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中有冷静沉默的,有嚣张不屑的,还有叽叽喳喳的,甚至还有兴奋激动的。
穿着囚服,脸上和胳膊上全是刀疤的男人盯着缩在角落里的一个红头□□亮女人,舔了舔嘴角,意有所指,“好玩了。”
带着无框眼镜的西装男斯文地推一推眼睛,“公共场合,节制一些。”
一身黑色皮夹克,染了绿油油头发的年轻人嗤笑了一声。
囚服刀疤男从生锈的破门上掰下一块铁片,目光凶狠地走向胆敢嘲笑他的绿发男。
绿发男笑着转一转手腕,“真是没有办法。”
话落,囚服刀疤男躺倒了地上,脖子上的血染红了地面。
没有惊吓后的尖叫声,只有一片沉默。
绿发男大笑,“看来,被困到这里的都不是干净的人,这就好办了。”
囚服刀疤男死不瞑目地看着他。
绿发男脚踩在囚服刀疤男的肚子上,用条纹囚衣擦一擦他不小心踩到血的球鞋,“别看了,限量版的球鞋,好不容易抢购到的,比你的人头贵多了。”
所有人看着绿发男的一举一动。
绿发男吹吹额头前的一绺长发,“我是无辜的哦,他要杀我,我不得不还手呢。”
所有人仍警惕地看着他。
绿发男撩撩头发,“你们看我发型帅不?当代潮流青年发型,这缕长发头昨天刚接的,死贵,榨干了我钱包里的最后一毛钱,你们都小心点不要碰我的头发,我会心疼地杀了动手动脚的人哦。”
所有人不吭声,只不过收回了视线。
这样唠叨又嚣张的年轻人,不足为惧,他们谨慎地观察着其他人。
没人搭话,绿发男无聊地撇撇嘴,玩着刀子去参观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个破败的游乐园没有一个好玩的地方,绿发男脚下不停,很快走到了游乐园的角落,看着干干净净的槐木祭台,笑着吹了吹头发,再看到被槐树包围的墓碑,挑了挑眉毛,“恐怖主题?”
绿发男跟着一个个小小的脚印来到蛮荒地,听见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看见一只努力拔草的小胖团。
绿发男不打扰小胖团,笑眯眯地看着。
小胖团用力用的脸蛋红扑扑的,有点像他小时候串亲戚时带的大馒头,白白软软的大馒头上刷上一层红甜水。
小棉宝拔掉了三颗小玉米苗周围的杂草,气喘吁吁地坐到地上,从地上的大篮子掏出湿毛巾,摁到脸上用力搓一搓,再抱出大水杯喝奶。
绿发男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只小胖团认真干活认真喝奶的小样子太可爱了,比他姐养的那只英国蓝短毛猫还可爱。
小棉宝听见笑声,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窜到草堆里躲起来。
绿发男懊恼地拍拍脸,他吓到了小胖团。
绿发男翻找口袋,找来找去,只找到了一个口香糖,狼外婆的语气诱哄小白猪出来,“胖团快出来,这里有糖哦。”
奶甜的声音从草堆里传出来,“我不叫胖团!爸爸说不胖!妈妈说我只是有一点点的超重。”
绿发男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唉呀妈呀,他可算知道老朋友为啥为了女儿端掉一个窝了。
绿发男:“你爸爸妈妈呢?”
小棉宝:“不知道,一睁眼就到这里了。”
绿发男脸色变了变,“你做坏事了吗?”
小棉宝:“没有!宝宝一直都很乖!”
绿发男走到草堆前,一屁股坐下来,不客气地从大篮子里翻出一块奶糖扔进嘴里,“你这里做什么?”
小棉宝闷声闷气,“拔草。”
绿发男:“需要我帮你吗?”
小棉宝从草堆里爬出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需要!”声音里充满了力量。
绿发男哈哈大笑,笑的一脸明媚,“你真可爱。”
小棉宝礼貌地回礼,“你很酷。”
绿发男捧脸:“难道我只酷,不帅吗?”
小棉宝为难地看着他,“我答应了爸爸,以后只夸爸爸帅,好宝宝不可以违背誓言。”
绿发男的心被萌出了七彩小飞马。
他姐家有个戳天戳地的小祖宗,害的他以为小娃子都这么的烦人。他要是知道小孩还有这么可爱的,就是为了有这样一个小可爱,他也得结个婚成个家。
可惜晚了。
有点遗憾。
绿发男帮着小棉宝拔了一大方块的草后,小棉宝把绿发男当做了自己人,允许他抱她了,还给了他好几块小饼干。
太阳早已落山,月色清亮。绿发男吃着饼干,淡定地看着白日里的杂草慢慢地消失,一堆一堆的骨头出现在周围。
小胖团都不害怕,他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一死。
玉米田里冒出来一个一个的骷髅,它们看着他,眼中的篝火明明灭灭。
这个就有点吓人了。
绿发男嗓子干涩,饼干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他要是没被人杀死,却被一块小饼干噎死了,那就糗大了。
绿发男夺走小棉宝手里的大水杯,仰头灌下半杯奶,可算咽下了饼干。
骷髅们看着抢吃又抢喝的绿发男,眼中的篝火更盛了。
绿发男早就发现小胖团和这些骷髅似乎有些关系,但他还有一点点的良心,做不来把一个三岁小团子当肉盾。
绿发男匆匆地站起来,“你继续干活,我去避一避,等天亮了再帮你拔草。”
骷髅乌压压地走过来,绿发男顾不上说话了,急慌慌地跑走。
他虽然不怕死,但他不想死呀,他还能再挣扎一下,万一找到了离开这个破地方的方法呢。
绿发男离开后,所有的骷髅幻化成了人。
月圆夜,审判日,它们吸食怨气的盛宴。
小骷髅坐到小棉宝旁边,给她扎小辫子。
小棉宝:“我知道为什么不长苗苗了。白天,这里全是草,把咱们种的小苗苗挤的没地方长了。”
小骷髅手上继续忙活着,她现在是人形,很快扎好了小辫子。
小棉宝:“从现在开始,我要晚上睡觉,白天干活了。”
小骷髅点点头。
骷髅们倾巢而出,外面全是尖叫惨叫声。
被小纸片人捂住了耳朵的小棉宝听不见这些声音,在小院子里洗漱干净后,趴到祭台上睡觉。
小纸片人松了一口气。
养一只小娃娃太不容易了,不仅要让小娃娃吃好喝好,还要照顾到小娃娃的心理健康,不能给小娃娃留下心理阴影。
小纸片人耐心地等小娃娃睡着了,散成一团黑雾,卷起小棉宝回深渊。
鬼坤满身血地坐在棺材上,金色的锁链紧紧地勒着他的身体,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地打个哈欠。
黑雾回来,化成图腾钻进他的指尖,鬼坤抱着沉甸甸的小棉宝躺入棺材中。
“白操心了。”
“没哭就好。”
深渊,岁月静好。
游乐园,血腥杀戮。
杀过人的人身上有怨气,杀的人越多,身上的怨气越大,越会引来骷髅。
当他们从拥挤的音乐屋逃到空旷的广场上时,所有的骷髅涌向了红发女。所有的人都以为眼睛死寂的坡脚男是杀人最多的,没想到反而是柔弱模样的红发女是杀人最多的,
绿发男弯腰躲过身后人捅过来的刀子。
绿发男啧啧两声,不跟他们一块玩了。
他要去找个地方跟骷髅们躲猫猫。
他本来就没打算跟他们说骷髅们的弱点,他们现在又背后捅他刀子,他更不会说了。
真是的,人与人之间都没有半点信任。
他们那么大的人了,连小胖团万分之一的可爱都没有。
等白天了,他得好好地看看小胖团,升华一下他乌黑的灵魂。
绿发男离开后,这个临时组建的团队成了待宰的羊羔,天亮后,无一人生还。
绿发男抱着胳膊,躺在树上,不搭理树底下的西装斯文男。
西装斯文男:“你知道怎么躲过这些骷髅。你想要知道什么,我们可以进行信息交易。在这里,你和我才是同类,我们有共同的目标,那就是逃离这里,两个人比一个人更能成功。”
绿发男:“那不一定。”
无法说服,西装斯文男开始威胁,“你一个人不是我们四个人的对手。”
西装斯文男拍了拍手,三个人从隐蔽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绿发男嫌弃地用手扇一扇鼻子前的空气,“老祖宗不骗人,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四个人还真是一样的臭。”
这番话惹怒了四人中的一人,西装斯文男让其他两个人拉住那个被惹怒想要动手的人,西装斯文男的语气像他的穿着一样,平淡的没有一丝感情,“来到这里的,都是手上有人命的人,你也是。”
绿发男抖腿,“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手上有人命都是应该的,我是狱警呀,负责咯嘣人的高工资狱警,我代表着阳光和正义!”
西装斯文男的眼神有了些许的波澜。
绿发男:“我被召唤到这里,大概是我按照规定咯嘣的人里有含冤的,不是我的问题,我的那一点点的小良心还能保住,回头我就去申请调到刑警部调查。”
绿发男换个姿势,趴到树上,好奇地看着西装斯文男口袋里的手术刀,“看你的习惯,你是地下贩卖内脏的黑医。你做了那么多的亏心事,你的睡眠质量还好吗?”
绿发男自问自答,“一定不好,看你的黑眼圈就能知道。人呀,不能做太多脏事,脏着脏着,就成一个烂人了,烂着烂着,就成了臭虫,臭着臭着,就不是人了。我这人咯嘣的人多了,训练出了一双好眼睛,我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你们四个已经不是人了。既然已经不是人,干脆就变成死人吧,给这个美丽社会减少一点垃圾。”
西装斯文男拿出口袋中的手术刀,“既然不合作,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绿发男抱住自己,“哇,我好怕怕哦。”
四人同时向树上射飞镖。
绿发男躲开,贱兮兮地笑,“你们听说过邪不胜正这句话没?好吧,你们的文化水平堪忧,没听说过这句真理。”
绿发男身形敏捷,四人无可奈何,用火攻。
东南风吹过来,不仅加剧了大树上的火,还把火一路烧到了蛮荒地。
绿发男从树上跳下来,只避开要害,任由飞镖扎在背上,冲向农田。
小胖团可不要在农田里呀!!!
这要是在的话,白白软软的大馒头就成黑炭了。
绿发男跑到农田,没有看见大篮子,松了一口气。
阵阵大风刮过来,农田被火席卷,嫩绿的小玉米苗消失在大火中。
绿发男看向四人,满眼的同情,“你们完了,你们得罪了骷髅,这辈子都别想活着出去了。”
西装斯文男扶一扶眼镜,“死前先拉你一个垫背。”
绿发男:“那不行。你们一把火烧了个干脆,我还要接手你们的善后工作。”也不知道,小胖团看见她小心翼翼爱护的小玉米苗成了一把灰后,会不会哭。肯定会哭,那水润润的大眼睛一看就是个哭出来的。
不是他自夸,他现在看人是真的越来越准了,他几乎都能看这犯罪分子杀了几个人。说正经的,他回去后就申请调入刑警队。就凭他的眼神和观察力,他准能有咯嘣人的高工资,如果没有,他就节省节省,不买限量版球鞋了。
近身搏斗了一番,绿发男渐渐地落了下风。西装斯文男拿着手术刀给绿发男最后的致命一击时,手僵在了半空,瞳孔放大,低头看看胸口上的铁管,僵硬地扭头看向身后。
眼神死寂的坡脚男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澜。
西装斯文男满眼额震惊,声音虚弱无力,“为、为什么?”
坡脚男沉默着。
从进入游乐园后,他一直这样沉默着,未曾开口说过话。
绿发男解决了其他三个人,用他们身上的衣服擦擦手,再细致地擦擦鞋,站起身拍拍坡脚男的肩膀,“兄弟,现在游乐园只剩下咱们两个人,我这条命也是你在危机关头救出来的,我对你是没什么戒备心了。你要是信的过我,咱们就敞开了心扉来聊聊。”
长久不说话的嗓子发出了沙哑干裂的声音,“你是狱警?”
绿发男:“对!”
“证据。”
绿发男脱掉球鞋,给他看袜子,又解开皮带,给他看皮带内扣,“只有我们狱警才有的福利,要不你再跟我比划比划,我的身手都是接受军队正规训练出来的,或者我给你背一遍入党宣言和规章制度。”
绿发男不等坡脚男开口说话,流利地背出监狱规章制度,他对这些规章制度已经熟悉到不动脑子都能背出来了。
坡脚男相信了他的身份。
绿发男:“兄弟,你是怎么进来的?看你帮我不帮他们就知道你是个有道德有原则的社会好青年,你是因为什么杀人了?”
坡脚男:“杀了欺负我女儿的一群败类。”
绿发男不问了。
坡脚男手腕上戴着一个小熊发圈,发圈已经发黑,他也没有摘下来。
所有的细节都在说话,他的女儿死了,死前不超过六岁。
绿发男脱掉皮夹克,卷起袖子,把所有尸体全部聚到一块,挖个大坑埋进去。
他埋他们,不是为了他们,他们安息不安息关他屁事。
他为了小胖团。
吓坏了小胖团,没人赔。
生物钟一时半会改不过来,小棉宝一口气睡到黄昏才醒过来。
她抱着小被子小枕头钻进小院子里洗脸刷牙,再从柜子里挑出干农活的小碎花连体衣,选出荧黄色的小靴子,戴上绣了一串玉米的小草帽,漂漂亮亮地回到祭台上,圆鼓鼓的肚子贴着祭台滑下来。
小棉宝把祭台上的吃食放进大篮子里,抱着大篮子,歪歪扭扭地走到玉米田。
绿发男看见小胖团,心里咯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