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蓟生听到这话反倒是笑了起来,他多少有几分担心。
老刘遗孀那事是自己处置不当,给阮文出了难题。
好在她没钻牛角尖,那就好。
吃了早饭,阮文简单收拾了下,直接去了金华本地最大的肉联厂。
肉联厂的保安瞧着这两个年轻人有些怀疑,“我们厂长很忙,没空见你们。”
倒也不是他故意为难人,只是这张口就要见厂长,太像个骗子了。
要是前些天,保安真就被唬住了。
可这不是前两天刚遇到这么一个骗子吗?
所以他现在多了个心眼,才不会轻易放人进去。
阮文拧了拧眉头,“那麻烦你给你们厂长办公室说一声,就说是安心日化厂的阮文来找他。”
“心安也没用。”保安排揎了一句,还想再说被一个老保安给拉住了,“小同志你等下,我过去问问。”
阮文温柔的笑了笑,瞧着来上班的工人,她恍惚中回到了几年前。
一大早由周建明骑车载着去棉厂上班,浩浩荡荡的人群直接冲到棉厂里。
阮文忽的拉住谢蓟生的手,“我手冷,你帮我暖暖。”
谢蓟生从谏如流,包着她的手,“好些了吗?”
“好了点。”阮文看着那些工人,“之前我跟他们一样,如果不能抓住机会很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
国企不再吃香,棉厂运营不下去,人到中年不得不面临下岗的问题。
而在此之前她会组建一个家庭,和一个普通的男人成为夫妻。
当然,这是最寻常人的一辈子。
阮文并非瞧不起这样的人生,只是觉得那样太过于平淡了些。
“谢蓟生,跟你结婚我很开心,不管什么时候。”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谢蓟生微微一僵,手里握着的那软绵绵的小手反客为主,“你呢?”
他呢?
他比任何人都要幸运,在名垂一线之际被阮文救回了家。
也比任何人都要幸运,能够和阮文结婚,甚至有了两人的孩子。
“得之我幸。”他低头亲在阮文的手背上,那素来悠远的眼神如今干净的像是雨后的天空,没有一丝杂质。
“咳咳。”
不怪肉联厂的欧阳厂长煞风景,只是他怕阮文说着说着再跑了,自己到时候可怎么办?
只能不合时宜的打断两人的对话。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阮文两公婆在这件事上一向有默契,两人神色坦荡荡,倒是让欧阳厂长觉得自己太不会做人。
“阮文同志是吧?真是英雄出少年,巾帼英豪啊。”欧阳厂长伸过手来,想到刚才这俩青年的举动,他又觉得握手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刚想要缩回去。
阮文已经握住了他的手,“欧阳厂长你好,冒昧过来,还请您别见怪。”
……
欧阳厂长很快就弄清了阮文的想法,他亲自带着阮文去厂里头参观,“……我们这个厂子建的早,建国前的旧工厂,社会主义改造后归为国有,不过头些年就是普通肉联厂,现在不是改革开放嘛,总得做出点新东西来,所以又是走访了一些老工匠那里,弄了个火腿配方,开始做金华火腿……”
肉联厂有上千名工人,这还不包括养猪场那边的工人呢。
一头猪从皮毛到内脏,能被利用的地方都被利用了个干干净净。
“阮文你这次过来是……”国内的国营厂但凡上点心,都听说过阮文的大名。
如今这位年少有为的民营厂长,改革开放的先锋来找他,为啥事?
欧阳厂长还有些摸不清楚,他倒是先把自己的底给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我是想要在边疆那边弄个肉食品加工厂,但是不太懂得其中的门道,就来您这边求求经,另外我那边工厂想要给工人再弄点新年福利,不知道您这里还有没有多余的火腿,我想带回去一些。”
带火腿啊。
欧阳厂长重点在后面这句上,“你想要多少?”
“我那两个厂子里不到三百号人,就按照三百人来算好了,要是够多就一人两个,不够的话一人一个也行。”
“够的够的,你要是一人三个也够的!”欧阳厂长之前有点决策失误,跟广东那边达成了一个采购合同,结果人家那边不要了。
那将近两千份火腿卖不出去了。
他还想着再怎么找销路呢,刚巧阮文来了。
欧阳厂长自然是再欢迎不过。
阮文听出了这弦外之音,“您这里还有多少存货,要是够多的话我再多拿点也没问题。”
“这感情好啊,小阮咱们慢慢谈,你刚才说想要在边疆建厂子,这是要支援边疆建设?”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欧阳厂长没想到天降一个阮文给他解决麻烦,说话也带着几分顽皮。
阮文笑了笑,舍得小本钱换来这个欧阳厂长的信赖,倒也是值得。
就是这两千根火腿运送起来多少有些麻烦。
即便是丢到车子里,别说两千份了,塞下二百份就不错了。
最后还是通过火车来运输的。
打包到了几个大纸箱子里面,在杭州的时候卸下了三箱。
到了省城,再把其他箱子卸下来。
薛梅又被阮文麻烦了,她吩咐人去火车站接货。
接来后也没管。
等到阮文从金华折返回来,薛梅这才知道,阮文买了一堆的火腿。
“你这还真是舍得花钱,那这些咋办?”
“分给工人,这边工厂里的工人人手一个,剩下的看还有多少,你拿去给你那帮工人分一分,应该够。”
阮文往杭州这边丢了三箱六百根呢。
怎么都够用的吧。
薛梅听到这话咬了咬牙,“你可真够下本钱的。”
可不是比那任凤杰会办事?
这年头,谁不稀罕吃肉?
工人挣的钱多不假,可是让他们天天吃肉也舍不得,毕竟还要养家糊口呢,那容得你天天饱口腹之欲?
这火腿,就是收买人心用的。
所谓礼轻情意重,不外乎如是。
“正好过会儿要给工人分发年货,要不你说两句?”
阮文笑了下,“我还得回去呢,就不说了。”
薛梅也知道这小两口得回去过年,“那行,那就我承了这个情。”她把阮文拉到了一边,“我让任凤杰走了。”
阮文还真不意外,“辛苦你做这个恶人,那些火腿就当我的谢礼。”
“说的什么话,我还吃你手短呢。”薛梅嗔了她一眼,“那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你忙就是了,厂长的话小谢联系了人,怕是得年后才来,到时候还得你先帮几天忙,什么时候去我那里,我亲自下厨请你吃饭。”
“那还是算了,你做饭毒不死个人。”
阮文:“……”谁在外面胡说八道,败坏她的名声?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继续发红包
哈哈哈,回家一看我爹胖的不像样,当初他最瘦的时候比我还瘦,这几年没啥心思了,不用像之前那么辛苦,就整个人吹气球的胖,远超过我
第244章 244忍一时之痛
回去的火车上,阮文跟谢蓟生说起了任凤杰的事情。
后者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这件事怪我。”
“是怪你。”阮文撇了撇嘴,“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她自己的问题都成了你的事,她是你的谁啊?”
“是我的错,别跟我般见识。”
阮文哼了声,“你这认错倒是快,该补钙了。”
“什么?”
“骨头软啊。”
谢蓟生被这话逗乐了,“别处不软就行。”
这忽然间的荤段子让阮文瞠目结舌,等到反应过来她的脸都红了起来。
他们夫妻之间素来攻守均衡,方强势另一方则是弱势。
阮文习惯了做强势的那个,如今被谢蓟生占据主动,还没想好怎么发起反击,谢蓟生已然适可而止。
将阮文揽入怀里,谢蓟生由着她找个舒服的位置倚在自己胸口,“睡吧,好好休息下。”
其实阮文有些睡不着,她这次去金华跟欧阳厂长谈得倒还算可以。
工厂的建筑图纸什么的欧阳厂长很是利落地给了她,只不过火腿的熏制秘方没给她。
那是公家财产,哪能说给就给啊。
不过倒是给指了条路,让阮文去找几个本地的老人家,那些都有自己的秘方。
当年欧阳厂长就是从这些老人家那里学到了真本事。
可惜年关将近,阮文没空去,她打算年后再来一趟。
等阮文回到省城,已经腊月二十九,明个儿就是除夕。
她回来的时候,工厂大院里正热闹,陈主任正在那里给工人们发火腿。
火腿比阮文早来了半天,陈主任拿到后就组织韩建国一帮人来帮忙分发下去。
阮文在火车上休息的不算太好,神色恹恹的打了个招呼后就先上楼休息了,没在这里凑热闹。
谢蓟生留下帮忙,“她这两天来回跑有些撑不住,这些够吗?”
“够的够的,每人两个好事成双嘛,剩下的还有些,这东西倒是能放,回头我看还需要去哪边送礼,捎带着也算个大件。”
谢蓟生点了点头,帮着陈主任在那里登记,谁领了谁没领,都要登记在册,多领不合适,漏了谁回头再补上。
等着他忙完这边回到家,阮文已经睡着了。
家里暖气足,谢元元小朋友穿着薄薄的小袄在阮文身边不安分的拽头发,她现在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抓着东西往嘴里塞。
别说是头发了,用阮文的话说这要是去了农村,怕是捡个羊粪蛋都能当巧克力吃。
小孩子懂什么?
什么都不懂。
谢蓟生也不太想动弹,换了衣服后躺下。
老婆孩子热炕头,他现在都有了,老天还真是厚待他。
……
春节的时候,阮文家里迎来了个不速之客。
梁晓从东北大老远的来了,还带着他老婆儿子。
这人来的太突然,以至于阮文都产生误解,“你该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吧?”
“你就这么巴不得我好?”梁晓有些哭笑不得,“厂子里有点事,大过年的也不省事,就带着他们娘俩出来散散心。”
回她娘家又或者去他老家都不省心,那些工人肯定能找上门,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来找谢蓟生。
跨省过年,就不信这群工人有胆子找来。
再者说人的感情是需要维系的,单靠打电话是不行的。
梁晓决定用实际行动维护自己和谢蓟生的友情,加深和阮文的交情。
他还没见过谢元元呢,给了这个小囡囡一个小金猪当见面礼。
谢元元小朋友可不觉得金子珍贵,她只会让嘴里塞,吓得阮文连忙夺了过来。
“你是不是把工人开除的多了,惹了麻烦?”
阮文语中的,这让梁晓觉得自己在这人面前真的是藏不住秘密。
“也不能叫开除,养那么多冗杂组织,每年光开销都多少?我算了下,把这些组织部门的预算裁掉,我们厂年的预算能省下来小百万,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机床厂年的营收才多少?
那些个部门,别的不说,就一个工会,竟然要养着二十几口子的人。
倘若是工人兼职也就罢了,关键是工会里的人压根就不事生产。
这跟那些趴在工人背脊上吸血的资本家又有什么区别?
梁晓承认,工会的确能帮助解决一些事情。成立之初也是为了工人同志们谋福利,可问题接踵而至,工会早已不在单纯,而且还效率低下。
二十多个人,周下来处理不来三五件事。
这些人就是混日子的,每天到了办公室端起茶来拿着报纸看,有几个去了解工人的情况?
梁晓想要动工会,这下子就捅了马蜂窝,让整个机厂都躁动起来。
哪怕是他安排了去处,但是没几个人答应。
起码这些不事生产的组织机构人员不答应。
工人们有些是支持他的,但大部分却也不站在他这边。
“另外些不支持你的,是因为这些冗余部门的人是他们的亲人家属?”
梁晓点了点头,“是啊,所以说这种内部解决婚姻问题的工作方法不可取,你说这个跟那个结了婚,那个跟另一个成了儿女亲家,这联系起来都能成为一个小社会,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搅在一起,这到底是国营工厂还是他们家的小祠堂?”
梁晓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他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可再多的问题也得上,如今他管着整个机厂,就要工厂蒸蒸日上才是,“你之前就跟我说过,不会在你的厂子里设立这么多冗余组织结构,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
阮文明白梁晓的急迫,但是她这次真的爱莫能助,“我真没什么办法。”
这让梁晓下子愣在了那里,“阮文你别跟我开玩笑,我经不起吓。”
阮文苦笑不得,真当她是救世主,什么都行啊。
“真没什么好办法,你说给他们安排的新岗位是什么,他们这么不乐意去?”
“想搞个养殖场。”
梁晓自然知道,把这冗杂组织的人员推向社会是不道德的行为,只是他也不能再让这些人整天喝茶看报不创造价值啊。
想来想去就想出了个办法,搞几个养殖场,让这些人去养猪养鸡。
只是没几个人愿意去。
“我这工资不变,只不过岗位调整,他们不乐意,我还能押着人去不成?”梁晓到底是文化人,动不来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