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的,他们是解放军,解放军不会扣着钱不给。”布哈催促了句陈凤霞,“你要也带人过去的话,可得快点,我们都有点晚了。哎呀,我要是先前多问问的话,说不定还能多干几个月的活。干不到半年,就五个月都能拿五千块呢。”
剩下的时间就是不找事做,在家里干点儿农活,也尽够了。
陈凤霞还真没打算自己带队。她又不开劳务派遣公司,哪里能管这事。她就将兵团连队的联系方式转给了周书记,后面要怎么处理,那就是航运集团自己的事了。
晚上她跟郑国强打电话说到这事,郑国强就笑:“都说援疆援疆,现在输送劳动力过去也是援疆啊。湖北定点援助的是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吧。”
陈凤霞哪知道这些,光是一个州名就能将她直接绕晕过去。不说博尔塔拉是个啥意思,这蒙古自治州听着可真叫人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因为当地蒙古族人特别多?
说来真是惭愧,现在没有地图摆在她面前,她大脑里头连蒙古新疆西藏到底各自在什么位置都不敢肯定。
郑国强哈哈笑:“我也觉得名字长,平常大家都是叫它博州来着。对了,他们要去哪个位置采西红柿?那边西红柿味道是真的好。这个季节最漂亮,阿爹阿妈要不要去克斯县转转?我记得前年你们说要去克斯县来着。”
陈凤霞心念微动,是啊,前年网络生存实验结束后,他们计划是把三个地方都跑了的。结果在小谢他们家那边还好,到了克斯县就陷进去了,一直没能抽出脚,加上明明佳佳他们又要去深圳拍电影,这事最终黄了。
现在叫郑国强一说,她还真是心痒痒。去新疆玩吧,开学仨姑娘就上初三了,要开启炼狱模式了,想再出来玩估计都没戏。
陈凤霞当机立断:“好,就是怕给小张添麻烦。”
郑国强的笑声隔着电话线都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张副县长肯定欢迎你的麻烦,你要是给他弄个厂招上几百号工人天天麻烦他,他保证恨不得你住在克斯县让你一直麻烦下去。”
陈凤霞哭笑不得:“到底谁是资本家来着,我感觉你们这帮领导干部其心不正,比我还能算计。”
陈老板挂了电话就去问老人跟孩子的意见,这玩了十天,差不多把武汉也逛了个遍,现在是回家收心呢,还是去新疆逛一逛。听说这季节风景好,瓜果飘香来着。
小三儿第一个跳起来:“去新疆!阿凡提!”
啊啊啊,太棒了。
三小只充分展现出小孩子是种多么能闹腾的生物。就连这两天表示要在弟弟妹妹面前保持好小哥哥风范的郑骁也一秒破功,高兴地大喊大叫:“太棒咯!”
说着,他还唱起了幼儿园毕业典礼上他们班表演的歌舞:“达阪城的姑娘辫子长啊两个眼睛真漂亮。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带着百万钱财,领着你的妹妹,赶着那马车来。……”
一开始三个小姐姐还在旁边笑着听,听到后面,她们就觉得不对劲了。
喂喂喂,九月份才上小学的小朋友,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儿远。嘿,还想得挺美,又是百万钱财又是妹妹还要赶着马车来,怪美的哦!
郑骁开始嗷嗷叫,本来歌就是这么唱的嘛,他又没唱错。
陈大爹跟陈高氏当然愿意去新疆,祖国的大好河山,他们怎么不想好好走走。只不过,凤霞不有自己的事嚒,再说国强一个人留在江海没人照应也不成样。
陈凤霞随口编谎话:“没事,我去新疆也要考察项目的。国强这段时间都在上元,食堂管三餐,他有值班室睡觉。”
郑明明惊呼:“完蛋了,那家里的花岂不是要干死了?”
陈凤霞无奈摇头:“你爸做了个浇花神器,但我估计悬。我给曹老板打了电话,让她有空给瞅一眼。”
陈家老两口又开始担忧:“我们是不是也应该送明明佳佳她们出去游学啊。我听他们讲,他们的小孩暑假都送到欧美国家去游学的。去看看,给孩子长长见识挺好。”
吴若兰摇头:“不会啊,我觉得去洪家沟去陈家庄到武汉来的这些天,我学到的东西要比我之前跑过的那么多地方都要多。我现在特别后悔那时候没有去朗乡。”
涌泉县她倒是去过,每次去看到新变化的时候,她都感觉好高兴。
现在去新疆,肯定能体会到更深的东西。
小三儿上蹦下跳,嘴里一直哇哇:“可爱的中国,再没有比我们祖国更美丽的地方了!”
陈敏佳直接拎起他,开始呵呵:“是再没有比出去玩不用学习更开心的事了吧。放心,汉语拼音必须得学会,十以内的加减法也每天三十道题。二十六个字母会写了吗?今天开始给我学。”
小三儿惊恐地抱住他自己。嬢嬢不是说人生苦从识字起,可他现在还是小小孩,为什么就要这样辛苦呢?说好的无忧无虑的童年呢?
然而实行铁血政策的小姐姐是不会给弟弟反抗机会的,她开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蔚蔚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老气横秋道:“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陈凤霞噗嗤笑出声,这小丫头,到底跟谁学的嘴?
既然大家都对新疆充满了好奇心,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趁着暑假还没结束,他们就带着孩子好好去新疆逛逛呗。
小张,啊,不对,是挂职新疆克斯县的张副县长听说他们对建设兵团的西红柿充满了好奇心,便笑道:“行啊,陈老板,你们先到兵团这边来,我们正在这边呢。”
新疆幅员辽阔,克斯县距离建设兵团真不算近,他这位副县长跑到兵团做什么?
“采西红柿啊。”张副县长理所当然,“克斯也有不少富余劳动力。我们本来是打算组织一批人去内地打工,但语言各方面解决起来没那么容易。刚好我听说农场这边收获季节缺人手,我们就组织大家到这边打工。生活习惯啊语言啊,各方面他们也能更适应些。”
陈凤霞都听呆了,都说劳动力输入劳动力输出什么的,没想到人家居然还是省内解决,确实挺妙的。
郑明明感叹:“为人民服务果然不能挂在嘴边说,得放到手上做。这样没办法都能找出办法来。”
陈敏佳疑惑:“那以前克斯县的领导想不到这些吗?不是说新疆从内地招采棉工已经有好几年的历史了吗?”
吴若兰想了想:“是不是因为那边的通讯还有交通不发达,信息就传递的缓慢啊?”
这倒是有可能。
陈凤霞在旁边听孩子们说话,但笑不语。
关于她们讨论的问题,她倒有点儿自己的小猜测,就是各自工作的侧重点不同。因为历史地理环境特殊,新疆本土干部的重点工作可能还是维持稳定。但是援疆干部不一样,他们基本上都是带着发展当地经济,提升当地物质文化教育各方面水平的任务来的。所以后者在经济建设方面步伐就迈得更大。加上过去援疆的干部大部分都有在本职单位从事经济建设的经验,自然也就表现得驾轻就熟了。
陈老板没跟小孩们卖弄,就招呼同志们赶紧去收拾行李。新疆真的很远,坐车得几天几夜,必须得坐好充足的思想准备。
她去找周书记一家告辞,在武汉的这些天,全靠人家照应,实在是添了大麻烦。
结果周书记听说他们也要去兵团,立刻抬起手:“那正好,一起吧,水利局的同志在那边援疆,航运集团就把进疆务工的护送任务委托给水利局的同志了。你们跟他们一起,路上有个照应,也方便。二十七号走是吧,我来打给电话,让他们给你们把卧铺买好了。”
那必须得是卧铺票,不然四天三夜的火车坐下来,人直接得垮掉。
可是等陈凤霞一家人到车站跟带队的水利局干部汇合后,上了火车,他们才发现三百多号进疆务工的下岗工人,睡卧铺的寥寥无几,他们大部分是硬座票,还有人只买到了站票,只好蜷缩在过道里。
7月底的绿皮火车没有冷气,电风扇如同安慰剂一般的摆设,呼呼吹出来的都是热风。车厢里拥挤不堪,那个味道,简直了。
陈大爹都有些遗憾,他们应该先坐船去重庆,然后再转车去新疆,舒适度应该能得到不小的改善。反正他是觉得坐船要比坐车舒服,况且客轮公司不是有自己现成的船吗?
进疆务工的下岗工人立刻摆手:“哎哟,那可不成。轮船一开,黄金万两,哐当,全都掉进水里头了。光是燃油就吃不消,那个成本还不如大家坐火车。”
这坐自己单位的船不掏钱,全是客轮公司捏鼻子认了。这上火车,车票可得自己掏腰包哦。听说到时候拾满三千斤棉花就能赢得免费回程火车票,大家都摩拳擦掌,打定主意必须得省下这笔钱来。哎呀,坐车好,听说摘一米辣椒就是三毛钱。早过去一两天就能挣上百八十块呢。这不就把卧铺的差价给挣出来了。
陈高氏看不过眼,就跟女儿商量,看能不能喊几个人过来一块儿坐在卧铺上,这样起码能换换腿。
陈凤霞想了想,还是咬咬牙拒绝了。不患寡而患不均。没有座位的工人足足有上百号,他们才几张卧铺,到底要喊谁进来坐呢?
跟他们一样买的是卧铺的工人也摆手,劝说陈高氏:“婆婆你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又不是没有卧铺卖,也不是穷到那份上,有的就是抠门。”
陈高氏这才叹了口气,自己坐在位置上看外面的风景。车子越往后开越荒凉,好久都看不到建筑物,只有绵延不绝的青山。因为景物太过于相似,甚至让人产生种时间停滞的错觉。
一开始大家还认真地听外面报站名,到后面连陈凤霞都麻木了,直接靠在卧铺上听陈大爹的收音机。一开始是单田芳说书,后来应该是信号波接收不到了,又变成了广播剧《波涛汹涌》,讲海军的,还蛮有意思。
大家正听得津津有味呢,列车员突然间过来一路喊:“把车窗都关上。”
绿皮火车不是密封的,在没有冷气的条件下,好多人都靠着灌进来的风来喘喘气。就算风被太阳晒得热乎乎,但好歹也能带进新鲜的空气不是。不少人都抱怨了起来,搞什么啊,条件这样差还让人关窗户。
但是很快大家就反应过来为什么列车员要提这个要求了。因为有人直接扒着窗户就往里面钻。
三个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完全不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不走车门。车上没挤到上不了车的地步啊。
还是陈大爹到底年纪大见识广,直接点出了关键:“他们应该是没钱买车票。”
眼看着扒火车的人要钻进来了,列车员直接挥舞着拖把啪啪往人身上敲,劈头盖脸地用力打。
他们甚至看到有人脸上被打出血来了。
三个姑娘都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开口:“别打人啊。”
她们看到了,挨打的人里面有身材瘦弱跟她们差不多大的姑娘,也有上了年纪看上去比爷爷奶奶还苍老的老人。
列车员根本没空理她们,只骂了一句:“都不许伸手拉。我看到时候把你们拉下去卖到山里给人当老婆,看你们上哪儿哭去。”
因为不忍心而偷偷伸出手的女工们吓得赶紧又缩回手。
火车重新发动,那些扒火车没能钻进来的人还在后面追。
列车员又大声呵斥:“关窗户,这一段都把窗户关上。不是吓唬你们,早两年真有人被他们拽下去了。”
车上乘客大着胆子道:“他们爬上来干什么啊?这么多人。”
列车员目光梭巡一圈,漫不经心道:“你们去干什么,他们就去干什么。这个季节,去新疆当临时工的太多了。”
卧铺车厢里陷入了沉默,广播也因为信号不好发出滋滋的声音。
郑明明叹了口气:“他们也是想去打工挣钱啊。”
睡在她们对面卧铺的工人却突然间高兴起来:“他们没票扒火车也要去,看来去新疆务工的确能挣钱。”
仨姑娘看她兴高采烈的模样,突然间感觉鲁迅的那句话真的好贴切。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而我只觉得吵。
第447章 走出来的人
火车究竟在路上开了四天三夜还是四天四夜,陈凤霞都蒙圈了。
火车上的日子过得可真是没啥内涵啊,看到后面,窗外的景色都没办法让任何人激动了。车厢又是如此的狭窄,大家连个活动的地方都没有。
就连前任客轮服务员都叹气表示:“人家火车列车员挣的比我们多,应该的。妈呀,再让我坐下去,我都要疯了,憋死人了。好歹开个车厢给大家看看录像带啊。哎,我们轮船除了慢点儿,真是什么都比火车强。”
看看,车上吃的盒饭都是什么水平啊?又贵又难吃。
关于这点,陈凤霞等人倒是早有准备。他们从武汉出发的时候特地带了不少吃的,有泡了开水就能当面糊糊喝的面包干,有可以泡茶的炒米和锅巴,还有泡藕带和卤鸡蛋以及香辣小鱼干。尤其是最后一项,田海燕亲手做的,绝对下饭神器,好吃到没朋友的存在。
除了这些,他们还用保鲜袋装了黄瓜和香瓜上车,好歹维持了两三天的新鲜蔬果供应。陈凤霞相当讲究,她带了柠檬干和蜂蜜上车,天天给大家泡蜂蜜柠檬水,直接断绝了列车员给他们推销饮料的希望,简直要气死个人。
等到这些库存吃完了也没关系,因为后面停靠的车站都有人冲上来卖东西。
不知道是民族政策还是清楚他们无意逃票蹭车往前走,反正这回列车员没有再用拖把往外面赶人,而是反复提醒大家注意财产安全,防止丢失贵重财务。
卧铺车厢的人团结一致,坚决不让这些穿着民族特色服装的人进来,但大家也出去买吃的。有人卖水,两毛到五毛的价格都有。至于水里到底加了什么,尤其语言不通,陈凤霞也没搞明白。反正她也不打算买。
她买的是哈密瓜,一袋子三个十块钱的哈密瓜。在弄明白价格之后,她毫不犹豫地要了一袋子。
太便宜了,真的,不能比。这样一只哈密瓜放在江海卖,起码直接十块钱。
等到拿刀切开瓜,那扑鼻而来的甜蜜香气瞬间就叫人心神摇曳。娘哎,原本燥热的车厢都神奇地弥漫出一股清润的气息了。
陈凤霞招呼同车厢的工人:“吃吧,一起吃,瓜又不能放。”
那前任客轮服务员推辞了两句,到底抓起了哈密瓜咬了口,然后竖起大拇指夸奖:“到底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哈密瓜就是在新疆才有这个味儿。真好吃,武汉的哈密瓜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