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她家这几个不孝儿女,有出主意的,说:“告他们去,让他们抚养!”老太太不愿意呢,就是这样说的,不想给添了“麻烦”。
哪怕儿女们对她不好,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这种思想是他们这一辈人根深蒂固的,就跟大儿玉林说他上辈子非要心疼人家隔壁大妞姐妹被“重男轻女”一样,他大儿玉林说他这叫,“自以为是。”
“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把我们兄弟养大了,如今也该是享福的时候了,都是你们的儿子,还分这么轻?”
两个老的是听“儿子话”的,要儿子媳妇点头的,当初过来庄民国他大哥大嫂都同意了,两个老的也就没意见,如今庄民国这个当儿子的不同意,两个老的也“反抗”不了。
陈夏花赶在中午就回来了,福嫂子家也要煮饭烧菜了。
她手里还抱着一件翻新的毛衣呢,都打了一半了,毛衣是从下往上打,酒红色的,陈夏花给向婆子打的。
庄民国给她端了玉米糊糊来,又递了个烤红薯过去:“中午就不烧饭了,吃这个。”
陈夏花不挑,把毛衣放一边,接了过来,没见到两个儿子:“玉林他们吃了没?”福家那两个小子都回家了,兄弟两个手上还有颗糖呢。
“早吃了,在屋里躲猫猫呢。”庄玉林还让他弟扮成“新媳妇”,他要去找“新媳妇”呢。
庄民国这个月往公社里送菜的次数少,上回把卷心菜和蒜苗子全送了过去,现在菜地里就剩下还没收成的胡萝卜。
胡萝卜长得好,早就移到中间的土里去了,庄民国第一回 种,按种土豆的经验,没敢把胡萝卜苗离得近,好让它在土里地方宽松些,下午还要往菜地里洒洒草木灰,在上头添一层草木灰,肥土又挡风。
挡了风,有温度,下边土里的菜就长得快。
家里草木灰多,陈夏花吃了中午饭,把草木灰给庄民国装了一篓子,收了前几日晾的衣裳,又抱着毛线去福嫂子家了。
庄民国带了顶帽子,担了草木灰去菜地,庄玉林兄弟俩非要跟着去。
“不上课了?”在外边跑的孩子多,庄民国也不拘着他们,让他们跟在后边慢慢走。
庄玉林上午玩躲猫猫,捉到了弟弟这个假扮的“新媳妇”,背着小手告诉他的“好爸爸”,“我们邱老师说过了,要帮爸爸妈妈做事。”
邱老师给他们布置了作业,就是问他们帮爸爸妈妈做了什么事。
庄玉林每一样都记着呢,他昨天帮爸爸端了四条凳子,给勤快妈妈缠了毛线团,给爷爷拿了拐杖,给奶奶端了洗脸水。
庄民国推开菜地门,把担子放下,抓了把草木灰洒在胡萝卜的根四周。
“你还帮邱老师找了个好媳妇呢。”
邱老师的妈妈当时还问过他,说:“你觉得邱老师要找什么样的新媳妇?”
庄玉林还认真想过,回人家,“跟我的勤快妈妈一样的媳妇。”
“勤快妈妈”的宗旨就是“勤快”,是“勤快媳妇”,要先当了勤快媳妇,才是勤快妈妈呢,邱老师的妈妈跟他是一头的,当场就拍了板,“行,就给你们邱老师找个“勤快媳妇”。”
从学生变成“媒人”,邱老师这辈子都忘不了他的。
庄玉林兄弟学着他们爸爸庄民国的样子帮他做事,小孩没什么持久性,洒了没一会,两个孩子手里就开始漏草木灰出来了,洒在叶子上到处都是。
庄民国不敢让他们兄弟俩给祸害了,自己忙把草木灰给洒了下去,一担子草木灰刚好把菜地铺好,胡萝卜的根四周都铺上了草木灰,庄民国回答两个儿子的话,“这是在给菜穿衣裳呢。”
“为什么要给菜穿衣裳?”
“它冷啊,菜要是冷了,它就不长了。”
兄弟两个似懂非懂的,庄民国洒完了草木灰,就带着他们回去了,庄玉林又带着他的“学生”们开始上课了,一会是背“鹅鹅鹅...”,一会是“锄禾...”。
房里,火旺着,整个屋都是暖乎乎的。
一月份开始,家家户户就开始置办年货了。
庄民国跟陈夏花去的,去年家里穷,只买了两斤瓜子,称了两斤糖块,今年称了花生瓜子,还买了水果糖,果味饼干。
公社里挤满了人,外边巷子里搞“投机倒把”的又多了几个,卖“羊毛衫”、“棉毛裤”,庄民国两个都去看了看,给庄玉林兄弟两个和两个老的一人买了条。
刚买了,就听巷子外边专门“放哨”的说了声儿撤,几个巷子口搞“投机倒把”的把布袋子一卷,往巷子里就跑没影儿了。
都是置办年货的,人多,几个戴袖子的一过来,哪里还有人的。
庄民国两个没敢多走,买了就回去了。
小孩们在过年前,又评选了一回谁家是真的“好爸爸”,“好妈妈”,还是工人家庭出身的刘喜喜小同志获胜了。
刘喜喜小同志穿了一身羊毛衫、棉毛裤,当之无愧的成了最让人羡慕的小同志。
庄民国家的棉毛裤买回家也得到了兄弟两个的欢呼,大儿玉林高高兴兴去换了,小二抱着棉毛裤左看又看,“没有刘喜喜的小老虎。”
“什么小老虎?”
庄玉春给他们比划,“就是这儿,有个绣的小老虎,可好看了。”他指的是屁股。
两个老的还有印象,说是刘喜喜的屁股后边有个“补丁”,补丁上有个小老虎。在他们看来,那棉毛裤不好,有“补丁”呢。
庄玉春想要啊。
“补丁”裤。
作者有话要说:头疼,下一更9点哈,写不完就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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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年货置办齐全,到一月下,菜地里的胡萝卜收成了,庄民国就开始往公社里送菜了。
胡萝卜压秤,又是新菜,一送过去,供销社的齐玉高兴得很,还问他家里还有多少,“能不能收?我们公社全要了,你不用隔几天送,每天送一回都行。”
胡萝卜的价格是按的庄民国上回送番茄来的价格算的,一担子卖了八块钱。
庄民国算了算菜地里的胡萝卜,“家里地小,每天都送没这么多,两三天送一回,能送到下个月过年前。”
齐玉也知道他家的规模,谁家的地都不大,也应了:“行,你到时候送过来。”
公社里的职工把篓子送出来,庄民国结了钱,挑了篓子就往家里赶。
公社外边巷子里没有搞“投机倒把”的了,庄民国还见了一队戴袖子的在四处巡逻,往各个巷子里张望,看模样是专门来抓这些“投机倒把”的。
公社里多了这些人在,大街小巷的人都匆匆走过,没敢停留,怕出点事,庄民国也不逗留,挑着篓子往村里赶,他回去要路过运输队家属楼那一片,庄民国还见了司机刘春华的母亲刘婶子。
见了庄民国的空篓子,这位司机母亲还是笑眯眯的,看不出来上回要“趁火打劫”的模样,还问庄民国呢,“我那里还有些种子,你要不要的?”
她家的高价种子谁敢买的,庄民国不敢买,就怕以后挺不起腰板子,面上还是老老实实的摇头:“家里的菜地上还有菜呢,没地方种了,下回空出来再来找婶子。”
“送的白菜?”司机母亲往他菜篓子上瞥了瞥,让他过,“这些菜卖不出个好价的,送过去的人多,还是得要新鲜菜才卖得出价格的。”
“唉,挣点来饱腹就够了。”庄民国客客气气的,“婶子你忙,我就先走了。”
“行,你走吧,种子我给你留着呢,下回来注意点,现在严着呢。”不能说买,只能是换。
庄民国到了家,把篓子里在公社里买的面粉拿了出来,还给大儿玉林他们带了山楂片呢。
庄玉林的“赏罚制度”已经不顶用了,“赏”是发东西的意思,他一开始是用糖来当奖赏,但人家邱老师妈妈给的两把水果糖已经被发完了,现在拿不出东西来当“奖赏”了,他们这个“临时课堂”就只能把“赏罚”给取消了。
靠什么撑着呢?靠大人的威信。
福家两个小子学了要背给他们爸爸妈妈听,他们要是在“临时课堂”上不认真,“小老师”庄玉林是要去打“小报告”的。
要告状的。
现在反过来是福家两个小子要讨好他了。
庄民国把山楂片拿给他们,把面粉放到柜子里存着,转出来,堂屋里,“小老师”已经在给他们上课了,课名叫梦想。
都是邱老师曾经教他们的。
庄玉林首先当着“学生”,和课堂外的大人的面说了自己的梦想,“我的梦想是当老师。”
“跟邱老师一样。”
小孩子的梦想一天一个变,他最开始听邱老师说梦想,还说要当专家呢。
庄民国进屋里换了衣裳,去院子里劈柴,两个老的在堂屋里烤火,看他们“上课”。
山上的柴火不准砍伐,只能捡,往深的山里头,有大木头,庄民国走得深,就捡了不少的大木头桩子回来,放在屋檐下晾几个月,等木头桩子里边的水汽都没了,才好劈,当大柴烧。
这种柴火跟细枝枯叶不同,细枝枯叶隔一会就要往灶膛里添,大柴能管上好一会的。
陈夏花跟福嫂子走得近,要过年了,她没往福嫂子家走,庄民国劈了会,刚出了汗来,她就给倒了碗水出来,“你歇会,我来劈。”
庄民国没让,喝了水把碗递了过去,“毛衣打好了?”
陈夏花打第三件毛衣了,向婆子一件,庄炮仗一件,这一件是给庄民国打的,庄玉林他们兄弟有棉衣,还给买了棉毛裤,冷不着。
“快打完了,晚上我再收点口,把袖子缝上去就可以穿了。”没人教过陈夏花打毛衣,别说毛衣了,陈夏花记得她小时候梳头发都是大姐陈桂花教的。
陈婆子也教女儿,教的什么呢,对几个女儿灌输,“你们就这一个弟弟,以后你们姐妹三个可要对你们弟弟好。”
陈婆子的话陈夏花都能背出来了,耐心的时候给她们解释:“你们是丫头片子,以后要嫁人的,嫁了人也要娘家帮衬你,不然在婆家受欺负了,谁给帮忙?还不是只有你们弟弟帮,你们弟弟要帮忙,你们当姐姐的可不得对他好?”
巴不得她们嫁不好,要回去求弟弟帮姐姐出气的。
没耐心的时候,陈婆子对几个女儿吼,“谁让你们要生成个丫头片子呢,你们要是个儿子,我老婆子把你们给供着,没这个命,你们弟弟就有这个命,你们就得对他好。”
然后年年嫁出来回娘家都要上供好的,陈婆子自己不吃的,都是留给陈银宝这个当儿子的。
福嫂子说他们家玉林教福家两个小子读书认字,教他们数数,她教她打毛衣,勾毛线鞋子也都是应该的。
“福嫂子是个好人。”她还教陈夏花绣花样子呢。
庄民国继续劈柴,劈柴是体力活,他换了件薄衣裳都热得很,“是好的就多跟福嫂子走走,等明年上工,跟朱会记说一声,你跟福嫂子还能分一组。”
“那我先问问福嫂子吧。”陈夏花现在也是会“想”,有自己的想法的人了,还说要先问了福嫂子再说。
“行,那你先问问。”庄民国让她站远点,免得被柴屑溅到了。
陈夏花扭身回去放了碗,回来把柴火抱进柴房。
庄民国劈柴,她就抱柴。
“家里那条纱巾,这个天儿冷,你要出去就戴着。”庄民国看到公社里不少妇女同志都这打扮,穿棉衣,里边在把纱巾围一圈,那个司机母亲刘婶子都这样打扮的。
陈夏花走了两步,还没回过神来:“哪条纱巾?”
“就那个水红的。”庄民国去年去接陈夏花回来前买的,去年买成两块钱,今年姜辰摊子上,庄民国看到一条一样的,才一块钱。
他们村里戴纱巾的少,只有像村长家的,朱会记家的大嫂子们才戴,陈夏花没好意思戴出去。
戴纱巾是时髦,人家公社里戴纱巾的妇女同志多着呢,庄家穷,谁都知道是村里最穷的人家了,没人觉得进他们庄家门的媳妇戴得起纱巾的。
陈夏花现在都不好意思戴呢,还是到过年了,要走亲窜门的,庄民国说了两回叫她戴,庄玉林兄弟两个还拍手叫“漂亮妈妈”呢,陈夏花这才戴。
一出门,脸都红了。庄民国大哥庄民安一家是要过年才回来的,他大嫂回来就在家里摔摔打打的,隐射说两个老的吃白干饭呢,他们走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帮他们打扫一下,置办点年货。
骂男人,骂女儿,他们庄家从上到下都叫她骂了回,过年一大早的开门就板着脸,等见陈夏花脖子上戴的纱巾,刘春枝先是瞪了半天,回去又骂了庄民安半天。
说他没出息,人家都知道心疼媳妇,打肿脸还知道充胖子呢,他呢,“你连个大蒜头你都不知道装的。”
连夜去公社买了条丝巾戴在脖子上才算完事,陈夏花的丝巾没有花边,刘春枝的有花边,说是什么时髦款,刘春枝觉得她的要好些,比陈夏花的好,把她压了下去,这口气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