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他身后准备来看弘晖的十三,也双目圆瞪,见云瑶英勇无敌以一敌十,将那些拉她的丫鬟婆子一一掀翻在地,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我的个乖乖,这女巴图鲁可不是浪得虚名啊!
他见旁边一个畏畏缩缩的婆子准备溜走,平时他跟云瑶关系要好,心里自然偏向了云瑶,断定她是被人欺负了。
十三心中顿时对婆子起了疑心,以为她想要使坏,悄然一个箭步上前,揪住婆子将她推搡在地,然后装作若无其事退到了一旁。
胤禛上前先把云瑶拉了起来,见她头上的扁方歪在了一旁,脸庞红扑扑的,眼睛也红通通的,身上衣衫沾满了泥土灰尘,人像是根快点燃的炮仗,整个人都在盛怒的边缘。
他瞄了一眼摊在地上的吴嬷嬷,眉心微拧,替她正了正扁方,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值得你般这么大动肝火?”
云瑶见到胤禛,心中稍微冷静了些,却顾不得回答他,忙转头四下寻找大橘,见到它被姚姑姑抱着,几步奔了过去。
大橘的胖肚子,此刻还在微微起伏,云瑶眼泪瞬时流了下来,轻轻抚摸着它的胖脑袋,哽咽着道:“都说猫有九条命,你一定要活过来啊。
以后我再也不逼着你减肥了,你想吃小鱼干就吃小鱼干,想吃虾就吃虾,以后再也不把你关起来了......”
胤禛听得一愣,他知道云瑶有多宝贝她的那两只丑肥猫,平时就算他嫌弃两句,她也会朝他没规矩的翻白眼。
他心里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顿时恼怒起来。弘晖身体不好,吴嬷嬷不在旁边伺候,却有闲心跑来杀云瑶的猫。
他神色厌恶,斜了一眼地上如摊烂泥样的吴嬷嬷。听云瑶哭得凄凄惨惨,心疼之余,又更加厌恶吴嬷嬷了,厉声下令道:“苏培盛,把她带回去先关起来,狗东西,爷等会再找你算账!”
福晋得到了消息,此时也着急忙慌赶到了,她见到吴嬷嬷满脸是血,被小太监架着胳膊半拖着走,立刻大声哭喊道:“吴嬷嬷!放开,你们快给我放开!”
吴嬷嬷本来全身痛得死去活来,见胤禛不分青红皂白就护着云瑶,心下更加绝望,以为这次肯定难逃一死。
她听到福晋的哭喊声,又强打起精神,哀哀哭诉道:“福晋啊,奴婢再也不能伺候你了,你与大阿哥一定要好好的啊!”
吴嬷嬷是福晋的奶嬷嬷,自小伴着她长大,情分非同一般,这时见到吴嬷嬷浑身鲜血托付着遗言,哭得更加厉害了。
她泪眼婆娑看着胤禛,双腿一软,跪下来磕了个头,凄厉地道:“爷,妾身求求你,放过吴嬷嬷这一次吧。
都是妾身不好,妾身是担心着弘晖,才让吴嬷嬷去请了仙人回来,替弘晖驱邪收惊啊!”
胤禛一把拉起她,怒道:“糊涂!青天白日之下,哪里来的邪祟,吴嬷嬷人老昏庸没有见识,难道你也跟着没有见识!
弘晖身体不好,你不好好守着,跑来这里哭什么哭,这么一个刁奴,也值得你为她要死要活的!”
吴嬷嬷拼命从小太监手里挣脱出来,跌跌撞撞冲到福晋脚边跪下,朝胤禛磕了个头,哭道:“爷,奴婢是见着大阿哥一直哭,总觉得不大对头。
奴婢仔细回想起来,大阿哥是从下了马车,被猫惊吓之后,才哭得停不下来啊。
奴婢也是没了法子,请了仙人回来瞧了大阿哥,仙人指路说,是猫身上有脏东西,吓着了大阿哥。”
吴嬷嬷连喘了几口粗气,强忍着痛继续说道:“奴婢想着要把猫身上的脏东西赶走,断不能让大阿哥再继续不好下去。
奴婢带着仙人一起去寻找猫,恰好在万方安和门口碰到了它们。奴婢知道云格格的院子,等闲人进去不得,就算是大阿哥也不管用,奴婢也只得暂时忍了。
奴婢正准备离开时,猫却追了过来,缠着奴婢不放,还跳起来咬奴婢,普通寻常猫哪有这般厉害的,定是被邪祟附了体。
奴婢才刚捉住了猫,谁知道云格格上前,二话不说就给了奴婢一拳,还扬言要杀了奴婢,爷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大家奴婢有没有撒谎。奴婢连解释都来不及,就被云格格折断了手指。”
她抬起右手,展示着扭曲的手指,福晋见了,心疼得拿着帕子捂住嘴,呜呜哭得肝肠寸断。
吴嬷嬷神色更加凄凉,“奴婢知道云格格脾气不好,别说是奴婢,就算是福晋在,也免不了这场打。
奴婢挨了打,实也算不得什么,可奴婢心疼的却是大阿哥,他还那么小呢。奴婢更心疼福晋,她常常整宿整宿不睡觉照顾大阿哥。
屋子里热得透不过气,她却没有半点子怨言,说为了大阿哥,当额涅的什么苦吃不得。云格格住在凉爽的屋子里,更没有生育过,哪里能理解为人母的一片心。”
福晋与吴嬷嬷抱在一起,两人哭成了一团,简直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旁边福晋院子的下人们也纷纷说道:“爷,云格格是一直在说要杀了吴嬷嬷,奴婢们都听到了。”
“云格格冲上来就打了吴嬷嬷,实在是没有见过一言不发就对人动手的,奴婢都没有反应过来。”
吴嬷嬷眼底阴狠一闪而过,跟着说道:“福晋一直念着云格格是皇上赐给爷的人,有自己的过人之处,一直处处忍让。
哪怕是云格格住了最好的院子,福晋每天热得不知要换多少身汗湿的衣衫,连着大阿哥也热得全身长满了痱子,也从未有过任何怨言。
爷,福晋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病急乱投医,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大阿哥的身体着想啊。”
胤禛又热又烦躁,听到她们三句不离弘晖,脸色已难看到极点。
宫中女人最爱拿孩子做筏子,他以前也被人拿来当作过筏子,如今他的儿子也没逃过这命运。
云瑶冷眼旁边,见吴嬷嬷与福晋好一通唱念做打,心里总算有了些端倪,走到胤禛面前福了福,淡淡地道:“爷,既然吴嬷嬷都快被打死了,还能撑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句句都不离大阿哥,一切都是为了大阿哥,那也烦请爷听妾身说说吧。”
胤禛看着她,神色总算缓和了些,点了点头应了,“你别生气,我心中什么都明白,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云瑶只笑了笑,她看着吴嬷嬷,啧啧出声:“吴嬷嬷,你要撒谎,也好歹得把手上的鱼腥味洗干净了再开口啊!
我的猫好好的在万方安和呆着,不是你拿小鱼干引诱,它会理你?说了这么多,嘴里却仍然没吐出半句人话来,可见我还出手轻了些!”
她指着地上瘫成一团的婆子,嘲讽地道:“这就是你口中的仙人?吴嬷嬷,你怎么着也请个像样的人回来,你当这是在耍猴呢!
我知道你来不及,这里是绮春园,附近就是皇上驻跸的别苑,容不得那些装神弄鬼的人在周围出没,能让你抓到一个,也算是极为难得了。”
福晋脸色变了变,厉声道:“云格格,背地里也就算了,没曾想你当着爷的面,也嚣张到了如此地步!”
云瑶对她缓缓笑了起来,凉凉地道:“福晋,你也不用处处指责我不懂规矩。你倒是懂规矩,表面一套,背后尽做些不上台面的事。
我不是不懂你那套处处挖坑埋陷阱,拿着规矩做幌子,却始终不干人事的方法,只是我不屑得去做而已。
好家伙,你与吴嬷嬷这一通闹,让我给你理理啊,不过就是为了这么几件小事,你就拿着你的规矩要打要杀了。爷你也顺便听听,看我说得对不对。”
云瑶掰着手指头,一件件数了起来:“首先呢,就是为了我们以前的诸多恩怨。我是骂过你,你跑到我的地里,跟那土匪进村一样,把我种的庄稼好一通祸害。
庄稼是老百姓的命,若是真正的老百姓,你这就是在断人口粮,是在谋财害命。幸好我知道福晋从小不知人间疾苦,不知道自己每天吃饱了有力气寻事的粮食,是从地里种出来的,所以没有拉你去见官,只不痛不痒骂了你一句而已。”
福晋又难堪又愤怒,一口气憋在胸口,晃晃悠悠站立不稳,小丫鬟忙上去扶住了她,才没有让她倒下去。
云瑶笑了起来,“福晋,我就纳闷了,为什么像你这般的贵人,怎么会动不动就晕倒,这也太弱了吧,活到今天真是不容易啊。”
她看着胤禛,诚恳地道:“爷,这个问题,你也可以去太医院好好问问,或者私下打听一下,里面可有意思了。”
胤禛无语至极,警告地瞪了她一眼,让她别太过。
云瑶当没看懂,继续掰着手指头说道:“再次,你们找来的神婆仙人,想要除掉的邪祟是我吧,我的猫也只是倒霉,被牵连做了添头。
反正你们这一出,拿着府里不能说话,又最最尊贵的大阿哥来说事,就算不能把我打倒,也会拔下我一层皮,总会在爷心里留下些不好。
现在就算爷不发作,以后若是哪天不好了,这些就是让我死的罪证之一。
最后,你们不就是眼馋万方安和的院子吗,觉得这里景色好又凉快。你想要就说啊,你直接说大阿哥热得全身都是痱子,能不能与我换个院子,我会与大阿哥这么小的婴儿计较?
别打着一心为大阿哥好的借口了,真的,你真要是为了他好,做个人吧,算是为他积点德。”
福晋嘴唇哆嗦着,已经说不出话来,可云瑶嘲讽在先,她甚至连晕都不能晕。
云瑶虽然不惹事,但是她喜欢这种直来直去,把人背后那张脸皮撕下来的快感。
她看着胤禛,轻快地道:“爷,妾身话说完了,想必你也听明白了。院子妾身让给大阿哥住,妾身搬到万春园去。
不过妾身不是因为福晋这一通闹,也不是什么心虚,只是因为妾身是个人,看不得大阿哥那么小的婴儿吃苦,被大人拿来做筏子害人。”
她说完福了福身,招呼着姚姑姑抱着大橘扬长而去。十三四下看了看,也跟在了她们身后。
福晋这才唉哟一声,呜呜哭了起来。胤禛看着她哭,神情复杂至极,片刻后平静地道:“你身子不好就别再哭了,带吴嬷嬷带回去吧。
我念着你跟她相识一场,允许你把她收拾干净,再送回你娘家去,我寻个真正懂事守规矩的嬷嬷来伺候你。”
福晋抬起哭得红肿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胤禛,吴嬷嬷被送回娘家,断会没了活路,他真是好狠的心!
他淡淡地道:“你既然一心为了弘晖好,就替他多积点德,别光吃斋念佛,佛也要真正念到心里去。”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腿不受控制,下意识走到了万方万和门前。
他停下来,神情怔怔看着院门上的匾额,还记得亲手写这几个字的情形。
现在他的字更为不显山露水,康熙已经夸了他多次字愈发的好。
胤禛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与失望,福晋是他的嫡妻,弘晖是他的儿子,他自认为从未亏待过他们,她却始终不满。
他心里明白,她是不满他对云瑶的好。可是他是人,他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他见多了面目模糊的女人,就喜欢云瑶的灵动鲜活,这是无法控制也毫无办法的事。
胤禛在门口站了许久,腿有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觉着无颜进去面对她。
云瑶与姚姑姑回去后,把大橘放在了它的窝里。十三以前与十四没少跟两只猫玩,也眼巴巴看着它,神色担忧,问道:“大橘好些了没有?”
云瑶抚摸着它的背,说道:“好似呼吸平缓了些,十三爷不用担心,它一定会没事的。”
十三才略微放下了些心,正转头寻找小橙,见长兴垂头丧气,抱着小橙走了进来,哭丧着脸说道:“格格,小橙跑到了厨房躲起来。”
他把小橙也放进它的窝里,噗通跪地重重磕了个头,然后哭了起来:“格格,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没有看好它们,才让大橘遭了大罪。
格格,你罚奴才吧,奴才心甘情愿领罚,都是奴才欠了大橘的啊!”
云瑶见长兴那大脑门都磕得红肿起来,看得她简直不忍猝视。他现在算是她的人,院子里的消息,也从来没有再主动往苏培盛跟前递过。
苏培盛套他话,他知道自己脑子没有苏培盛灵光,会不小心说漏嘴,干脆转身撒腿就跑。她不允许说的,他半个字都不会透露。
再说这两只猫野得很,他哪里看得住。它们也没有走出院子,吴嬷嬷成心拿了鱼干引诱,它们能抵住这种诱惑才怪。得亏小橙机灵,跑得快没有被抓住。
云瑶斜了他一眼,嫌弃地道,“快起来,真是,谁要你的命了,没得让十三爷笑话。
不过惩罚还是得有,以后就罚你半年不能吃肉,就当顺便减肥吧。你快去给它们拿些羊乳来,不知道大橘能不能喂进去。”
长兴一愣,又重重磕了个头谢过云瑶,一抹脸上的泪,转身跑了出去。
十三沉吟了片刻,才问道:“云格格,你真要搬去万春园吗?”
云瑶点点头,笑着说道:“万春园那边景色也不错,等我安置好以后,请你来喝乔迁喜酒呀。”
十三笑着应了,迟疑了半晌,他终是低低开口道:“额涅住在德母妃的偏殿里,我从小也被抱给了德母妃抚养,经常会遇到四哥来给德母妃请安。
德母妃对四哥很客气,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句话,吃好了没有,穿好了没有。后来四哥大婚之后,又多了一句,福晋有身孕没有,格格有身孕没有。
问久了,德母妃的客气也少了许多,有次赐了四哥一些男人用的补药。当时四哥没有说什么,从德母妃那里出来,我快被四哥吓死了。
我从来没有见到他那般伤心,就是那种虽然没有哭,但你就是知道他非常非常难过。
听额涅说,四嫂更是惨,德母妃总是觉着她没有管好四哥的后院,是她善妒又没本事,不让其他女人生孩子,对四嫂从来没有过好脸色。”
云瑶抬头看了一眼十三,说道:“福晋不是出身高贵吗,有了娘家撑腰,德妃娘娘怎么着也得给她些面子吧。”
十三苦笑了下,说道:“四嫂的出身,说高贵吧,在京城里还真排不上号。她阿玛官职不显,额涅虽然叫觉罗氏,可旗人就那么些人,祖上谁不能攀点亲?德母妃又是婆婆,四嫂在她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
他停顿了下,极为认真地道:“云格格,四哥挺不容易的,真的。”
云瑶心中直感叹,那个缺门牙儿的十三,转瞬间就长大了,不禁笑着问道:“十三爷,你知道爷与福晋这叫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