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珠没听明白。
李宿没看她,只说:“你救驾有功,忠心护主,理应给重赏,挪一挪你的位份,不过……”
“不过父王并未同意。”李宿道。
在乾元宫的奏对并非不是李宿本意。
只是他知道太子绝不会点头应允。
但该说的话,该表的态,还是要有。
姚珍珠听到是这事,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委屈。
“殿下,若臣妾说位份不重要,或许有些虚伪,谁不想做娘娘,做侧妃呢?”
姚珍珠语气轻松,眉宇之间也没有什么纠结,她只是陈述事实。
“可我也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不过是宫女,有些事,不是我可以奢望的。”
姚珍珠一贯积极向上,在李宿的眼中,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难道她。
但现在,姚珍珠却说那不是她可以奢望的。
为什么?
因为清醒,也因为心中没有那么强烈的期盼。
李宿不知道,那是姚珍珠对做他的侧妃没期盼,还是对他这个人没期盼,无论哪一种,都令李宿心中有些发闷。
他道:“倒也不是不可,现在的我给不了你承诺,但以后……”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姚珍珠打断。
姚珍珠头一次打断李宿的话。
“殿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觉得如今日子已经很好。”
李宿顿住,轻声道:“你说得在理。”
“不过,”李宿轻声笑了笑,“不过孤已下旨,着封你为正六品良媛,尚宫局明日便会登门,操持你的册封典礼,且要忙几日。”
姚珍珠微微一愣。
片刻之后,她很爽快地笑出声来:“殿下,您学坏了,怎么还骗人呢。”
怎么说好消息还带大喘气的,这一套先抑后扬的套路,倒是令人心中喜悦倍增。
“那臣妾就多谢殿下封赏?”
李宿也放松下来:“这是你应得的。”
两个人走了几圈,李宿才道:“过几日我们要去一趟皇觉寺,看望贵祖母,你这几日若是得空,便替孤想想给贵祖母准备些什么,孤好提前预备出来。”
说起要去看望贵妃娘娘,姚珍珠眼睛一亮:“好!我一定好好准备。”
如此,饭后散步就不知不觉走了两刻。
待到差不多消了食,李宿送姚珍珠回了后殿,这才回去继续忙。
之后几日,姚珍珠倒是没怎么有空闲陪李宿用膳。
第二日李宿的诏令便下发,尚宫局接旨,立即更改姚珍珠身份名帖,姚珍珠正式成为六品太孙良媛。
按大褚宫规,六品良媛位同昭仪,已是中三位娘娘,只是因李宿并非皇帝,因此依旧只能被称作小主。
但姚珍珠这一次被封,却要有封赏典礼,尚宫局也要给她准备吉服,好让她可以光鲜亮丽地去奉先殿叩拜先祖。
吉服与典礼样样都不能大意,姚珍珠紧赶着忙了两日,第三日才在周萱娘的陪同之下,顺利行册封典礼。
待到姚珍珠从奉先殿回毓庆宫,贺天来已经等在前庭。
见了她,立即领着毓庆宫的宫人给她道喜:“恭贺良媛小主,小主万福金安。”
宫人们异口同声:“恭贺良媛小主,小主万福金安。”
姚珍珠浅浅一笑,扭头看了一眼听澜,听澜便立即上前,给众人红封。
“大吉大利,心想事成。”
毓庆宫就这么大,姚珍珠同这些宫人也很熟悉,便也不说那许多废话,只道:“咱们都是毓庆宫人,只要大家忠心耿耿伺候殿下,殿下绝不会亏待咱们。”
姚珍珠不是替李宿说话,她是以自己为标准,给了大家最好的榜样。
她一心为李宿,李宿就千百倍对她。
从无名无分的司寝宫女到如今的六品良媛,不过才过了两个月。
所以,她这话说得底气十足,也特别有分量。
宫人们也都是毓庆宫老人,心里都很明白事,闻言便一起给姚珍珠行礼:“是,谨遵小主训导。”
姚珍珠让她们各自去忙,这才回了后殿。
刚一进门,她立即就让听澜给自己更衣,然后便歪在贵妃榻上,半天起不来。
昨日她便来了月事,这几日正是不舒坦的时候,但最近的吉日只有今日,只得咬牙撑着。
周萱娘也跟着她进了后殿,见她不舒坦,又想起之前周铭过来给姚珍珠诊脉的评判,心中有些怜惜。
“小主,您这几日就好好养养,若是相见什么人,便让宫人去传,这天寒地冻的,咱们就不往外跑了。”
“之前我送来的融养丸,小主记得吃,坚持上小半年,以后就没那么难受了。”
她对姚珍珠实在很是关心,姚珍珠便坐起身来,握住她的手:“知道了,姑姑放心便是。”
正说着话,如雪从外面快步而入,脸色有些苍白。
“小主,姑姑,”如雪福了福,“太子妃娘娘召见小主。”
第73章 【二合一】又有谁说咱们……
姚珍珠入毓庆宫已有两个月, 期间她从司寝宫女成为诏训,又陪着李宿一起替太子尽孝,护送皇帝陛下前往玉泉山庄, 这在毓庆宫可以说是头一份。
可无论怎样,太子妃娘娘都没说要召见她,甚至可能连毓庆宫有没有她这个人都不知道。
怎么这会儿竟要见她了?
姚珍珠略有些迟疑, 忙去看周萱娘。
周萱娘倒是没有如雪那么慌乱。
她低头思忖一番,道:“太子妃娘娘是个好脾气人, 很少发脾气,倒是不会如何磋磨宫人。”
话虽如此, 但之前年节时太子妃陈氏同大公主争执,惹怒了皇帝陛下的事, 姚珍珠还是有些耳闻的。
周萱娘安慰她:“无论以后如何,殿下现在还是太孙, 她不会不顾安郡王的名声欺辱毓庆宫。”
但她这个时候寻姚珍珠,确实有些耐人寻味。
周萱娘扶着姚珍珠起身, 又让听澜跟如雪陪着一起选衣裳,低声道:“小主,虽太子妃不会明着拿捏您, 很可能也不会多慈祥,无论她说什么您且随意听一听, 不用往心里去。”
“无论太子妃娘娘让你做什么,你都说回来禀报太孙才能定夺,自己做不了主, 便是了。”
姚珍珠顿了顿,点头:“好,只是我全推给殿下, 是否……”
周萱娘握住他的手:“无妨,这也是殿下之前叮嘱过我的。”
姚珍珠这才安心。
听澜跟如雪给她选了一身很寻常的水红袄裙,百褶裙上绣了成片的绣球花,漂亮却不奢华。
上身的袄子是蝴蝶袖的,宽宽大大,绣了一圈如意缘边,随着动作摇曳生辉。
她换上衣裳,周萱娘瞧了瞧,从妆奁里取出一串七宝琉璃佩,给她坠在立领第一排盘扣上。
如此一来,便略有些贵气。
听澜给她梳了双环髻,发髻底部攒了一圈粉碧玺绣球花簪,正巧配她这身衣裳。
姚珍珠的脸这几日已恢复往日白皙,唇上再点胭脂朱色,立即衬得她精神而明媚。
年轻,便是最大的倚仗。
姚珍珠不需要如何浓妆艳抹,自然而然便清晰脱俗,明媚耀眼。
周萱娘扶着她转了一圈,感叹道:“小主真是美人胚子,我在宫里这么多年,宫妃们来来去去,也就小主美得让人舒服,且百看不厌。”
姚珍珠虽然年轻,却并不如何张扬跳脱,她收敛起心神的时候,有一种别样的典雅内敛。
周萱娘如此夸她,倒是让姚珍珠不太好意思。
“姑姑谬赞。”
周萱娘一直端着笑,似乎并不觉得被太子妃娘娘召见有何不妥,她的态度安抚了姚珍珠,让她心里的紧张减轻几分。
周萱娘道:“汤圆年纪小,还得历练几年才行,今日便让如雪跟听澜一起伺候你去东宫,如雪去过,知道如何应对。”
姚珍珠便道:“是,有劳如雪了。”
如雪同她相熟,也曾伺候过她,让姚珍珠心里更是放松。
如雪便道:“小主放心,奴婢一定好好陪在您身边,你不用怕。”
如此安排完,暖轿便到了。
姚珍珠披上大氅,直接出了毓庆宫。
从毓庆宫到东宫,几乎要穿过大半长信宫。
东宫位于景阳宫以东,独立于后宫之外,却并未出长信宫,依旧属于宫中宫殿。
而毓庆宫则在寿康宫以西,一东一西,位于长信两侧。
长信宫立宫之初,便设立东宫,专供太子居住。毓庆宫则是到了李宿被立为太孙时才额外设立。
因此,毓庆宫崭新整洁,比之宫中的大凡宫室都要亮堂。
李宿之所以被立为太孙,其中也有不少缘由,不过此事宫中并未明言,坊间只是猜测。
姚珍珠这一路上胡思乱想,暖轿在长信宫中七拐八拐,都要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东宫之外。
自从太子在洪恩元年立储,搬进东宫已有三十载,这三十载中东宫即便有修整补漏,却没有整体大修过。
姚珍珠从暖轿下来时,就发现东宫正殿上的琉璃瓦都有些褪色了。
跟朝气蓬勃的毓庆宫相比,这里一切都是陈旧的。
姚珍珠刚一下轿,便有个二十几许的大宫女出来相迎:“姚良媛,一路辛苦,这边请。”
姚珍珠被听澜搀扶,跟着这位大宫女进了东宫。
东宫比毓庆宫要大,里外三进宫闱,左右各两处跨院,后还有东宫花园,整体颇为宽敞。
当然,这是对于后宫人数稀少的李宿来说,太子已将近不惑之年,后宫充盈,这个对于太孙宽敞的东宫,对于太子殿下来说实在太过拥挤了。
但挤也只是那些良娣诏训等,对于太子妃来说,整个后殿都是她的住处,倒是不显得如何拥挤。
那宫女很沉默,一路无话,姚珍珠便也不四处张望,只跟在她身后往后殿行去。
待跨过月亮门,姚珍珠便看到庭院里种了一棵模样并不那么漂亮的枣树。
坊间都管枣树叫拐枣,因为枣树的树干扭曲弯绕,并没有利落挺拔的形状。
宫里嫌少种植这样的树木,这还是姚珍珠头一回在宫里见到。
那大宫女仿佛已经习惯了外人的好奇,便道:“娘娘有个小名叫枣娘,殿下知道了,特地叫人种了这树,说可以温养娘娘气运。”
姚珍珠便感叹:“殿下对娘娘如此爱重,实在令人羡慕。”
大宫女恰到好处露出一个笑容,没再多言。
即便此刻没有隆冬时寒冷,但宫中还是显得有些阴凉,姚珍珠穿着大氅等候在后殿正门外,垂眸不往里面多瞧。
那宫女匆匆而入,又匆匆而出:“姚良媛,娘娘有请。”
姚珍珠点头,迈步进了后殿。
宫女没有请她在明堂上坐下,而是领着她去了里面的雅室。
越往里走,越能感受到后殿的温香暖融。
姚珍珠低着头,小碎步往里走,稳重又端方。
待进了雅室,宫人禀报一声,姚珍珠便冲着罗汉床上的人影福了福:“臣妾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一道柔和的嗓音响起:“好孩子,过来坐下说话。”
姚珍珠这才走上前来,坐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
她依旧低着头,只能看到身侧太子妃脚上那一双描金祥云鞋。
太子妃姓陈,娘家便是盛京陈氏,陈氏武将出身,早年只是太子身边的侍卫统领,而陈氏也只是太子后宫中不太起眼的良媛。
后来陈统领几番立功,一路高升至御林军参将,而陈氏诞育皇孙有功,便被立为侧妃。
此时,先太子妃还健在。
后来的故事宫里人人都知,先太子妃娘娘身体羸弱,于太孙八岁上便撒手人寰。次年,太子以东宫不能无主为由,选立陈侧妃为太子妃,三皇孙李端便直接成为嫡子。
自此,这位陈娘娘被太子宠爱十年之久,至今隆宠不衰。
宫里人人都说,太子因为宠爱她,爱屋及乌,更爱三皇孙李端,且为他多方筹谋,让他年仅十七便被封为安郡王,出宫开府,迎娶太原兰氏嫡女为妃。
不过,宫中毕竟还有那么多主位娘娘,这长信宫的女主人,暂且还不是太子妃陈氏,因此,除了各种年节庆典,陈氏鲜少出东宫,宫中即便说她,也都是跟太子和两位皇孙有关,其余的时从来无人说起。
姚珍珠回忆着路上如雪对她说的细节,安静端坐在绣墩上,等着太子妃垂训。
似乎是觉得姚珍珠太安静,太子妃便笑着说:“好孩子,抬起头来我瞧瞧。”
姚珍珠这才抬起头,微微扬了扬下巴,眼眸却没有勾起。
但凭借余光,她也大概看清了太子妃的面容。
太子妃陈氏长了一极为淡雅的柔弱眉目。
她皮肤很白,白得似乎没有见过天光,眼眸浅淡,并非炯炯有神的样貌。
却让人瞧了不那么紧张。
“倒是个伶俐人,”太子妃道,“宿儿如此喜欢你,藏着掖着不带出来见人,还要立你为侧妃,可见对你的心意。”
侧妃?
姚珍珠心下一跳,此事李宿并未多言,只说太子不许他加封自己,难道他同太子要的竟是侧妃位?
如此一想,姚珍珠心中立即要乱。
姚珍珠浅浅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乱。
乱了,不就如了东宫的意了?
她想起当日在小厨房里那个光怪陆离的梦,想起自己肺腑绞痛吐血而亡,想起那人那事,一瞬便冷静下来。
“臣妾蒲柳之姿,哪里能堪此重任,娘娘谬赞,臣妾惶恐。”
姚珍珠红了脸,佯装紧张羞怯地说。
太子妃低下头,用那双浅淡的眼眸盯住姚珍珠。
“好孩子,你倒是懂事,我还挺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