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小茶馆——祈幽
时间:2021-05-04 08:48:52

  “在这!”
  终于听到了侍卫的声音, 方年年喜极而泣。但她丝毫不敢大意,在知会儿又一次逼近然后又一次被沈宥豫阻挡后,她果断爬楼梯继续向上, 和一队四五个侍卫擦肩而过,侍卫看了看她,没有阻拦,拿起武器冲去和知会儿打斗。
  有了生力军,沈宥豫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方年年心中大石头往下落下了一点。
  “什么人?”
  “站住!”
  “前面的小厮是谁家的?”
  刚上楼梯稍微缓缓的方年年看到两个侍女迎面靠近,看到陌生面孔,她们叫喊了起来。
  方年年着急地左右看了看,这时候被抓住了真是浑身张嘴都说不清楚,三楼她没有来过,但看格局和二楼差不多,看准了一个方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跑了过去,好歹找个房间躲起来,等动静小了她再出去,与沈宥豫汇合。如果不是下去的楼梯堵了人,她的第一选择是往下走,待在沈宥豫身边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
  “小厮站住。”
  “放肆,不准乱跑。”
  “糟了,他跑去那边了。”
  “他自己找死。”
  “姊姊,现在怎么办?”
  “我们回去,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两个侍女看了看彼此,转身按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脚步凌乱。贵人主子们都在水榭中,可水榭偏偏出了刺客,所有使女、内侍、台上台下的戏班子都在最短的时间内管制了起来,太后、皇后等等女眷移驾,为什么沈宥豫与知会儿的打斗声那么响、为什么方年年喊了那么久都没有侍卫第一时间赶来,就是因为主要力量首先要做的不是捉拿刺客,而是保护主子!
  方年年看到与二楼所待房间如出一辙的房间,心中一喜,她记得沈宥豫说房间内有暗门联通上下,因为光线暗,就不带她看看环境了,不然就带着她爬上狭窄、逼仄的楼梯去三楼看戏,视线更好。现在,她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房间,找到暗门回到二楼,沈宥豫说暗门很好找,就在画的后方。
  怀揣着兴奋,方年年推开了门,闪身走了进去,飞快地把门合上。
  “不知道具体是哪幅画,刚才应该问问清楚的。”
  方年年自言自语,转身看到室内一盏幽幽的灯,有一个人男人坐在灯旁,手边放着一盏茶,有热气雾蒙蒙地向上,朦胧了昏暗的视线。
  方年年向后退了一步,随即站定了叉手行礼,粗着声音说:“小人见过陛下,陛下安康。”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帝,她远远地见到过,是年长版本的沈宥豫,她看一眼就记住了。
 
 
第112章 一盏灯   走近一些
  室内唯一的光线就是皇帝手边那盏灯, 灯芯许久没有剪,已经有一线黑烟向上,颜色偏黄、发暗, 照在皇帝的侧脸上,照出半张温和的脸。藏在黑暗中的半张脸看不分明,是笑、是怒, 亦或是平静……人总不会同时拥有两张面孔,往好了想, 应该和另外半张脸一样是温和的吧。
  方年年埋着头,小碎步地往后挪动, 后背很快就贴了门,无路可退了, 这门还是她自己关上的。
  室内没有第三个人了,安静的环境中, 方年年听不到别的呼吸声。
  皇帝的呼吸声很浅,平缓, 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
  方年年能够感觉到皇帝在看着自己,视线凝固在她的头顶上,仿佛随时都会喊出那句经典的话——把头抬起来。
  “斟茶。”
  皇帝的声音略有疲惫。
  方年年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这话是对自己说的,皇帝应该把他当成内侍了, 她也的确穿着相似的衣服。
  方年年硬着头皮说:“诺。”
  脑子里飞快转着,方年年甚至想着,她要是现在立刻、马上转身开门, 在皇帝反应过来之前飞快溜掉,是不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毕竟宫内小内侍那么多,在皇帝看来估计长得都是一个样子, 两只眼睛、一张嘴的,她溜走后皇帝大怒,也找不到发泄对象!皇帝也是人,又不是三头六臂,她逃跑的时候难不成不顾及身份过来抓她?
  肯定不会的啦。
  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过来抓她干啥。
  方年年脑子里想了一堆有的没的,脚下却生了根,不敢动弹。
  第六感告诉她,房间内没有第三个人的声音,但暗处肯定藏着人,是暗卫、是死士,或者是大内高手……总之,闹刺客的当下,皇帝不可能孤身一人待在这里,太危险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句话,饱读诗书的皇帝比谁都懂。
  也许就几秒钟,也许是过了很久很久,方年年动起来的时候觉得脚有些麻,脑袋非常乖觉地低着,就怕露出什么马脚来。路就那么长,磨磨蹭蹭也有走完的时候,她到了桌边,拿起茶壶给皇帝手边的茶盏内续上……
  里面水七八分满,袅袅地冒着热气。
  清透的茶汤在昏黄的烛火下染上了奇怪的颜色,宛若施展了巫蛊之术的浓汤,喝一口就让人口吐真言。方年年稳了稳心神,往茶盏里倒水,九分满后才停下。
  放下茶壶后,她退守到一遍,脚再一次向后挪,离皇帝远一点,再远一点。
  父子二人明明拥有差不多的面孔,为什么神情截然不同?
  方年年想到沈宥豫与假内侍搏斗就心头发紧,那个人身法诡异、来历莫名,是个难缠且狡诈的对手,沈宥豫的手都受伤了,不知道伤口严重吗,流了那么多血……
  “把灯芯剪了。”
  皇帝低沉倦怠的声音把胡思乱想的方年年拉回了现实。
  方年年眼睛飞快地左右看着,剪刀在哪里?
  “剪刀在桌子上。”
  方年年尴尬,“……”
  好像皇帝在教她做事儿。
  光线太暗,放在桌子上的剪刀一下子没发现,方年年伸手拿了剪刀,发现自己离灯盏有些远,就往前挪了两步,以最远的能够够到灯芯的距离准备剪。
  “距离近点。”
  皇帝说。
  方年年吞了吞唾沫,紧张的。
  在皇帝话音刚落下时,她感觉身上划过一道冰冷的视线,是审视、是揣度、是评估,那视线冷冷的如同蛇的注视,已经锁住了她浑身的弱点。倘若她有歹心,想着对皇帝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保证,会立刻有一把刀抵住自己的咽喉!
 
 
第113章 一个眼神   走近一些,要说实话。……
  也许趴在梁上, 也许躲在暗间,也许就站在房间的阴暗里,用鹰隼一样的眼神盯着她的太阳穴、咽喉、心脏……方年年低了低头, 把所有张皇都藏在了阴影里,就怕露出什么不好的举止,藏在暗处的那个或者那群人就把她给活剐了!
  帝王一怒, 伏尸百万。
  方年年从前不懂。
  什么是不怒自威?
  方年年对此的概念也很模糊。
  末代皇朝的老照片又不是没有见过,那么多帝王画像从小就能够接触到, 从中看不出任何属于天子的气势和威仪。
  现在方年年彻底明白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种自信何其嚣张霸道, 是“天下我最大”的恐怖掌控能力!她的心肝儿颤了颤,口中有些苦涩, 甚至有苦笑的冲动,她爹胆子可真是大。
  不安似蚂蚁爬上了脊背, 微微颤抖的方年年稳了稳心神,稳步走上前,剪掉了烧黑的灯芯。这种普通的油灯, 只会出现在寻常百姓家,方年年没想到自己会在皇宫大院里看到, 还是有不同的,灯盏是漂亮的青玉、灯芯是揉了灯芯草的松江棉、灯油清透里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香味……
  “多大了?”
  皇帝温声问。
  方年年压着声音,恭敬地回答:“禀陛下, 十六岁。”
  “叫什么名字?”
  皇帝补充了一句,“说实话。”
  方年年拿着剪刀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方年意。”
  皇帝轻笑了一声, “父母唤你什么?”
  “禀陛下,小人……”
  “嗯?”
  方年年顿了顿,无奈地说:“禀陛下,小女闺中小字年年。”
  都说了是闺名了,臭不要脸的老男人还问啥!
  这话也就是事后方年年在脑子里嘀咕嘀咕,此时此刻压根就没有想过。全部心神都用在了应对皇帝中,丝毫不敢有任何大意。
  皇帝轻点头,“年年有意,是他会起的名字。”
  方年年面无表情,已经开始想着全家怎么跑路了,去深山老林好呢,还是去海外孤岛好?
  皇帝叹息,“当年他身故后,你娘家假死离开,其实不需如此,身为遗孀遗孤,朕会善待他的妻女。”
  方年年猛地松了一口气。
  “你娘身在何处?”
  方年年沉默。
  皇帝笑了下,破天荒的没有追问,反而拿起了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与老六怎么认识的?”
  方年年蠕动了一下嘴巴,细声地说了一下过程,大致走向没变,就是掐头去尾、拿掉了背景地点、模糊了具体细节。
  “倒是有趣,老六性子顽劣,骨子里带着傲气,对寻常女子无半分留恋。”皇帝看向方年年,这是这个晚上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着她,眼底深处泛上浓浓的失望。
  漂亮的鹅蛋脸上小巧的下巴,一双眼玲珑水润,菱形的唇瓣粉嫩可爱……有着江南女子的灵秀,丝毫没有草原女子的飒爽。她不是她,只能够隐隐地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点她的影子,她如火的爽利性子怎么养出这么娟秀的女孩儿?
  方年年察觉到皇帝的视线,感觉那视线极具有穿透力,透过她看到了别人。
  那个别人,是娘亲吧。
  真是别扭,亲娘被人惦记的别扭!
  方年年把脑袋埋得更深。
  房门猛地被推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方年年几乎是下意识地看过去,看到了好似赶了几十里路、风尘仆仆的沈宥豫,随之而来的是血腥味,他受伤了,还没有处理伤口。
  “阿父!”
  沈宥豫口中喊着父亲,视线一错不错地贪婪地看着方年年,他进门的一刹那看到阿父看年年的眼神让他非常不适!
 
 
第114章 一个阻拦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出去。”
  皇帝的视线轻飘飘地送到门口, 口吻淡淡的。
  沈宥豫没有走,顶着阿父……不,是帝王的视线往前走了一步。
  皇帝勾了勾嘴角, 玩味的视线看看儿子之后又看了看方年年,他摆摆手,房间角落里几乎凝固的黑暗忽然动了起来, 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方年年心下说果然如此,房间里就是有人在, 这个人没有趴在房梁上、也没有处在暗室中,就那么明晃晃地站在角落里, 可是房间就这么大,在这人动前, 她压根没有察觉到。
  也对。
  如果有察觉,她就是武林高手了。
  这人走出来后依然气息微弱, 步履轻盈,人在哪里却没有任何存在感, 仿佛一团空气、一个会移动的茶几。他做内侍打扮,脸白无须,年过四旬的样子, 整个人很瘦,肯定是大内高手!沈宥豫看到此人, 脸色微变,不是因为认识,而是这人的身法令人胆寒, 他整个人戒备了起来。
  随着这人的靠近,沈宥豫的身体越发的紧绷。
  方年年突然动了,在皇帝惊讶的目光中坦然自若地走到了沈宥豫的身前, 挡在了他的前面,她朝着皇帝作揖行礼,“陛下,王爷身上有伤,流血不止,小人恐担心伤到筋脉,处理不及时留下隐患。小人这就带殿下去处理伤口,陛下夜安,小人告退。”
  她一步一步往后面退。
  沈宥豫跟着她退。
  皇帝笑了,眼中是欣慰的、欢愉的笑,看着与故人不甚相似的面孔却看到了故人飒爽明丽的作风,不愧是她的女儿,骨子里带着她的张扬。旋儿皇帝落寞地摇摇头,可惜了,长得不像,难不成如民间说的女儿肖似父亲吗?他看着方年年低垂的脸,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模糊的面孔,时间太久远了,方奎长什么样子,他已经淡忘得差不多了。
  皇帝没有吭声,大内高手就没有动。
  方年年和沈宥豫已经退到了门外,既然不反对,她就当他默认同意了。脚踩在门外的地面上,悬着的心渐渐踏实了下去,她还贴心地伸手关上了门,隔绝了里面之人的视线。
  做完这一切,方年年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着。
  她握着沈宥豫的手,手微微颤抖,连带着沈宥豫的手也跟着抖动了起来。
  走出很长一段后,沈宥豫说:“在我印象里,还从未有人这么对阿父。”
  “那我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喽?”方年年故作轻松,实际上舌头打结,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皇帝心有海量,绝对不会和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见识,陛下既然没有说什么,那肯定是同意我们出来的。你可是他的儿子,受伤了不照顾着怎么可以,阻拦刺客有功、护驾有功,应该论功行赏的。”
  沈宥豫被逗笑了,受伤的手仿佛没有那么疼。
  阿父的儿子?
  他扪心自问,儿子那么多,阿父真的对他们重视吗?
  沈宥豫摇摇头,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坚强如他,被心爱的女孩子牵着手,一下子就软弱无助了起来,好似受伤的不是皮肉,是脏腑、是双腿……他身体慢慢倾斜,朝着方年年靠了过去。
  方年年嘴巴上凶巴巴的,“可别靠过来,我架不住你。”
  手却用力地扶住了沈宥豫,让他靠得舒服一些。
  沈宥豫心中很甜,然后后知后觉地反映了过来,“阿父知道是你女孩子?”
  方年年点头,“嗯,他好像就坐在那边等我一样。”
  两个人面面相觑。
  方年年小声地说,“他说我娘是假死,但他不知道……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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