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救命钱?”
“谁知道呢……赵医生这回也是冤枉……”
……
几个人还在轮番劝说着,可男人油盐不进,甚至越发变得暴躁,好像随时会进到一种疯癫的状态。
周围来往的人听到动静,纷纷好奇地上前,很快围观的人群便围成了一个圈。
“我家那败家娘们不懂,他以为我也不懂吗?都出院了还吃什么药?想把我当猴耍呢?”男人泄愤似的从旁边提起一个陶瓷花盆,说着便往地上砸,“我不管!反正今天不给我把钱赔了,我就等着赵伟康出来砍死他!”
瓷花盆落地,“哐啷”一声,碎片乱飞。
旁边原本劝说的人被吓了一跳,纷纷向后退一步。
男人冷笑一声,从满地碎片里挑出来一片最长最锋利的,比划两下,“我说到做到,今天不砍死赵伟康,我就随便砍一个人,让你们医院以后都开不下去!”
说完,他毫无征兆地转身,从人群中扯出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单薄身影。
那个中年女人受到惊吓,忍不住挣扎,却被男人拿瓷片抵住了脖颈,“动什么?要怪就怪这个黑心医院,我也是为了自己的合法权益!”
周遭顿时一片哗然。
江聆瞳孔骤缩,心脏骤然一紧,忍不住快步上前。
这个病人她曾经短暂地负责过一段时间,对她的情况算是熟悉。
血液病人一旦受伤,情况比一般人要棘手得多。
特别是,那片碎瓷片还架在脖颈,男人动作幅度大,稍微一动,可能就会将人划伤。
江聆冷静了一下,假意拨打电话,越过人群,向中间的空地走去。
她特意咬重了“赵医生”这三个字,果然男人听见之后,注意力放了过来。
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江聆尽量抑制住自己双腿的颤抖,在走到男人身前时,一边密切注意着病人的情况,一边迫使自己冷静道:“是这样的,我刚才联系了赵医生,他说他马上就过来,有什么问题,您和他当面解决,可以吗?”
男人盯了她两眼往地上啐了一口,“老子现在不想解决什么,就想砍死他!”
江聆被男人极端的眼神盯得脊背冒冷汗,远远望见男人身后警卫正匆忙赶来,却碍于病人还被挟持着,她调整呼吸,明知故问,“您知道赵医生上班的时候都在哪里吗?”
“当然知道!”男人想也没想,便用手里的瓷片尖从女人脖颈上移开,朝着另一个方向指示:“就在那边诊室——”
危险暂时解除,江聆默默朝着男人身后逼近的警卫使了个眼色。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警卫同时上前,瞬间将男人控制住。
男人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当被拉远了之后,手里还捏着瓷片,手中淌出血也不松,仍在大声叫嚷。
江聆把受惊的病人拉离现场,柔声安抚了几句。
周围人见事情解决,开始慢慢地作鸟兽散。
江聆松了一口气。
却在这时,男人猝不及防地使了蛮力,手臂向后撇,一下将瓷片刺到了警卫腿上,趁对方吃痛,捏着瓷片便面目狰狞地朝着江聆扑过去
意外发生得突然,江聆毫无防备,转身的刹那,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不断向自己逼近。
瓷片尖直冲着她的颈动脉而来,对方双眼通红,明显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准备向她下死手。
大脑狠狠卡顿一下,周围惊呼声仿佛被自动屏蔽,她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下一秒,身侧传来一道极重的推力。
江聆身体随着那道力向一旁踉跄两步,勉强稳住身形。
耳边“嗡嗡”个不停,她慢慢回头。
男人跌坐在碎瓷片之中,手里换了一片攥着,指向身前,却又仿佛碍于什么,不敢动弹。
他的身前,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入目。
谢寻星静静立在那里,身姿修长挺拔,一只手随意捂住另一边小臂,有血顺着指尖一点点滴下来。
而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低着眸,居高临下地望着男人,眼神冷静而又可怕得吓人。
几乎能将空气冻结。
江聆眸光闪了闪,折身迅速上前,将男人手里的碎瓷片狠狠踢开。
男人张大了嘴,而后突然开始嚎叫:“医生打人啦!八院医生打人啦!”
江聆瞪过去一眼,看着他再一次被警卫架着抬走。
……
转身,她一颗心颤得厉害,抬手去碰谢寻星的手臂,紧张问道:“……你受伤了?”
谢寻星将手臂往后藏了藏,“嗯”了一声,“小伤。”
江聆咬牙,强行把人手臂扳过来,将薄薄的衣袖捋上去。
表情瞬间凝滞。
小臂上的伤口并不大,却足够深,鲜红的血争先恐后从伤口溢出,顺着半干的痕迹向外流淌,沾湿了一整片衣袖。
江聆表情收敛,严肃地看向谢寻星:“你管这叫小伤?”
她声线本来就软,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严肃,却仍不带什么威慑力。
谢寻星没说话,眸光凝结成水。
“……”
江聆慢慢静下来,轻叹一口气,忽有浓浓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毕竟这件事是她拖累了谢寻星。
她捏着谢寻星的手臂,“……先去包扎。”
换药室。
谢寻星将袖子捋到小臂上方,伤口袒露在空气中,周边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
江聆低头,认认真真帮他处理伤口。
室内一片静谧,两人挨得有些近,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直到伤口被白色的纱布所覆盖,江聆打好最后一个结,长长舒了一口气。
谢寻星偏着头,慢条斯理收回手,忽而调笑道,“谢谢我们小江医生。”
江聆“嗯”了一声,情绪有点闷,“对不起啊,连累了你。”
如果不是她今天反应太慢,他也不会为了救她而受到这样的伤害。
沮丧间,脸颊蓦然被一只手托住。
淡淡的血腥味与药味交织在鼻尖,惹得她眼睫一颤。
“怎么这么喜欢说对不起。”谢寻星凑近一点,与她距离贴近,眼中笑意未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需要愧疚。”
“……”
“更何况——”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认真道道,“有能力保护你,是我的荣幸。”
像是安慰,又更像是变相的承诺。
……
江聆“嗯”了一声,把脚边的垃圾桶踢回原来的位置。
“……伤口记得这两天都别碰水,及时换纱布,以防感染。”
谢寻星舒眉,宠溺道:“遵命。”
江聆以为,之前她误会的那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可没想到,周末的时候,她突然收到了来自陈锐宁的邀约。
多年不曾联系,这会儿突然想要见一面,江聆虽有些迷惑,但仍准时赴约。
地点在一家咖啡厅。
八年过去,原本有些微胖的陈锐宁已变了模样,瘦瘦高高的,头发也留长了些,颇有种艺术家的风范。
也让江聆越发感到陌生。
陈锐宁看见江聆的时候,眼中划过一丝惊艳,随后冲她笑了笑。
笑容里仍带着以前那样的三分憨厚,终于让江聆有了点熟悉感。
两人见了面,简单寒暄了以后,便都陷入了有些尴尬的场面里。
相对无言。
良久,陈锐宁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对不起啊,我表姐说的话让你误会了,”他有些抱歉地开口,“也是我当初没给她说清楚,当时主要只是想让她死心。”
“?”
江聆一开始有点懵,不太清楚他在说什么。
搜寻了一下回忆,才慢慢意识过来。
原来华琳口中的“表弟”,就是陈锐宁。
“我表姐这人就是这样,三十年来强势惯了,总喜欢搞点让人不舒服的恶趣味,”陈锐宁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这儿代她给你赔礼道歉。”
江聆轻轻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陈锐宁见她表态,浑身放松下来,语调也轻松了许多,“你能不计较这些就好,不然以老谢那家伙的性子,还不得给我扒下一层皮来……”
后面是自言自语,江聆没怎么听清楚:“啊?”
“……啊没什么。”陈锐宁迅速打住,话锋转了转,“不过说实话,你真的不用担心谢寻星喜欢别人之类的事情,我跟你保证,他这人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这么多年就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这话太过直白,江聆有些恍惚。
很快,她脑中另一个念头浮起,又让她缓缓镇静下来。
“是吗,”她喝了一口咖啡,装作不在意地问:“那为什么,他这八年,从来没有联系过我?”
陈锐宁十分清楚她想问什么,也丝毫不惊讶她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低头沉吟半晌,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为难。
“这八年他经历了什么,我们无权代他告诉你。”
江聆表情微沉:“……为什么?”
陈锐宁摇摇头,“他不让我们跟你说,所以你也别怪后来小颖他们那群人不找你聊天,我们都感觉挺愧疚的……不太敢找你。”
江聆唇瓣抿成一条线,定定地看着他。
“……”
两分钟的沉默后,陈锐宁败下阵来。
“就算我给你说,也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啊。”陈锐宁苦笑。
在犹豫许久后,他从身后拿出一部备用手机,点开里面一条视频,“这样吧,就当我不小心录了这个视频,你也不小心看到了这个视频。”
江聆咬了咬舌尖,接过手机,点开。
那是一段八年前的视频。
场景发生在八院。
摄像头以陈锐宁的视角,从打开病房开始,逐渐向着病床上的少年推进。
很快,便有调侃的声音响起:“要出院了吧?你好久没有碰过手机,我给你录个视频纪念一下,到时候也好发给喃妹报平安。”
病床上的少年好像并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直到摄像头贴近了,才伸手去挡了下,语气十分寡淡。
“别拍了。”
接下来,画面狠狠晃动一阵,只照到了地面。
但是背景里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诶我这相机不是被你这么对待的啊……话说你这情绪不太对劲啊,怎么回事?”
谢寻星没回应,只能隐约听见纸张窸窣的声音。
陈锐宁再一次开口:“你……”
“嗯。”
谢寻星仍然很平静,“出院以后,让他们都不要告诉她,我的任何情况。”
“……”
陈锐宁大概是不知道怎么答应,往前走了两步,镜头也跟着晃荡两下:“你知道喃妹喜欢你这件事吗?”
看到这里,江聆手腕猛地一颤。
接着,她便听见少年无比清晰的声音:“知道啊。”
“那你还……?”
“你觉得呢?”谢寻星反问,似是呢喃:“可她怎么能,喜欢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呢。”
“我现在就连保护她,都做不到。”
“……那,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欢她?”陈锐宁狠狠愣了下,又问:“那如果她以后忘了你怎么办?”
谢寻星淡漠以对:“忘了最好。”
“……”
“行,”陈锐宁拍了下桌子,“以后她要真的记不得你这个人了,到时候你可别哭。”
“嗯。”
……
陈锐宁不知道该说什么,轻叹一声,提议:“要不然,你也试着忘了她?”
又是半分钟几近窒息的寂静。
谢寻星蓦地苦笑一声,话音里带了些颤抖,似是在克制着哭腔。
“……忘不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 盯妻狂魔·谢寻星
第30章 三十颗
咖啡厅里环境较为幽静,舒缓的提琴声在空气中缓缓流淌,一点点平复下江聆心头的震动。
即便记忆跨越那么多年的岁月,在背景寥寥的几句对话中,她的脑海里仍能无比清楚地勾勒出那间病房的场景,和病床之上那个病弱的身影。
这还是江聆第一次听见他用这样的声音说话。
他是哭了吧。
还是,用手捂住了眼睛。
心里的一个猜测不断放大,甚至基本有了笃定的雏形。
江聆将手机还给陈锐宁,说了声谢谢。
陈锐宁还在装傻:“谢什么啊,我可什么都没跟你说过啊。”
江聆冲他笑了下,两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刚才的话题。
摆在桌上的咖啡逐渐见底,两人天南地北地开始聊起这些年的一些往事。
比如周明颖跟随自己喜欢的人出国留学,不懈努力之下终于修成正果,如今定居国外,又比如谁家里破产,居家搬迁到另一个城市,失去了联系,谁现在在父辈家的公司实习,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说到底,混得最好的还是老谢,大概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陈锐宁说,“我呢,没什么大志向,现在就跟着老谢,开拓开拓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