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宋芷昔万万没想到的是。
下一刻,装有月莹草的锦盒就这么大刺刺地出现在了置物架上。
宋芷昔把玩着锦盒,满头疑问号:“是不是送错了?”
贰玖柒零柒号房内。
巫启欲言又止地望着周弃钰:“真不打算告诉她?”
周弃钰不答,反问道:“她若知道了,我还能回得去?”
巫启默叹:“也是。”
他目光又移到一旁的置物架上,看着上面堆得满满当当的药材,下意识出声:“你真不打算去见她?”
他也不知自己怎就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仿佛一切有关宋芷昔的事都能使他失智。
周弃钰低头抿了一口茶:“见了又如何?”
他目光平静,无波也无澜:“反倒是你,不会再回下九州了罢?”
巫启没隐瞒,如实点头。
来的时候他不带任何情绪,只想找到那几味药,直到宋芷昔出现,他方才下了决心要留在上九州。
周弃钰嘴唇微张,还想说些什么,就已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巫启见之,连忙拿起厚厚的狐裘给他披上。
他的病情已经开始恶化,受不得一点冻的他连这种天都要裹着厚厚的狐裘。
病根是周若岚最后一次杀他时带来的。
他本就没有多少年可活,也正因如此,才会在那时候毫不犹豫地替宋芷昔挡下那致命一击。
第116章 ①①⑥:自家师父 他从未见过这般厚颜……
拍卖结束时, 天已微微亮。
宋芷昔在零零玖柒柒号房等了近半个时辰,都不见那送药的神秘人出现。
她不可能一直在这里耗下去,那人若是有心, 必然有办法寻到她。
思及此,宋芷昔还是决定先和冷霜霜师徒二人一同回苏家。
圣都的清晨格外宁静, 阳光穿透稀薄雾气,高耸入云的楼宇悬挂在天际,一半隐入云雾间, 一半显露出痕迹,有如海市蜃景。
若不是街上偶有几个衣着华丽的修士途径, 宋芷昔险些就要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上一世。
神思恍惚间,迎面走来一人。
那人和冷霜霜一样生得高挑纤细,即便穿着最寻常的窄袖便服, 都有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仙气。
冷霜霜眼尖,隔着大老远就与那人打起了招呼:“姑母~姑母~你怎么也这个点回来呀?”
冷清清向来疼冷霜霜这个侄女,加之她们的二人性子也极其相似, 二人之间的相处方式与其说是姑侄,倒不如说是姐妹。
换做平常, 冷清清怕是早已与冷霜霜打成一团,可今日的她格外奇怪, 仿佛没听到冷霜霜的声音一样, 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前走着。
冷霜霜觉着奇了怪了, 遂迈大步子跟在她身后走, 待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以后,她方才伸手拍了拍冷清清的肩,同时拔高音调,又喊了声:“姑母?”
冷清清这才有了反应, 她下意识撇头去看冷霜霜。
一转身就对上冷霜霜那张笑脸。
冷霜霜这人也属于笑起来和不笑时反差极大的那类人。
宋芷昔是笑起来甜,不笑时带着几分疏离感,她则是不笑显高冷,一笑就整个人都显得傻憨傻憨的,也正因如此,她才能不笑就不笑,常年板着一张冰山脸。
面对这样一张憨憨的笑颜,寻常人很难把持住不跟着一起笑,冷清清却始终愁眉不展的。
冷霜霜又凑近了些:“姑母,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没事。”冷清清摇了摇头,话是这么说,可也没见她神色有变缓和。
冷霜霜愈发觉着奇怪,恰好这时候宋芷昔与谢准一同走了过来。
冷清清目光落至宋芷昔身上时,明显神色一滞。
所幸,她反应够快,没叫旁人发现她的异常之处。
她突然又想起云清子昨日算的那两卦。
锦儿福泽深厚,是做了整整十世的善人才换来这一世的荣华富贵,他命格极贵,命中本无死劫,如今却凭空多出两道,显然是被人夺了运。
至于宋芷昔……
云清子什么都看不到,既无前世也无今生,她整个人就像是笼在了一团迷雾之中。
冷清清不想恶意去揣测宋芷昔,可这一切未免也发生得太巧?
锦儿怎就两次都是为了救她而身受重伤?
冷清清既不愿多说,冷霜霜便也不再追问,毕竟,谁还没个烦心事呢?
可她也不想看着冷清清就这么一直皱着张苦瓜脸,索性挑了个话头,与宋芷昔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昨夜在拍卖行的所见所闻。
平日里最爱听八卦的冷清清全程都很敷衍地点着头。
她思绪越来越乱,都不知该如何处置此事。
她对宋芷昔的感情做不得一点假,比起那些阴损的下三路,她更怕的是自己所在意之人从始至终都是带着目的在做戏。
宋芷昔与冷霜霜一路聊得热火朝天。
待进了苏宅,宋芷昔才将昨日买给苏锦的东西一股脑全掏了出来。
她举着昨日神秘人送来的锦盒道:“这就是那株千年份的月莹草,虽然它药效没比百年份的好多少,可终归还是要好一些。”
她说完就把锦盒放回一旁的石桌上,又拿出另一个锦盒,道:“这是养心玉,我瞧它成色不错,便买了回来,虽不知是不是真有那些人吹得那么好,给锦儿带着,我也能稍稍安心。”
……
她一鼓作气将那些玩意儿的功效都报了出来,也不知都用上是否真能派上用场。
宋芷昔昨日买了不少东西,除了那个碗是买给自己的,其他基本都是买来送给苏锦的。
她废话越多,冷清清神色越缓和。
就连暗搓搓蹲在门口偷听的的苏锦也按捺不住探出了脑袋。
现如今,他是真顾不得宋芷昔会怎么想了,蹭蹭蹭从墙后跑了过来。
他是真没想到宋芷昔会给自己买这么多东西。
他这种锦衣玉食堆出来的小公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换个人送他这些东西,他指不定看都懒得看,可现在送他这些的是宋芷昔,一个将穷酸二字钉在他脑子里的女人,他岂能不感动?
他心里美滋滋,嘴上却在挑挑拣拣:“我说师父啊,您没事买这些玩意儿回来做什么?我苏家要什么有什么,何须你花大价钱去拍卖行那种地方去买?”
他跟宋芷昔挑挑拣拣这也就算了,还要茶言茶语地去跟谢准炫耀一番:“你师父是不是也这样呀?就爱买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给我们这些做徒弟的,真是拿她们没办法。”
谢准缄默不语,悄悄在心中算着,去了一趟拍卖行,师父又欠了他多少灵石。
然后长叹一口气,目光幽幽望着冷霜霜。
冷霜霜心虚地撇开头,说出一句连自己都不信的话:“穷只是一时的,没有人会穷一辈子。”
谢准点头:“对,您说得都对。”
这话说得冷霜霜越发心虚,随口找了个理由就遁了。
茶味搅屎棍苏锦那叫一个得意,美滋滋想着,还是自家师父好。
宋芷昔最看不得他这么一副“小人得志”的嘚瑟样,遂奸笑道:“说起来,你那个水遁练得怎样了?”
苏锦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支支吾吾道:“啊?我那个……昨晚,您不是不在么,我……”
宋芷昔笑而不语,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苏锦身上鸡皮疙瘩蹭蹭蹭全都冒了出来。
“啊~突然想起我忘了关窗,西边那扇窗的树林里有只松鼠格外招人嫌,总偷溜进来捣乱,徒儿先撤了,师父您随意。”
他边说边把宋芷昔买的那些宝贝往自己储物戒里塞,然后,一溜烟跑了。
宋芷昔撸起袖子,凶神恶煞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追:“小混蛋!你给老娘站住!!!”
冷清清看了眼苏锦,又看了眼宋芷昔,释然的笑了。
不论如何,她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比起夫妻,他们二人或许更适合做师徒。
那天下午宋芷昔愣是追在苏锦屁股后面跑遍了整个苏家。
整个苏家有多大?
也就十几万亩地吧。
待追上苏锦时,都已经入夜了,全凭一口气吊着的宋芷昔哪儿还有力气揍人?
当然苏锦他也没好到哪里去,累得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心想:早知这么累,还不如躺平了任她揍。
宋芷昔伸手拍了拍他脑瓜:“今天就算了,这顿揍留到明日再与你清算。”
苏锦的脸再次垮了下来。
宋芷昔才不管这么多呢,挥一挥衣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了,徒留苏锦一人瘫在地上怀疑人生。
宋芷昔回到住处时已是深夜,她算是为数不多天天晚上都要睡觉的修士,今日却不知怎得,一点困意都无。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在想,若是那神秘的送药人突然出现了,她就直接给人家三十万上品灵石好了。
一会儿又在想,也不知那马侬可能铸造出她要想要的东西。
她越想越清醒,索性从储物镯中拿出那只碗来细细研究。
这是一个普通到丢路上都没有人多看一眼的瓷碗,横看竖看上看下看都看不出一丝特别之处。
宋芷昔起了玩心,拿了个勺不停把白花花的米饭往外扒。
这玩意儿还真是神奇,也不知里面的白米饭究竟是怎么来的,宋芷昔扒拉了半天都没找到破绽,每次都是碗底一空,又自动填上,堆成一座小小的山丘。
宋芷昔甚至还尝了两口,这米饭煮得不软不硬,带着些许糯性,可别说,味道还挺不错。
但也仅仅是停留在“味道还挺不错”这一层面。
困意突然涌上头,宋芷昔把碗一收,又重新躺回床上。
这一次,她几乎是沾床就睡。
宋芷昔呼吸逐渐绵长,已然陷入黑甜乡。
夜色渐浓,屋外有长风穿过树梢,洁白的琼花与杏花树上点点薄红一同飘零。
床畔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他裹着厚实的狐裘,鬓角还沾着几瓣轻薄的粉杏。
他既不言也不语,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月光映在宋芷昔脸上,周弃钰突然想起自己与她的那场初遇。
那一夜的月和今晚一样亮。
那时的她定然害怕极了吧?可即便如此,她仍能面不改色地扯谎来骗他这个元婴大能。
说来也是怪,明明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竟还清楚地记得她当日所说的每一个字。
他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亦从未见过这般惜命之人。
比起容貌,宋芷昔身上更吸引他的,是那股野草般的韧劲。
也正是她身上这股韧劲在不断提醒他,只要还活着,便一切皆有可能。
他张了张嘴,轻声对宋芷昔说:“等我回来。”
半睡半醒间,宋芷昔总觉身边多了个人,她猛地睁开眼睛,紧闭着的窗徒然被风吹开,微凉的夜风与柔嫩的花瓣一同灌入房间,屋内却空荡荡的。
她揉了揉眼睛,轻声嘀咕着:“奇怪,我怎么会觉得是周扒皮来了?”
她说完又翻了个身接着睡。
这次。
周弃钰是真离开了。
第117章 ①①⑦:见到马侬 从一开始她就被误导……
见到马侬已是三日后的事。
宋芷昔像个傻子一样在马侬那四面漏风的屋子外杵了大半天。
而我们今日的主角马侬, 正旁若无人地摆弄着手里的物什。
他如今所住的房子实在是太破了,明明关着门,宋芷昔仍能透过大门上那几个巴掌大的窟窿清楚地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也不知是工科大佬们都过于不拘小节, 还是马侬此人格外放荡不羁,总之, 宋芷昔对他的第一印象便是邋遢。
乱七八糟的穿搭,乱如鸡窝的头发,若不是他实打实有着元婴期的修为, 怕是打死宋芷昔都不信他是个筑器大师。
不过,在此之前, 宋芷昔是真没想过马侬竟是个面容俊秀的小白脸。
没错,他这人虽有些不修边幅,相貌倒是生得不错。
人嘛~
总是对长得好看的一切事物都具有超凡的包容心。
马侬若真是个邋遢的抠脚大汉, 还敢这般折腾宋芷昔,宋芷昔定然一闷棍给他敲晕了,再用麻袋扛回去。
看他长得还算是赏心悦目的份上, 姑且再等一等好了。
宋芷昔这般在心中安抚自己。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过去……
眼看天都要黑了,宋芷昔仍被马侬拒之门外。
她本就不多的耐心就这样一点一点被磨尽。
天彻底暗下来之时, 也恰是宋芷昔耐心被用尽之时。
她压制住想要暴打马侬一顿的冲动,一脚踹飞那破破烂烂的门, 就这么大刺刺站在他面前。
宋芷昔脾气本就称不上好, 自打和冷霜霜玩成一团, 那脾气更是一日赛一日的暴躁。
眼见自家大门被人踹飞, 如老僧入定般的马侬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可还未等他发作,宋芷昔就已拽住他胳膊,此时的她俨然一诱拐无知青年的狼外婆:“年轻人,你有没有兴趣挣笔大的?”
马侬目光从宋芷昔身上挪走:“没有。”
“那你……”后面的字犹在喉间打着转儿, 宋芷昔就已被马侬推搡出去,连同她带去的那些登门礼也一并被丢了出来。
宋芷昔脑瓜子嗡嗡的,她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对待。
这人好歹也是个男人吧?
她好歹也是个要修为有修为,要相貌有相貌的高阶女修吧?
他区区一元婴修士,既无背景也无靠山的,竟敢这么对前辈?
也不怕遇上个心狠手辣的?
可别说,连宋芷昔这种不轻易动杀心的都恨得牙痒痒,想把他给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