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你想什么呢,想的这般入神?”康熙握着琼华的肩膀轻轻晃了晃。
“想四哥呢。”琼华随口道:“咱们三个人在长春宫相聚,只有四哥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阿哥所,感觉四哥好可怜。”
康熙闻言,“噗嗤”一笑:“你还可怜你四哥可怜?”
康熙想了想,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那威严日益浓重的儿子与“可怜”二字划上等号。
但琼华的表情又不似作伪,她似乎是真的觉得四阿哥很可怜。
康熙想着,这也是小女儿关心兄长的一种表现,他不好打击小女儿,便道:“要不,朕赐一道菜给四阿哥吧,这样,他就会知道,他的阿玛、额娘、妹妹还是惦记着他的,就不可怜了。”
“好啊好啊!”琼华眼前一亮,似乎觉得康熙出了一个极好的主意,还是挑挑拣拣起来。
最后,琼华特意挑了几样四阿哥不喜欢吃的菜,借着康熙的手命人送了过去,美其名曰,要帮助四阿哥改掉他挑事的毛病,让他感觉到来自亲人的关怀。
康熙没有察觉到什么,倒是佟皇后,脸上的表情颇为微妙。
她还真有几分期待四阿哥见到琼华命人送过去的菜时的表情。
阿哥所中,四阿哥听下人说康熙如今在长春宫,特意赐了菜给自己,忙碌了一天的四阿哥心中充满了温情,觉得自家阿玛、额娘和妹妹还是惦记着自己的——主要是妹妹和额娘惦记着自己,依照康熙的性子,若是没有额娘和妹妹的提醒,他怕是根本想不起自己来。
难得妹妹这般热心,他就原谅她在上书房中坑他的事好了。
四阿哥这么想着,打开了那个精致的食盒,看到食盒的最上排有一封信:致我可怜的、孤零零的四哥……
四阿哥:“……”
收回之前的话,他果然还是得找机会给他那妹子一点教训,否则,他那妹子要被汗阿玛和额娘宠得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长春宫中,琼华并不知道她哥正咬牙切齿地思忖着怎么回报她呢,在与康熙和佟皇后一道用过晚膳后,她很自觉地想要回到自己的寝殿去,谁知康熙叫住了她:“先前你提议的海外通商之举甚善,令我大清国库增加了不少商税收入。如今,不论是讨伐准噶尔,还是做其他的事,我大清都有了底气。说来,朕该好生嘉奖你一番才会。”
“什么嘉奖不嘉奖的,我不过是为父分忧,才帮着汗阿玛提出了这个建议罢了,汗阿玛说得好像我是专程为了讨赏才这么做的,我可不依。”琼华道:“而汗阿玛也是因为信我之言,所以采用了我的建议,这才有了国库丰盈的结果,所以说,这其实都是汗阿玛的功劳啊。”
康熙听着琼华的夸奖,不由笑完了嘴,偏琼华还眨巴着大眼睛,一副很真诚的模样,看得康熙越发乐不可支:“好好好,是咱们父女俩共同的功劳。朕现在想要奖励娇娇,娇娇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来给朕听!朕定会为娇娇寻来!”
“平日里我在宫中,得汗阿玛宠爱,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送到我这儿,我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什么想要的……”琼华眼珠子转了转,片刻后,道:“啊,我想到了!听闻我朝有一人,名唤戴梓,甚是擅长制作火器,其制作的火器,连洋人传教士也自叹不如。那连珠火铳和子母炮,曾在平定三藩的过程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并在荷兰使臣面前为我大清涨了脸面。我想要这人亲自制作一样小巧些,便于携带的火器给我,汗阿玛可否满足我的心愿呢?”
说着,琼华眼巴巴地看着康熙,一副渴求的模样。
这要是搁在以往,康熙听了琼华所求,肯定二话不说,就允了她。区区一把火器,能够讨得闺女欢心,有何不可?
但是此时,康熙面儿上却露出了为难之色:“戴梓因勾结东洋人,有谋反之意,已被朕下旨流放了,娇娇想要他制作的火器,怕是不成了。他以往制作的火器,倒是有一些存货,只是那些存货颇为笨重,不适合娇娇使用……”
琼华静静听着康熙的话,忽而问道:“汗阿玛,女儿听闻,戴梓勾结东洋人之事,是当初的那名荷兰使臣派人传出的。荷兰使臣在当众大比时技不如戴梓,失了颜面,因而怀恨在心,也是有的,汗阿玛想必也知道,荷兰使臣的话未必可信,所以才只是将戴梓流放,而不是直接令其人头落地吧?”
“那名荷兰使臣之所以对戴梓动手,除了私怨之外,恐怕也是感觉到了我大清的威胁,害怕我大清在火器上会超过他们,所以才做这等离间之事。汗阿玛若是果真信了那名荷兰使臣的话,就是如了他们的愿了。”
戴梓被流放时,琼华尚未出生。一直以来,她都记得有这么一号人,并试图找机会劝说康熙将他给释放回来,可惜她并没有找到这样的机会。她身处深宫之中,能够接触到的信息太少了,也就是现在,舶来品普及,时不时有洋人奉旨入宫,给阿哥、格格们授课,琼华才能假说是从洋人传教士那儿听说了大清还有这么一号厉害的人物。
如若不然,她当真无法跟康熙解释,她怎么会知道有一个戴梓。
康熙道:“虽证据不足,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戴梓所掌握的火器技术至关重要,在征讨三藩之时,有些未曾见过世面的藩王军,甚至以为那是天降之罚,故而我大清才能在几年的僵持之后,顺利收回三藩。那样的火器,若是被东洋人所得,后果不堪设想。再者,戴梓毕竟是前明遗臣,他究竟是否忠于我大清,是否与前明余孽有所往来,朕,不知道。”
一直以来,康熙在琼华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都是好阿玛的一面。
但琼华知道,康熙也有其多疑的一面。
在晋佟皇贵妃为佟皇后时,康熙曾一度想要同时册立钮钴禄贵妃为皇贵妃,以此来掣肘佟皇后,这又何尝不是他多疑的一种体现?
幸而佟家使法子让钮钴禄贵妃自己打消了成为皇贵妃的念头,否则,如今这后宫之中,指不定得乱成什么样儿呢。有皇贵妃这个副后在,或多或少都会分去皇后一些权威,使得皇后不再是后宫之中高高在上的存在。
在戴梓之事上,康熙更是将帝王心术发挥到了极致,先是因心中的怀疑,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将戴梓流放,借此机会敲打他,流放三十年后,待其心气儿已完全被消磨殆尽,才将其放回,彼时,戴梓还能再为康熙制作火器,但已经没有精力再对这些火器进行改良和研发,这对于大清而言,将是一种莫大的损失。
这时,佟皇后给了琼华一个眼神,示意琼华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琼华向康熙索要火器,还能够说是为自己讨礼物,可琼华若是为戴梓求情,就涉及到前朝之事了。后宫不得干政,哪怕琼华是公主,倘若被人抓到了这个把柄,对她来说也是极为不利的。
然而琼华却没有如佟皇后所愿。
明知道这是大清火器发展的一个极好的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大清就将失去先机,更将在未来落后挨打,琼华可做不到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坐视这一切发生。
更何况,她能够察觉到,经过自己一番劝说之后,康熙并非毫无感触。
这样的话,若是换成臣子来劝康熙,康熙指不定还要怀疑那名臣子是不是有什么私心,但换做琼华,康熙当然不会怀疑自家小女儿有什么私心,甚至还会因为这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而格外重视。
一直以来,琼华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影响康熙,进而影响前朝的发展。
“汗阿玛,我有预感,这个人对于我大清未来的火器发展十分重要,您得将他召回来。”琼华认真地看着康熙:“若是您不信任他,哪怕阻隔您认为可疑的人与他见面也好,至少,您得给他一个能够安静研发的环境。”
康熙见琼华言语真挚,思索片刻后,答应道:“好,那就依你所言。”
一直以来,只要是琼华坚持要去做的事,都不会有错。想必这件事,也是如此吧!
……
当晚,康熙满腹心事,虽然留宿在了长春宫中,却未与佟皇后做太多的交流。
有些话,他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跟琼华交流,但是却无法、也不适合对着妻子说出口。
佟皇后见状,唇边溢出了一丝无声的叹息,善解人意地放下帘幕,躺在了康熙的身边儿。
第二日,朝堂上果然发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当初导致戴梓被流放的是荷兰使臣不假,但仅凭荷兰使臣一人办不成此事,有朝臣与荷兰使臣里应外合,才导致戴梓被流放。作为康熙前期颇为倚重的大臣,戴梓碍了不少人的眼。尤其是他油盐不进不肯为某些利益团体所用,更是让某些利益团体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康熙释放戴梓的提议,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但康熙亲政至今,这种程度的阻挠,已难不倒康熙,他力排众议,一道诏书将戴梓召回京城。
这时候的戴梓,虽说屡次遭遇蹉跎,但心气儿还未消磨殆尽,还能够继续为朝廷效力。康熙觉得琼华说的很对,他的才能既然对大清有用,还是要用的。若是担心他的这份才能被其他人所用,那么,将其他人隔开就行了。反正研制火器的人离群索居,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且不提戴梓在接到这份诏书后,心情会如何激动,眼下,佟皇后正在宫中对琼华进行爱的教导呢。
今日是休沐日,琼华不必去上书房中读书,正好方便了佟皇后。
佟皇后可是记得一清二楚,昨日自个儿给琼华打眼色,让琼华不要再继续说下去。琼华倒好,竟对自己的眼神视而不见!
要说琼华谁都不憷,就憷她额娘。她额娘这么温温柔柔地看着她,当真是让人压力山大呀。
“额娘,您……有话好好说,别这么看着我……”琼华讪讪地道。
“长本事了啊,如今额娘的话,你都不听了,额娘还能跟你说什么。”
佟皇后依然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只是不理睬琼华,但琼华知道,她这样儿,是真生气了。
琼华赶忙快走几步上前,拉着她额娘的胳膊晃了晃:“额娘,女儿若是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您只管教训我,别不理我呀!”
软糯的嗓音中,透着浓浓的委屈,让人招架不住。
佟皇后狠下心别过头,不去看琼华:“额娘都提醒过你,莫要妄议前朝之事,你竟还敢跟你汗阿玛说那些话!你知不知道,后宫不可干政这几个字,不是说着玩玩儿的!如今,你汗阿玛信任你,你说的话他愿意听,你给的建议他愿意采纳。一旦有朝一日,他不信任你了,你今日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会变成一桩桩罪过!”
“就像那戴梓,早期你汗阿玛那样倚重他,后来,还不是说流放就流放。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汗阿玛除了是你阿玛,他还是一名帝王!”
别看昨日琼华跟康熙之间的氛围那般好,康熙仿佛对于琼华的“直觉”来者不拒、全盘接受一般。佟皇后却不敢高估康熙的秉性,他这样多疑,昨日能够怀疑戴梓,今日能够怀疑宫妃,来日焉知不会怀疑到琼华身上去?
佟皇后知道,自家小女儿与一般养在深宫中不过问政务的公主不同,十分关心国之大事,且因为她身负国运的批言,康熙并不认为她关心国之大事的手伸得太长。但万一呢?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比起让小女儿大展拳脚,佟皇后宁愿自家女儿和其他公主一般,每日只想着珍奇的珠宝和华贵的衣裳。
“额娘,放心,我有分寸的。你知道,我的情绪感知能力很强的,如果汗阿玛当真有生气的迹象,我是不会说下去的,你信我!”琼华拉着佟皇后的手晃了又晃。
琼华其实知道她和佟皇后的分歧在何处。站在她的角度来说,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有些事,她是一定要去做的。站在佟皇后的角度,总是希望自家子女都能够安安稳稳,远离危险。佟皇后行事,总是以谨慎稳妥为主,琼华不能说她是错的,只能说,母女二人关注的点不同。
琼华曾经试着向佟皇后解释自己的想法,但佟皇后认为,前朝那些事,交由大佬们儿们来处理就好,跟她一个公主没什么关系,她很不必为此操心。琼华实在跟她说不通,最后只好放弃。
但佟皇后毕竟也是因为担心她,才会说她,所以,琼华没法与佟皇后对着干,每次都是认错态度良好,下回照犯不误。
佟皇后虽然知道闺女是这么个德性,但她面对闺女时最是心软,被闺女三言两语一求,就没了辙,因此,最终她只得颇为无奈地点了点闺女的额头:“你呀……”
……
最后,琼华向康熙要的火器,兜兜转转,还是到了她的手中。
那是专门为她定制的,体型小巧,便于携带,从这火器的做工上,琼华便可得知,戴梓宝刀未老,尚能为朝廷效力,如此一来,她也就放心了。
琼华将那火器妥善保管,决定今年木兰围猎时,就带着它了。
说来,她可是诸多阿哥、格格之中,第一个拥有火器的呢。
其余阿哥、格格们在得知康熙赐了火器给琼华,都想要过来看一看,摸一摸。人对于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总是充满了好奇感。
谁知,五公主在看了那火器之后,不屑地撇了撇嘴:“我大清自马上得天下,骑射之术,显然比这些奇-技-淫-巧更为重要。八妹妹你可不要太过看重这些玩意儿,反倒忘了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
听听这话,多么的爱新觉罗。
也不怪五公主会这么想,爱新觉罗家,惯来都是这么教孩子的。
也就是琼华能有这待遇,跟康熙要来火器,还不被康熙进行思想教育了,别的阿哥格格们,想都别想。
九格格自从接受琼华的辅导,功课大有进益之后,就成为了琼华的拥趸,见不得五公主这样说琼华,她蹙眉道:“五姐你要是真对火器这样嗤之以鼻,你为什么非要来看呢,又没人求着你来。说起来,你不会是因为汗阿玛只赏赐了八姐,没赏赐你,你嫉妒了吧!”
五格格闻言,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炸开了:“我怎么可能嫉妒!我说的,难道不是实情吗?”
“既然汗阿玛看重火器,特特命人研究火器,还在对三藩、沙俄和准噶尔的战事上应用火器,那么火器自有其存在价值,五姐姐也没有必要以为贬低它。”琼华道。
五格格轻哼一声:“今儿个下午是骑射课,负责教导骑射的武师傅最是看不起这些奇-技-淫-巧。反正八妹妹你小心着点儿吧,指不定武师傅今日对你要求会格外严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