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做什么,见了县太爷还不跪下。”
苏宝河厉声呵斥着,走过来一把抓住苏桐将她拎到至阳县县令面前,用力往下一摔,怒喝了一声:“跪下!“
然后,又躬下身子对苏宝田说:“大哥,我劝你还是把银子交出来,免得受牢狱之苦,不孝爹娘、打伤兄弟,这可是要坐牢的,只要你把银子交出来,县太爷就免了你的牢狱之灾。”
苏宝田脸色惨白的瘫倒在地,他病体初愈合,身子虚的很,在外面吹了这么长时间的冷风,已经撑不住了,周芸娘将他护在身子底下,用苏桐拿过来的棉被将他包裹着,他还是冻得嘴唇发紫,身子抖的不成样子,他将养了近两个月,又用人参吊着命,才能活到现在,眼下这么一冻,又得大病一场。
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四个小的抖索着挤成一团,惊恐的看着院子里凶神恶煞的人,见苏宝河将苏桐摔去,四个小的跟大姐最亲“哇”的一声哭着将她围了起来。
“我们家哪有上万两银子啊!她二叔…..你这是想要了我们全家人的命啊?”
周芸娘趴在苏宝田身上哭诉着,声音因哭的时间长而变得嘶哑,问声里字字宛如噙着血般痛苦。
苏桐被苏宝河用力摔在地上,疼的她差点哭出来,四个小的因害怕紧紧的抱着她,低声的抽泣着。
她抬头看向眼前被苏宝山称为县太爷的至阳县县令,穿着官袍,摆着官威,冷着一张四方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全家老小被吓的瑟瑟发抖的模样。
他身旁那个一脸奸诈阴笑的瘦弱老头,大概就是赵俊生说的苏宝山作为县主薄的岳丈了。
能让一方县令为着苏家这点家务事来到松江村这个地方,苏宝山和他的主薄岳丈应该是出了不少力气。
很快,苏桐便明白了,这个所谓的父母官是如何被苏宝山给忽悠来的了。
因为,这个至阳县县令姚岐山是个寡母养大的大孝子,闻听苏宝田发了大财不孝父母,还把亲兄弟打的吐血,顿时气的拍案站起,怒斥道:“他管辖的地方,竟然会出苏宝田这种不孝爹娘的逆子,打杀亲奶的逆孙女。”
又听闻苏宝田不明原因发了上万两银子的大财,顿时起了贪心,更要紧的是这苏家的弟兄爹娘摆明了想将那万两的银子送给他,要求就是他能严惩苏宝田全家,最好能将他们全家关进大牢,一命呜呼。
这简直就是天降横财的天大好事,不声不响大昧下银子,又师出有名,任谁以后也翻不了案,毕竟,大庆朝可是孝字为天,不孝之人,只要有人去官衙告状,就是要下大牢的。
何况,他听闻,在这松江村里,亲爹娘、亲兄弟都反目成仇了,也没什么人能给这一家子撑腰了。
且告他之人还是苏宝田自己的亲爹娘、亲兄弟,更是没什么顾虑的了。
苏家之前毕竟闹腾过一阵子,村里人见苏宝山带着官差来了村里,又听闻是苏宝田不孝爹娘,把县太爷气的拍案大怒,一瞬间以为他家会被送去牢里按罪处置,当下围着苏家院子看热闹村民顿时后退了半里远,免得沾上晦气。
松江村里除了苏宝山、苏宝河兄弟俩,有些人连县城都没去过,更别说是见至阳县的父母官了,眼见那个着红袍,带官帽,一脸威仪的官员从轿子里出来,顿时就觉得他是至阳县最大的官了,这下觉得苏宝田一家十几口肯定是死定了。
一时间,村民们心里无不对苏老头、苏老太、苏宝山、苏宝河一家了生起了惧意,生怕一步小心得罪了他们,自家在被县官抓去坐牢了。
当下,看着苏家院子里,苏宝田一家十几口被吓的瑟瑟发抖,村里人远远的围观着,也不敢有人多说一句话。
麻六婶子这时刚好扛着刚从娘家借来的半袋子糙米粮走到村民们围观的位置,一看到苏家院子外面停着的四人抬的官娇,和院子里身着官服的衙役,吓的当下就软了手脚,一袋子粮食唰的一下仍在了地上,捂着嘴低声哭了起来:“这周家妹子,命咋那么苦哇!男人顶不起来,好不容易大丫头顶事了,却又碰上这糟心事,这黑心烂肺的爹娘哟,咋那么狠的心,自己家的亲儿子都不放过……”
苏老头、苏老太这事情做的忒不地道,松江村里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惧怕惹上官司没人敢说出来。
看热闹里也有麻六婶子本家的,见麻六婶子说话口不择言,生怕连累本家,连忙将她拉起来,拖了出去,训斥她道:“哎呦,我类个大嫂子哎,苏宝田得罪了他兄弟关你什么事,现在县老爷要治他们家的罪,咱们可不能沾惹上,说一千,道一万的,还是他们兄弟父子亲,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他们家跟你有啥关系,你这又哭又喊的,不怕得罪人……”
边说边拉扯着她,强行拖到避讳人的地方去了。
村里人都被麻六婶子哭那一嗓子给吓着了,穷人最怕当官的,眼见麻六婶子被拖走,他们也都三三两两的散开了,怕看热闹惹到了苏老头家里,被他们记恨上可不得了,这亲兄弟都能给弄到牢里去,这乡里乡亲的更是能了。
这边看热闹的村里人散了大半,苏桐坐在地上,环抱着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四个吓得惊骇不定的小孩,看着面前的县太爷和苏宝山一唱一合的逼着他们家拿银子。
周芸娘抱着苏宝田冻的冰凉的身子哭的声嘶力竭:“大老爷呀!我们家里哪里有万两银子,你们就是要了我们全家人的命,我们也拿不出来呀!”
苏宝山恶狠狠的瞪着苏宝田,指着苏家院子里跑动的奶羊说:“一只奶羊要四五两银,你媳妇生个娃花了五两银,你家赔钱闺女得场风寒花了四两银,你吐口血专门请了镇子上的郎中来瞧,用的是百年的人参调养,一支近几百两银,你家近两个多月一天三顿吃的都是精米熬煮的粥,肉蛋不断,这加起来,花费不下数十两银子,这加起来可是快上千两银子不止了。你家赔钱闺女说是你中举的同窗相赠,据我所知,你同窗中了秀才的就一个,现在还在县学里,跟你可是没啥关系。县老爷也叫去问过了,他也没资助过你家银子,快说,你家的银钱哪里来的。”他边说边走过去,一把揪住苏宝田的衣襟,伸手便要打上去。
“不许打我爹!”
苏桐眼看着苏宝田要被打到,瘦弱的身子瞬间跳了起来,像头发怒的狮子,一头向苏宝山撞去,但她的力气毕竟有限。苏宝山人高马的,冷不防被撞了一下,只被撞歪了一下,并末摔倒,他站住身子,一把扭住苏桐,骂骂咧咧的抬手便打。
苏家的四个小的跟大姐的感情最好,眼看着苏桐要挨打,苏映雪带头嗷呜一声扑了过去,趴到苏宝山的手上就咬,苏映梅和苏弘文、苏弘武紧跟着也扑了上去趴在他身上边咬。
奈何,冬日里穿着棉衣厚实,四个小的又力气太小,咬不动,打不动,年纪最小的苏弘武、苏弘文被苏宝山一把摔开,他追过去抬脚便踢,苏桐转身将两个小的护在身子,那一脚便踢在了她的身上。
周芸娘哭得声嘶力竭,声声泣血,却没法兼顾放开苏宝田去护着几个小的,只能仰天大哭:“老天爷呀!我们家到底造了什么孽,遭到这样的对待……”
“姚大人,苏秀才就在你面前殴打稚子长嫂,有辱斯文的行径,你这至阳县的父母官就这么看得下去。!”
赵俊生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他和苏桐带着苏映雪一同到达苏家门口的,只因苏家院子外面停了三抬轿子,两辆马车,还围满了看热闹的村里人,只好将马车停靠到离苏家稍远些的空地上,没想到这么一耽搁,慢了几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大人,这就是那个赵猎户。”苏宝山指着赵俊生对姚岐山说道:“就是此人,为虎作伥,踢伤我家兄弟苏宝河,如今重伤在身,还请大人为小生做主。”
“大胆猎户,大人面前,敢口出狂言!”李主簿抬手指着赵俊生厉声呵斥着。
第26章 得罪不起
看着面前面目可憎的苏宝山和为虎作伥的姚县令,以及阴险的李主薄。
苏桐的心越来越冷,昨日,赵俊生跟她说的那番话,句句再耳,在这个朝代里一个贫家的丫头哪里是敢跟官府作对。就算她学武学的在厉害,也无济于事,赵俊生说的没有错,这世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除此还有官府衙门,宰相、皇帝,这些都不是贫苦穷人家得罪起的。
赵俊生走到姚岐山面前,站住身,与他对视着,虽是一身布衣,但他五官硬朗,眼神锐利,紧抿着薄唇给人一种冷戾疏离之感,那眼神,让人看了心里极端的不舒服。
李主薄被他浑身的气势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立刻指着他呵斥道:“跪下!”
赵俊生脸上无一丝表情,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便继续看向姚县令道:“姚大人是至阳县的一方父母官,若不想被小人蒙蔽丢了官职,可要好生处理苏秀才诬告的案子。松江村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苏秀才诬赖嫡亲大哥苏宝田家发了万两银子的财,且身为秀才之身,做出殴打稚子,欺压威逼百姓,这样的恶事,就该被捋夺功名。”
李主簿被他看的心中打了个寒噤,想要再次呵斥,却又不敢,只得走到姚岐山面前说:“大人,这个猎户口出狂言,该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姚县令毕竟身为官场之人,赵俊生一出现,那浑身的气势就让他擦觉出不妥来,便以手捋须,沉吟了片刻,待听到李主薄的出口训斥,便道:“来呀,将这不敬朝廷命官的狂徒重打五十大板!”
衙役们威喝一声,立刻有几个人上前来拿赵俊生。
“慢着!”赵俊生扬手制止住,拿出腰间的令牌举起来说:“姚大人还是先看过此物在对我动刑也不迟。”说完,将手里的青铜令牌往他面前一送道:“至阳县可是穆王殿下的辖区,姚大人做事之前还是想好了,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苏家的银两,是我给的,没有苏秀才诬赖说的万两银子,有的只不过是我自己的傍身俸银,至于我领的是什么俸银,姚大人看过令牌便知。”
苏宝山被他的气势吓到了,生怕姚岐山被他蛊惑了,赶忙上前躬身道:“大人,此人就是松江村一个猎户,平日里以打猎为生,哪里会领什么俸银。”
姚县令挥手将苏宝山推开,涉及到他的官位,他不敢半点马虎,听到赵俊生口中的穆王殿下的辖区这句话,不等衙役将令牌拿给他,他便起身上前,接过那枚青铜令牌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将上面清晰的印着穆王府的印记,瞬间身子一抖,双手将令牌奉上,恭敬地说:“本官失察,这便将人放了,将诬告之人苏秀才罚银一百两,以严惩他诬告之罪。”
说完,他转身厉声呵斥道:“大胆,苏秀才,平白无故诬告苏宝田不孝,诬赖他家藏私银万两,我看是你不仁,一母同袍的兄弟,大哥病重至此,尔等不知帮衬,竟然落井下石,罚银一百两,赔给苏宝田,以严惩你诬告嫡亲大哥之罪。”
“大人,小人冤枉,小人没有诬告,句句属实呀!”
苏宝山大吃一惊,被事情的转变吓到,冲着姚岐山说道:“大人,苏宝田不孝爹娘事可是句句属实,他家里还藏有私银万两啊,不能单凭着赵猎户一句话就放过他。”
他不说还好,一说藏有私银,姚县令脸色瞬间变得狰狞可怕,穆王府的人可还在他眼前站着呢?这该死的苏秀才竟然还想给他加个贪墨强占百姓银两的罪责。若不是上峰吴大人暗中嘱咐照应他,他回府衙就就上折子捋夺他的功名,就为他一个秀才家的家务事,冰天冻地的忽悠他来这离县衙几十里的松江村,好处没捞到,还差点得罪穆王府的人。
当下气愤的看了身旁的李主薄一眼,冷哼一声说:“这苏宝田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惹的起的。”
说完,转身冲着赵俊生拱了拱手说:“本案的来龙去脉已然查清,既然是王府的人在帮衬苏宝田一家,本官这就不干涉了,告辞!”
李主薄见姚县令发了怒,心思微动,也装模作样的对着赵俊生拱了拱手,不在管苏宝山,转身跟着姚岐山身后走了。
这姚县令还没出苏家的院门,门外便传来一道高亢的嚎叫声,他抬头看去,就见苏老太双手捂着脸,大哭特哭的走进院子,一看到姚县令便不由分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他磕了个头,嘴里干嚎着说道:“县老爷呀!你可要我们家做主啊,苏宝田他不孝爹娘,打的他三弟吐血不起,逆孙女还砍了老婆子的一根手指呀!县老爷,你行行好,把他们一家子都抓紧牢里去吧!”
她这番捂着脸一顿干嚎,听得姚县令心头怒火直冒,这苏秀才全家真是作死,什么人不好得罪,偏偏得罪穆王府的人,那可是王府,是他一个七品的县令能管的起的事吗?弄不好他这一方父母官都得丢掉,回去赶快给吴大人去封信,他让照应着的这苏家到底是什么来历,敢跟王府作对。
跟在他身后的衙役们更是听得目瞪口呆呆,齐刷刷的看向姚县令身旁的李主薄,县衙的人都知道,这苏秀才是他女婿,面前的这个撒泼耍赖的疯婆子可是他的亲家婆。
苏宝田的事,有人撑腰,后头那人姚县令都惹不起,这老婆子还真是胆子大,这么哭嚎着要挟,是不要命了。
李主薄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脸上阴沉着,胸口起伏不定,本以为苏家就是个穷家破烂户,谁知道还有人给他们撑腰。县令大人都惹不起的人,他更不敢,眼见苏老太撒泼打滚的拦着姚县令,不由得连连给她使眼色,让她给县令大人让开路。
谁知道苏老太和苏宝山商量好了,此刻也在偷偷的看他,眼见李主薄这副样子,以为他是让她继续闹腾,给苏宝田家里增加更多的罪名,那苦嚎声便更加热烈起来:“青天大老爷呀,你可跟我们做主呀!老婆子的手指让这不孝的孙女给砍掉了,老婆子的三儿子被打的吐血,躺在炕上至今不能起身,苏宝田不孝爹娘,打杀兄弟,你可要捉他下大牢,治他全家的罪呀……”
苏老太说完,跪在姚县令面前将头磕的“砰砰”作响,
这下衙役们和李主薄都傻了眼,看着苏老太哭嚎的满脸鼻涕的老脸以及那磕头撅屁股的不雅之态,忍不住的捂脸摇头,这人不作死就死不了。
“来人,将这满嘴喷粪的老婆子带走,关到牢里去。”
姚县令怒气冲冲的说完,便提起官袍上了轿子,吩咐轿夫们赶快赶路,他这次本来是乘兴来的松江村,心里满打满算的想要发点财回去的,没想到,银子没捞着,到招惹到一个不该招惹的人,都怪那改死的苏秀才。
“大老爷呀,你抓错人,不该抓老婆子,该抓的是苏宝田那个不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