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觉得庄家放着钱不挣是傻子,老沈觉得谁是傻子还不一定呢,当初庄家搞苗子地,多少人说他们不种粮食搞苗子,是傻,卖苗子才挣几个钱的,等后来都知道苗子地挣钱了,还不知道多少人后悔的。
老沈还给田婆子说了,说让他们要不也跟着庄家干,田婆子一家都没同意。
老沈在家里没个说得上话的,叫什么呢?叫“没有共同语言”,他就出来走走,跟庄民国说上了话。
庄民国还在田里忙:“不弄果苗,太累人了。”
老沈蹲在路边,看他种果苗:“那你们要种果树等果子卖,这周期可就长了,还是弄苗子的周期短,来钱也快些。”
再是好的果苗子,等栽下去也要两三年,这两三年还要精心的伺候好,果子长出来才能好,前期投得太大了。
“这不是没时间吗,周期长就长点。”
老沈往四处看了看,头还往里边伸了伸:“还长点呢,小伙子,你知道不知道人家都怎么说你呢?”
他还神神秘秘的:“人家说你吃软饭呢!”
工人同志下了课就不稀罕了,工人庄家的头衔也被撤了,如今村里的工人家庭就只有工人刘家了,工人刘家现在尾巴高着呢,独一份了。
说起庄民国,就说他,说,“没事儿干呢。”
没事干,就没钱没收入,还能拿得出钱来吃喝花用,可不就是用的媳妇的钱。
庄民国还是头一回听说,他还笑了笑,把苗子放坑里,直起身子来,甩了甩手上的泥:“那不还挺好的吗。”
放几十年后,人家多少人不是还说么,说要迎娶白富美。
什么娶个有钱的老婆,能少奋斗三十年等等。
十个男人中有一半都拒绝不了少奋斗三十年的诱惑,对人家白富美姐姐喊得可甜了,“小姐姐长”、“小姐姐短”,巴不得的事儿呢,还有什么软饭硬吃之类的,跟现在不一样,现在说起“吃软饭”这三个字,都觉得男人没本事,不是好的。
不是个好词儿。
庄民国不介意,其实别人也没说错,他现在没挣钱,用的可不就是陈老板开厂子卖小饰品挣出来的么。
老沈跺跺脚:“这还好啊,你是不知道人家说得可难听了,咱们大男人的,被说成这样还有什么面子,要我说,你也去建筑队打工吧,去镇上当搬菜工,一天也好几块呢,养家糊口是肯定没问题的。”
镇上最受欢迎的工作就是当搬菜工了,还不要要求,只要有一把力气就够了。有短期搬菜工,长期搬菜工,长期的就是一直在镇上当搬菜工的,月月都有钱领的,短期的搬菜工就是农闲下来了,村里的大汉去镇上当几天搬菜工,挣点零花钱的。
村里不少人都是这样做的,农闲啊有事就在家里,没事了就去镇上找事干,一年到头收入也不少了。
庄民国没拒绝他的好意:“行,等我不忙了再看看。”
庄民国这句再看看,一拖就拖到了年底。
他就在家里烧饭烧菜,照顾果苗,去厂里帮忙,开单、对账,打包,搬东西上车,还扭了一回腰,在家里歇了好几天。
从入冬起,厂子就是每天都有车来拉货,在厂子的都加班了,说了要给“加班费”,平时六点就下工,到现在都是□□点才下工。
要赶货呢。
他们这边厂子忙得很,庄民国还要跟着两头跑,除了厂子这边,庄玉林他们也要中考了。
初三年级那一层楼都听不到打闹的声音了,每个班全是埋头看书,记重点的同志,庄玉林成绩好,他带头看书,班上的同学都跟着他学。
临考前两天,班主任还给班上的同志讲了一堂课,现在不让他们“抓紧”了,让他们“放松”了,要准备好充足的休息,充沛的精力进入考场了。
镇初中中考是要去县里考试,班主任带队,学校联系了客车的,镇初中的同志基本没来过县里,庄玉林他们兄弟往省城跑了好几回,来县里还是头一回,都听老师的话,到了县里学校里不乱跑,先把考场给找到。
庄玉林考试,庄民国本来说要送他的,庄玉林没同意,他现在都说自己大了,就像小鸟一样,大了要自己飞了。
他跟爸爸妈妈说的:“我要自己去考了。”
高高瘦瘦的少年头也不回,步子稳重,从容不迫,庄民国从他的背影中就看到了一个人。
未来的“庄总”。
第116章
庄玉林在考试中发挥得很平稳,他们县下所有镇初中的都来了,全都是打乱了考试的,庄玉林前后左右,一整个考场上一个认识的都没有。
他还跟在县里上高中的笔友见面了,两人也有半学期没见了,一见面笔友就问他:“你真要上省城读高中啊。”
庄玉林跟他写过信,笔友学校没有电话机,只有特殊情况才会让他们打,他们两个平时交流都是靠书信,分享平时在学校的事情。
庄玉林跟他说过省城里几所学校的情况。
庄玉林提前交了卷子的,他已经写完了好一会儿了,又想起一早爸爸妈妈交代的让他不要学小二玉春不检查,又坐着检查了一遍,确认了没问题才交的卷子。
人家监考老师看他头一个交卷子,还以为这个学生是“差生”呢,等他交上去卷子后,还专门看了两眼。
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监考老师们每年都监考,考场上成绩不好的“差生”,一般都是要么坐到最后,全程抓耳挠腮的,要么提早交卷,那些答案全靠蒙,选择题掰手指头算,其他的也随便写,只要把空白的地方给填满就行。
少一部分的坐到中间,不好意思先交卷,等人家交了就跟风交。
监考老师还以为庄玉林也是这种状况的,等他出了门还摇了个头。
“对,一中,我们学校可漂亮了,以后你来城里,我领你去我们学校看。”庄玉林跟笔友在学校坐了会,笔友姓刘,带着他在县中转了好一会儿,还给他也介绍了他们学校。
庄玉林在学校里转了好一圈儿,还是说了:“没有一中好。”
刘同志说:“你还没上一中呢。”
庄玉林要去操场了,他们班主任带他们来的时候说过了,等他们考试完,要到中午了,就去操场,带他们去县中的食堂吃饭。
两个人要走,县中的保安把他们喊住了,面上很严肃:“你们两个小同志是干什么的?怎么在学校里到处乱走,我都看你们好半天了,不知道现在是考试的时候吗?怎么还在外头走的。”连保安都把他们给打上了“差生”的标签了。
一般考完的都会找同学们,三三两两的一起说一下考试的题目,分析下答案,看谁的正确,谁的不正确,他们两个倒好,跟来视察学校的一样,从这头逛到那头,一点也没有考试的紧张。
他们县中的“差生”好多就是这样的,不管考试不考试,从来不认真,上课了还在外边逗留的,还有些厉害呢,想逃课,不能从学校大门出去,就干什么呢?他们□□。
他们没少跟在屁股后面追。
庄玉林解释:“我们考完了,没事做,就在学校里走走。”
刘同志也接口:“对对对,他是下边镇上来考试的,成绩好着呢,全学校第一,人家考试那还不是信手捏来,压根不用蹲号,我这可是带他考察考察,万一以后就是自家学校的呢。”
保安皱起眉:“你们这些小同志,说话还没有我们大老粗文雅。”
蹲号是什么,是蹲大号。
“别给我嬉皮笑脸的!”保安同志不信他:“你都被我追了多少回了,一年到头逃课最凶的人就有你,你以为我认不出来你是吧?今天换衣服了?我跟你说,不可能!”
有一个“坏学生”在旁边,保安同志不相信。
庄玉林侧过脸:“你还逃课啊?可你给我写信不是说你是你们班上的三好学生吗?每年都要得奖,受老师夸奖,还是你们班上的第一名?”
庄玉林的朋友,都是读书成绩好的小同志。
刘同志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保安同志笑了声儿:“什么三好学生,第一名,被点名批评的哪回没有他。”
保安同志也相信庄玉林跟刘同志不是一伙的,两个人看起来实在是不像,学校的坏学生他基本上个个都认识,但这个看着还真不认识。
“行,既然考完了,不准在教学楼逗留啊,去其他地方看。”交代完,保安大哥多看了他们眼,走了。
刘同志这回丢脸丢大了,他也是听庄玉林先说过以后会去省城读书,这才敢在他面前瞎吹的。
他身边的人都熟,谁不知道他成绩如何啊,吹不起来,但笔友又不一样了,笔杆子下,他想怎么写都可以,毫没有心理负担的吹了一顿牛。
他还给自己找补呢,“我那不是因为吹,是因为想帮你调节下气氛,你们这些好学生就是太沉闷了些。”
庄玉林轻飘飘的“哦”一声。
交笔友果然是不靠谱。
中午,班主任带着考完的学生去县中食堂吃了饭,下午又要考试了。
庄民国他们在家里也想着呢,庄炮仗两个老的都往门外看了好几回了,下午最先回来的是小二玉春,他们还没考呢,放假了,要等过两天初三年级的考完了才考,一大早就去找他的好哥们,工人刘家的小同志刘喜喜去了。
刘喜喜小学还没毕业呢,现在才读到中年级去,这两年工人家庭的日子比普通人家的好不了多少,就是名声上好听点,工人刘家还等着刘喜喜初中毕业去接班呢。
早上出去的,中午回来吃了个饭下午又去了,到天快黑了才回来,一身都是泥,也不知道是去哪儿块田里滚了。
庄玉春高高兴兴的,跟爸爸说:“爸爸我要洗澡。”
庄民国没理他,“自己洗去。”
让他自己烧水去,他这个爸爸现在没心思。
庄玉春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还叹气,跟大人一样跟他们讲道理呢:“你们这些大人也是,肯定是担心我大哥了吧?”
他哥哥全校第一呢,有什么好担心的,还不如担心他呢,他只是班上前十名,在他们整个二年级前五十都上不去。
庄玉春觉得,他只是比哥哥庄玉林差那么一点。
哥哥庄玉林他成绩好,排名高,但那是初三年级的人少啊,他们初二年级好几百个人呢,竞争也太大了。
庄民国斜倪他一眼,觉得这孩子现在说话是当真不中听了,全家都是心焦,他一个人又是出去疯又是一脸无所谓,一点也不会安慰人。
以前小时候多乖啊,又给爸爸妈妈提鞋子,又是给他们拿毛巾,现在大了懒了,烧水都要爸爸妈妈给他烧了。
小时候勤快,大了懒,这话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上辈子他们这些老头老太太在一起没少说这话,说谁家的孩子小时候可勤快了,人家放学回来还要背着背篓去割草呢,大了以后回来,别说去割草了,油瓶儿倒了都不去扶一下的。
他们老头老太太的口头禅就是,“怎么现在就变了呢?”
庄玉春还凑进了问呢:“爸爸,你说我哥哥要是考得不好,还能读得上城里的高中吗?”
庄民国跟他说的,“你大哥我还是相信的,但你我就不相信了,你大哥考上了就能上城里读高中了,还可以住在城里,每天看电视,喝汽水,你要是考不上就只能去县里读高中了。”
他拍了拍小儿子的肩:“玉林,咱们家在县里没房子。”
去县里读高中,意味着就要读住校了。
庄玉春脸僵了。
庄民国逗了儿子,心里顿时不急了,他坐的是椅子,整个人往后一靠:“好了好了,你看你这一身脏的,快去烧水洗澡。”
庄玉林是天黑了才到家的。
他走的时候庄民国还给他拿了手电筒的,庄民国把人看了看:“怎么不说一声,打个电话来,我好去接你,天都黑了。”
庄玉林:“我都是大人了,找得到路。”
“行,那饿了没,要不要去洗澡,洗澡水都给你烧好了。”
庄玉林把包放下:“先洗澡吧。”
家里一直等着他呢,连饭菜都烧好了的,全放锅里温着的,庄民国去给庄玉林提水,陈夏花几个就给他端茶倒水的。
庄玉春拿着饼干在垫肚子,气鼓鼓的:“我回来爸爸让我自己烧水。”
果然,儿子跟儿子也是不一样的。
庄民国提着水从他旁边过,抽空回他句:“等你明年考试也是这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