合约。
不得不说, 这一个小时, 是他这些年来浴血职场所经历过的最折磨人的一个小时。
康美璇左一句：“齐先生你这么忙却一直陪着我们瞎晃合适吗？”右一句：“齐先生原来你之前在公司里几个小时不见人影都是为了准备这些啊。”
齐小助理实在忍无可忍, “康美璇, 你差不多得了啊。”
康美璇捧住心口，“齐先生，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你是不是又要扔下我们不管？这地方倒是不少座椅，也不少吃的喝的……”
齐小助理一口老血闷在了胸口, “……我错了。”
“你错了？”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齐小助理都想现场表演猛男落泪了好不好！
他甚至一度想到要不要辞职算了，他好歹也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爹疼娘爱的独生子女，何必受这份鸟气！
他也就是看在英哲传媒作为业内老大，给的钱够多的份上，才勉勉强强又咽下了这口恶气。
更主要的，他还是看在在他这个级别，就算跳槽去别的公司，别的公司也给不出这么多钱的份上。
说到底，都是为了钱啊！
这可怕的生活最终还是对他这只可怜的小猫咪下手了。
齐小助理一路被康美璇挤兑得面无人色，心大的宓吉君看着都有些不忍了，“小美，要不算了吧……”
其实他们双方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怨的。
“算什么算？反正我不能这么算了，我心眼小、特记仇！”
康美璇本性暴露以后，这是一点点都不打算藏了。她是有靠山的人了好吧！而且……她的靠山是一般的靠山吗？
这姓齐的狗眼看人低不把她的靠山放在眼里，她不得给他涨涨记性吗？
齐小助理也想过翻脸，然而看了一眼从进入会议厅以后，一直紧紧跟在尹西初身后，一步都不松懈的自家大boss一眼，他放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