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芷昔乖巧点头:“知道了。”
她原以为顾影照说完这番话就会马上离开,可他的脚却像是突然在这儿生了根般,仍直挺挺立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宋芷昔。
宋芷昔只得又硬着头皮问了句:“还有什么事吗师兄?”
她这话摆明了是在逐客,顾影照却毫无察觉,只用他那素来淡漠的嗓音道:“陪我练剑。”
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显然是不想给宋芷昔任何拒绝的余地。
他话音才落,手中长剑便“锃”地一声被抽了出来,宋芷昔身下躺椅顿时被劈做两半。
宋芷昔身形快如闪电般地躲开,心却在滴血,那可是她最心爱的躺椅!
“师兄,住手啊~”
顾影照不听,挑眉道:“还不拔剑?”
我拔你大爷!
宋芷昔心中在咆哮,脸上更是苦哈哈的:“我又不是剑修,跟你练个毛线的剑!”
顾影照手中动作一顿:“那你为何总将剑背在背上?”
说来也奇怪,整个修仙界也就剑修喜欢将剑背在背上,其他使剑的修士或是将剑藏于储物袋中,或是将剑温养于丹田中,无一似剑修这般高调。
“跟你说实话吧。”勉强躲过方才一击的宋芷昔稳了稳身形,很是认真地道:“我其实就是为了让人误以为我是剑修,好在打不赢人家的时候来个出其不意,换而言之,就是方便稿偷袭。”
“……”
顾影照身上杀气突然变重。
宋芷昔被吓得直嚷嚷:“师兄!你干什么!淡定啊!冲动是魔鬼!”
又是一道罡风扫过面颊,顾影照声音冷冷传来:“你果然是个卑鄙无耻的女人!”
宋芷昔简直哭唧唧:“什么人啊!都已经打不过了,还不让我搞偷袭?难不成让我直接扑街等死啊!”
宋芷昔从未想过,自那天以后,她便再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每天惯例被顾影照拿剑追着跑上一圈,玄青就这么蹲在一旁边修炼边冷眼旁观着,宋芷昔挨揍,它喜闻乐见,若不是还要集中精力去修炼,它简直想加入胖揍宋芷昔的队伍。
……
五年时光弹指一瞬间。
春去春又来,花谢花又开,破虚峰上又是一年春,宋芷昔屋前繁花似锦迷乱人眼。
失踪近五年的凌虚子便于立春这日归来。
以青色绸带束住满脑袋“泡面”的他比五年前好看近十倍。
他左手握着一柄宽厚的青铜剑,右手拿着个古怪的白面具,一袭青衣立于花丛间,竟从步惊云一跃成为李寻欢,发生质的突变。
刚被顾影照提剑追着蹿上屋顶的宋芷昔不禁一愣。
顾影照则收剑入鞘,直奔凌虚子而去。
凌虚子那张清俊的娃娃脸上浮现出了慈父般的笑,他晃了晃被握于左手的剑:“亲亲小徒儿快瞧,你的斩空回来了。”
反应慢半拍的宋芷昔也赶紧凑了上去,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凌虚子右手上的面具。
“师父,师父,这是不是要送给我的呀?”
凌虚子笑而不语,直接将面具塞入宋芷昔手里:“为师思来想去,还是觉着这玩意儿最适合你。”
宋芷昔忙将那面具戴在脸上。
凌虚子的声音适时传了过来:“此物名唤匿,藏匿的匿,你闭上眼认真去想某个人的音容相貌,不出片刻就能变成那人的模样,甚至连修为都能幻出。”
他话音才落,宋芷昔身形便已拔高,成了个风华绝代的玄衣男子。
在看清那男子面容的一瞬间,顾影照身上煞气隐现,刚到手的斩空剑发出一声震得人耳膜发疼的长鸣。
顶着玄衣男子面皮的宋芷昔疑不禁惑道:“师兄,你怎……”
最后两个字被宋芷昔生生咽了回去。
顾影照正双目赤红地与她对视。
第18章 〇①⑧:宋芷昔的猜想(捉虫) 凌虚子……
宋芷昔尚未反应过来,便听顾影照道:“你认识他?”
他那干巴巴如同念经一般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
冰冷,焦灼,甚至还带了一丝微颤的尾音。
那个“他”毫无质疑,正是李南泠。
宋芷昔一把扯掉面具,又恢复成纤瘦的女儿身。
她不曾想到顾影照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从她见到顾影照的第一眼起,便有个荒诞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再加上五年前那个夜晚,他信誓旦旦说要打败李南泠……一切的一切使她不得不去怀疑顾影照与李南泠之间的关系。
宋芷昔半晌没做声。
顾影照的目光仍牢牢定在她脸上。
“为何不说话?”
宋芷昔耸耸肩:“因为无话可说呀。”
有些事即便想去隐瞒都瞒不住。
十五年前,李南泠从凡人界带回一个杂灵根的美貌少女,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不论那些明着暗着仰慕李大公子的怀春少女,还是将李南泠视作追逐目标的少年修士们,全都卯足了劲去打探那少女的消息,奈何李南泠护得太紧,直至今日都无一人知那少女的相貌姓名。
宋芷昔不信凌虚子在对她的身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敢随意收徒,即便一开始是心血来潮,掌门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修成为本门核心弟子,甚至都不用凌虚子亲自去打听,便会有人将她的一切打包奉上。
宋芷昔早就做好了将一切敞开说的准备。
她嗓音清甜软绵,不急不缓:“十七年前我曾救过他一命,为了报答这救命之恩,他便将我带回了修仙界。”说到这里,她不禁摇了摇头,又极快否认道:“不,我是被他骗过来的才对。”
顾影照的表情又发生了变化。
只是现在的他神色太过复杂,宋芷昔一时间看不明白。
忽然之间无一人说话,只余喧嚣的风声在耳边盘旋。
宋芷昔忍受不了这近乎诡异的静,兀自开口道:“那你呢?怎么一副这么苦大仇深的模样?难不成……还真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宋芷昔尽量将语气调整成欢快的语调,佯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她并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真正的猜想。
以从顾影照身上透露出的种种来判断,她猜他很可能是李九霄的私生子。
修真界并无凡人界的陈旧迂腐,这里从来都只以实力为尊,就凭顾影照这过人的资质,李九霄若知道他的存在,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认祖归宗。
至于顾影照为何隐藏身份不去投靠李家,宋芷昔还真没这个闲心去管这些有的没的。
宋芷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却不曾接话,一言不发地提着剑走了。
真相究竟如何,宋芷昔已无继续去探听的兴趣。
每个人都有埋在心中不愿与人诉说的故事,而她又恰恰好从不与人深交,便更无去了解那些故事的兴致。
她神色淡漠地望着顾影照的背影,直至他逐渐远去,消失在苍翠的竹林间,才悠悠收回目光。
抬眸,凌虚子正用探究的眼神一寸一寸将她打量。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又扬起了笑脸:“师父,你不应该早就猜到我身份了么?怎么又用这种眼神来看我?”
凌虚子这才收回目光,恢复成以往的形象,斜着眼嗔怪道:“哎~你这丫头真是又精又不给人留情面的。”
宋芷昔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机智又耿直,怪我咯~”
她本以为凌虚子还会与她接着侃下去,却不想凌虚子突然神色一正,道:“丫头,觉得你师兄如何?”
“噗!”
宋芷昔是真喷了。
这突如其来的严肃让她联想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正经点!”凌虚子面露不满道:“为师现在可是在问你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宋芷昔撇撇嘴:“好吧。”
她垂着眼帘思索了很久,才道:“大概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
听到这话的时候凌虚子眼睛明显亮了亮:“还有呢?”
宋芷昔着实摸不透凌虚子的心思,索性豁出去了说:“但他有很多不正常的怪癖,平常又闷得要死,敲一棍子都憋不出半个字来,若不是他在剑道上天赋过人,加上长得也不错,怕是这辈子都别想讨到老婆。”
宋芷昔越说,凌虚子脸越黑。
她还欲继续往下说,却被凌虚子一下子给打断。
“停!停!停!”他气呼呼地道:“瞎说些什么呢!你师兄明明天纵奇才俊朗不凡又稳重慎言,仰慕他的小姑娘都能从咱们云华门一路排到梁州去。”
宋芷昔无话可说,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发出一声“哦”。
凌虚子还不消停:“就你这没眼光的这么说人家!”
宋芷昔emmmmmm
“你开心就好。”
瞧宋芷昔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凌虚子也觉没趣,便不在这话题上死磕,又絮絮叨叨给宋芷昔说了些明日去紫萝秘境的注意事项,才动身去找顾影照。
宋芷昔不傻,隐约能察觉到凌虚子收她为徒必然是怀着某种目的。
可不论他究竟怀着何种目的,这份关切却不假。
宋芷昔从来都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对于这个师父,她心中也只有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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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宋芷昔是被一道震耳欲聋的敲门声给吵醒的。
她匆匆收拾一番,推开房门的那一刹才发现,除她以外的筑基期十强竟全都守在了门外。
就连昨日一言不发提着剑走了的顾影照也不例外。
宋芷昔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最远处的他。
他身上是千年不变的白衣,泠泠立在一片繁花间,格外的扎眼。
宋芷昔注意力全被顾影照所吸引,压根就没发觉自己出门的那一刹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五年不见,宋芷昔那狗啃的刘海早已长长,与其他头发混在一起,一同被束在头顶,盘成了个简单的圆髻。
宋芷昔素来爱打扮,今日的她穿着虽简单利落,却别出心栽地披了件镶银边的黑色及臀短斗篷。
她很白,是那种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的冷白,总要穿些明媚热烈些的颜色才能衬出些许人气,不至于让她看上去显得太过苍白,黑色是个例外,愈发凸显她精致的轮廓与眉眼,甚至连肌肤都泛着冷玉般的质感。
毫不夸张地说,宋芷昔推门而出的那一霎,起码有一半以上的人不自觉发出了抽气声。
美人如玉,当如斯。
可当宋芷昔开口说话时,一切美好都被打破了。
在场的各位几乎都抱着“这么好看的姑娘为何偏偏会说话”的遗憾。
只见宋芷昔兴致勃勃祭出了她新出炉的飞行法器:“既然大家都在,不如评判评判我这飞行法器。”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自带遮阳伞的加长版沙滩椅,整体风格虽小清新,却是妥妥的度假风,一看就很适合穿着性.感比基尼或酷炫花裤衩躺上面喝着椰汁。
所有人都沉默了。
宋芷昔却对这玩意儿喜欢得紧,仍在喋喋不休着:“它叫逍遥,可是我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才与珍宝阁筑器师一同设计出的极品飞行法器。”
宋芷昔越说越兴奋,末了还露出一副生怕别人会蹭她飞行法器的表情来:“我可把话丑话说在前头了,你们到时候不许过来蹭我的飞行法器。”
众人心中默默吐着槽。
放心吧,哪怕你这玩意儿是极品法宝,都不会有人愿意去碰。
只有阮软两眼亮晶晶,露出向往的表情来:“御器飞行最消耗灵气了,你肯定会是这趟行程中最舒服的那一个。”
宋芷昔朝她挤挤眼:“你们中可不包含你,咱们两个都很瘦,若是飞累了就来和我挤挤呗~”
云华门实在太穷,压根分不出灵石来供养飞舟,这些弟子及带队长老都得自费飞去紫萝秘境。
梁州虽与雍州隔得不远,以筑基期弟子的实力也得不眠不休地飞上两日方才能抵达。
其余九人中,光是御剑的便有顾影照、张平之、严修三人,其余六人也皆御着自己的本命法器,一眼看去倒是十分潇洒帅气。
正如阮软所说,御器飞行最是消耗灵气,更何况那些本命法器们一个比一个窄小,阮软的铁锅与何殊瑶的桃花扇都算是站上去比较舒服的那类。
不消一日,本还十分嫌弃宋芷昔的同门们便朝她投去了羡慕的眼神,连带那看上去傻不拉几的巨大遮阳伞都变得顺眼起来。
宋芷昔怀里抱着个冰镇椰青,以麦秆做吸管,美滋滋地喝着,那叫一个逍遥似神仙。
趴在她肩上时不时啄两口嫩椰肉的玄青本也是嫌弃团队一员,现已加入真香家族。
面子是什么?
能吃吗?有椰肉的清香么?
整整两日的飞行使人疲惫不堪,在沙滩椅上瘫了两天的宋芷昔除外。
众人闷头倒在营地休息时,她正带着玄青四处乱逛。
紫萝秘境每十年开启一次,早有修士常年定居此地开辟出了一条还算繁华的商业街。
闲来无事的宋芷昔手里捧着刚买的热乎烙梅糕悠哉悠哉晃荡。
直至一道怨毒目光蛇一般在她身上游走,她才敛去笑,骤然回首望向远处葱郁的山林。
第19章 〇①⑨:深陷修罗场 宋芷昔只觉奇怪,……
宋芷昔目之所及处一片昏暗。
此时正值黄昏,金乌西坠,只余一线天光斜斜横在天幕上。
以宋芷昔筑基期修士的目力也无法看清幽暗树林间究竟藏了些什么,至于用神识去扫……
对不起,那一块刚好超出了筑基修士神识所能延展的范围。
宋芷昔不禁啧啧称奇。
这未免也做得太刻意了叭。
她都忍不住小声嘟嚷了一句:“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又不是傻子,哪会巴巴赶上去等他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