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姓钱的导游一声厉喝。
宋栖元拍了拍手，“行了，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这里忽然出现这么一尊石像，还被埋在了土里确实挺奇怪的，但也不是不能解释。
石像中十有八一九都是人形，当然会有眼睛，挖出一颗眼睛就说什么人母的眼睛，还说什么眼睛变红了，他们就会被诅咒，那就太大惊小怪了。
姓钱的导游还有些恍惚，等了几秒，见一切如旧，他所以为的天灾天罚并没有如约而至，也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往后瘫倒，坐到了地上。
好不容易等他的心情平复下来，一抬头，就看到万姿等人一个个都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他一脸懵懂，直到有同行悄悄告知了他额头脏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讪讪地快速摸了摸额头上的泥浆，想起刚刚自己吓得屁滚尿流，拼命磕头的样子，脸颊一阵滚烫。
这个时候，医生也处理好了伤口。
心事重重的万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深坑，忍不住提议道：“我们还是回去吧？回到主干道上去。”
秦域平惊讶地看了万姿一眼，立刻明白了万姿是担忧他的身体。
如果他的身体没有受伤，他们再往前走一走冒冒险也未尝不可，但如今他们食物短缺，他又受了伤，已经赔光了所有冒险的资本……
秦域平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姓钱的导游的导演第一个响应，“回去吧，咱们回去吧，要说不搞迷信，咱们就不该相信什么感觉，也不该来这条道上，要说相信吉凶这一类的话，好端端的，我们的吃的怎么就没了？秦老师怎么还受了伤？现在又挖出来、挖出来……”
看起来，他还是对这石雕心有余悸，不愿意提起的这位的名讳。
万姿不太相信这些东西，她只是觉得阮少宁和尹西初年纪都太小，凭着感觉行事，做事太不靠谱。
她将水杯递给秦域平，让他补充一点水分，问一旁的阮少宁道：“少宁，你怎么看？”
阮少宁正在帮忙给秦域平的伤口做防水处理，闻言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抬眸凝了万姿一眼，又低下头去，手里动作不停，“我还是听小西的。”
“你确定？”
阮少宁打完了最后一个结，深吸了一口气，“万姿姐，小西她从来不会乱说的……”
万姿叹了一口气，“你听见钱导游说的话了吗？如果吉利，老秦怎么受伤的？你真能保证我们走这条路，老秦能及时得到救治吗？”
阮少宁手指收拢了，紧握成拳，“弄丢了吃的是我的错，也是我害了老秦……光从这几件事情看，我们走这条路好像是挺倒霉的。”
“但你还是选择继续跟着尹西初走这条路？”
阮少宁闭了闭眼睛，“……是。”
万姿气得差点没原地爆炸，她扭头看宋栖元，“小元，你怎么看？”
宋栖元已经从泥坑里跳了上来，正在刮他裤腿上的泥巴，“原路折返吧。”
万姿点头，“好，他们不走，我们几个走！”
秦域平全程都没说话，他苦着脸，暗暗对尹西初做了一个抱歉的口型。
陷入到如今这个状况，他们已然是进退两难，谁也看不到任何一条道路的前途在哪里。
尹西初叹了一口气，“万姿姐。”
万姿一边扶秦域平站起来，一边看她，“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尹西初抬头望天，“雨快停了……”
万姿怔了一下，也跟着看了一眼天上，从这条崎岖小道看上去，只能看到被密密麻麻枝叶所覆盖的“天花板”，从那零星的，随时都可能被忽略的缝隙中，窥得一点天光。
雨势并没有一丝减弱的趋势，也看不出来会停的样子。
万姿收回视线，抹了一把被雨滴溅到的眼睛，搀起了秦域平 ，“雨停了我们也不会回来，死在那条山道上被这山里的土埋了也不会……”
尹西初皱了一记眉头。
反倒是一旁的钱导游脸色一变，“你少胡说八道！”
万姿怔了一下，看了钱导游一眼。
看他脸色煞白、惶惶不安的样子，又将想要说出去的话咽了回去。
团队的气氛变得焦灼古怪。
导游、摄影快速商议过后分成了两批，原本是跟着谁还是跟着谁，钱导游本来是跟着尹西初的，这一次却换到了宋栖元这边，剩下一个医生也比较难分配。
医生看看秦域平，又看看尹西初，叹了一口气，追着万姿三人赶了上去。
留下来的四个人，陆时越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阮少宁一个人神色萎靡，跑到一边去面壁去了，还有一个陆曼希。
她跟这几个人本来也不熟，跟尹西初也算是有过一次侧面的交锋。
陆曼希看着逐渐消失的那一队人马的身影，倔强又骄傲的脸上也流露出几分不安，“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她没有得到回应，看向尹西初，“你之前说的什么感觉得就是在撒谎，对不对？现在谎言维持不下去了，对不对？”
尹西初静静回视了她一眼。
巨大的杉木旁，脸色苍白的小姑娘这一眼看过来，让人后背发凉。
第121章 六个人
陆曼希感觉到自己后背上的汗毛在这一瞬间全部立了起来。
忽然……
“啊！——”
森林的远处忽然传来尖叫声，凄厉的叫声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回荡在森林中久久不散。
陆时越霍的从地上站起来, “好像是……”
陆曼希抢先一步，“是从我们来的方向传来的。”
阮少宁不是很确定, 下意识地看向几个经验丰富的导游。
几个导游也都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很显然，大家的判断基本上是一致的。
忽然，同样的方向又传来此起彼伏的大叫声，夹杂着一些当地的方言。
一直话不多却神色平静、置身事外的陆时越脸色也变了, “还是原来的方向……”
“你们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听起来好像是当地的方言，古里古怪的腔调跟他在飞机场车站偶尔听到过的有点像。
阮少宁下意识都朝着尹西初的方向靠拢了一些。
虽然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什么，他却切切实实地从这些声音中听懂了他们的恐惧和凄厉，每一个字符都像是一片粗糙的毛玻璃狠狠地切割在她的耳朵上，鲜血淋漓。
几个导游此刻脸色也有了变化, 凝重僵硬的脸庞在昏暗的环境中看起来有些可怖。
阮少宁察觉到几个导游的异常，“你们是不是听得懂他们在喊什么？”
几个导游对视了一眼，他们这一行人如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而且这些本身也没什么好瞒的。
“他们说有鬼……”
“还有……救命……喊了好几声, 一直在喊……一会儿救命, 一会儿救我……”年纪最小的导游声音都在打着颤, 他转身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来一把匕首, “你们说，咱要不要过去救救他们？”
旁边最年长的导游一把拽住了他，“你疯了是吧？你没听见那个人喊‘先杀他’吗？这些人都开始自相残杀了，你过去是要去送死吗？……”
“他说的……”
“砰、砰砰！砰砰砰砰！”
枪声打断了小导游的话。
他脸色一白, “打、打枪了……”
他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匕首，小小后退了一步，刚刚冲到脑门的热血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冰水，“呲”的一声，冷缩了回去。
更让几个人心生恐惧的是，枪声过后，事情却没有结束，惨叫声反倒越发凄厉了。
一旁的阮少宁忽然开口问老导游道：“你刚刚说……有人喊‘先杀他’？”
“不是！”
众人的耳边响起钱姓导游的声音，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浓郁的云南当地的口音，很好辨认。
“那个人喊的明明是……‘先吃他’……”
刚刚离开的宋栖元小队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了，钱导游跑在最前头，脸色惨白、气喘吁吁，跟后面有鬼追似的。
所有人听到这个话都怔住了，看向钱导游。
刚喘过一口气来的万姿身体又一次僵住了，“你确定吗？”
钱道友哆嗦着身体，“我确定，我当然确定！你们听……你们快听，又在喊了，说的就是‘先吃他’……”
果然，不远处近乎是三四个人一起喊起了同一句话，同样的三个字。
想到这三个字可能是钱导游说的那三个，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看向之前说“先杀他”的那个老导游。
他也算是这个导游小队的头头儿，姓段，叫段金水，平日里主要由他负责跟节目组这边接洽。
段金水察觉到众人的目光，皱着一张脸，摆了摆手，“对于这里的方言，我没老钱熟悉，我就模糊听到先什么他的……哈哈……”
他干笑着想将这个问题模糊过去，可他惨白的脸色和不断发抖的身体却不是这么说的。
要是段金水真的一点听不懂，他应该不会这么刚刚好把“先吃他”翻译成“先杀他”，除非当地方言体系中，杀和吃这两个字的读音偏巧很接近。
几个人心底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那一头，还在喊“先吃他”的声音一个又一个地消失了，林子里好不容易出现的一场热闹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停下了。
只有漫天的大雨还在不停地落下来，从巨大的杉木枝叶中接力着往下掉，汇集成大的水珠，落在人身上，好像要将这些人都泡发开了，彻底倒下腐烂在这块土地里，成为这坐落在这里已经长达几千年甚至几万千年就的丛林的一部分才好。
万姿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你们说……会是野兽吗？”
她疑惑地看向尹西初。
尹西初依旧站在原先的那个位置上，从万姿离开她身边以后，她就没动过了。
从尹西初的脸上，她看不到答案。
宋栖元神色凝重地道：“你也听到刚刚的喊叫声了，我粗略数了一下，应该有六个以上的不同声音，对方有六个以上的人。”
秦域平半托着自己的屁股，想碰不敢碰，弯着腰还在大口喘气，“他、他们讲的还都是方言，基本可以确定这些人是当地人了吧？”他慢吞吞地挪到尹西初身边，用手撑到了杉木树干上，小心翼翼地靠上去，“比起我们已经习惯了文明社会，肩部能抗手不能挑，进了山就晕头转向的，人家肯定要比我们强多了，他们起码比我们熟悉丛林的状况，这就是他们的家啊，对山里可能出现的野兽，他们总会有所防备吧？什么野兽能让六个人以上，熟悉地形地貌有一定防卫反击意识的队伍迅速团灭？……”
他的年纪比队伍里其他人都要长一些，小时候就是在乡村长大的，没亲眼见过也听说过野猪野狼之类的野生动物，也都有一些应对的方法。
这种古时候的蛮荒之地，村落能留存至今，这种应对野兽的经验更不会少。
宋栖元摇头，脸上也带着几分疑问，“除非是野兽群……普通的野兽，对猎物赶尽杀绝也是非常少见的。”
“他们手里还有热武器，你们说……要刚刚走在那条路上的是我们，会怎么样？……”秦域平说着，自己先打了个哆嗦。
其他人脸色也不见有多好看。
秦域平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们说，这里面不会有我们节目组派来找我们的人吧？”
宋栖元看了一眼手表，“按行径路线算时间的话，不至于，我联系他们看看。”他努力地振作了一点精神，抬眸看尹西初，“小西，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尹西初朝着小路西南方向抬了抬下巴，“继续往前走。”
众人闻言，都连忙点头。
“好，我先联系一下基地。”
“我扶你。”万姿快步走到尹西初的身边。
秦域平还半托着自己的屁股，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我先喝口水，马上就好……”
这一次，大家都超乎异常的听话，一个比一个响应得积极。
原本准备上去扶人的阮少宁被万姿强行挤到了一边，一脸的懵，“嘿”了一声，“万姿姐，你们不回主干道了吗？”
万姿瞪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阮少宁哪里是会把别人的威胁放在心上的人？
他双手抱胸，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夸我一句小福星，我就不说了，怎么样？”
万姿打开水壶，给尹西初又喂了一点水，闻言差点气笑了，“要不是你这个倒霉催的一直在这儿混淆视线，我能误会小西吗？”她说着，扭过头，压低了声音对着尹西初道：“小西，刚刚对不起啊……”
尹西初抬起手肘擦了一把脸，“没关系，主要怪小宁。”
阮少宁：“……你也怪我？”
“你确实有影响我的运势。”尹西初一本正经地回答，一边说着，她一边跟着万姿往下走。
万姿在走到阮少宁面前的时候，还叫他往边上站点，余光却瞥到所有人都行动起来的时候，有个人没动。
她定睛一看，“钱导游，我们该走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从刚刚挖出石像以后就一直神神叨叨的导游钱满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