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病来如山倒。
沈予知前一天还活蹦乱跳, 后一天便躺在了重病监护室。
他的情况很糟糕，原本好转的病情以最快的速度恶化，同时伴随多种并发症, 别提说话，就连睁眼就费力。
沈妈妈不眠不休陪在他床边，她想不通孩子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不但她想不通, 就连医生都不明白情况为何如此诡异。
沈予知闭着眼, 陷入一场浑浑噩噩的梦境。
梦境里有顾明音, 也有曾经, 最后所有的画面归为一场虚空。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昏迷后的第三天, 沈予知苏醒。
“知知。”沈妈妈握紧他的手，眼泪长流，“知知好些没？”
沈予知以双眼描绘着母亲的面容, 片刻露出一个笑：“妈……”
沈母心痛如绞，边哭边点头：“妈妈在，妈妈在……”
“我快死了。”
“别胡说，你不会死……”
沈予知闭上眼睑。
他看到了自己的死期, 曾经所惧怕的东西在此刻成为最渺小的存在, 他思绪平静：“我所有的卡, 房子, 财产, 都转移给顾明音, 能变卖的就变卖，不能变卖的你们自己留着。”
“知知……”
“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过你们，一年前我签了遗体捐赠, 想着生来世间做点好事，也算没白走一遭。”
“你别说了，妈妈不准你说……”沈母泣不成声，死死攥着他的手；她这么努力的把他带到人世，用了最大的力量把他抚养成人，绝对不允许命运把他摧残后又将他带走。
心脏已经疼到麻木。
他感受着生命流逝，如即将干涸的溪泉，沈予知不觉得怕，甚至有些庆幸，他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母亲，谢谢你把我生下来。”
他曾厌恶过自己的生命；也曾憎恨过自己的存在。
后来沈予知才明白，对这个世界来说他是错误的；但对父母，他是那份独一无二的骄傲，是最自美好的存在。
可是他很糟糕，因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儿子。
沈予知回握住沈母的手：“你和爸还年轻，不行的话再要一个吧。”
沈母气不过想打他，然而看着那张削瘦苍白的面庞，最终不舍得下手。
“对了，明音应该不知道我的情况，那些钱您就让赵小叔帮忙转交，别说是我给的，然后告诉她我出国了，她不会怀疑。”
沈予知深吸口气，疲倦地闭上了眼。
梦境不会作慌。
它说世界之子一旦厌恶他或者不需要他，那么世界会再次启动修复程序，他就像取悦世界之子的玩具，而世界是一位母亲，如果孩子不喜欢这个玩具，或者这个玩具让她的孩子不开心，她会立马破坏掉。
沈予知不敢把这些告诉顾明音。
她那么善良，即使不愿意也不会看着他死掉，而沈予知不想让她再被束缚。
她说得对，爱是自由，不是自私。
他喜欢的女孩会在未来遇到一段最真挚美好的感情，她会如他幻想的那样步入婚姻，只不过走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不会叫沈予知。
只是他控制不住的想，十几年后当她追忆起沈予知，是憎恨是释然，亦或者有所怀念？
不管哪一种，沈予知都会感到开心。
因为她还记得他。
当夜，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
沈家按照孩子最后的意愿，带他回家，让他度过生命里的最后一夜。
**
沈家没有透露沈予知的任何消息，学校那边自然请了假。
顾明音身边的位置成了空桌椅，她学不在心上，只要看到空空如也的凳子就会想到沈予知那晚离开的身影。
他消失的悄然无声，让顾明音不得不产生怀疑。
第七天，顾明音终于忍不住向系统求助：[你的程序不是升级了？能帮我查到沈予知现在的情况吗？]
沈家那边联系不上，沈予知的电话也打不通，联合他的身体情况，顾明音很怕他不声不响就那么死了。
系统：[马上为你查询。]
顾明音的手指敲打着桌面，等待逐渐焦灼。
系统：[结果出来了。]
顾明音瞬间支棱起来，[怎样？]
系统：[怪不得恶毒女配突然成了男生，原来是世界BUG。]
[？]顾明音困惑问，[沈予知是那个BUG？]
系统：[是的。不过他的家人做的不错，一直以来尽力隐瞒他的身份，就连我都骗过了，世界自然也忽视了他的存在，不过……]
顾明音心脏一紧：[不过什么？]
系统看着个人信息上不住往下掉的生命值：[他的生命正在流逝，想必世界已开启BUG修复，不出意外的话他活不过今晚十二点。]
顾明音惊得瞪大眼，想不到好好一个大活人说没就要没。
“可是……他和我分开时还好好的。”顾明音语气愕然。
除了最开始晕倒的那次，沈予知和她在一起都是好好的，生龙活虎，一条生命，怎么能说修复就修复。
系统：[你是这部小说的女主角，说白了世界都围着你和赵墨臣转。小恶毒又是小说里很重要的女配角，还得到你的喜欢，世界当然不会轻易让这么重要的角色下线。但是现在他的身份曝光，剧情也不会展开，你你……又不需要他了，世界当然要把这个BUG修复掉。]
顾明音神色木讷：“……所以他是真的需要我。”
[差不多吧。]
系统觉得这孩子也是真的惨。
明明是世界粗心所产生的错误，结果却要自己承担。
系统：[这就看你怎么选了，你想让他死；还是想让活。]
顾明音毫不犹豫道：“我当然不想让他死！”
别说是沈予知，换任何一个人她也不想对方死。
顾明音心乱如麻，这么说来这几天他都是在医院度过的？明明人都快没了，还纪念着她说过的话，不想向她求助？
顾明音承认这种强行捆绑的感情让人不太舒服，但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沈予知去送死。
系统：[那你就去找他，你是世界之子，只要你对沈予知表达喜欢，接受他的存在，那么世界看在你的面子上会放任这个BUG。]
顾明音结结巴巴：“怎、怎么表达喜欢？我们都分手了……”
系统：[亲……]它急忙改口，轻咳声掩饰去语气里的小激动，[亲自抱他啊！你抱他一下，他多活十年！！抱两下二十年！！]
顾明音恍然大悟，也顾不上晚自习，捞起书包便向校门口冲。
她打了车，因为不确定沈予知在哪家医院，上车后立马联系赵叔。
“明音？”
电话那头，赵叔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苍老。
顾明音不敢耽误时间，直接问：“我知道沈予知生病了，他现在在家还是医院？”
赵叔一愣：“家里。”
“我马上过去。”
顾明音挂断电话，向司机报了沈家地点，一边看手机一边焦急等待。
漫长的一段时间后，车子终于停抵达目的地。
赵叔把大门打开，顾明音拎着书包飞奔进去。
沈家人对她的到来很是惊讶：“明音？”
顾明音跑出一头汗，顾不上一家人诧异的眼神，捂着跑到发酸的肚子，气喘吁吁地对他们说：“我找沈予知。”
作者有话要说： 沈予知：爷死了，爷又活了，嘿嘿。
第107章
花园里, 沈予知坐在轮椅上长望着夜空繁星，想象着他会成为哪一颗。
顾明音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他的长发干枯无光, 身削骨瘦，单看背影便觉得凄凉孤寂。
顾明音缓平呼吸，放慢脚步缓缓接近。
他不知何时睡去，眼窝深陷, 皮肤苍白似宣纸, 双唇也是白的, 唯有那双黑睫成为点缀在漂亮脸蛋上的唯一色彩。
没来前顾明音想象不到他的情况会如此糟糕, 就像变了个人，灵魂没有一点光泽, 安静等待着生命中最后一点烛火燃灭。
顾明音站在了他面前。
听到动静，沈予知艰难地半睁开眼。
“音音？”他没想到明音会来，暗淡的双眸亮起浅浅明光。
顾明音望着他：“你妈说你给我留了一笔遗产？”
沈予知没想到她张口就是这句, 恍了恍说：“……赡养费。”
顾明音不想笑，却还是笑了。
她蹲下来，光影将眉眼勾勒出动人的线条，笑容也是温柔的, 沈予知内心宁静, 突然觉得这样死了也值得了, 起码最后还见了她一面。
“我怎么做, 你才能好起来？”
沈予知垂下眸, 神情失落：“……说出来你会讨厌我。”
“是吻你, 还是抱你？”
沈予知拽扯着膝盖上薄薄地毯子，静默时一双纤细温热的手臂伸展过来，将他紧紧抱住。
顾明音还用着沈予知送给她的沐浴乳, 很浅的柑橘味，让他情不自禁回想起两人相处在一起的那个夏天。
其实他不该奢望的。
然而肢体相触的一瞬间，那些炽热的，缠绵的，缱绻的情动再次勾住心神，让他无法自我欺瞒。
——他想活下来。
“顾明音，我不坚强……”
“我知道。”
沈予知睫毛颤动，任由泪珠充盈眼眶，“我也不成熟，我不能像你一样，只靠自己就能活得好好的。”
“嗯，这我也知道。”
“我好像生来就要做依附别人的那根藤。”
沈予知如一株生长在黑夜中，风雨飘摇的孤草，长久来小心翼翼活着，直到顾明音带着一盏光走进他的生命，才让他彻底看清阳光的颜色。
他不想她离开，但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样的自己只会成为绊住她步伐的灰色荆棘。
“但是我不想永远这样。”沈予知语气平静下来，“我想向世界证明，我的存在不是错误，我会变坚强，变勇敢，总有一日能匹配我最喜欢的那个人。”
沈予知用尽全身力气看向她的眼睛，逐字逐句：“顾明音，我想活下去。”他说，“请你最后让我恬不知耻地依赖你一次，哪怕你讨厌我。”
、
顾明音摸了摸沈予知的发顶，抱紧他说了一个字——
“好。”
沈予知指尖颤抖，缓缓抬起胳膊放在了她的腰上。
“只要等你过了十八岁，是不是就安全了？”
沈予知点头：“……是的。”
过十八他就是成年人，世界不能随随便便将他抹杀掉。
顾明音思衬片刻：“那距离你十八岁生日还有两个月，我陪你两个月，你支付我工资，就当做雇佣关系，这样谁也不欠谁。”
沈予知抓着顾明音衣袖，轻嗯一声。
**
顾明音的到来为沈予知暂且带来一线生机，尽管依旧虚弱，命算是暂且保住了。
沈家都是聪明人，一眼看出这里面有门道，但也识相的没有多问。
当夜顾明音是在沈家过的。
她睡不着，翻来覆去想不明白沈予知为何衰弱的如此快。
两人的确分手，不过感情还残留着，沈予知突然这般好像显得她很无情……
或许是因为读者反馈？
怀着困惑，顾明音点开了前面两章的评论。
——男主快死。
——这种CP不要，麻溜点去死好吗？
——一点大男子气概也没有，动不动哭哭啼啼，根本配不上女主好吗，想死就麻溜点死，别搞卖惨这套。
——卧槽前面你过分了，我记得你前几张还说小绿茶哭哭啼啼很可爱，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双标……
——虽然但是，真的很烦这种性别刻板印象，男孩子哭哭啼啼怎么了？敢情男孩子没泪腺是吗？我是男的，我哭哭啼啼吃你们家大米了？（最后我是真的被欺骗感情了，我真以为这是百合文，别杠我，父母健在儿女双全。
——儿女双全你看百合？
“……”
她又点开近章。
果然，就连自己都没逃掉。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墨呢。
——我直接说了，两人复合我就弃文。
——这就是大女主爽文吗？爷爱了。
评论里的大肆谩骂让顾明音全身不适。
她关闭面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下颚。
她的沉默让系统认为她在伤心，赶忙安慰：[这些读者都以为自己看的是纸片人，要是知道你会看到肯定不会这样说，女儿你别放在心上。]
“我没放在心上。”她心小，容不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顾明音调整坐姿：“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系统：[你说。]
“沈予知变成这样可能和我有关系，也可能和另一个世界的读者反馈有关系，是吗？”
顾明音从容分析着：“我没出场的时候沈予知是以‘女配’这个身份而活的，所以没暴露男性身份前天道不会让他死；后来认识我，她的身份转变为女主角闺蜜；慢慢成为女主角的另一半，天道更不会让这么重要的角色死去。
可是现在，他性别曝光，不管是女配还是闺蜜或者是我的另一半都不能成立，加上读者反馈，于是沈予知成为了头号炮灰，可以说读者才是决定沈予知生死的天道。”
顾明音这样一说，系统恍然顿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