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府的小女官——平林漠漠烟如织
时间:2021-05-02 07:57:53

  前世他对自己的恩情,宋甜打算今世就报。
  她虽人微言轻,却也要竭尽全力,护他周全。
  用罢晚饭摆上茶,宋志远的妻妾也商议完毕了。
  大太太吴氏自恃大老婆体面,不愿出去走动招惹是非。
  二姨娘张兰溪爱凑热闹,三姨娘魏霜儿爱出风头,两人一拍即合,打算带着几个丫鬟媳妇出去走百病。
  宋甜趁机开口道:“二娘,三娘,我也跟着你们去吧!”
  她称呼着“二娘”“三娘”,眼睛却只是看向二姨娘张兰溪。
  前世黄连死后,黄府家产被抄没,宋甜带着体己银子首饰逃回了娘家,继母吴氏留下了她的银子首饰,却让婆子绑了她,说什么“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用马车把她送到了黄子文那里……倒是二姨娘张兰溪悄悄命丫鬟拿了二十两银子给她做盘缠。
  只是那二十两银子也被黄子文抢走吃喝嫖赌胡花乱用了。
  张兰溪喜欢宋甜,当即笑道:“好呀!大姑娘,到时候你紧跟着我就是了。”
  一阵忙乱之后,两个小厮一前一后打着白纱吊灯照路,护着宋家的女眷出了门。
  三姨娘魏霜儿走在前面,和打着白纱吊灯的小厮宋槐打牙犯嘴说笑。
  宋甜知二姨娘张兰溪最靠谱,因此和前世一样,带着紫荆紧跟着张兰溪走在中间。
  另一个老实些的小厮宋榆打着白纱吊灯,跟几个丫鬟媳妇走在后面。
  一行人出了小胡同,来到了大街市上。
  虽是夜晚,可是街市上灯光璀璨,花炮轰雷,箫鼓声喧,看灯的走百病的摩肩接踵,十分热闹。
  走到了书院街,远远看到梅溪酒家前那株百年梧桐树,宋甜的心开始剧跳起来。
  众人走到了梅溪酒家前,魏霜儿未入宋府前就在这附近卖糖水,对这里熟悉得很,笑盈盈高声道:“走到梅溪酒家,这条街就走到头了,再往前就是梅溪码头了,咱们还是掉头回去,到吴家巷口一人吃一碗酸汤扁食再走回家。”
  宋甜随着众人掉头往回走。
  走了一段距离,她忽然“哎唷”了一声:“我帕子丢了,得回去找找,你们先走吧!”
  张兰溪原本要留下陪宋甜,却被魏霜儿拉住了:“二姐姐,这宵夜还得你请客呢,咱们先走吧!”
  她一向小气又爱占便宜,出来玩从来都是撺掇着张兰溪付账。
  宋甜也忙道:“二娘三娘先走吧,我带着紫荆去找,等会儿去吴家巷口找你们。”
  目送张兰溪等人走远,宋甜转身向前走去。
  她一直走到梅溪酒家斜对面的珠子铺前,这才停了下来,抬眼看向对面的梅溪酒家。
  紫荆一直默不作声紧跟着宋甜,到了这会儿才低声问道:“姑娘是要等人么?”
  宋甜注视着斜前方灯火通明的梅溪酒家,“嗯”了一声,声音轻而坚定:“我要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宛州正月十五的夜晚,寒风凛冽,宋甜被冻得手脚冰凉,她轻轻跺着脚,前尘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前世豫王一马当先疾驰而出,而宋甜正蹲身捡帕子,千钧一发之际,豫王一勒缰绳,控马转而向北。
  宋甜得救了,软瘫在地,而豫王却被跃起的马摔到了地上,正好砸在了她身旁。
  豫王的随从冲上前扶起了豫王。
  豫王起身后,却先招手叫了紫荆过来,示意她扶起依旧瘫软在地的宋甜。
  宋甜搀扶着紫荆,眼睁睁看着豫王扶着随从趔趄着走了一步,然后认蹬上马,打马而去,被众随从簇拥着消失在另一条灯火阑珊的岔道里。
  他被马甩在了地上,却还考虑着她作为女子的名节,让丫鬟扶她起来;他的腿明明受伤了,却没有怪罪始作俑的她,匆匆上马而去……
  他一直是这样的人,看着清冷孤僻不好接近,其实内心最是单纯火热赤诚……
  宋甜每次想起前世之事,只觉似陷入冬日泥淖之中,冰冷粘腻污浊却难以脱身,可是豫王却似春日暖阳一般,照亮了她孤寂凄冷的心。
  因此,宋甜想看看他,想到他身边照顾他,想陪伴他保护他,即使如今的豫王根本不认识自己。
  这时一阵整齐的马刺声传来,两队甲胄鲜明的士兵从梅溪酒楼冲出,在楼外两侧雁翅排开。
  宋甜凝神看去,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衣袖内的双手紧握成拳。
  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宽肩细腰长腿,身材却有些单薄的高挑少年自梅溪酒家走了出来。
  灯光下那少年凤眼朱唇,肌肤白皙细嫩,两颊略带着些婴儿肥,眼如平湖清俊之极,只是表情淡漠。
  他越过众人,迈开长腿大步流星走到前方,认蹬上马面无表情团团一揖:“告辞!”
  那群人纷纷弯腰拱手行礼。
  宋甜目光灼灼,死死盯着骑在马上的少年。
  单是看着他,她的心就似被羽毛轻轻撩过,手指脚趾都蜷缩了起来,她甚至不能呼吸。
  赵臻似感受到她的视线一般,抬头看了过来,恰与宋甜四目相对。
  他不知为何,只觉得眼前这女孩子莫名的熟悉。
  赵臻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嘴,一夹马腹,向前驰出。
  众侍卫呼哨一声,打马追了上去。
  一直到赵臻消失在前方岔道中,宋甜这才吁出了一口气。
  紫荆低声道:“姑娘,方才那人生得好俊。”
  她又道:“那些人都叫他‘王爷’,他难道就是豫王?”
  在宛州城里,能称为“王爷”的,只有被当今天子永泰帝封在宛州的三皇子豫王赵臻了。
  宋甜腿脚都麻了,灌铅似的。
  她扶着紫荆在路边慢慢往回走,口中道:“他就是豫王……”
  “回头见了她们,别提这件事。”
  单是这样在人群中看他一眼,她就觉得好幸福好满足,仿佛有了气力,去迎接未来那些风风雨雨。
  张兰溪和魏霜儿在吴家巷口的酸汤扁食摊子上坐着。
  见宋甜还还没过来,张兰溪有些担心,吩咐小厮宋槐:“你去迎迎大姑娘。”
  宋槐应了一声,打着灯笼往东去了。
  魏霜儿拈着一粒瓜子,冷笑一声道:“我说二姐姐,你让宋槐去迎大姑娘,可别坏了大姑娘的事,谁知人家是不是要会情——”
  “大姑娘怎么了?大姑娘可是咱们老爷唯一的骨血。”张兰溪似笑非笑打断了魏霜儿的话。
  魏霜儿哼了一声,道:“老爷今年才三十一岁,身强力壮的,还怕以后没有儿女?”
  她看了看另一桌坐的几个丫鬟媳妇,凑近张兰溪,低低道:“没娘的女儿,你情等着往后看吧,上房里那人可不是好惹的,这几日已经叫她娘家侄儿来家里好几趟了……”
  张兰溪没有接话,抬眼看见宋槐打着灯笼引着宋甜过来了,忙道:“大姑娘来了,咱们回去吧!”
 
 
第3章 宅院深处尔虞我诈   前世她去了……
  一行人走回了家,先去了内院上房。
  她们刚走到阶下,吴氏房里的小丫鬟元宵就从廊下的阴影里闪了出来:“大舅太太带着二公子走百病,顺路过来了,正在房里坐,太太在陪他们说话。”
  宋甜含笑道:“按说我得去给大舅母请个安的,只是二表哥也在,大家都大了,到底不方便,元宵你去跟太太和舅母通禀一下,我就不进去了。”
  张兰溪和魏霜儿也都让元宵进屋说一声,预备回房歇息。
  吴二郎今年十六岁了,她们这些女眷也得避着些了。
  元宵有些为难,看看这边,又扭头看看上房,正要开口,吴氏身边的大丫鬟中秋就掀开门帘探头出来道:“大姑娘,太太请你呢!”
  宋甜抿了抿嘴。
  她记得这一幕。
  前世她爹宋志远因为没有儿子,口口声声在妻妾面前说:“养儿靠儿,无儿靠婿。我没儿子,女婿就得挑个好的,将来我若有些山高水低,还得女婿发送我入土,请受了我这些家业”,因此吴氏起初打的主意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寻机撮合宋甜与她的娘家侄子吴二郎。
  只是后来大太监殿前太尉黄连奉旨运送从江南湖湘采取的花石纲进京,再次经过宛州,宋志远为了巴结,备下厚礼,在家中花园宴请黄太尉。
  宋志远因自家没有儿子,想着太监无碍的,便让她这做女儿的上前给黄太尉请安。
  谁知黄太尉竟然一眼看上了她,不久就派官媒过来为他的侄子黄子文求亲。
  她爹也不提什么招赘女婿了,不顾她的反对,欢天喜地同意了这门亲事,不久就备了丰厚嫁妆把她嫁到了京城黄太尉府。
  黄连投桃报李,宋志远很快官升两级,成了从五品的宛州提刑所副提刑……
  对她爹宋志远来说,每个女人都自有价值,嫡妻金氏聪明又漂亮,带来的嫁妆是助他发家的本钱;继妻吴氏小气吝啬又爱财霸家,可以替他管理中馈,收纳财物;二姨娘张兰溪寡妇出身,带来大笔钱财,让他可以做本钱极大的运河上贩卖南北货物的生意;三姨娘魏霜儿美貌有风情,下限极低,在床笫之间无所不为,最得他的心……而独生女宋甜,美丽娇弱可爱,则成了他往上爬的垫脚石。
  想到这里,宋甜仰首看向中秋:“我今日累了,得空再给舅太太请安。”
  说罢,她褔了福,转身带着紫荆离开了。
  重活一世,宋甜不想再让别人摆布自己,操纵自己的命运。
  她要自己做自己的主。
  宋甜一向对继母恭顺得很,张兰溪和魏霜儿还都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强硬,都有些吃惊,互相看了看,搭讪了两句,也都离开了。
  中秋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见宋甜走远了,这才跺了跺脚,自去向吴氏告状。
  吴氏听了,心中怒极,可当着娘家嫂子和侄子的面却不肯发作,微笑道:“我们老爷一直说要招婿上门,就是因为大姑娘是独生女,性子有些骄矜。”
  吴大太太听到这句“我们老爷一直说要招婿上门”,有些急了,忙道:“三妹,你侄子虽然排行第二,不能继承千户世职,可咱家到底是世袭的千户,武官人家,总不能大郎承袭世职做了千户,二郎却做了上门女婿——岂不是让人耻笑二郎?”
  吴氏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咱们得慢慢来,一时半会儿急不得。大嫂,你说的那个会制坐胎药的李姑子,到底靠谱么?”
  只要她有了身孕,宋志远自然不会再有招婿上门的心思了,二郎也不用做被人耻笑的上门女婿了。
  吴大太太忙道:“靠谱得很,徐举人的娘子就是按时辰吃了王姑子的坐胎药,这才有了身孕,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吴氏思忖片刻,道:“那你明日带王姑子过来,让她带上药,我会一会她。”
  吴大太太满口答应了下来,又道:“依我说,咱们还是安排个机会,让你家大姑娘多见见二郎,小儿女处多了,说不定她自己先看上了,到时候他姑父也无话可说。”
  吴氏看了一眼在一边坐着的侄子吴二郎,心道:大嫂也忒自信了。宋甜和她爹宋志远一个性子,最喜欢漂亮人儿,打小看见漂亮人儿就眼睛亮晶晶,眨着眼睛抿着嘴唇看个不停。宋甜自己也生得那样好看,又怎么会看上人品庸碌的二郎?
  她不愿当着吴二郎的面打击这孩子,便含糊应了下来:“明日你带王姑子过来,咱们再商议。”
  送走吴大太太和吴二郎,吴氏叫来小丫鬟元宵:“老爷呢?”
  元宵叽叽喳喳道:“禀太太,老爷约莫一盏茶前回来的,只是他刚走到角门那里,就被守在那里的三姨娘和冬梅拉走了!”
  吴氏捏紧手中的帕子,沉默了半晌,见出去送客的中秋进来,这才问道:“给大舅太太雇好轿子没有?”
  吴家如今越发不堪了,世袭千户的外壳还在,可是来走亲戚连轿子都雇不起了,大冷天骑着驴过来,她只得吩咐大丫鬟中秋拿了碎银去雇轿子。
  二郎和宋甜的婚事,得早些定下来,自己也能借把宋甜嫁过去,多陪送些钱财给吴家……
  中秋屈膝褔了福:“太太,我让看门的小厮宋柏去叫的轿子,两顶上好的暖轿,您请放心吧!”
  吴氏这才放下心来,吩咐小丫鬟元宵:“去准备热水、青盐和香胰子,我要洗漱。”
  夜深了,房檐下挂的铁马被风吹得响成一片。
  宋甜躺在床上,默默想着心事。
  今晚见到赵臻,既令她欢喜,又令她伤悲。
  前世她去了后,不知为何魂魄一直跟着赵臻,就连赵臻洗澡睡觉,她都在一边无法离开。
  赵臻毒发身亡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转眼宋甜就见到了十六岁犹带稚气的赵臻。
  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虽然人微力薄,可是她想一步步走到赵臻身旁,保护他,照顾他,报答他前世的恩情。
  想到这里,宋甜翻了个身,继续筹划起来。
  如今继母想把她嫁回吴家,好让她带嫁妆去吴家;爹爹打算招婿上门,好有人继承他的家业。
  宋甜不想嫁到吴家,也不想招婿上门。
  前世继母没过多久就有了身孕,最终生了个儿子,母凭子贵,坐稳了宋家主母的位置,也把她这前妻生的长女当成了眼中钉。
  宋甜后来才知道,继母之所以有了身孕,就是因为得了王姑子的坐胎药,正月十六那晚服下,夫妻同房,一举得男。
  明日可就是正月十六了。
  这一世,可得想个法子,让吴氏没法怀孕……
  早上洗漱罢,宋甜带着紫荆去了上房,给爹爹和继母请安。
  吴氏坐在螺钿宝榻上,含笑道:“你爹爹昨夜在你三娘房里歇了,你先坐下吃茶,等你爹过来了就摆饭。”
  宋甜坐了下来,想到要见爹爹了,心情有些复杂。
  前世她自从懂事,就厌恶她爹贪花好色无耻狠毒,从不多和她爹说一句话,父女关系越来越冷淡,以至于她爹要把她嫁给黄太监的侄子黄子文,她满心的不愿意,却又不知该怎样去和她爹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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