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俊生眉头微蹙,眼神似有不耐,待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勉强忍住,没有说话,配合的将手臂往前一伸。
苏桐将他的伤口仔细处理的一下,被狼爪挠出了几道血口子,看着吓人,伤的倒是不重,就是衣服被撕破了。
收拾妥当两个伤者,苏桐便去厨房煮粥,那人伤的很重,估计得吃流食,她暗自寻思着,粥要熬煮的粘稠些才行。
赵俊生家的厨房里,吃食最多的便是肉,熏肉,肉干整齐的堆放在筐子里,也不怕人来偷。看着那满筐的肉粮食,苏桐馋的吞咽了好几口唾沫,俗话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近肉干和熏肉是不是也是一样得吃,她乱七八糟的想着。
等一切都收拾好,回到苏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是近半夜了。
苏家的院子里一片漆黑,赵俊生将她送进院子,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走了。
苏桐谢字还没出口,赵俊生已经不见踪影了,她挑了挑眉头,心里苦笑了一下,没甚在意,这个猎户倒是个冷性子。
苏宝田听到声响,很快出来了,紧接着,土炕边上烧上了柴火,屋里瞬间亮堂起来。周芸娘也斜倚着墙坐了起来,看两人的模样,估计是等了她大半夜。
苏桐把背篓里的鱼拿了出来,一共七条,一一对苏宝田和周芸娘讲了一下:“两条用来熬汤明个吃,一条熬了汤送给赵俊生家,剩下的四条收拾干净放好,留给周芸娘补身子。”
说完,看到周芸娘放在炕头上的半碗水,不由分说的拿过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喝完转头向苏宝田和周芸娘说:“爹,娘,今天村里赵大哥在山上帮了我的忙,还在山上救了个受伤的人,明个做点饼子和鱼汤让雪丫、梅丫一块送去。”
苏宝田想都没想的点了点头,周芸娘则怔怔看着满身泥巴的苏桐半响,又看着背篓里放着的鱼,瞬间便红了眼眶。
沉默片刻,苏宝田终于开口问道:“桐丫,你今天都去哪里了,遇到了什么事,有没有受伤。”
“去后山了!”苏桐面不改色的说着,脚下疼的钻心,她真是忍的万分痛苦。
“衣裙上的泥巴怎么回事。”周芸娘是个心细的,边问边看向她的脚。
“不小心摔了一跤,娘,我没事,走错了山路,遇到村里的赵大哥给我带回来的,你赶紧睡吧!明个我给你熬鱼汤。”
“你爹熬就好,明个你不用早起,多睡会。”
苏桐打了个倦意的哈欠,她全身骨头都快散了架,又酸又疼,脚底更是疼的钻心,不用说她也知道,肯定是起了血泡,恐怕还不是一个。
“去烫脚,在睡!”周芸娘心疼的看着她满是倦意的小脸,抽噎了一下鼻子。
苏桐又累又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低着头半眯缝着眼睛说着:“嗯!我知道了,娘!”说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准备去厨房里烧点热水。
“坐着吧!”苏宝田看着她无神的眼睛,伸手按了按她得肩膀,低声道:“爹给你去烧水。”
回到家里,苏桐的心全放下了,现下心劲一卸,只觉的头重脚轻累的厉害,也没推脱挣扎,顺从的坐在那里直打瞌睡。
等苏宝田将背篓里的鱼归置好,从厨房端来热水,苏桐已经坐在桌前睡着了。
苏宝田和周芸娘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心疼,等苏宝田给她洗过脚,又拿针挑了她脚底板上的七八个血泡,她都没醒,周芸娘在也忍不住了,心疼的低声抽泣起来,
苏宝田抚了抚周芸娘的肩膀,低声劝着:“芸娘,顾着肚子里的孩子,桐丫懂事,别让娃挂心。”说罢,起身将趴在桌边的苏桐抱了起来,小小的人困的缩成一团,一点反应都没有。
把苏桐送到西间的炕上,苏宝田小心的给她盖好被子,一张土炕上,并排躺着他的五个孩子。大闺女今年十一了,瘦瘦小小的还像个八九岁的孩子,可就是这个孩子稚嫩的肩膀,扛起了全家人的希望。
他站在黑暗中看了很久,很久,直到东间的周芸娘叫他,他才回过神,蹲下身子给炕添了些柴火,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惊险刺激,让人又怕又累,就算是苏桐觉得自己心性强大,能受的了这苦,但这具瘦弱的身子却再也撑不住了,她病了,被狼群给吓病了,还发了高热,迷迷糊糊的在炕上躺了三天。
整整三天,她半醒半睡间不停的做梦,梦境里面什么样的画面都有,一会是血肉模糊的狼头,一会是令人恶心的内脏血肉,一会又回到了现代里,穿着白大褂在医院上班,她只觉的自己在不停的忙碌,忙碌,一刻也不得闲。
真的是好累啊,累的全身都瘫了,累的浑身的皮肉都似乎被割裂一样,累的连睁开眼皮的劲都没有了。
苏桐醒来时,只觉的自己口干的厉害,浑身酸软的难受,看着眼前黑乎乎的屋顶,她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梦里面她好像回到了现代,这辈子恐怕都只能在梦里面回去了。
“大姐,大姐,你醒了吗?”她还没回过神,就听到身边有人在大声的叫她,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头扭了过去,却发现苏映雪见她醒来,兴奋的转身冲着外面大喊:“爹,娘,大姐醒啦!”
她这个大妹性子腼腆的很,从来都没有这么大声的说过话,声音清脆明亮一点怯懦的痕迹都没有。苏桐不由的笑了起来,刚想叫苏映雪过来,张嘴却发现声音哑了,喊不出声音。
“大姐,大姐……”这时苏映雪又冲了过来,她身子刚站稳,就听到一阵急乱的脚步声跑了过来,很快,苏宝田扶着大肚子的周芸娘,苏映梅、苏弘文、苏洪武都跑了进来。
一见到她,眼眶发红的苏宝田还没有说话,周芸娘却抱着肚子趴到了炕边,双手抱住她的头,无声的掉落着大滴大滴泪珠。
苏桐这才知道自己高烧三天了,差点没烧傻。好在,病看的及时,苏宝田特意从镇子上请了郎中过来,出诊费就花了半两银子,又抓了十副药,看病拿药花了近一两银子。
苏家能这么舍得给她花钱,她真的是非常感动,在这样一个重男轻女的朝代里,松江村还这么穷,怕也就是苏家才舍得花一两银子给闺女看病。
缓过劲,她轻拍着抱着她哭的周芸娘安慰着:“娘,你当心身子,谁还能没个病痛呢,不就得了场风寒,我这不没事的吗?”
这场风寒来势汹汹,也幸亏苏桐的身子骨最近饭食跟的上,调养的好了些,否则真的很难撑下去了。喝了药,又喝了碗精米粥,出了一身汗,精神稍微好了些,她强撑着精神坐了起来。正打算让周芸娘回房间躺着,却见她眉头紧皱,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紧接着额头涌满了汗珠,苏桐一惊,周芸娘这怕是动了胎气,要生了。
一家人手忙脚乱的将周芸娘扶到炕上,苏映雪去烧水,苏宝田去请接生婆。苏桐则强打着精神带着苏映梅守着在炕边,看着疼的满头大汗的周芸娘,她心里急躁的不得了。
这年代生孩子就如同从鬼门关了转悠一圈,搞不好就会一尸两命,她勉强控制住自己发抖的手,不停的拿布子给周芸擦额头上的汗珠。
第13章 又来三张嘴
接生婆来的时候,周芸娘已经折腾了一个时辰,饶是苏桐有着成人的心性,也被她痛苦的嘶喊声乱了心神,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苏桐大病初愈,身子虚弱的厉害,精力实在不济,仍强支撑着给周芸娘熬了碗精米粥,想让她有力气撑下去。
未曾想,那接生婆死活不让吃,说什么穷人家,没那么娇气,哪个女人生孩子还非得□□米粥,都是生完再吃。
苏桐差点被气死了,不吃饭哪有力气生孩子,生孩子折腾了一个时辰,好人也累坏了,索性懒得理她,将粥碗端过去,勉强喂周芸娘吃下。
她好怕周芸娘生产发生什么意外,毕竟她怀的是双胎。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周芸娘从午时一刻发动,直到酉时三刻,整整五个时辰孩子仍没有生下来。
周芸娘躺在炕上,头发撒乱的披散着,嘴唇泛白,眼神黯淡无光,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慈爱,颤微微地蠕动着嘴唇:“桐丫,娘的好闺女……娘这次……怕是不行了,弟妹你要好好的……带着……”
“娘,你行的!”苏桐声音哽咽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正想感觉一下胎位,却听到接生婆出去对苏宝田说话的声音。
“苏童生,你娘子这胎位不正,是个站把子,还是双胎,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你说保哪个,快点,迟了大人孩子都没命。”
苏宝田没有说话,隔了半响,才闷着声音道:“两个都要!”
接生婆的声音高昂起来:“保不了,我接生了那么多的孩子,你娘子这样的胎不多见,站把子最难生,还是双胎,搞不好一尸三命,你快点选,不选就迟了。”
苏桐楞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周芸娘,她此时已经呈半昏迷状态,不知接生婆的话她听到没有,只见她眼神涣散,脸色灰白,嘴里大口的喘着气,
刹那,她心里顿时如刀割一样难捱,好怕周芸娘一口气喘不过了,就此去了。看着她硕大的肚子,里面的动静似乎弱了很多。她用手按摸了一下胎位,凭着前世的经验,确实如接生婆所说,两个排列都是站把子,孩子先出的脚。
此刻,就算全身她酸软无力,也咬牙硬撑着打起了精神,或是因为高烧,烧迷糊了她脑袋,一个疯狂大胆的念头迅速闪过 “剖腹产”三个字,很快便充满了整个脑袋。
苏桐几乎是在迷糊的状态下叫过苏映梅、苏映雪,吩咐她们打来热水,又将家里的刀、针线放进锅里煮了消毒。
吩咐好苏映梅关上房门别放苏宝田和外面那婆子进来,苏映雪拿来她为早为婴孩准备好的包被。
苏桐将她们两个嘱咐了一遍,交给她们怎么抱孩子,怎么包裹,遇到事情怎么办,她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说着,直到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能将她嘱咐过的话背出来为止。
她现在的状态自己也说不好,脑袋高烧的迷迷糊糊,她最怕的是自己在给周芸娘做手术的时候倒下去,那样就真的是一尸四命了,嘱咐完了,她挨个的摸了摸两姐妹的头。然后转身,噙着眼泪,将头抵在周芸娘的额间,低声说了道:“娘,我带不了弟妹,你得撑住,我也得撑住,咱们娘俩一起都撑住。”说完,亲了她额头一下:“娘,撑住!”
周芸娘眼皮抖动了一下,泪珠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嘴唇颤抖的叫了句:“桐丫……保孩子”她已经用尽了力气,这个可怜的女人,受苦了一辈子,迷糊的状态下听到接生婆说的保大保小的时候,已经猜测到了自己的命运。
苏桐将头发咬进嘴里,拿布子在热水里烫过,在周芸娘隆起的肚皮上擦了擦,拿起手里的刀,找准位置划了下去,然后动作迅速的将手伸进去,拽出来一个婴孩,将他嘴里的粘液抠出来,又反过来拍了怕他的背,听到孩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哭声。
紧接着,她动作麻利的伸进去又拽出来一个孩子,正准备缝合伤口,却见周芸娘的隆起的肚皮又动了一下,她想也不想的伸手过去,里面还有一个。
苏映雪只是个六岁的女娃,见大姐满手血的把孩子拽出来,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待听到孩子的哭声,看着苏桐双眼满是血丝的瞪着她,便强忍着打哆嗦的手,拿着包被将婴孩裹了起来。
站在门边的苏映梅听到哭声也跑了过来,她到是比苏映雪的胆子大些,挽起袖子便搭手帮忙,姐妹三人配合默契,一个接生,一个清洗,一个包裹,
有了她们两个的帮忙,苏桐顿时轻松许多,手下不停顿,拿起针线将周芸娘肚皮上的刀口缝合好,三胞胎,胎位又不正,就是在现代的医院,也不敢保证产妇和孩子平安无事。
她强打着精神,将床上的秽污收拾妥当,三个孩子的哭声响亮,周芸娘昏迷着,气息若有似无,不知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苏桐使出浑身的力气,总算将周芸娘从鬼门关里拽出了半截来,剩下的事情全靠她自己撑住了,闯过去就能活着,闯不过去,听天由命了。用手探了探周芸娘的鼻息,还有呼吸,而她却实在是撑不住了,心劲一泄,只觉的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大姐!“
“大姐……”
苏映雪、苏映梅两姐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接着将包裹好的三个孩子放到土炕上,两人一左一右的架着苏桐的胳膊想把她扶起来,无奈两人的力气太小架不动。
院子里的接生婆和苏宝田两人听到屋子里的哭声一片惊了一刹,进来的时候见苏桐摔在地上,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女娃一左一右的架着她,炕上放着三个刚出生的孩子,哭声像猫叫一样,有气无力的,而产妇则周芸娘躺在炕上人事不省。
接生婆张大嘴巴,啊了半天才说:“咋生出来的,不可能,站把子还是三胎,能这么容易生出来,还都活着!”说完还伸手挨个探了探周芸娘的鼻息,嘴里自言自语的嘀咕着:“还真活着……命可真硬。”
“她婶子,劳你跑了一趟,我家娘子现在已经将孩子生出来了,你回吧!”苏宝田听到她嘀咕的话,顿时黑了脸,说什么他娘子难产,会一尸三命,现在他娘子不但平安无事的生出了孩子,而且还是三个,这该死的婆子竟然说什么他娘子命硬还活着的屁话。
接生婆子撇了撇嘴:“苏童生,我老婆子接生了二十多年,什么样的胎没见过,你也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你家娘子的命就是硬,一胎给你生了三个带把的,怎么生出来的,你我可都不知道,但你家娘子身子受损是肯定的了,听我老婆子话,你家若有银钱,还是给你家娘子找个郎中看看。”说完转身嘀咕了一句:“一个半大丫头,胆子那么大,也不知道咋做出来的。”
苏宝田拧着眉头,脸上的疑虑怎么也遮不住,进门的时候他就看到苏桐躺在地上,炕上放着厨房的菜刀和针线,虽然收拾了,还是有痕迹,他心里突突直跳,他家桐丫做了什么事情?这孩子不但胆子大,而且还挺倔强,肯定是听到接生婆子的话,怕她娘去了,才做了什么傻事。
他意识到不妥,便拿了两个鸡蛋当谢礼,将接生婆子送到门口,哑着嗓子说到:“她婶子,我家娘子胎像不好,多亏你接生接的好,也费了不少力,这俩鸡蛋你拿着,压压惊,补补身子。”说完,又将装好的二十个文钱也一并的塞到她手里。
接生婆接过钱和鸡蛋揣到怀里,笑的嘴巴咧到耳根:“好说,好说,恭喜苏童生喜得麟儿,多子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