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杰都看呆了,完全没想到陈敏佳的爸爸居然会是这种套路。
郑明明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舅舅一直没正行,大家也不拿舅舅说的话当真。可实际上,从爸爸被踢出上元县委班子起,舅舅始终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吧。舅舅这人没啥良心,可他又不蠢,怎么会不知道到底谁真心实意地对他好呢。
现在,爸爸重新回到了上元,还更上一层楼,舅舅的心理负担才算是落了地吧。
郑国强被小舅子这一通哭得完全没脾气了,他不得不伸手拍陈文斌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安慰他:“好了,没事了,以后都好了。以后叫人家好好看看,咱们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就算咱们没根基,也绝对不比他们差。”
陈文斌哭得太用力,开始打嗝,一边打一边还强调:“对,叫他们好好瞧瞧,叫他们看不起我们。嗝——”好悲剧啊,本来他的话能够更气势滂沱来着,结果到最后就剩下一连串的嗝了。
好在他不继续哭就是天大的好事。
大家赶紧趁机去给郑国强敬酒。说来也真是的,大概郑国强始终没有官架子,在老丈人家跟当年那个新女婿一个态度,以至于他都当官好几年了,大家都没啥感觉。
嚯,这是县太爷呢,好大的官。他们当中多少人长到这么大,亲眼看到过的最大的官不过以前的公社书记现在的镇长。那就已经好大的威风了。
陈大爹家的这个女婿,真没官架子。
嘿,人的命运真不好讲。先前都说他家凤霞嫁的男人穷,婆婆又不管,日子苦的跟黄连水一样。哪晓得人家竟然过出来了,都成了官太太。搁在还有皇帝那会儿,她可是个诰命夫人呢。
三个姑娘听了村民的议论都撇撇嘴巴。姜杰直接冒出一句:“你妈还需要当诰命夫人啊,你妈自己就能当花木兰,封侯拜相。”
说完了这一句,他立刻又补充,“陈敏佳吴若兰,你们妈妈也是的。”
哎哟,果然生活磨炼人。这孩子跑了这段时间的销售,连话都能说的这样顺人耳朵了。
就是嘛,陈老板、高老板、冯老板,哪个是需要当某某夫人才面上有光彩的人。她们自己就是自己最闪亮的名片。
姜杰看仨女生瞬间大不同的面色,在心中念了一声好险。嘿,陈志强还真没说错,果然二十一世纪的女性不需要男人为她们添光增彩。
众人正热闹间,人群外围突然间响起一声哭喊:“姐姐哎,姐夫哎,我外甥女婿不能不管我这个舅舅的死活哦。”
大家叫这声喊震了一耳朵,赶紧扭头看。待看清楚来人的模样时,陈家庄的村民都吃了一惊。这喊姐姐姐夫是哪个?还哭哭啼啼的。除了那位丢脸丢到太平洋的三表舅爷还能有谁。
众人避之不及,赶紧往边上退。这一退,就叫三舅爷直接冲到了郑国强面前。人家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开始“咚咚咚”拿额头砸地,口中带着哭腔:“外甥女婿啊,你当县长了,你救救你桂生表弟啊。你不能当官就不认穷亲戚啊。”
第436章 当领导不一样
郑国强人就坐在饭桌旁,前面是大方桌,屁.股底下是板凳,还是那种长条凳,两个人坐一起的那种。
陈文斌喝了不少酒,酒精上头,就瘫坐在板凳上笑嘻嘻地看三表舅咚咚磕头,完全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他不动,长条板凳又和桌子靠的太紧,郑国强连赶紧出去不受三表舅的磕头都做不到,只能嘴上喊着:“别别别,你赶紧起来。”
陈大爹先翻了脸,跟大舅爷爷两人一人扯一条胳膊,愣是人从地上拽起来。今天的寿星公直接喊:“呀,老三,不至于,我虽然今天做寿,但你又不是晚辈,不用给我磕头的。”
狗日的王八蛋,对着他女婿磕头算什么意思?长辈给晚辈磕头,这是要折晚辈的寿啊。
他由得他作妖!
怕三表舅碰瓷,围上来的都是年纪比他大辈分比他高的人,大家七手八脚,愣是架着他拖到边上。大家嘴里都嚷嚷着:“喝高了吧,来来来,赶紧歇歇。”
天地良心啊,这摆明了指鹿为马,人家一路风尘仆仆而来,连口水都没喝,哪里有什么酒。
三表舅还想再喊一声你桂生表弟,声音都没落下来呢,人就被直接拖走了。
这是连门都不让他进的意思。
小伙伴们惊呆了,陈敏佳和吴若兰还有姜杰都难以置信,全都下意识地看郑明明,准备跟她一道目瞪口呆地看郑区长。
他们瞧见三表舅爷的时候,就连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姜杰也感觉一坨臭狗屎缠上来了,肯定得好好闹腾一番。
没想到大家听到鼓点响,都以为大型撕逼现场要上演时,鼓点突然间停了,大幕就这样匆匆又拉了起来。
从头到尾,舆论焦点郑区长连话都没说两句。
这,未免也太神奇了点。
郑明明却微微垂下长长的眼睫毛,若有所思的模样,半晌才冒出一句:“我爸真当官了。”
这话听着有些没头没尾的,她爸又不是第一天当官。她爸早前就是上元县委领导班子最年轻的成员。可直到此时此刻,郑明明才真切地感受到“当官”这个词的真实含义。
因为爸爸是区长了,所以大家不等三舅爷闹腾起来,就直接人拖走,免得脏了爸爸的眼睛,扫了爸爸的兴致,让爸爸不高兴。
他们做这些,自发且主动,根本就不用爸爸发一句话。
这就是当官啊。
姜杰看她不说话,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郑明明。”
郑明明摇摇头:“没什么。”
看他仍然疑惑的模样,她轻轻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就像大家不会事闹到你爷爷奶奶面前一样,所有人都会筛选过滤呈现在他们有所图的人面前的信息。
如此一想,晋惠帝说何不食肉糜其实也挺正常的。
陈敏佳只觉得表妹的话怪怪的,但她更关注另一件事:“桂生被判枪毙了?”
吴若兰直接默默地看她:“怎么可能?这就枪毙了,那要枪毙的人也太多了,子.弹都不够用呢。”
陈敏佳随口应道:“那就打针吧,我听说好多地方不枪毙了,改成打针,还能节约子.弹。”
少男少女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三两句话的功夫,大家注意的点已经从桂生现在有没有被判刑转移到是枪毙好还是注射死亡好上了。
反正这人现在肯定好不了,不然他爹也不会跑来自讨没趣。
小孩子们可以不关心,大人却终究要问一句的。
晚上留宿陈家庄时,郑国强就问妻子:“周大哥家的那个周丹萍现在怎么样了?”
陈凤霞无语:“人家叫周秀萍。”
郑国强不以为意:“哎哟,我就晓得她叫萍萍,哪管得了是哪个萍。”
“还行吧,一开始在村里自家果园干活,老有人指指点点。这姑娘傻到什么程度,跟桂生刚开始谈的时候就没少在人身上花钱,又是买衣服又是买表的,倒贴得不行。人家都看笑话呢。她爹妈怕她情绪上受刺激太大,就想给她换个地方。刚好她家桃子品种不行,是大路货,想换个新品种。就送她去林木研究所的林场学习去了。”
谁送的?她爹妈。谁搭的线,陈老板呗。
她嘴上恨铁不成钢,又哪里能真撒手不管。想想上辈子这人的一生,坑了爹妈坑了自己,养个儿子又是畜生,再坑人家小姑娘。当妈的不吭声,那就已经是帮凶了。
郑国强叹了口气:“也好,过个几年大家大概就能这事忘了。”
这年头农村毁三观的事情也不少。像是一块儿打牌打麻将,牌搭子睡了一张床的;像是哥哥常年在外面打工,小叔子跟嫂嫂搅和到一起,甚至三人行的,什么怪没有啊。
跟他们比起来,周秀萍也就是年轻时眼睛不好,看上了个人渣而已。
陈凤霞却轻松不起来,她忧心忡忡地看丈夫:“你要当瞎子咯。”
今天阿爹他们行云流水的一番动作,简直吓到了她。直到那一刻,她才真切感受到丈夫当官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她甚至想到了那部喜剧电影《夏洛特烦恼》里面的那位一剪梅BGM袁华写的作文《我的区长爸爸》,真是到处都不一样。
不用郑国强说,他们不过是揣测郑国强不耐烦看到三表舅,就直接人拖走。甚至有嘴碎的便宜好人开口说:“一家人不至于闹成这样。”的漂亮话,都叫前任大队书记塞了香烟喊他到边上去,堵了他的嘴。
不让别人开口求,不是他们无所图,而是他们不想郑国强不高兴。他们捧着郑国强,自然有自己的所图。
如此一想,官当久了,某些方面智力退化的厉害似乎也没啥好稀奇。因为他的世界都是被周围人筛选过的啊,他能看到的自然就有限。
郑国强摸着妻子的后背安慰她:“别想这么多。这样也好,不然就三表舅家那做派,有的缠有的闹呢。”
第一个冲出来的就被摁住了,那后面想要缠上来的自然也得好好再掂量掂量。
陈凤霞却先行启动廉政模范家属模式,口中叨叨:“哎哟,后面要注意了。得亏阿爹阿妈不在陈家庄住着,不然门槛怕是都要被踩断了。陈文斌滑不留手,他倒是不会拉不下脸。”
这种狗脾气平常看了叫人恨得牙痒痒,可放在特定的点却好的很,不会装大爷给别人找事。
郑国强扑哧笑出声:“你当你男人是多大的干部?不过是给代区长罢了,而且还是上元的,都隔了省了。”
对啊,陈凤霞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陈家庄的确距离江海不远,但从行政划归来说,两边就差的可远了。这也是江海的供销社为什么难以直接往陈家庄这边发货的原因,他们得先汇总到省里,然后再由省对省派送,最终层层下达,反而比不上货车直接拖过来方便。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又扯到送菜的事情上去了。嗐,反正是好事,异地当官就是为了这个。”
陈凤霞又开始庆幸:“得亏咱们一早就准备让小骁在灯市口上小学,不然到时候小骁也要变成学校的特殊分子。就像石书记家的石磊吧,你看上回幼儿园组织接力赛,他跟小骁撞一起了,老师们都围着他嘘寒问暖,都没人管我们小骁。”
那天是亲子运动会,她和郑国强都没空,是阿爹阿妈去参加的。当时老头老太太就心疼坏了,回家以后,老太太还哭了一场。幼儿园就这样势利眼,要是她女婿还在县委当干部,看看这群老师还敢不敢眼里没人。
三个老师啊,都围着县委书记家的小孩,当她外孙不存在一样。
老头老太太怕女儿女婿知道实情难受,一直没提这茬,还是蔚蔚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跟大人学的嘴。
也就是那事之后,陈凤霞坚定了小学一定要儿子接到灯市口上学的心。上元实验小学再好,她都不稀罕。
郑国强点点头:“就在灯市口上吧,离家近,也让小骁早上多睡会儿觉。”
尤其他不在上元上班后,为了送这小子上学,大人小孩都要比以前起得更早。大人还好,小孩就太可怜了。
既然这事商议完毕,眼下暂且好像也没其他事情好说的,两口子便合上眼睛,早早入睡。
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欢喜几家愁。他俩睡得好,同一栋屋子里,就有人睡得不好。
早上大家上桌吃饭时,陈凤霞就觉得阿爹阿妈昨晚没休息好,瞧着没什么精神。
老头老太太却否认:“我们上年纪了,哪里能跟你们比,能睡几个小时就不错了。”
话虽如此讲,可吃过早饭,陈凤霞帮忙收拾碗筷送厨房的时候,陈高氏就小心翼翼地问女儿:“凤霞啊,我们是不是还是别待在上元了,省得给国强的工作惹麻烦。”
陈凤霞愣了下,下意识道:“这有什么麻烦呢?”
老太太忧心忡忡:“你看,我跟你阿爹人在上元,人家肯定会找上门来。本来不要买东西的人也会过来买的。”
这事她太门儿清,因为她儿子当初就是这样做的。
一个工程验收人员家里开了店出租录像带,陈文斌就喊女儿隔三差五去那边租带子回家看。即便他家价格贵带子更新又跟不上,也还是要租。
那就是手上有点芝麻绿豆大的小权而已,就有人这样钻营。何况她女婿都已经是区里的二手了呢。
从她手上订下午茶,从老头子手上批发网上买来的货,哪个都是变相送钱的方式。万一到时候反贪局查起来,那不是给国强找事嚒?
陈凤霞蓦地鼻子发酸,这话肯定不是阿妈临时起意,而是昨晚跟阿爹仔细商议了半宿的结果。所以他俩才精神不济,因为昨晚根本就没怎么睡。
陈凤霞抽了下鼻子,下意识道:“不至于。”
然而陈大爹和陈高氏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之前郑国强被从上元踢走的事情一直是他们的心头刺,以至于到现在都是惊弓之鸟,生怕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
就算让他们放弃现在的生意从头开始,他们也愿意。
可他们一动,新的问题又来了,那就是他们不待在上元要在哪里?对,陈凤霞在灯市口的房子的确够老两口外加两个小孩住。但亲戚之间,保持适当的距离是维持融洽关系的关键。爹妈跟儿女都要吵架呢,何况老丈人同女婿。
就连打定主意必须和姐姐一家保持亲厚关系的陈文斌都觉得不妥。他直接发话表示要掏钱给爹妈在灯市口附近再买一套房。如此一来,虽然不住在一处,但彼此间也有照应。这事放哪儿讲都应该,他家两个小的都是阿爹阿妈照应呢。高桂芳也说这钱她得掏一半。
可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陈大爹和陈高氏直接摆手:“要你们买什么房,我们自己买就好。也不是非要买大别墅住,买个一百来平方的平层就差不多了。”
餐桌上的大人孩子都震惊,啊呀呀,一百来平方的平层,灯市口这边的房价已经要掏三四十万了。之前陈文斌开始回乡创业的时候,老两口不是家底子都差不多掏空了吗?虽然陈文斌已经收回了本钱,可利润他又投入到生产中去了,并没有分红啊。
这才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难不成老头老太太的生意利润已经到这份上了?
陈大爹摆手:“没这么贵,我跟小赵打听过了。湖田路那边新开的楼盘两千块一平,还能退税。有118平方的一楼,前面还带个小院子,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