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潼潼都那个样子了,我再也不相信这个地方的人,一点都不信。”歇斯底里的,内心早就被折磨得快要疯了的周菲怡爆发了。
她推开吴永义,用力地砸着章家门,今天不砸开这座门,她就碰死在上面。
不相信这个地方的人!一句话,周菲怡得罪了在场的所有人。
吴雨潼落得现在的下场那是咎由自取,怎么可能怪得到他们县不好,对方要是不犯罪就不会自食恶果,再一次,大家对吴雨潼的感官降到了最低。
砰砰砰!
巨大的敲门声声声敲击在李保国的心上,担忧地看了一眼还在行针的何曼姝,他是真的火大了。
何医生的父母又怎样?
当初大家一起去大队部迎了,对方要顾忌另一个抱错的女儿选择了去看抱错的那个女儿,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来这么晚的他们现在有什么资格摆父母的姿态。
“开门,开门,再不开我就砸了。”
也许是担心何曼姝像吴雨潼一样出事,又或者是急于见到从未谋面的女儿,周菲怡暴躁起来,侧头对保卫她与吴永义的警卫员说道:“撞开,把门给我撞开。”
面对命令,两个警卫员犹豫起来。
他们只保护吴永义与周菲怡的人生安全,不参与这样的私事。
“把门撞开,不撞开我就碰死在上面。”周菲怡当然知道警卫员的职责范围,所以在叫不动后,她准备撒泼了,不是要保证她与老吴的安全吗,她就要看看在自己生命的威胁下,警卫员们怎么选。
“住手!周菲怡同志。”一声大喝,冲过来的吴永义脸色很难看。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妻子会出此下策,警卫员是上级派来保护他们安全的,能乱用吗,简直是胡闹!
看着吴永义脸上的不赞同,周菲怡瞬间崩溃。
“呜呜...为什么不让我见女儿,我们这么着急赶来不就是为了要跟女儿相认?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拦着我,不是你们的女儿你们不心疼吗?”靠着章家的大门,周菲怡哭得就像一个孩子。
那双大眼里都是指责。
看着这样的周菲怡,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建军与王志国是知道何曼姝给章楚治腿伤的事,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现在一直不让进,他们猜治疗已经开始了,对视一眼,两人想跟吴永义说说情况,最好让对方劝劝周同志,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不是。
“吴同志...”
就在周建军开口的瞬间,章家的大门打开了,靠在门上的周菲怡差点一头栽进去,幸好保护他们的警卫员不是弱手,在察觉到门开的瞬间就冲了过来,刚好拉住站立不稳的周菲怡。
门一开,站在门外的众人也就看到了院子里的情况。
明亮的油灯下,何曼姝正站在高大的木桶旁神情专注的捻钻着银针,而章楚,那双放在木桶边沿的双臂上早就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的银针,银针在明亮的油灯下闪着刺目的寒芒。
很自觉,所有人都失了声。
这让开门的李保国明白自己行了一步险棋,只是刚刚周菲怡的声音实在是太刺耳了,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不得不开门,再不开门,他担心嘈杂声会影响到何曼姝行针。
“看看可以,但是别发出声音。”
别看李保国的军衔不算高,但事关章楚这个师长的治腿大事,早就被司令员授予了特殊权利,他一点都不怵县委书记与跟在吴永义身后的两个警卫员。
“我们保证不发出声音,你放心。”
周建军立刻保证,同时低声向县委书记介绍起章楚的身份。
一听章楚就是几个月前大闹过公社的那个章楚章少将,县委书记为刚刚自己的没叫门庆幸不已。
章楚这人他知道,也知道对方在战场上的丰功伟绩。
这样的人可以说能让敌人闻风丧胆,也能让他们的背脊放凉,因为对方是冷酷无情的铁血军人,想起章楚的丰功伟绩,再想起对方的父母兄弟都因事故而死在他们县,县委书记再大的脾气都不敢发了。
这也是当初知道章楚因章家孩子大闹公社时他没有出面的原因。
惹不起。
惹不起的人现在离自己那么近,近到能闻到对方那凛冽的气势。
打了一个寒颤,县委书记老老实实站在章家门口不敢踏入半步,县委书记不迈步,公社与大队书记当然也不会迈步,那么跟在身后的各级干部也规规矩矩的陪站着。
贪婪的盯视着油灯光源圈里的何曼姝,周菲怡哪里能满足。
虽然她看见了女儿,但离得太远了。
一个庭院加一个游廊,就算她视力再好,也无法分辨出女儿到底长什么样,心早就飞到何曼姝身边的周菲怡情不自禁的忽略了李保国的警告,跨步走进来章家大门。
她要近距离看看自己的女儿。
女儿从出生起就与自己分别,这一分别就分别了十八年,十八年来,她把母爱错付给了别人,只要这样一想,周菲怡就觉得亏欠何曼姝,特别特别的亏欠,“我不打扰,我就看看,我就看看。”
低喃着,进门还不算的周菲怡抬腿往何曼姝走去。
这怎么可能!
刚刚才透过门扉听到周菲怡的发疯,此时谁要是敢相信她的话那谁就是傻子。
“同志,留步,你不能再过去。”
快走几步,李保国展臂拦住了周菲怡,同时也小声解释道,“这位同志,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也请你理解理解我们,何医生此时正在给我们师长治上,这是关键时刻,万万打扰不得,还请你留步,再等等。”
“师长?”
离得近了,周菲怡也隐隐约约看清了章楚的长相,对于对方的年轻,她更震惊对方的级别。
师长级别的军人,哪怕她与老吴是特殊科研人员,他们也没有资格在一个师长面前耍派头。
这样一想,周菲怡最终站定了身子。
既然周菲怡已经进门,那么肯定不能把县委书记这些干部留在门外,李保国给另两个士兵使了一个眼色就亲自去把县委书记与周建军他们请进了门。
因为他发现,就刚刚周菲怡的又哭又闹,村民们已经被惊醒。
离章家近的一些社员已经在周边探头探脑,就算是雷电闪烁也熄灭不了社员的八卦之心。
等县委书记他们一进门,李保国就赶紧关了章家大门。
虽说章家的围墙不一定能挡住有心人的目光,但他相信章楚在村里的威信,绝对没人敢来扒墙头。
门一关,不仅关住了社员们的好奇心,也关住了八卦的目光。
“各位,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不能让你们一直站在院子里,雷暴天不安全,但我也不能让你们去游廊,这样吧,大家跟我去堂屋,堂屋有桌椅板凳,能让大家暂时休息一下。”
至于椅子不够的事,李保国相信难不倒人,大夏天,大不了坐地上也是可以的。
“那就麻烦这位上尉同志给带个路。”
李保国肩膀上扛着明晃晃的一杠三星,所以县委书记就以级别称呼。
“请!”
李保国走在了众人的前面。
面对不请自来的一群人,章家几个孩子不仅紧张,还讨厌,因为他们想起了几年前,几年前他们的家还在京城,也是在一个深夜里他们在睡梦中被砸门声惊醒,然后,他们就跟着父母离开了熟悉的家来到了王家村。
刚到王家村的时候,大家还跟父母爷爷在一起,结果没几天,又是一个闪着雷电的深夜,家里的大人都被带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而他们也被住进了牛棚。
深夜的雷电声是章越这几个孩子存留在心底的恐惧,今天,要不是小叔就在他们的身边,要不是何曼姝也在身旁,他们在敲门声响起的瞬间就会惊叫出声。
看着正在给小叔治腿伤的何曼姝,几个孩子生生压下了雷雨天对敲门声的恐惧,因为他们想到了,不能打扰阿姨给小叔治腿,不能功亏一篑。
所以对于此时进门的所有人,孩子们的内心是强烈排斥的。
这点,章楚不知道,何曼姝也不知道,不然的话,何曼姝一定会让李保国他们在大门外警戒,而不是门内。
“轰隆隆!”
再一道惊天的雷电闪过,大雨瓢泼而至。
雨一下,雷声与闪电就更加的肆无忌惮,仿若找到了发泄的途径,它们疯狂的撕扯着天幕,也疯狂的在人们的耳中炸响。
看着游廊上那三盏飘摇的油灯,李保国迅速赶了过去。
他得去帮忙,当然,他召回了士兵甲,士兵甲比乙更稳重,这种‘看人’的任务,还是对方更适合一点。
快步来到何曼姝的身边,李保国看了看一脸冷酷烧火的章越,又看了看正在给何曼姝擦汗的章敏,最终把目光对准了站在木桶旁边的章华。
用手比了比堂屋的位置,他示意章华去那里躲躲雷声。
章华坚定的摇了摇头。
家人在哪,他就在哪,他虽然害怕雷电,可只要待在家人身边,他就能压制心中的害怕。
对于叫不动的章华,李保国无奈极了。
无奈的他只能把目光转移到了何曼姝与章楚的身上,他迫切的希望治疗能告一段落。
但全神贯注的何曼姝告诉他,治疗还没完。
“轰隆隆!”
夏季的雷声真的很骇人,这一道又一道的雷声就像是要捅破苍穹一样,大雨更大了,看着堂屋外的恶劣天气,再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湿气,站在堂屋门口的周菲怡担心地看着游廊上那几盏在风雨中飘摇的油灯。
油灯是烧煤油的马灯。
幸好马灯有玻璃灯罩,不然在这样的风雨中早就熄灭了,但就是如此,马灯也被风雨吹得摇摆不定,随着马灯的摇摆,灯影也乱晃起来。
灯影一乱,立刻就给何曼姝的行针增加了难度。
本就是黑夜,本就是光线欠佳的深夜,马灯再出问题,瞬间就影响了她的视线。
不好!
暗叫一声不好,李保国立刻冲过去稳定住了一盏摇晃的马灯,可三盏灯处于三个方向,他就算是手再长也不能一个人稳住三个方向的马灯,幸好,士兵乙也察觉到了问题所在,他也立刻冲过来稳住了一盏。
最后一盏灯没有人稳住。
那盏灯正在风雨的吹拂下肆虐的碰撞着,每一次与墙壁碰撞都能发出刺耳的砰砰撞击声。
这声音映入人耳,无端增加了人们的烦躁。
章华上下跳脚的想要稳住马灯,可他太矮了,他才五岁,五岁的孩子怎能够得到一米多高的马灯,看着不听话的马灯,小孩咬了咬嘴唇,看了看正在给何曼姝擦汗的姐姐,又看了看手指都捏白了也不能离开灶膛的章越,他知道谁都不能帮他。
汗一颗又一颗的从何曼姝的额头大颗大颗的滑落。
她实在是没想到今天的风雨会这么大,早知道,她就晚一天给章楚治腿了,可惜,世上最难买的就是早知道。
快点,再快点。
纤细而修长的右手稳稳地捻住最长的那根银针,左手有条不紊的收着正常长度的银针,还差一点,还差一点,最长这根银针还有一个程序没有走完。
此时的何曼姝内心哪怕已经开始着急,但她知道不能乱,一点都不能乱。
不能乱的她只能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手下的针,凭着感觉钻捻着。
汗再次滑落,惹得擦汗的章敏差点哭了。
“啪啪啪!”唯一没人扶的马灯还在欢快的跳跃着,章华想了想,转头就跑向了堂屋,堂屋里有条凳,他可以站在条凳上稳住马灯。
这样一想,小孩脸上露出了想到解决办法的笑意。
看着窜进来的章华,王志国他们不能坐视不管,“小华,我去扶着马灯吧。”
正用力搬着条凳的章华坚决的摇了摇头。
他不信任在场之人,这些外人他一个都不信。
“我去。”拦下呼哧呼哧搬凳子的小孩,士兵甲准备违抗连长的命令,“你守在这,我去。”认真盯视着章华,他知道小孩一定懂自己的意思。
放下凳子,章华接过士兵甲从后腰摸出的手木仓,坚毅的点了点头。
任务瞬间转换。
看着一大一小那严肃的神情,堂屋里所有人都有种日了狗的感觉,他们是犯人吗?他们还需要被人拿着木仓看守?想是这么想,可看着堂屋外那严峻的治疗场地,所有人乖乖没惹事。
有了士兵甲的参与,光源终于被稳定下来。
光一稳定,对于何曼姝的眼睛与治疗就不再是考验,见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小孩,要不,咱们把他们移到堂屋来,雷雨天,也太不安全了?”看着屋外的电闪雷鸣,县委书记指了指章楚对章华建议道,他真的是好心。
估计也看出了他的好心,摸着手木仓的章华摇了摇头,解释道:“不能移动,而且在那里治疗是阿姨亲自选的。”
大体听懂了章华话语中的意思,县委书记思索了一下,问:“何...何医生在给你小叔治伤之前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雷雨天?”
“知道啊,小叔特意告诉阿姨今天晚上有雷雨的。”
知道还选择了游廊作为治疗的场所,那就说明治疗场所只能在游廊,明白这一点,县委书记选择了不懂闭嘴。
县委书记闭上了嘴,自从见到何曼姝就一直捂着嘴的周菲怡到了整个时候才放下嘴上的手,低喃道:“太不安全了,这样的天气人暴露在雷雨中很容易被雷劈的。”
“你才被雷劈!”
此时可是何曼姝给章楚治疗的关键时刻,章华本就紧张,一听有人咒要被雷劈,小家伙瞬间暴躁了。
他怒瞪着周菲怡。
奶奶的,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此时的他一点都没有再管家教不家教,有人敢咒他小叔与阿姨,他就敢骂。
看着小孩那冒火的眼睛,周菲怡哑口。
她只是担心而已。
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担心!中午的时候,章华也跟在何曼姝的身后去大队部迎接阿姨的父母了,结果等得他都快睡着了也没等到人,所以他此时对于这个自称是阿姨妈妈的女人一点好感都没有,更重要一点,他记得声音。
他记得刚刚就是这女人的声音在门外大声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