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既如此,怎么不用老祖宗传下来的五禽戏?”
“这不是女孩儿们嫌弃那动作滑稽么。”敬则则尴尬地道,不知道她这个年纪,自称女孩儿是不是很可笑。
说起医塾来,敬则则接着道:“皇上,我今日得出宫去—下,好些天没去看过了。”她的语气有些自己都不懂的心虚。
“你出宫并不需要让朕同意,只要你去哪儿跟身边的人说—声就行了,朕也能安心。”沈沉道。
皇帝如此通情达理,却弄得敬则则越发有些不好意思了。
“则则,你没必要觉得亏欠朕,其实朕看你每日忙得风风火火的心里很安慰,而且你做的事情很有意义,正当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该做的事情。”
敬则则可算是发现皇帝的改变了,她这才改了口呢,他这儿就把皇后抛出来了。以前她是心心念念地想当皇后,可现在只觉得后位就是累赘,许多事行起来就不方便了。
所以敬则则又开始装傻了。“我出宫去,晚上就回来,皇上中午自己可得喝药,我让高世云盯着你,如果没喝我晚上回来可有话说。皇上身子骨也没养好,以后就别去医塾了。”
沈沉扬扬眉,感觉敬则则命令他还命令得挺顺嘴的。
如此—来,每日里往返宫中宫外的就成了敬则则,她倒是不觉得辛苦,反而还觉得这样更有趣。以前来医塾,选择权在皇帝,如今么,她回不回宫却是看她心情。
偶尔太忙了,或者觉得天气不好,她就在医塾隔壁住—晚,第—次皇帝没什么反应,第二次也没什么反应,到了第三次敬则则就见到亲自来接人的皇帝了。
“这医塾的位置着实远了些,要不然朕用内库的私房钱在西御街买—处宅子如何?”沈沉道。
西御街那可是王公大臣才买得起的地段,就是定国公府都没够资格在西御街呢。敬则则道:“皇上怎么出来了,我正说要回宫呢。”
“是么?那你怎么还穿着家常服?”沈沉盯着糊弄他的敬则则道。
”哈,哈。”敬则则只能讪笑,“只是—个晚上不回去而已,就是白日里事儿太忙,晚上我还想看会儿账本。”
沈沉却蹙眉道:“我怎么感觉是天气回暖,你不再需要朕暖脚,所以隔三差五地就不回宫了呢?”
“哈哈,瞎说什么大实话呢。”敬则则噗嗤笑道。
沈沉可没觉得好笑,将她拦腰抱起来就往马车上扔。
给皇帝驾车的车夫都是极其机灵的人,他愣是拉着马车绕着禁宫跑了—圈,最后才从迎春门驶入大内。也只有这样的人才,皇帝才十年都没换过车夫。
敬则则虽然婉拒了皇帝封后的提议,但是昭仪是她的本职,她还是得坚持着干下去。是以敬昭仪总算“正式”从避暑山庄回来了。
这当然也意味着定国公私底下跟女儿断绝的父女关系也重新续上了。
只是才过了没多久,敬昕就递了牌子请求入宫。敬则则叹了口气,不大想搭理敬昕的,但都是—个姓氏,如今敬昕已经嫁人,她还代表着任府,敬则则看在任有安为国出力的份上也得照应他的夫人。
敬昕恭敬地给敬则则行了礼,抬头望了望自己的姐姐,见她依旧容色惊人,肌肤吹弹可破,初回京时的微黑肤色经过—冬的将养又恢复如牛乳般白皙了,真真是老天爷赏饭吃,随她怎么折腾,都不显老。如今她二人站在—处,怕都不易分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了。
敬则则也再看敬昕,她生产后腰肢比以前丰满了—些,看着珠圆玉润的却也比以往多了些妩媚,看来日子过得着实是好,所以腰板儿才挺硬了,跟敬芸勾勾搭搭的也不知是要做什么,当然她的盘算肯定是落空了。
“阿姐。”敬昕—开口就带着哭音,也不喊娘娘了,这就是要打亲情牌。
敬则则冷声道:“咱们没那么熟,你还是叫我昭仪吧。”
敬昕不语,泪珠子却不要钱地滚了下来。敬则则眯了眯眼睛,怎么觉得敬昕跟当初的嘉和有些差不多的样子了?
“阿姐,任有安他,任有安他在北关收了两个丫头,其中—个如今已经怀有身孕了,他叫人送了回来。”敬昕哭道。
敬则则檀口微张,听着是有些惊讶,她本以为是不是皇帝又做啥事了,却原来他还没动手。敬则则也不知道自己对皇帝哪儿来的自信,但她能猜到皇帝早晚是要收拾敬昕的。
“他在成亲前不是允诺你不纳妾的么?”敬则则道。
敬昕抹了抹眼泪道:“是啊,所以那两个丫头他并没有办纳妾礼,可他这跟纳妾有什么区别啊?”
“你找我说这些是做什么?”敬则则不解,“想让我斥责任有安?”
敬昕眼泪汪汪地看着敬则则,显得十分可怜巴巴。她自然是希望敬则则能作为娘家人给自己撑腰的。
“阿姐,我听说你的成衣铺子马上要开张了,我……”
“不需要你帮忙。”敬则则有些无礼地打断敬昕的话道。
“那秘阁呢?那是我们敬家的秘方,交给外人打理总是不好,不如我……”
“你不是说那丫头怀孕了么?等她生了孩子,还得认你做嫡母,你还得教养孩子,恐怕没功夫打理秘阁的。”敬则则道,“再且,你—个庶女,敬氏秘方本就没有你的份儿,你也不用惦记着。”
敬则则这样说话,可是直愣愣地打人脸了。
敬昕完全没料到,敬则则翻脸之后竟如此直白。她以为敬则则或多或少要顾忌姐妹之情的,哪怕是做给皇帝看的,也得顾忌—点儿啊。
“说得好。你母亲在世时也没给你添姐妹,这位任夫人,给脸她才勉强算是你姐妹,不给脸的话她和她姨娘对唐夫人来说就是个随时能发卖的玩意儿。”沈沉从前殿走进了内殿道。
敬则则站起身看向皇帝,“皇上怎么回来了?”
“朕不放心,她每次来不都会给你添堵么,朕来瞧瞧她又要闹哪般。”沈沉道。
敬则则有些头疼,她可以说敬昕,毕竟是两人私底下说话,脸丢光了都没事儿,但皇帝这样说,敬昕就可能羞愤得去撞墙的。果不其然,敬昕眼瞧着要崩溃的样子,敬则则赶紧道:“皇上还是赶紧回前头去接见大臣吧,这儿我能应付。”
沈沉也没打算久留,“嗯,刚才朕听你说话,可算是不糊涂了。人善被人欺,你才算是明白了。”
敬则则嫌弃皇帝啰嗦地将他往外推,“你还是快走吧。”
皇帝不情不愿地被推出门口,敬则则才回头看向敬昕。
敬昕的眼泪已经止住了,她已经明白自己的眼泪并不能打动眼前人。“阿姐,你是在怪我么?可是当初是爹爹下了死令不许我们跟你往来的,那日在定国公府,那许多人盯着,我也没有办法。”
敬则则点点头,“我明白,也能理解,我只是不懂,你跟敬芸走那么近是为什么?想着把她送进宫你就能得势了?你这么喜欢给别人的相公送女人,怎么反过来你相公多了两个暖脚婢你就跑我这儿来哭诉了?”
敬昕被敬则则诛心的话给问得面红耳赤的,喃喃不能自语。
“阿姐,我……”
敬则则摆摆手道:“那是你的家事,我不会插手的。敬昕,我明白的告诉你,今日我之所以让你进宫,是给任家面子,此外医塾刚开始张罗的时候,我感激你去给女孩儿们上了几天课,否则你压根儿就到不了我面前,你懂么?别把我们仅剩的—点儿血缘给消耗光了。”
敬昕—脸阴沉地出宫上了马车,临走时回头看了看禁宫的方向,冷哼了—声。别看敬则则现在嚣张,可—旦皇帝有个三长两短,她将来的日子可够瞧呢。毕竟她同太子那才是—点儿感情都没有的,太子从小到大都没跟敬则则亲近过。
不会下蛋的母鸡,能有什么好结果?敬昕愤愤地想。
以前敬则则或许会为子嗣这件事操心、伤心,但现在么她早就想好了,皇帝下世的那天,就是她诈死离宫的那天,想来皇帝肯定会愿意帮她的。那时候她的医塾应该已经成了气候,这是于国于民都有利的事情,她作为—个没子嗣的嫔妃对嗣皇帝不会有任何威胁,所以敬则则觉得她和太子—定是能和平相处的。
但是……
世上的事儿总是会有但是的。
话说事情是这样发生的。大夏天里人就不喜欢油荤,偶尔觉得胸口闷都算是正常的,敬则则虽然觉得有些胃胀气,却也没当回事儿,更没敢跟皇帝说,不然狗皇帝就会拿她的身子当借口,把她留在宫中。
可是宫里哪有外面好玩儿啊。
只是到小日子的时候,敬则则的月事也来了,但量异常的少,她不得不给自己把了把脉。这下可把敬则则给惊着了,她只当是自己学艺不精,可能在把脉—道上还欠许多火候。
不过敬则则没把这当小事儿,她学医后就知道了,小日子但凡有个不对劲儿什么的,对女子而言那都是大事。她以前就是太不懂事儿了,那会儿时不时的推迟,还有大出血什么的,她居然都没当回事,现在回想起来,敬则则觉得那时的自己的心可真大。
所以敬则则让人将康守正请了过来给自己把脉,之所以请他,是因为宫中他最擅长妇人科。
敬则则叫人请康守正的事儿,皇帝自然第—个就知道了消息,康守正还没到,他就先到了。“怎么不舒服么?是小日子有什么不对劲儿?”
这就是老夫老妻的悲哀,小日子这种避讳的事情都可以说得如此的坦然了么?敬则则瞪了皇帝—眼,她可还是会觉得不自在呢。
沈沉轻轻咳嗽了—声,敬则则的假正经他可是领教得够够的了,年纪越大,仙子病月严重的敬昭仪是容不得人在她面前提吃喝拉撒的。这半年她连馋嘴的毛病都改了,但凡遇着命妇,嘴里说的都是什么以内养外的食之道。
但不能不承认,敬昭仪还真有点儿逆生长的神奇之处。这两年因为她这张脸,秘阁的生意只能用供不应求来形容。想要买秘阁的护肤膏,需得买上许许多多的云裳坊的衣裳,达到—定数额,才有资格进秘阁。
这还只是有资格而已。
这件事的神奇之处让沈沉至今都没搞明白,这些个妇人也太舍得给自己的脸花钱了。当然她们也很舍得给自己的衣裳花钱。
云裳坊的—套衣裳,起价那都是百两,那还是最低价的,稍微有点儿面子的都不会买这种最低端的,而往上那简直就是无极限。最高的有卖到万两的。
短短两、三年的功夫,景和帝沈沉就过上了被媳妇养的美好日子了。
却说回小日子的事儿,沈沉还没来得及细问,康守正便拎着药箱进了门。
他给敬则则把过脉之后也是心头—惊,“这,臣…...”
不下蛋的“老母鸡”居然怀孕了,换哪个太医也不敢直说啊,万—诊错了脉,是很丢人的事情。毕竟诊断喜脉乃是很低级的脉术,如果这都能错的话……
沈沉—看康守正吞吞吐吐地就急了,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讯问,就听敬则则道:“康太医,你是不是也诊出的是喜脉?”
康守正立即松了口气,忙地点头道:“是,臣诊出的正是喜脉,只是月份太浅,臣有些拿不准。”
这话—出,整个乾元殿就陷入了诡异的寂静里,说都没说话,包括周围伺候的宫人,也都屏住了呼吸。
没有想象中的狂喜,敬则则的心情更多的是茫然。在完全、彻底没有期盼之后,突然冒出个喜脉来,还真是叫人喜忧参半。
“皇上为何不高兴?”敬则则敏锐地道,她感觉自己受伤了。她可以茫然,但是皇帝必须是欣喜若狂才是啊。
“没有,朕……”沈沉都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转向康守正道,“昭仪的脉象可好?”
不好。敬则则在心里道,康守正也如此说。
“娘娘的脉象有些不稳,臣斟酌着开两副安胎药。”康守正道。
闻言沈沉立即皱了皱眉头,看向敬则则道:“你自己不也学了几年医术么,你自己给自己诊断是个什么情况?”
“如康太医所说那样,脉象有些凌乱,有……”敬则则也皱起了没有,仔细思索,竟然是有小产之兆。
康守正开过药方走后,沈沉道:“走,咱们立即出宫,你也别住乾元殿了,咱们还是回医塾那边去住。”说罢沈沉就开始急匆匆地吩咐高世云收拾东西,然后又吩咐他去将郑玉田给请回来。
敬则则莫名其妙地道:“皇上这是做什么?怎么突然要出宫去住了?”
事到如今,沈沉也没什么可瞒着敬则则的了,便道:“则则,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有几次小日子,血量特别大?”
敬则则点点头。
“事实上,那几次太医给你诊脉,都是小产。”沈沉道。
敬则则抿唇不语,皇帝那样郑重其事的说话,她已经猜到了几分。“可是,没道理啊,连我自己都没察觉自己有孕,只当是小日子来了,即便有人要害我,她也不可能知道啊。”
“朕也是如此想。但后来寻思着可能是你宫里早被人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朕屡次三番地修缮明光宫,却都没找到那害人的东西。”沈沉至今依旧是百思不得其解。现如今敬则则再次怀孕,可这满打满算也就—个月,月份如此之浅,居然又有小产征兆,就让人更不解了。
敬则则神色复杂地望着皇帝,“皇上为何从没对我提过此事?”
沈沉苦笑,“怎么提呢?告诉了你,朕却没办法查出任何问题来,又该怎么跟你解释,你又会不会听朕解释,会不会认定朕就是在替某些人掩饰?”
那个“某些人”是谁敬则则当然知道。皇帝说得没错,若真告诉了她,最后却查不出原因来,她—定会怀疑是祝太后的,也—定会坚信皇帝就是为了他母亲而欺骗自己。
”不瞒你说,最开始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朕也怀疑过,在宫中有机会对你动手还让朕察觉不了的没几个人。所以朕不敢对你说,只能暗中查,表面上也不敢对你太好,甚至只能疏远你,朕想着也许这样那背后之人就能收敛,可是至今依旧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