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别扎着手了,让下人来清理就可以了。”语调既心疼又柔软。
“母后,我们先出去吧,等下让人来清理。”太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皇后看着满地狼藉心下厌恶,牵着林淼芝往外头走,太子浅淡的眉眼在书架上流连了一圈,转身跟着走了出去。
躲在屏风后头的唐沁长长的出了口气,暗骂自己真是作死,明明大大方方的就可以,怎么搞得跟做贼似的。
这林皇后很不合她的眼缘,每次看到她总有种即将被算计的憋闷感。
她靠着屏风后,紧张的额角都有些细薄的汗,书房内墨香缭绕,光线隔着窗纸投了进来。
等四周完全静了下来,唐沁才提着步子走了出去,扶着书架探头往外瞧,就看到去而复返的太子殿下正立在书房门口看着她。
偷听被人逮了个正着是什么情况?唐沁尴尬的简直想抠死自己,大型社死现场有么有。
齐五从外头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看着立在书房门口的太子殿下,连忙跪下请罪:“太子殿下方才西唐三皇子来了,属下原本想等皇后娘娘走了再禀告.....”他偏头一瞧,就看到书架旁冲着俩人笑的孱弱瘦白的唐沁,立马闭上嘴什么也不说了。
“让下人来收拾一下。”
齐五被太子身上的冷意压得有些战栗,又瞄了书房里的唐沁一眼,赶紧起身退开了。
“昨日不是说要送太子哥哥谢礼吗,所以......”唐沁率先打破了沉默。
“所以你就躲在了书房?”
“额......”这天直接聊死了还怎么聊?她白嫩的脸颊开始有些发红。
“出来吧,里头乱。”太子周身冷气收敛,转身朝着书房外的小亭子走去。
唐沁扣了扣指下的木书架,嘶了一声咬牙跟了出去。
亭子四周被葱郁的树木遮挡,光影洒下一片斑驳,比起屋内这里倒是个乘凉的好地方。亭子中央有一张石制的棋桌,刀刻的棋面清晰可见,上头还摆着没有收起的棋子。
太子转身朝着唐沁伸出手,面上的笑浅浅淡淡,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唐沁瞧着那修长玉白的手愣了一瞬,太子挑唇:“谢礼呢?”
“哦。”她忙从随身的小书包里将东西拿了出来递到太子跟前。
太子眼眸有流光划过,顿了一瞬伸手接过上下翻转着看了看:“原来是送给孤的。”他声音浅淡平静,丝毫没有见着新事物的好奇。
唐沁有些淡淡的失望,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构想出来的,“太子哥哥,你把眼睛凑过去,朝里头看。”
太子玉白的手将它托起,凑到眼前,还不等唐沁再解说,那九曲玲珑骰就在他手上缓慢的转动起来。
“好看吗?”唐沁兴奋又期待的瞧着他脸上的表情,不经意的一撇却看到他右手指尖有一道细小的划痕。
突然之间愣住了,眼睛里的兴奋慢慢被震惊所取代,昨夜无曲手上相同的位子也被划了一道口子,心中转了几个弯,唐沁抬眼仔仔细细的将面前的太子殿下又打量了一遍。
样貌与无曲确实一模一样,可眼神做派又完全对不上。同样的位子又有同样的伤口,总在夜里才出现的无曲,这不会是同一个人吧?唐沁被自己的猜测吓到。
她的眼神闪烁,试探的问出口:“太子哥哥,你食指上的伤口?”心中的猜测挠得她心口痒痒的难受。
太子眼中映出一片琉璃色,将手中的九曲玲珑骰放了下来,态度自若的道:“今早修剪梅枝时被划了一下。”
真的是这样?他眼神平静坦荡,声音轻缓平稳,一如往常般的清隽秀雅。
唐沁觉得一定是自己搞错了,暗自懊恼越来越被无曲带歪了,怎么看谁都像那货了。
他们这边正闲谈着,林皇后带着林淼芝走出东宫不久后,越想越不对劲,方才她好像看到屏风后头有人,而且书房里的茶盏一看就是用来待客的,太子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
这个认知让掌控欲极胜的林皇后很不高兴,太子现在翅膀硬了,居然敢瞒她了。
“回去。”她转身往东宫方向走。
林淼芝跟在她旁边一脸懵,“姑姑,怎么了?”
“方才书房内有人!”
林淼芝心思百转,有人?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人,不然太子哥哥为什么藏着揶着。她快走几步跟上林皇后的步子,恨不能越过林皇后去。
齐五守在院子外头瞧见林皇后去而复返,正要去通报,却被林皇后阻止了,他连忙跪下大声行礼:“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林皇后瞧着这奴才忠心耿耿的模样,冷哼一声,“狗奴才!”。
亭子里的唐沁听到齐五的声音吓了一跳,心下坠坠,眼珠子左右乱瞟,想找个地方躲躲。
“你做什么?”太子仿佛没有听到那声‘皇后娘娘’,饶有兴致的看着唐沁急红了眼。
“找个地方躲躲。”唐沁一急就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躲什么?皇后不吃人。”
唐沁暗自排腹:皇后那眼神比吃人还恐怖好吧,而且方才在书房内林皇后才说她是个不学无术的,让太子少和她来往。如今一眨眼她就出现在这,不是诚心给太子找麻烦吗?
瞧着亭子外头的花丛还算繁茂,唐沁移动步子往那里走,手却被扣住,扣住她的手冷得像冰,冻得她一个机灵。
怎么这么巧,太子不会也肾亏吧!
太子有些好笑,这人蠢得有些萌,大白天的躲什么。他安抚的朝她露出一笑,随即若无其事的放开。
林皇后眨眼就走到了近前,书房的门大开着,地下的碎瓷已经收拾干净,只剩下一些水渍。她转头朝着亭子的方向看了过去,正好对上了太子浅淡的眉眼。
而太子身边站着的那人,孱弱白瘦,个子娇小五官精致细巧。不是西唐的三皇子又是哪个。
她预想了很多人,却独独没想到会是西唐的这个不学无术的皇子。方才的话犹在耳边,唐沁的出现像是狠狠甩在她脸上的耳光。
太子,很好!对着她居然阳奉阴违!
唐沁跟在太子后面一步一步朝着林皇后走了过去,尽量将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
“母后”太子上前行礼。
林皇后没理会,沉静淡漠眼看向唐沁,里面是犹如实质的厌恶,“太子方才没听到本宫的话?”
“有听到,母后说‘西唐三皇子不学无术,往后还是少来往的好’”
唐沁站在太子一步远,面上很是尴尬,这太子殿下脑袋秀逗了吗?当着讲坏话人和被讲坏话人的面这样直刺刺的说出来。你瞧瞧现在不止我别扭,你母后都要气背过去了。
林皇后委实没料到向来聪明的太子会这样直白,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只是来送谢礼的,方才才到的,天色不早了,我现在就走。”唐沁脚下抹油,朝着林皇后行礼,赶紧溜了。
这气氛一看就不对,人家母子之间的事情她也管不着,还是赶紧溜,免得殃及池鱼。
谢礼?林皇后将目光转向太子手上的玩意,眼眸中的沉郁之色愈深。
“将它给本宫。”她朝着太子伸出手,眼中是一惯的冰冷不容拒绝。
太子捏着玲珑骰的手紧了紧,可能是太过用力的缘故,划破的口子处沁出微末的血丝。
“母后想要便拿去。”
即便阳光普照,园子里的气氛却有些压抑,林淼芝扯了一下林皇后的袖子,轻轻唤了一声:“姑姑.....”
林皇后冰冷的气势瞬间缓和下来,她收回手瞧了太子一眼,淡淡道:“自己去训诫堂领罚,好好想想!”
“皇儿知道。”太子眉目柔和,丝毫没看出有何不快,仿佛他天生就是一副恭顺的模样。
“本宫向来不喜别人阳奉阴违,太子今后莫要再犯。”
“恭送母后。”
林皇后转身,丝毫没看到太子垂下的眼眸冰冷锐利。
林淼芝扶着林皇后走出了东宫,踟蹰了一阵才开口道:“姑姑,您对太子表哥是不是太严厉了?”以前她小不懂事,每每去告状太子表哥总是会挨罚,这些年一路瞧过来,总觉得姑姑待表哥太过苛求。
林皇后拍拍她的手,眉眼恢复了端庄温婉:“你还小不懂,太子是一国储君,要经得起摔打,本宫这也是在磨炼他。”
林淼芝似懂非懂。
这训诫堂是皇后宫中单独给太子辟出的一处刑房,小时候的太子只要犯了错就会被林皇后丢进去罚跪,抄书,挨鞭子。
傍晚十分,训诫堂的老太监见着太子前来没有丝毫的惊讶,一如往常一样,等太子端跪在空荡的石板之上,拿出细长的鞭子毫不手软的抽打在他劲瘦的肩背之上。
明明是夏末,外头的燥热还未褪下,训诫堂却阴冷空旷,鞭子的脆响划破死寂的空气一遍又一遍的抽打在太子雪白的底衣之上。
太子眉目舒展,佛法丝毫不觉得疼,挺立得如同一尊佛像。十几鞭过后,后背的衣裳抽得裂出一道道口子,昏暗的中隐隐看到背部新旧叠加的疤痕丑陋的盘亘在雪白的肌肤之上。
三十鞭后,后背已是血迹斑斑。
“太子殿下,行刑完毕。”
太子看了那老太监一眼,目光极淡极浅,任由血迹浸透脊背,仿佛没事人一样站起身走了出去。
那行刑的老太监瞬间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窜起,手上的鞭子险些掉了。这不关他的事啊,是皇后娘娘命令的。
第30章 30
齐五拿着衣裳守在训诫堂外, 见太子出来了,连忙将准备好的衣裳递了过去。
同样等候在一旁的大宫女莲心恭敬的行了个礼:“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让您治了伤再回去。”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没入黑暗, 廊下一盏盏宫灯亮了起来,他站在廊下的横梁处,大半的脸隐在阴影里。莲心抬眼瞟见摇晃的光点在他眼里跳跃, 可他整个人却无波无澜,安静得像是一滩腐朽的死水。
莲心觉得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太子殿下明明最是恭敬温良。
“母后呢?”
“在陪林姑娘说话。”不知怎的,只是一句寻常的话, 莲心突然觉得有些不该说出来。
太子轻笑,失望了那么多次怎么还不死心!
莲心莫名的有些惧怕起这样的太子, 规规矩矩的跟在他后头往凤栖宫的偏殿去了。
从东宫出来后, 唐沁一路逃也似的跑回了玉锦宫,小丫头唐果已经站在宫门口张望, 见到她神情有些异样,疑惑的往后门外瞧。
“主子,有鬼怪在追你吗?”
唐沁细白的小脸沁出薄汗, 面颊两边有些润红, 示意唐果关门。喘了口气才道:“比鬼怪更可怕,我看见老巫婆了。”
“老巫婆?”主子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站在树荫底下的唐乔突然问道:“什么巫婆?”她声音虽然冰冷眼神里的热切骗不了人。
额, 这怎么解释?
“老巫婆, 就是鬼怪的一种。”
唐乔眼中失望之色闪过, 飞身上树静静的坐在树杈上不发一言。
唐沁以为无曲晚上会来, 哪想到一觉睡到大天亮都没等到人。次日一早所有的人都接到通知到朝阳殿去读书。
考教后的第一堂课谁也不敢迟到,唐沁和郁非到的时候就听到说朝阳殿来了新的掌教太傅,是当朝大儒白先生。
这白先生学贯古今, 通读各家经典,游历天下名川,见多识广。
他本身虽然没有任何官职,可走到哪都让人尊敬。
唐沁:这就是行走了‘荣誉宣章’嘛。
人群中传来大皇子的嗤笑声:“不就是个古板的书呆子吗?能教出什么花样!”
也不知道哪个不怕死的低低的说了句:“能将大皇子教出花样的那都是神人!”
朝阳殿里一阵哄笑声响起,大皇子脸一阵青一阵白,可偏生又没听到是谁说的。
“有种站出来再说一遍!”大皇子恼怒的推开面前的人朝着四周扫去,扫过的人都低下头,或者转开目光。
唐沁一时不慎没来得及移开目光,跟大皇子对了个正着。大皇子眼睛眯了眯,朝着她抬了下巴。
“是你说的?”
这大皇子瞧着怎么像个大型藏獒,看着她就想逮着咬一口。
唐沁一句话将他怼死:“大皇子你帽子掉了。”
大皇子惊慌的立马伸手去捂脑壳,一摸之下才发现唐沁在戏耍他,脸立刻愤怒的涨红。
“唐沁——”
朝阳殿所有人一瞬间都坐了下来,只有大皇子还站着,等着唐沁。
“大皇子是想站着听课?”朝阳殿的上首站在一个青色长衫的男子,样貌端正温雅,浑身上下散发着书卷气息。
大皇子原本想发火来着,可面前这人就是有一股让人安静下来的气质,他像是哑了声的火筒,气鼓鼓的坐回了案桌前。
上首的男子见所有人都乖乖坐下了,露出满意的笑容,自己也端坐下来,道:“先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姓白名黎字子章,你们可以称呼老我为白先生。”
他说话不疾不徐,字正腔圆,声调虽然平缓,可却极具穿透力,让人不自觉的生出一股子好感。
坐在下面的唐沁瞪圆了一双眼睛,惊讶极了,这人不是太子师傅白拖把吗,那日轩承帝让太子去请的白先生就是他呀,这么年轻就成为文坛大家,一定是个神童。
“我讲课在座的各位可以自由言论,前提是要举手发言。”
他这么一说朝阳殿的各位就来了兴致,这白先生似乎和想象的不一样,和先前的太傅也有些不一样。
听闻白先生还是太子师傅,两岁能识千字,五岁能作诗,八岁开始诵读百家经典,十五就开始四处游历,二十二成了太子师。
不过说是太子师却甚少待在东月,也就这两年与太子往来勤些。
大皇子讨厌太子连带着这白先生也讨厌得紧,不给他找点事浑身就不舒坦。这会儿直接举手,白先生抬眼看了看又道:“在回答各位的问题前先让我的助教进来。”他朝着外头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