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做什么, 还没找到李姑娘人。”香草今早出门时就被下了死命令,带出来的侍女说什么也不能再带回房, 这时候便耍起嘴皮子。
“李姑娘与我何干?我是祝姑娘的丫鬟,我要回去找我家姑娘了。”秋月审视着香草的神色, 口上试探着要走。
香草立刻面露焦急:“你不能走。”
“你果然有事瞒我!”秋月立刻拿出大丫鬟的气势喝道,“说, 你为何一直带着我在楼上兜圈子,还遮遮掩掩不让我走!”
香草当即被她的气势惊住, 不自觉退后两步,这是心虚的体现。
“我不曾带你兜圈子。”香草将祝清若的嘴硬学了十分。
秋月指着路前方的帕子冷笑:“这是我走上一圈丢在这的, 现在在咱们前面,可不是来过吗!就知道你这丫头口花,不见棺材不掉泪, 如今看了证据你还有何话说!”
香草顿时白了脸色。
秋月上前弯腰捡起帕子一抖,上面赫然绣着“秋月”二字, 再让人狡辩不得。
“你这贱婢随我回去见姑娘,你现在不说,到时候也要说!”秋月眼神一厉, 捉着香草便往回走。
香草此时莫说强留秋月,自己不被秋月往回拖都不能。
真不知道一个乡下来的姑娘身边怎么有这样厉害的丫头,无论是智计还是应对手段。
香草慌里慌张往回撤:“不, 不能回去。”
秋月见拉她不动,更想顾及祝星安危,提裙便往回跑。
香草见她跑远,想到祝清若的交代,忙上去追人。
二人一跑一追,动静极大,惊动了不少雅厢中的公子贵女们开门一瞧。
香草见越来越多人看她们,知道自己再不拦住秋月,等她跑回去整件事便砸了,于是大声喊道:“李姑娘,您再不来人就要跑了!”
秋月一听,心愈发冷,知道她猜想不错,这些人就是要支开她去害姑娘。
什么赔礼道歉都是托词,她要快些回去找姑娘。
姑娘若有什么大碍,夫人不会饶了她的。
房间内冯妙妙正让下人慢悠悠地给青椒准备热茶,动作要多慢有多慢,明明小小一壶茶怎么也装不满,就听见外面一阵喧闹。
虽叫的是“李姑娘”,冯妙妙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立即站起身吩咐房中下人:“拦住外面闹事的。”
青椒被骇了一跳,她本就急于回去,此时房门一开她也不要茶水,便向外去。
“将这个也拦住!”冯妙妙指着青椒道。
奈何人多势众,秋月和青椒都被拦下,扭送到冯妙妙那里。
秋月面色冷冷,看着冯妙妙,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何人拦路?”她不着痕迹地抠住栏杆,说什么也不忘房前凑。
待看到青椒也在这里,秋月一颗心彻底冷下来。姑娘身边现在没人了。
青椒与秋月交换个眼神,亦知道大事不妙,她不该出来的!
当时她一出来就十分“巧合”地遇到冯妙妙的丫鬟,还很好心地带她回房取茶。她当时一心只想着赶紧拿茶回去,结果就这么被牵绊住。
香草这才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指着秋月半天说不出话来,待歇了会子才叫:“冯大姑娘。这是祝星的丫鬟。”她说的不要再直白,只差说这是祝星的丫头快拦住她别让她回去打扰好事。
冯大姑娘。
秋月有所耳闻,是冯太子詹事家的姑娘。想来与那李中书令家的李令玉有些关系。
果然冯妙妙一笑:“我今日陪令玉一同来与祝姑娘道歉的,你二人这是在闹什么?惊得坊里鸡飞狗跳。罢了,进来说吧。”
她看着坊中不少雅厢都有人被惊动,出来看热闹,不免想先将人带回房中再说,至少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峙,免得旁人听出什么来。
秋月道:“我家姑娘还等着我去伺候,还请冯大姑娘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就不做客了。”
冯妙妙笑:“你二人在闹什么?”
香草抢白,颠倒是非:“三姑娘看李姑娘迟迟不至,有些担心,便让我们去寻李姑娘。结果这丫头躲懒,走了一会儿就闹着要回去。”
秋月冷笑:“她带着我在二楼兜圈子,不知是何用意。”
冯妙妙面色一僵,跳过话题,刻意安抚:“令玉已经过去祝姑娘那里了,你二人不必再找。”
“那就让我等回去继续伺候姑娘吧。”秋月三句不离回去,“姑娘今日带的两个丫鬟都被支出来,现在身边没人伺候。”
四周聚了不少人,冯妙妙心下抉择。
如今要么放那两个丫鬟回去,要么……一同过去。
算算时间,令玉那边该做的应该已经都做了。只是李令玉一直不曾回来,也不见祝清若回,她心中多少有些不静。
去那边的人仿佛石沉大海,一个个都没了消息。
只是这些丫鬟都已经被支开,想来计划不会有太大问题。看这些丫鬟紧张的样子,祝星应当是入套了。
那不如顺水推舟。
冯妙妙一瞬间生出决断:“既然这样,我送你们回去好了。二层路复杂,省得你们再走错,一人追一人跑的,惊得众人围观,丢人显眼。”
秋月心愈发地沉,看冯妙妙这态度,只怕事情已经不好。
“不劳冯姑娘费心,我认得路,能回去的。”她哑声道。
这时候反倒不能让冯妙妙过去,免得真出什么事了一下子便声张开。
冯妙妙却铁了心要一同过去:“走吧,我与令玉还有你家姑娘都是旧识了,正好一同去看看。”
她看着秋月煞白的脸,心中更加笃定祝星出事,越发要一同过去揭穿丑事。
秋月浑身发冷,只觉得今日完了。
“你这丫头,自己急着回去,又不想让我们跟去,可是有什么隐情?”冯妙妙不依不饶,冷下脸追问。
“冯姑娘可不要血口喷人,我家姑娘身边没人伺候,身为丫鬟着急不是正常的么?”秋月咬牙切齿,“您以为还有什么隐情?”
“没隐情就好。”冯妙妙似笑非笑,“那便走吧,一同过去……好好瞧瞧。”
她吩咐下人:“别再拘着这两个丫头了,咱们一起去李姑娘那里看看。”
下人们这才松开钳制着秋月和青椒的手。
一得到解放,青椒立刻扑到秋月怀中,眼底含泪,轻声道:“秋月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听祝清若的话出来要茶。”
秋月攥了攥她,低声:“此时不可泄气,一切还未有定数。”
冯妙妙着人带路:“走吧。”
一行人一同向着那边去。
来舞乐坊的公子贵女们本就闲着,如今虽不确切知道发生什么,却知道是有热闹瞧的,是以跟着冯妙妙他们一同过去。
冯妙妙看着如此多人跟随心中反倒更满意了。看热闹的人越多,祝星便越丢人。
第176章 丑事传扬
宗豫做东, 带着祝星在一层游玩。
他比祝清若和秋月要了解舞乐坊得多,因此是一个很合格的向导。他带着祝星真正将舞乐坊逛了一遍,原来除去博弈比试, 舞乐坊中还有乐人奏乐,舞姬起舞,打骨牌等多项消遣。
宗豫顺手从空桌子上抓起一张骨牌, 银面具下一双眼笑意盎然,逗她说话:“你猜牌上是几点?”
祝星含笑答:“一点。”
宗豫本就是兴致所至, 见着什么都想逗她一逗,哄她开心, 因此自己都不知道手中抓的是什么牌。
此时听祝星答话,他不由得微挑眉头, 将手中骨牌一抛,翻转过来。
还真是一点。
他顿时来了兴趣, 好奇发问:“怎么知道的?”
祝星笑而不语。
他不依不饶,心如同被猫抓过, 痒得难受:“告诉我呗。”
见祝星不答,他顿时化身黑猫小鱼,脸皮厚如城墙, 一下子蹭在少女身边,只差长出黑尾巴勾住她手腕蹭来撒娇。
“告诉我吧, 星星。”宗豫百般讨好。
祝星被他缠得没法,又不能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撂倒,只好将原理告诉他, 免得他依旧撒娇卖痴。
这撒娇卖痴的模样再度让她心悸地感到熟悉。
“方才你带我在这里闲逛,骨牌都是按序摆放,我顺便记下来了。”倒不是刻意记下, 只是看一眼就记住了。
宗豫挑眉:“过目不忘?”他进一步了解到她有多智慧,忍不住啧啧感叹。
二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便听见楼上传来一声尖叫,接着是巨大的哗然之声。
宗豫望向祝星,眼神中意味不言而喻。
祝星微笑摸过一张背面朝上的骨牌丢在桌上,负手悠然向着前方行去,没有半分山雨欲来的紧张。
宗豫正要跟上,想到什么,揭开她刚刚丢在桌上的那张牌。
四点。
四同死。
他抬头看了一眼二层人头攒动的情形,将这四点骨牌在手中抛上抛下,笑着去追祝星了。
……
二层之上。
“白日宣淫,太过梦浪!太过梦浪!”
“啧,一男二女,真不知是哪家公子这样风流。”
“那好像是中书令府上的李家兄妹……”
……
冯妙妙被人群中这一声“李家兄妹”惊醒,颤抖着手一把将门拉上,人径直向后倒,还是贴身丫鬟将她稳稳扶住,没让她摔在地上。
房里面怎会是李二公子、李令玉和祝清若?
祝星呢?
明明是酷夏,冯妙妙却像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浑身冷得厉害,不由自主地打起摆子。
因着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李家兄妹,人又是最爱说三道四的,这样惊天的消息如瘟疫般在整间舞乐坊中传了个遍。
李家兄妹竟然罔顾世俗,犯下苟且之事。
冯妙妙六神无主,想到房内刚才不堪入目的场景,只恨不得立刻离去,逃得越远越好才是。
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惶惶恐恐,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秋月和青椒离冯妙妙最近,自然也是看见了刚才房中景象,惊愕之余暗暗松了口气。
不管房中是谁,反正不是她家姑娘就好。
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舞乐坊中几乎所有的公子贵女们都挤在这里,窃窃私语的同时不忘探头向门处看去,一个个只恨不得能将门看破。
有认识冯妙妙的见此场景已经肯定大半,与身旁人分享:“这位是冯太子詹事家的冯大姑娘,素日里和李中书令家那个性格古怪的李大姑娘玩得最好。有人说房里的是李二公子和李令玉,还真是空穴不来风。”
“那实在是太恶心人了!李家可真是好家风!”
“冯妙妙可真可怜,你看她这样,都傻眼了吧。”
有胆大顽劣的要上去推门,好满足自己的窥私欲,却被冯妙妙下意识拦住。
“你们不能……”冯妙妙还倚靠在丫鬟身上,见有人鬼鬼祟祟要推门,忙站起身去拦。
纨绔们可不会给冯妙妙面子,一哄而上将门推开,但见其中三人赤条条地扭在一起,扭麻绳一般,画面极富有冲击力。
见门打开,贵女们知羞,用团扇佯遮着眼,实际上不住向内瞟着。
公子们则没那样多遮拦,有的甚至入了房内看个真切,还发出“啧啧”的点评之声。
大门一敞,房间通风,人来人往,房内甜香散尽。因着时间过得久了,香炉那里的百合香燃得只剩下一案香灰。
初初进房间那几个只觉得热血向脑袋顶上涌,但也没别的反应,只当是看了让人血脉贲张的画面才有此感觉。
冯妙妙眼见房中挤满了人,深知此事彻底遮不住了,慌乱之下在门前嚎啕大哭。
除了身边丫鬟无人理会她,众人都忙着看热闹呢。
“两个女的我不认识,男的确实是李二。”
“嘶——这样大的动静还不醒来,当真是玩得不亦乐乎。”
“真是昏了头了,弄这事儿弄到舞乐坊来,生怕旁人不知道这些龌龊事。”
“一开始还是冯大姑娘开的门。冯大姑娘当时开门时可激动坏了,如今做出一副不能接受的模样给谁看呢。”
……
周遭的声音太大,终于将痴缠在一起的三人吵醒。
最先醒来的是祝清若,她浑身疼得紧,像被马蹄翻来覆去踩过,喉咙冒烟,几乎要被渴死。
“水……”她眼睛尚未睁开,求生欲使她开了口。
“嚯,说话了!”众人稀奇地看着她,“这是哪家的贵女?倒是面生。”
有纨绔下流地接话:“能和这李家兄妹搅在一起的还能是贵女?只怕是哪个馆里的姐儿吧。”
却有贵女远远在房外一眼将人认出,声音不大不小的:“这是祝侍御史家的三姑娘呢,平日里和李大姑娘与冯大姑娘玩得最好。”
人们一听,将一切顺理成章地往最坏的方向揣测:“她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为何能与李大姑娘冯大姑娘玩得好?只怕就是因为这些见不得人的关系。”
祝清若耳边乱糟糟,求水不得,人几乎要裂开,求生欲叫她不得不张开眼睛。
还好房内并不明亮,她缓缓张开眼睛,就见身边站了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她脑海全白,一时之间还没明白发生什么。
依稀昏倒之前,她记得最后一个画面是祝星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祝星!
祝清若如遭雷击,终于清醒,顺着人群的目光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身下还叠着一样光溜溜的李二和李令玉。
她头晕目眩,不必多言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又惊又怕之间,加之被十分多人围在中央看动物似的观赏,她再接受不了,凄厉地尖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