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枝——白水煮蛋
时间:2021-05-03 09:10:29

  十五岁时的她一知半解,却也知道,原来给自己的夫君梳头,也是夫妻之间独有的相处之道。
  父亲这头战场的铁狮子,就是这样被母亲驯服的。
  那,她若是给陆沉绾发,是不是也会让陆沉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至少,能让他多听她的话,不会一直限制她的自由?
  “赵翡烟?”
  “啊?”赵明枝醒过神,手心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递了一枚残缺的小木梳。
  男人端坐在妆台前,刀削般冷峻的脸带着柔和。
  他微微抬头,沉静凛冽眼睛,黑得仿若深渊。
  “替我绾发。”
  语气低沉却又不失温柔,就这一句简单的话,熟练得仿佛被他说了无数遍,又似乎带了一些小心试探。
  就好像让她替他绾发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一样。
  赵明枝动作僵滞的摸了摸手里的小木梳,手指将他垂落在后的乌发拢起。
  男人身形几不可察的松了一下,嘴角淡淡的弧线,为冷傲的眉眼添了几分温和。
  “世子,这梳子已经坏成这样了,我替世子换一把吧?”
  “不用。”
  “可是它是一把断梳,中间还少了好几根梳齿。”
  梳起来,头不疼吗?
  陆沉平静端坐,视线透过铜镜,定在了她懵懵懂懂的小脸上。
  她轻低着头打量那梳子,白皙如玉的小脸,小巧泛红的鼻尖,殷红的唇,尖细的下巴,无一处不透着可爱和傻气。
  他觉得有些好笑,唇角几不可见的泛了一抹笑意。
  “就用它。”
  赵明枝无奈,只好用这把破破烂烂的梳子小心翼翼的替陆沉将头发先梳理整齐。
  清晨起来,男人剑眉星目,一张立体葳蕤的脸越发精致,隐在乌发中,皮肤也比一般的男人要白。
  被他那样用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盯着,赵明枝只觉得无比紧张,比她第一次上家学里夫子课还要紧张数万倍。
  她不太做这些事,母亲也就教过她那一回。
  她也还没来得及嫁给元凌就先香消玉殒了,因而更没人当她的练习工具。
  索性也只能将陆沉当练习的工具了。
  “就当他是颗大白菜,他不是陆沉,他是大白菜,他不是世子,他是大白菜,大白菜的头发很好绾的,不要紧张,赵明枝,你可以。”
  她不断在心里默念,一面替他绾发,一面跟他说话,以缓解练习工具的紧迫感。
  “世子,我还是头一回给男人绾发,若是绾得不好……你可不许生气啊。”
  男人声音淡淡,“嗯。”
  “那你要是疼了,就跟我说,我轻点。”
  男人也毫不客气,“轻点。”
  “哦哦哦……对不起,世子,我又弄疼你了!”
  “……赵翡烟,你。”
  “世子,你莫生气,我很快就好!相信我,我一定可以为世子绾一个都中男子最潮流的发髻!”
  “……”
  陆沉难得耐心的坐着,没发怒,也没冷脸,就这么平湖似的望着她。
  赵明枝在他头顶忙活了半晌,又是抹汗又是紧张的抬起头,就能看见他幽邃的眸光一直在镜中打量她。
  于是她更紧张了。
  那发髻就怎么也梳不好,越梳越像个杂乱的小鸟窝。
  赵明枝小脸涨得通红,局促的咬了咬唇,“世子,我实在梳不好,不如我叫个梳头的丫鬟进来替世子梳吧?”
  她受不了这折磨了,被这么一双锐眼瞧着,谁能安安心心给他梳头发去?
  就算她心里把他当作一棵大白菜,也还是手忙脚乱。
  除非她心理强大,能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儿子,或许尚能一试。
  “世子?”
  陆沉安静的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没让她叫人,也没让她继续,视线就这么停留在镜中的她身上,目光深深的,又有点儿柔情似水的意思。
  只有两个人的屋子,几乎相贴的身子,暧昧的眸光,赵明枝只觉得口干舌燥,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我真的没有给别人梳过头发……世子还要入朝,若顶着我给世子梳的发,怕是要被大臣们笑话。”
  赵明枝自言自语,也没人应答。
  不知尴尬的过了多久,却听身前的人缓声道,“不用了,你坐下,我教你。”
  赵明枝懵懵懂懂中被人拉到了凳子上坐下。
  她睁大眼,就见陆沉高大的身子站在她身后,一双大手捧着她的头,让她坐正。
  天可怜见,她不是坐姿不好!
  她只是在陆沉身前,身体实在太过僵硬,又因为过度紧张而不知道该怎么动作。
  他微凉的指腹轻柔的落在她发顶,她只感觉头皮一麻,浑身起鸡皮疙瘩,更加僵直不敢动。
  等他的手将她所有头发都拢好,她才心跳加快的缓和下来,然而脸上早已爬满了两片灿烂红霞。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如此执着的让她替他绾发,甚至宁愿自己动手教她都不愿让丫鬟动手。
  她甚至不知道陆沉这一手绾发的绝技是跟谁学的。
  没过一会儿,他就已经将她打扮成了一个俊俏的小公子。
  “如何,可学会了?”
  身后的嗓音慵懒又带着磁性。
  和冷酷的陆沉不同,这时站在她身后的陆沉,当真让她有一些夫妻的感觉。
  赵明枝微微抬起长睫,看了一眼镜中的年轻男女。
  男人像一座雪山,清冷矜贵,犹如谪仙,而她就像是雪山旁侧的红莲,姣美清甜,在那一片雪白里猛地扎进去一团血红,看起来很是热烈登对。
  赵明枝的心脏忽的猛跳了一下,她怎么会把陆沉当真当做她的夫君?
  她……
  她不应该……
  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这乱七八糟的,一双有力的大手又将她拉了起来。
  小木梳重新被交到她手中。
  换他坐下。
 
 
第61章 她眼里怎么会为陆沉点蜡烛?……
  赵明枝心绪难平, 咬了咬牙,默默告诫自己, 她只是觉得现在的陆沉也不是什么坏人,所以才不讨厌他的……
  一定是这样的。
  想清楚之后,她很快便替陆沉重新绾了一个发髻,然后又替他选了一枚玉冠。
  梳好之后再看,这狗男人的脸果然是俊得人神共愤,这要出去,不知道要勾/引多少良家小姑娘。
  越想, 心里竟有些不快活。
  也不知这躁郁的情绪从何而来,大概是因为她看不得他太好的缘故吧。
  陆沉离开西苑的时候心情看起来还不错,特意交代她,他今日入朝无大事会早回, 让她午间备好鱼八仙, 他会回来陪她吃午膳。
  赵明枝皮笑肉不笑的送他走, 等人消失在视线里, 嘴角笑意顿消,烦躁的将那把破烂的小木梳扔在梳妆台上。
  “也不知道是谁的小破梳, 就这么舍不得扔?”
  “舍不得就算了,还要我用这把破梳给他梳头?这男人脑子指定是有点儿毛病。”
  “看样子都用了许久了,怕是他心里那个人留下来的吧……”
  赵明枝心里有些酸涩,无力的坐在铜镜前, 视线在那小木梳上停留了一会儿, 目光有些茫然。
  她已经尽力不去想他心里那个女子了, 可他生活里好似处处都有那人的影子。
  她虽然不喜欢他,也没有诚心要做他的妻子,他也承诺了将来会给她和离书, 放她出府回江南,可那天一起看书的时候,是他亲口说的,想让她留在他身边。
  他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在想些什么,却又将她的脑子弄成一团乱麻,让她不知所措。
  “小姐!”
  霖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见自家小姐坐着发呆,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姐,你看什么呢?”
  世子在的时候,是不太喜欢有丫鬟在房里伺候的。
  因而只有等世子走了,霖儿才敢进来伺候自家小姐洗漱更衣。
  赵明枝眼眸一颤,飞快拉回神思,若无其事道,“没……没看什么。”
  霖儿眼睛往那小木梳上一瞧,“这不是世子的梳子么?世子也不穷啊,咱们这侯府家大业大的,奴婢昨儿还听赵二宝说,府里的那块假山石都值好几千两银子呢!世子竟然连把好的梳子都用不起?”
  赵明枝起身,绷着小脸儿,没好气的敲了敲她的头,“这哪里是世子用不起?”
  梳子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的,并不廉价,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故意摔断了,还是不小心断成了两截,被人重新用金丝接了起来。
  霖儿不解的揉了揉脑袋,“那是什么?”
  赵明枝淡淡的扯了个干笑,“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梳子应该是世子心里那个女子留下来的吧?”
  霖儿皱了皱眉,“奴婢老是听小姐提起世子的心上人,可奴婢在府里到处打听了也没打听出什么来,世子当真有个心上人?”
  赵明枝眸光微微黯淡了些,起身让霖儿去拿今日要换的新衣。
  “世子心性沉稳,又擅长隐忍,只要是他想保护的人,不为外人所知也很正常。”
  若不是她如今身在其中切身感受,只怕也不会知道陆沉心里原是有人的。
  她以往与他结交不深,赵陆两家又没什么往来,后来两家政见不和,更是势同水火,她几乎不曾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过。
  不管何种宴上,在哪家,有时候知道他要去,她也会避而远之。
  就算偶尔见上过那么几回,他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一张俊脸冷得仿佛她欠了他几百万白银一样。
  她对他自然没什么好感,更不会留心专门去打听他的事。
  “那可不一定。”霖儿取来新衣,一面替赵明枝换上,一面经验老道的念叨,“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呐,眼里的光是骗不了人的。”
  赵明枝一愣,“眼里的光?”
  霖儿笑眯眯的点点头,“是啊,林妈妈教奴婢的,她说若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眼里燃烧的光,能将一个人家里祖祖辈辈的蜡烛都烧得倾家荡产呢!”
  赵明枝心中突的一动,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奴婢看小姐最近每次在家里等世子回家,世子一到西苑,小姐眼里就开始点蜡烛了,小姐,你是不是有些喜欢世子了呀。”
  赵明枝呼吸一滞,忙不迭否认,“你胡说什么!我眼睛里点……点什么蜡烛!胡说八……八道!”
  霖儿嘿笑一声,凑到自家小姐身边,伸出手指头胆大包天的戳了戳赵明枝白里透红的脸颊,“小姐,你要是眼睛里没为世子点小蜡烛,说话干嘛小红附体呢?还有啊,小姐,你的脸都红完了,眼睛里又点了小蜡烛!”
  赵明枝急着反驳,双手捂住眼睛,“我没有!”
  然而越急脸越红。
  她是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意,也对感情的事一脸懵逼,只是最近确实每天在家都会翘首盼着陆沉回来陪她吃饭。
  只要他回来,她心里便雀跃。
  他不回来,她心里就会怅然若失。
  她觉得,这只是两个暂时被捆绑着住在一起的人,该有的牵挂,而不是所谓的点蜡烛什么的!
  她眼里怎么会为陆沉点蜡烛?!
  她才不会好么!
  可有时候,人越是急着辩解什么,越会给人一种很在意的错觉。
  霖儿见自家小姐脸红成那样,也没好意思再继续取笑,挠了挠脑袋,“小姐,你若真想知道世子有没有心上人,奴婢有个想法,小姐不如直接去禁室问问鹊儿,鹊儿跟在世子身边那么多年,肯定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小秘密。”
  赵明枝烦躁的将小手移开,为了表明自己根本不在乎陆沉,黑着小脸,怒道,“我说我在意了吗?打死我,我也不会去问鹊儿的!”
  霖儿随口道,“不问鹊儿,问赢邑也行啊。”
  赵明枝顿时火冒三丈,“……不问!说了不问就是不问,问我就是狗!你去问,你也是狗!”
  霖儿一听,知道小姐是真气了,忙给她顺气,“好了好了,不问便不问,小姐这是多大的气,何苦把自己和狗比呢。”
  赵明枝气得小脸发黑,可她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说来说去,还是气霖儿不会说话,说什么点不点蜡烛的!
  她就是死,也不会给陆沉点蜡烛的!
  霖儿噤了声。
  默默看着自家小姐碎步走进纱橱里,半晌没出来。
  她好几次想进去看看,又不敢去触霉头,只好乖乖的守在外间。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冷着脸的娇美人总算拖着一个木头箱子从里头出来了。
  她冷眼瞪霖儿一眼,“还不快来帮忙?”
  霖儿瘪了瘪嘴,“小姐——”
  赵明枝愤愤的打断她,“不许再提陆沉半个字。”
  霖儿捂嘴,“奴婢一个关于世子的字都没说,都是小姐你自己说的。”
  赵明枝拢眉,气得呼吸有些急促,“把床上那几本书一齐拿下来!”
  霖儿哪敢不从,在自家小姐威逼的目光下,小心翼翼的将那枕头底下的几本书拿出来,手脚僵立在原地。
  赵明枝也不管她,拉过炭盆,将那些书全部扔进火里。
  霖儿大惊,就是想扑救也来不及了。
  “小姐!你怎么能把老爷给你的功夫秘籍都烧了呢!这可都是老爷的心血啊!这要是日后你想取悦世子——”
  “盛霖儿,闭嘴!”
  头一回,赵明枝大发脾气,喊了霖儿全名。
  霖儿吓了个激灵,啥也不敢说了,眼睁睁看着那些书被一本本扔进炭盆里,火苗噗的一声蹿得老高,将那些书一点一点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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