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沈沉还是没能拗得过敬则则,舀了一勺粥喂到她嘴边,“以后那些话少说,嘴巴也没个把门儿。”
“臣妾就是说笑罢了,也做不得真。”敬则则道,她心里觉得皇帝还真是把死呀活的看得太重了,不过也难怪他,毕竟每个皇帝都想万岁万万岁的嘛。
两日后敬则则便回到了避暑山庄,外面舟车劳顿,自然不如自己的小窝里舒服,她美美地洗了个澡,只想痛痛快快地睡上两觉。因为回来的前两日,也不知皇帝是吃了什么东西,生龙活虎的,精力万千,折腾得她腰酸背痛腿抽筋。
却说丁乐香入了避暑山庄,却像是鱼儿进了大海一般,苍茫失措完全找不到该往哪儿站了。
亏得景和帝让高世云亲自将她送去了皇后的清舒仙馆。
丁乐香走进门时,还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就要去见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了。谢皇后当然是美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得宠而至后位,她的美雍容端庄,银盘脸,杏仁眼,一看到谢皇后,丁乐香就知道她一定是个贤惠宽淑的人。
可人的身份在那儿,丁乐香还是战战兢兢地给皇后行了礼,皇后温和地笑道:“你不用紧张,既进了宫中,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只是你这礼仪还欠缺了些,本宫给你指派一个教养嬷嬷,你跟着学一学,省得到时候在太后和皇上跟前失礼。”
丁乐香谢过皇后,又听她道:“马嫔的规矩一向都是极好的,为人也宽厚,你去她宫里住吧,遇事也可向她请教。”
丁乐香压根儿就没听敬则则提起过马嫔,对她自然是两眼一抹黑。如是论心底的意思,她自然还是愿意跟敬则则住在一块儿,至少皇帝露面的几率肯定都会勤一些。而且她跟敬则则相处这许久,也知道她虽然妒性大了些,但人却是极正的,不会使手段害人。
原本皇后安排的事情,丁乐香不该驳了的,但她想着这一次如果不说,以后就得一直住在马嫔宫中,因此想了想还是道:“皇后娘娘,进宫之前,昭仪娘娘一直很照顾奴婢,奴婢想……”
谢皇后如何能不明白丁乐香的意思,她叹了口气,“你刚入宫还不明白,敬昭仪刚入宫那阵就跟皇上闹过,皇上也许过她,她宫中是不安排其他嫔妃入住的。”
丁乐香一愣,旋即想起那日敬则则看到自己梳了妇人头,转眼就病了的事儿,也不得不叹息。为着那事,一路回程的船上,皇帝可都是一直陪着敬则则的。想想那妒性,也的确做得出这种事儿。
丁乐香朝皇后行了一礼道:“多谢娘娘给奴婢解惑,奴婢这就去拜见马嫔。”
皇后点了点头,“你的位份还没定下来,晚上本宫问问皇上的安排,再给你指派伺候的人,如今本宫让刘大江挑两个机灵的先伺候着你。”
谢皇后之所以说晚上能问皇帝,那是因为她有这个自信。景和帝回宫,又带了人回来,第一晚肯定会到清舒仙馆的,果不其然,才用过晚膳,宫人便通传皇帝驾到了。
皇后伺候着景和帝换了鞋,又绞了帕子伺候他擦脸擦手。
“这些你不必亲自来,让宫人伺候就行了。这些日子你身子可还爽利?”沈沉问道,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皇后坐下。
”臣妾的身子就这样了,时好时坏的,累得皇上挂心了,不过夏日里总是好过些。”谢皇后柔声道。
“看来康守正的药你吃着并没太大效果,不如换个太医的药试试。”沈沉道,“说实话朕出去的日子,最担心的就是你的身子骨。”
皇后听了这话如何能不舒心,脸上露出一抹红色来,垂眸道:“臣妾,很开心。”很开心听到皇帝如此说。
沈沉叹了口气,探手过去抓住皇后的手,轻轻捏了捏,似在稳她的心。
“哦对了,皇上,新进宫的丁氏,不知皇上是个什么章程?”谢皇后贤惠地道,“臣妾暂时把她安排在了马嫔的宫中,皇上若是觉得不妥,臣妾再给她挪地儿就是了。”
沈沉道:“这些小事,皇后你安排了就行。”
“那皇上准备给丁氏什么位份呢?”谢皇后又问。
“就婕妤吧。”沈沉道。
谢皇后诧异地重复了一遍,“婕妤?”婕妤四品,在景和帝的宫中已经算是相当不低的位份了,再上去就是九嫔了。当初柳缇衣那么得宠,没怀孕之前也就堪堪只是婕妤。
沈沉笑了笑,将丁乐香的事儿说给了皇后听。
谢皇后听完叹息一声,“真是个孝女,也是个坚毅的性子,身世也可怜,给她婕妤的位份倒也配得上。”
“嗯,她如今无依无靠的,皇后平素看着她一点儿,能照顾一点儿就照顾一点儿吧。”沈沉道,“乏了,安置吧。”
既然乏了,自然就是纯粹的安置。皇后虽然身子不好,但也不是没有雨露之思,可看皇帝一脸疲惫的模样,今日又是刚回宫,也只能默默地靠在他身侧,闭目假寐。
不过景和帝虽然对皇后解释了丁乐香的来历,却没对其他人解释,所以次日当所有人知道丁乐香一进宫就封了婕妤,而且赐号“宣”时,可都惊讶了一番。
敬则则也是没想到,景和帝给位份给得这么大方,她那会儿进宫时也是一步一步往上熬出来的,虽然升级升得快了些,但也没说一进来就是婕妤,还有封号。
这还不算,接下来三日,侍寝的都是新晋的宣婕妤丁乐香。且不说皇帝在宫中很少连续三日召人侍寝,而三日都是同一人就更少了,有这个殊荣的也就敬则则和柳缇衣享受过,便是祝新惠都没这等荣耀呢。
一时宫里人自然都知道宣婕妤甚是得宠了。
敬则则懒懒地靠在榻上,听华容碎嘴道:“可真真是得宠呢,也不想想若不是娘娘救了她,哪有她今日。进宫这几日,也不见来拜见一下娘娘。”
敬则则往嘴里抛了一粒葡萄,“就你想法多。她才刚进宫,又备受宠爱,每走一步自然都要小心翼翼,你家娘娘我在宫里是个什么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跟我沾上关系对她未必有利。”
“可她也不能这样啊。”华容愤愤地道。
敬则则却看得很开,“华容,恩情不是这样用的。三番五次为这些小事儿而动怒,再多的情分都耗不起。以后别再背地里说宣婕妤的坏话了,不管怎样,我同她之间,总比和其他人多一层情分。”
敬则则说完,托着腮帮子看向外面的天,她完全不在乎丁乐香的态度,心里想的却是,景和帝那狗皇帝果然是见一个爱一个,在船上碍着自己,装得不在乎丁乐香,结果一回宫就原形毕露,又是封婕妤,又是连日召幸的,气得人心口疼。
“婕妤,皇上可真疼你呢,这回西域诸国进贡的贡品,也是从皇后那儿刚出来,就抬到你这儿来了。”伺候丁乐香的茜红一边替丁乐香梳头一边道,“婕妤的头发可真好,又黑又浓,待会儿梳个飞天髻,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准能艳压群芳。”
丁乐香笑了笑,“我可没那么夜郎自大,宫中别的且不说,昭仪娘娘的容貌就远在我之上。而且受宠什么的话你以后也别说了,宫中的其他嫔妃自也有受宠的时候,我并没什么特殊的。”丁乐香对自己的处境还是很清楚的,并不因为连着三日侍寝就昏了脑袋。“敬昭仪不也是极得宠的么?”
茜红是宫中老人了,敬则则的事儿她当然是知道的。“昭仪娘娘以前自然是极得宠的,如今才刚刚复宠,可还看不出来有多得宠呢,何况她当初和皇上闹得那么厉害,以后怕是……”
丁乐香不解地看向茜红,“什么复宠?”
茜红为了讨得新主子的欢心,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敬则则的事儿一股脑儿地都说了出来。“昭仪娘娘足足被冷落了两年呢,这一次要不是皇上再来避暑山庄,怕是得在这儿住到死呢。也是费了好些心思才能重获圣宠的。”
丁乐香可完全没想到敬则则还有被冷落的时候,不由得叹道:“看来这宫里的花,也没有百日红的。”只是她看皇帝与敬则则相处,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有生罅隙的时候,因为每一次皇帝看敬则则的眼神,都让她这个旁观者为之心醉。
第37章 在前方
却说敬则则静静地休养了好几日,总算是恢复了元气,也到了该去清舒仙馆给皇后请安的日子了,路上恰好遇到丁乐香,因笑道:“这可真是巧了,你在宫里住得还习惯吧?”
丁乐香其实老远就看着敬则则了,是迎着她的方向走的。见她穿了一袭冰蓝色的宫裙,纯净澄澈的云雾榖,远远望着好似轻云托身,近看又有人不胜衣之怜弱,竟不似人间之美色,似乘风驾雾而来。
光是这等出尘之姿就是她比不了的。丁乐香低着头上前给敬则则行了礼,“回娘娘,皇后娘娘和马嫔都很照顾嫔妾。”
敬则则点点头,“嗯,看来礼数也学了不少。得空时,也可到我的远近泉声坐坐,说说话。”
丁乐香点点头,“嫔妾也正想着去看望娘娘呢。”
两人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一同走进了清舒仙馆。
今日祝贤妃、宋德妃都在座,丁乐香可算是把宫中的高位嫔妃给认全了,这才发现,人并没有几个,心下还有些诧异。
敬则则低声道:“日常只有四品以上的嫔妃才有资格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皇上宫中的高位嫔妃并不多。”
丁乐香轻轻地“哦”了一声,却没想到自己的位份算是高的了,一进宫就这样也不知是好是坏。别人看她得宠,可她自己却是最清楚内里情形的。
祝新惠先是看着走进来的敬则则,约莫是觉得有些闪瞎人眼,只轻蔑地扫了一眼,视线就落到了丁乐香身上。
丁乐香虽是小户出身,但容貌着实艳丽端方,进宫后得皇后赏赐许多头面、首饰,装扮起来却也算雍容华丽,很是明艳。祝新惠也是这一款的,两人站在一块儿,颇为难分轩辕。
所以祝贤妃的一口气立即堵到了胸口上,她心高气傲,自然见不得有人能和她比肩。
“到底是小户出身的,没见过好东西么,什么东西都往头上插戴,也不嫌重么?”祝新惠对丁乐香是完全没什么好脸色,她如今这般地位也无需对个小小婕妤有什么好脸色,哪怕皇帝回宫后好几日都没去看过她,她也还是有底气。
丁乐香被人当面羞辱,却丝毫不能反驳,只能脸色煞白地低垂着头。
皇后替她解围道:“宣婕妤容貌艳丽,这样打扮正是恰当,宫中美人万紫千红,本宫瞧着高兴,皇上宸函之暇见了也舒心不是?”
皇后开了口,放在以前祝新惠也是敢反驳的,但如今想着景和帝还在生她的气,少不得对皇后也只能容忍。
“皇后说的是,想来皇上的确是喜欢呢。”祝新惠笑了笑,又别有深意地看向敬则则道:“若非如此,皇上身边有敬昭仪这样的美人相伴,出去又是办正事儿的,原不该领人回来的。以前皇上也不是没出去过,却也没见领过人回来呢。”
敬则则就知道祝新惠要拉扯自己,不过这等浅显的挑拨,她倒是不在乎。
“太后娘娘昨儿还说呢,外头进来的人,也不知道来历,就怕遇到狐媚的,伤了皇上的圣德。”祝新惠说着又把太后的大旗拉了出来,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丁乐香是个狐媚子,顺便也是讽刺敬则则没本事,一个人独霸皇帝居然还让外人插了足。“对了,给皇后请完安,敬昭仪去太后那儿坐坐吧,太后说有话问你。”
敬则则心里想着,今后这事儿可真不能干了。狗皇帝纳丁乐香,他倒是享福,但苦的却是自己,她自己气得不行,还得去太后那儿挨罚,这买卖也太折本了。
果不其然,西太后能对敬则则有什么话说,就是责怪她不能劝着皇帝,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宫中拉。敬则则先是在西太后的宫门口罚站了半个时辰才能得听太后训斥,然后又在太后宫中跪了一刻钟,聆听教训,走出香远益清后,还得十日内抄写三遍《女戒》送上。
敬则则心里把皇帝母子俩都骂了一遍,心情才稍微平静了些,等了两三日也不见皇帝有任何宽慰的举动,她心里就更是把狗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在景和帝虽然没有到内宫宽慰敬则则,却也没有再召幸任何嫔妃,就连有孕的祝新惠他都没去看过。
皇帝不进内宫,宫中的女人就是想耍什么幺蛾子也没人看,所以还算安静。直到八月里皇帝将去青索草原与诸王会盟的事儿出来后,却又将后宫炸开了锅。
主要就是争,谁跟着去伺候皇帝的事儿。
“让宣婕妤伺候着就行了,朕去见草原诸王,不想带太多宫妃,又不是去行乐的。”景和帝沈沉对着西太后道。
“皇帝说得极是,不过丁氏刚进宫好些规矩都不懂,只带她一人恐怕不妥。而且草原诸王素来争强好胜,便是诸王的郡主们也都不甘人下,需得带个骑射都不错的妃嫔去才好。”西太后道。
“还是母后考虑周详。”沈沉从善如流地道。
西太后看了一眼祝新惠,“若是贤妃没有怀孕倒是极好的人选,她的骑射素来不错,哎,可惜了。如此就让美人何氏也随行吧,她是武将府出身,骑射也都不错。”
些许小事,沈沉自然不会驳了自己母后。
去青索草原的事儿,便如此定了下来,丁乐香与何美人算是羡煞了宫中嫔妃。在宫中时,僧多肉少,皇帝一月里又有大半月都不进后宫,如此分下来就更少了。但跟着皇帝去青索的宫妃却只有两人,怎么着也有肉吃,可不是羡煞人么?
丁乐香倒是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份殊荣,然接了口谕后,心里也是欢欣雀跃的。
反观远近泉声的敬则则,就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死样子了。
龚姑姑忍不住道:“娘娘的骑射这两年不是也练出来了么?怎的皇上就没想起你呀?”
敬则则侧躺着由龚铁兰给她喂了一块桃肉,“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姑姑。”
龚铁兰闻言也不遮着掩着了,“奴婢是想问,皇上微服这段时日,娘娘是不是开罪皇上了?”
敬则则想起回宫前的晚上,景和帝还那般勤劳地在她身上耕耘,好似有了上顿没下顿似的,可不像是开罪他的样子。“没有。不过皇上总要一碗水端平的,若是这次我再跟着出去,少不得回来又要被太后罚了。”
话虽如此,敬则则能说服龚铁兰,却说服不了自己的内心,她其实,还是很想去青索草原玩耍的,宫中待久了但凡能放个风又有谁不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