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里带出了点不耐烦,可屋子里的两个女人却因为这句话而终于安静了。
“这些肉确实是晓菱弄回来的,是她拿邮票换的。”
“什么邮票?”俩女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就是我给他们外婆写的那封信,不是退回来了吗?就上面的那张邮票。”
俩女人这一次是真的惊讶了。
惊讶的连表情都一模一样,全都连嘴都合不上了。
她们看看姜晓菱,又看看姜立南,似乎想问,什么邮票啊,这么值钱?
居然能换这么一堆肉回来?
可都没等她们来得及问出声,姜立南又开口继续往下说:“晓菱无意中认识了一个有本事的人,人家看到了她拿着的邮票,就想收购。她也是个聪明的,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和那人讨价还价了几天,最后终于把邮票给卖了,换了这些吃的。”
说到这儿,没有怎么编过故事的姜立南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干脆将皮球踢给了女儿。
他转头看向姜晓菱,问:“你卖了多少?告诉你奶奶和妈妈。”
姜晓菱眨了眨眼睛。
她这会儿已经听出来了,爸爸这是压根没准备把黑匣子的事儿跟家里人说啊!
所以,他干脆将自己刚才说的那些事,捡能说的揉吧了揉吧,编出了一个故事。
还……遇到了一个有本事的人,还,讨价还价了好几天。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不也就是这样吗?
那个邵洋,就是个有本事的人。那邮票,不也就是被邵洋拿去,讨价还价了好几天,才卖出了如今的价格吗?
看爸爸故事编的还算圆满,姜晓菱顿觉轻松了很多。
其实,如果能够用一个故事将事情圆过去,给妈妈和奶奶一个让她们挑不出毛病的解释,可能比告诉她们现实还更好一些。
毕竟,这匣子也跟不了自己太久,没准儿哪天就像是来的时候一样,突然就消失了。
留不住的东西,干嘛还要让她们也跟着担惊受怕?
想到这儿,姜晓菱朝父亲投过去了一个“收到”的眼神,然后接着这个故事继续往下编。
“卖了……二,五百块钱。”姜晓菱开口说道。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吸气声。
“多少?”老太太觉得自己怕不是耳背,没有听清楚,又颤声问道。
“五百,卖了五百块钱。”姜晓菱干干脆脆的又回答了一遍。
噗通,徐寒梅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而站在桌边的姜老太太则用手指使劲的抠着桌沿儿,就这还晃了晃,险些摔倒。
看到母亲和妻子如此受惊了的表情,姜立南连忙站起来,将母亲扶住,扶到了床边上坐了下来。
同时朝女儿暗暗投去了一个不赞成的眼神。
姜晓菱知道爸爸这是觉得自己把钱说多了,她自己本来也是想说两百的。
可是,不行啊!
店铺里还有那么多的东西没有拿出来,她还想再给家里添置些别的。这钱要是说少了,后面还得再想办法补救。
反正都是受惊吓,那就像爸爸之前说的那样,吓一次得了。
她顶着一家人或惊诧,或呆滞的眼神继续往下说。
“虽然说是卖了五百块钱,可是那个人并没有把钱给我。”
“啊?为什么不给啊?都说好了,怎么能不给钱?”
听了孙女的话,姜老太太第一个不干了。
虽然一秒钟前她还想追问,那值钱的邮票到底长得什么样?晓菱又是在哪里跟人做的这样的交易,靠不靠谱?
可听到孙女说那人没给钱,之前的想法,老太太全顾不上了。
“唉,奶,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姜晓菱一脸无语的看着她。
“你说,你说。”
姜晓菱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些吃的:“那人说,他手里也没有那么多现钱,而且现在就算是给钱,我也买不到吃的,所以还不如让他用食物来抵。我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
听她这么说,两个女人都点了点头。
她们觉得孙女这样的想法没错。
看她们不再说话,姜晓菱又继续说道:“除了这些肉,那人还给了我好些白面,大米,还有油和调料。”
听到这话,徐寒梅和姜老太太顿时激动了起来。
“哪儿呢?那些粮食你藏哪儿了?”
比起肉,对于一个家庭主妇来说,肯定是粮食更重要。
“我放在……床底下了。”
姜晓菱脑子转的飞快:“就我睡觉那屋的床底下。妈,你和奶奶等着,我和爸爸去搬啊!”
说着,她朝姜立南使了个眼色,拉着父亲一起去了他们睡觉的屋子。
姜立南一进门就将门从里面反锁住,小声的埋怨:“你怎么能说放屋子里了?”
“那我说放哪儿?”
姜晓菱嘟了嘟嘴:“我倒是想说是放在邵彦成那儿了,可他出差了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不在家,难道咱守着这些东西,过年都不用?”
姜立南想了想,也觉得女儿说得对。
要是平时,说放彦成那屋子是最好的解释方式,毕竟整个家属院,也就他家最空。
想来,女儿之前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才把徒弟硬拉过来做了垫背的。
可谁让他现在出差了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不过,自己家这女儿是怎么养的,怎么就这么鬼精鬼精的?
听她刚才编的故事,那么短的时间里编的那么圆满,比自己刚才想了半天的,编的都像!
这脑袋瓜实在是灵的很。
想到这儿,姜立南又不由得一阵发愁——
要是哪天女儿把她编故事的鬼才用到自己身上,他是不是也猜不出真假呢?
姜立南这边还在七想八想,患得患失,那边姜晓菱已经趴到了床底下。
她先把下面放的东西拉了个乱七八糟,然后真的将那些面啊,米啊的,从仓库里拿出来放在那里,又从床底下一样一样给拉了出来。
这拉动的痕迹,还真像这些东西原本就是放在床底下的一样。
姜立南伸手拿起了一个装着面的布袋,在手里打量了打量。
越看越觉得和在粮店买面时用的布袋一模一样。
包括这面口袋边儿上,还有封口时标上的日期,分明写着:一九六九年一月三日。
这,根本就是月初封的口嘛!
怎么到了女儿的嘴里,都是来自于未来的东西了?
看出了父亲的疑惑,姜晓菱挠了挠头,开口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东西特别奇怪,就是它们拿出来后外面的包装会换。
它们在匣子里的时候,都是那种特别特别好看的袋子装着的,有的还有特别好的盒子。
可拿出来就会变成和咱们这边一样的包装了。从外表让人一点也看不出来它们和咱们的东西有不一样的地方。”
听到居然是这样,姜立南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欣赏。
他点了点头,赞叹道:“要是这样,那匣子是挺厉害的,这样更好。也省的咱们再麻烦了。”
听爸爸这么说,姜晓菱来了精神,她说:“爸,我再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她用手往地上指了指。
然后那空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概半米多高的粗瓷坛子。
可能是因为之前在卧室里被女儿给吓着了,此刻还有后遗症。
即便姜立南明知道她又要变戏法,可看着这莫名出现的物件,他的心还是一阵砰砰狂跳。
可姜晓菱并不知道爸爸的感受,此刻她还沉浸在终于找到了同盟军的欢乐中。
她用手指着坛子,对姜立南说:“爸,我跟你说,这个在我梦里的时候是用一个完全透明的塑料瓶子装着的,那瓶子上面还有把手,做的特别精致。
可你看现在,拿出来就变成这样了,我都不知道这坛子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听了女儿这话,姜立南蹲下了身子,仔细的看了看那个坛子,觉得和一般家庭用来放腌菜的坛子真的没有任何区别。
他随手将坛子的盖子打开,这一下却实在是惊了!
“这是……菜籽油?”
姜立南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一坛油,满满一坛油啊!
要知道,现在在宁林,一个普通市民一个月的油供应量是三两,他们全家人加在一起也不过是两斤多,这还得是在把一家人的供应本办好的情况下。
可现在,这么一坛子,最少也得有十斤,快赶上他们家半年的供油量了!
看爸爸盯着那坛子油又陷入了恍惚,姜晓菱急了。
她伸手拽了拽姜立南的衣服,小声道:“爸,你等会儿再发呆!待会儿要是妈他们问我,那个有本事的人是谁,我怎么说啊?”
姜立南的眼睛还粘在坛子上,对于女儿的话压根没上心。被她又一次追问后,才胡乱的挥了下手,心不在焉的说:“你自己编吧。”
姜晓菱:“……”
姜立南看出了女儿的不满,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裤腿:“我看你编的挺好,比我反应快多了。你编吧,别怕,有爸爸给你兜底儿,没事的。”
行……吧。
姜晓菱看了看爸爸,觉得他说的是真心话,这样子确实是准备撂摊子任由自己发挥了。于是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率先开门走了出去。
看到他们出来,徐寒梅先不乐意了。
她嗔怪的瞪了女儿一眼:“去拿东西就去拿,还锁上门。家里除了你俩就我和你奶奶,你们这是锁谁呢?”
姜晓菱朝妈妈笑了笑。
“锁那几个小东西。要是他们忽然回来,然后猛地冲进去,你们抓都抓不住。到时候怪麻烦的。”
“麻烦什么麻烦?那还不都是你弟弟妹妹,他们知道了……”
徐寒梅一边说一边推开姜晓菱往屋里进。
埋怨的话在见到那摆了一地的粮食口袋后顿时戛然而止。
跟着她后面的姜老太太,被她这猛然一停搞得差点没直接撞到她的背上!
连忙把她往旁边推了推,说了一句:“别挡着啊!”
然后随即话语变成了一声惊呼:“天!”
说完,老太太以前所未有的麻利动作,一个转身就将屋门从里面关上,同时还没忘反锁。
她们俩同时望向姜晓菱:“这东西你都放床底下了?”
姜晓菱点了点头。
“你,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趁你们不在家的时候。”
姜晓菱这话其实是有漏洞的。
毕竟如果追问,她不见得能够说得清楚她一个小姑娘,是怎么做到能够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这些东西放在床底下。
而且这么久都不被人发现。
可这会儿,两个女人完全被这么多她们做梦都不敢想的粮食给震撼住了,根本没有一个人还有心思去对她追根问底。
大概又过了得有好几分钟,徐寒梅才缓过劲儿来,她终于想到追问这件事的始末了。
她的脸还因为之前的兴奋而涨得通红,语气却冷静了下来。
“晓菱,你认识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什么来历,靠谱不?这些东西他是从哪儿弄来的?会不会给咱家带来什么麻烦?”
而在她们惊讶的这段时间里,姜晓菱已经将故事编好了。
听妈妈问起,她就将自己想的故事完完全全的说了出来。
按照她说的就是,之前她从邮局拿这封信的时候,就被人注意到了。
因为那个邮票太过于特殊,人家一看见就想找她要的。
只是那人出于谨慎,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跟着她和张美芳一起回了家属院,在确定了她的住处之后就回去了。
后来在她出去玩的时候,那人找到了她,提出要拿二百块钱换邮票。
然后她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就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把市里面的几个邮局全都跑了一遍,打听了一番。
于是她知道这是一张错版票,国家已经要求把市面上流通的都收回了。
因为稀少,所以珍贵。
她手里的这一张,很可能是现在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珍品。
在了解了行情之后,再见到那个人之后,她就开始坐地起价,然后把价格讲到了五百,还说好了以物换物。用东西来抵钱。
姜晓菱说得洋洋洒洒,口沫横飞,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精明无比的小人精。
搞得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面对谁都所向披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