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掏出自己的油画刀护在身前——虽然没有任何威胁力,但聊胜于无——一步步谨慎地走入漆黑的小巷。
这条巷子偏僻狭长,在两侧建筑的遮挡下,夕阳都没法把光照进来,越是往深处走,越是让人有种头皮发麻的恐惧感。
邵止清吞咽了一口口水,全凭里面的人有可能是卫迟的想法支撑着,才走到了小巷的尽头。
接下来她看到的一幕,让邵止清的血液瞬间冻结。
——是卫迟。
白天还一脸不驯、意气风发的少年,现在正无声无息地倚靠在墙根,身上多处被锐器划伤,血液混杂着乌青,露出来的皮肤伤痕累累,嘴角还在汩汩地流血。
“卫、卫迟……!”邵止清的眼眶顿时红了,眼中盈上一片水光。
她丢下油画刀,快步跑到卫迟身边,蹲下身无措地喊他。
以往听到她的呼唤,无论正在干什么,卫迟总会第一时间地抬头看过来,与她对上眼神后还会轻轻地挑一下眉毛,可现在,卫迟一点反应都没有。
邵止清心慌地抹掉眼泪,打开画具包,手指颤抖着从里面翻出了剪刀和胶布。
卫迟的腹部有一道深深的刀伤,不断有血液从里面涌出,邵止清刚蹲下没多久,白色的裙摆就被染上了鲜红的色泽。
邵止清闭了闭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再次睁开眼时,她的目光已然变得坚定。
她先是查看了这里的定位,再拨通了急救中心的电话,让他们尽快赶到这里救人。
做完这些事,邵止清拿起剪刀,果断地将自己长裙的布料撕剪下一大块,在眼前的情况下,只有它最适合做应急包扎的材料了。
虽然没有学过救援的知识,但邵止清的常识告诉她,当务之急就是为卫迟止血。
她掀开卫迟的破了许多处的上衣,几道骇人的伤口纵横分布在他的腹部,用布料环绕他的腰紧紧系了一圈,再用胶带固定。
还不等邵止清去剪下一块布料,卫迟突然动了,他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重重地抓住了按在他身上的那只手,一把将邵止清拉到了自己怀里。
“啊!”邵止清吃痛,惊呼出声,用最后一点力气支撑着自己没压到卫迟的伤口。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唤回了卫迟的神智,他条件反射地放轻了力道,迷离着眼神,声音沙哑:“清清?”
邵止清从没听他这么叫过自己,一时有些愣神。
“清清?”卫迟又喊了一声,这次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点委屈。
邵止清心一软,摸了摸他的卷毛,说:“醒了就别动,伤口还在流血。”
卫迟费力地眨了眨眼,他的大脑因失血过多,已经没办法正常思考了。
邵止清发现了这个情况,便低下头,专心去剪自己的裙子,希望能早点为对方止血。
哪知道她刚掀起一点裙摆,卫迟的手就按了上来。
“不可以,”卫迟一字一顿的,“清清,不可以这样。”
尽管不太清醒,他还是不敢去看邵止清隐约露出来的细白的小腿。
邵止清眼看他的血液浸湿了刚包扎上的布料,有些着急地把他地手挪到一边,“别动。”
因为伤员不配合治疗,邵止清的语气有些重,奶凶奶凶的。
被凶的卫迟怔愣住了,他动作缓慢地低头,看看邵止清的手,再看看自己的伤口,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有点傻。
忙活了许久,邵止清终于给卫迟止住了血,见卫迟还睁着眼看自己,她浑身放松了下来,心想卫迟总算不会死在自己面前了。
“清清,”像是怕再惹邵止清生气一样,卫迟这次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好了吗?”
邵止清这时才觉得,卫迟软和下来的样子居然还挺可爱的,那双蓝色的眼睛又干净又好看。
她因为对方的凝视微微失神,就听见卫迟说道:“你为什么脱我衣服?”
邵止清僵住,视线挪动到卫迟的腹部,那里是她用糟糕手法包扎好的伤口,但白色的布料之下,是六块漂亮整齐的腹肌。
为了包扎,她刚才难以避免地碰触到过它们,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再看卫迟劲瘦的腰和一路向下、惹人遐想的人鱼线,她的脸后知后觉地涨红起来。
尽管有些脸红,但邵止清还是挺理直气壮的:“不脱衣服怎么包扎?”
卫迟歪头想了一会,语出惊人:“你脱了我的衣服,你要负责。”
邵止清:“……”她觉得卫迟被人打伤后脑子不太清楚了,可能是头受过重击,一会还要让医生注意一下。
为了防止卫迟再胡言乱语,邵止清“嘘”了一声,说:“别说话,小心扯到伤口。”
卫迟笑了,因为嘴角的伤口的关系,这个笑容要多狼狈又多狼狈,可却带着专属于他的朝气,“看到你,我很高兴。”
邵止清扭过头,“突然间说什么呢……”
卫迟执拗地盯着邵止清,语速很慢,但是特别认真地说:“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你,我都会很高兴。”
他这句话稍微有点超出了朋友的范畴,在他的注视下,邵止清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更加不敢与他对视。
而她这个举动好像伤害到了卫迟,后者急切地说道:“你别不看我——咳咳!”
卫迟扯到了伤口,邵止清脸色一变,又急又气地查看他的情况,好在刚包好的伤口没渗出太多的血。
“清清……”卫迟的眼神逐渐涣散,似乎又要晕过去了,“别走……”
“我不走。”邵止清赶紧安慰他。
卫迟在意识模糊之前,喃喃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我、我好喜欢你……”
邵止清听见了,她瞳孔紧缩,不可思议地望着晕在自己身边的卫迟。
第28章 恶鬼 漠视一切,又居高临下
在跟着救护车把卫迟送到医院时, 邵止清才发现,这所医院就是应长轩所在的那家。
短短两天内叫了两次救护车,送了两个重伤的人进医院, 难怪负责登记的护士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邵止清心情沮丧地坐在急救室外等卫迟,脑子乱糟糟的,卫迟那句“我好喜欢你”在耳边不断回响。
顾子宸曾说过她对感情很迟钝, 她那时不太认可,现在想想好像确实如此, 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她竟完全没看出卫迟的心思。
但邵止清还是能看出来, 如果不是失血过多、大脑运转速度变慢,卫迟当时是不会吐露真心的, 而他醒来之后,也很有可能会忘记自己告白过这件事。
邵止清不认为自己能给卫迟什么回应, 一方面她一直把卫迟当作朋友,另一方面……她是迟早要离开的人, 和卫迟关系过于亲密了,只会对他造成伤害。
还好当时卫迟的意识已经模糊,不然她以后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卫迟了。
也就是在这时, 急救室门上的灯灭了,邵止清刷地起身, 赶上前等着门开。
在她紧张的注视下,躺在担架床上的卫迟被推了出来,他的脸色煞白, 显着有几分脆弱。
“他怎么样了?”邵止清急忙询问。
“放心吧,除了右腿有些骨裂,其他的没有大碍, 养一阵子就好了,刚刚打过麻醉,估计还得睡一会儿。”
邵止清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一边在脑中回忆什么东西对骨头好,一边跟着护士走向病房。
走着走着,邵止清感到这条路线有些熟悉,等到抵达了卫迟的病房,她才发现这份熟悉感的来源——卫迟的病房,竟然就在应长轩的隔壁。
医生当时说应长轩的病要养很长一段时间,不差钱的邵止清干脆就一口气交了半年的住院费,现在应长轩应该就在隔壁躺着。
这时,应长轩病房的门开了,端着一碗粥的护工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起来脸色很是不好。
邵止清见那碗粥没有被动过的迹象,不禁有些担心,便开口叫住了护工。
护工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雇主,他像是看到救星一样迎了上来:“老板,这活我干不了啊!”
邵止清迷茫地眨了眨眼,对方是远州市人才网上好评率最高的护工,生病的应长轩又是很乖的类型,按理说,他的工作应当进展很顺利才对。
护工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地诉苦:“老板,他经常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我和护士劝他休息都没用,我端给他的东西他也是一样都不碰,全靠葡萄糖和医院的基础配餐顶着,这些就算了,主、主要是……”
邵止清没想到应长轩会这么折腾自己,一时有些不可思议:“主要是什么?”
护工左右看了看,然后眼带恐惧地压低声音,“老板……我建议您还是带他去精神科看看,他……有点不正常……我之前有次看到他自己推着轮椅,在走廊上游荡,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说完,不等邵止清做出反应,护工就举着那碗粥鞠了一个大躬,“对不起!工资我也不用了,我想辞职!”
邵止清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粥,条件反射地接了过来,护工便像如蒙大赦,拔腿就跑。
应长轩他这是怎么了……邵止清明明记得他还挺配合治疗的,可这个念头出现的下一秒,她眼前就浮现出对方拔掉针头、想从病床上离开的画面。
邵止清默了一下,端着那碗温度正好的粥走进应长轩的病房。〔铱驊〕
迎接她的是应长轩一句冷漠的驱赶:“滚。”
应长轩穿着病服,表情冷凝,眉眼紧皱,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戾气。
没听见门口的人离开的声音,应长轩的表情更加阴沉,“你听不懂吗?”
“应长轩……”邵止清不知所措地喊了他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今天的应长轩和平时的他似乎有些不同。
应长轩辨认出了邵止清的声音,搭在被子上的手动了一下,却没有理会她。
见他似乎没有抗拒自己的意思,邵止清走近几步,把粥放在了他的床头,“护工说你不肯吃饭……是这样吗?”
应长轩沉默以待。
邵止清实在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她本来就是话少的类型,在对方不回话的情况下,她完全不知道如何把对话进行下去。
于是,她垂着头在床边坐了一会就开始走神,心思飘到了隔壁病房的卫迟身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来,也不知道他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等到邵止清回过神抬起头时,却刚好对上了应长轩无焦的双眼,他不知道注视了她多久了。
黑沉沉的墨色沉淀在他的眼眸里,带着点渗人的寒意。
邵止清突然有些害怕面前的人,本能告诉她对方很危险,“我……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站起了身,拔腿就走,她现在相信系统说的没错了,应长轩果然已经重生,她可以回去整理整理行李,准备迎接破产了。
“邵止清。”应长轩开口叫住了她。
邵止清身形一顿,非常不情愿地停下脚步。
“你为什么来医院?”
应长轩的语气有些奇怪,但邵止清没空去细究原因,只是僵硬地转过身,回答:“送朋友来的。”
她说完这句话,应长轩的脸上掠过一丝嘲讽,不知道是针对谁的。
顶着应长轩一瞬不瞬的视线,邵止清感到压力倍增,硬着头皮说道:“你……吃点东西吧,养病重要。”
邵止清手心出汗,她不想和应长轩共处一室了。
也就是下一刻,她离开的机会便来了。
“应先生,到了您出去散步的时间了。”一个男护士敲了敲门,没等房间内的两个人应声,就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看到邵止清,他明显十分惊讶,但这份情绪很快就被他掩饰住了,“这位小姐……您是?”
他看起来面容和善,但总给邵止清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而且现在天都黑了,怎么会选这个时候去散步?
邵止清开始思考该怎么解释自己和应长轩的关系,却听应长轩开口说道:“走吧。”
听见声音,邵止清抬头看去,却刚好看到男护士飞快从自己头顶收回的手。
不妙的预感浮现,邵止清拉开了与男护士的距离,这个人,刚才是想做什么……
而得到应长轩首肯的男人没再多看邵止清一眼,他走到病床前,伸手想扶应长轩下床。
“啪”的一声,应长轩拍开了他的手掌,“别碰我。”
男护士竟也没生气,依旧笑眯眯地点头,把轮椅推到了应长轩一下床就能坐下的角度。
应长轩一手撑在床板上,一手艰难地抓着床头的铁杆,牙关咬紧,指节泛白,慢慢地向下挪动。
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邵止清开口:“我要去看我的朋友了。”
应长轩没有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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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要去看卫迟,但邵止清离开病房后,第一时间坐电梯来到了一楼,并躲到了拐角处。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个男护士有点问题——尽管对方穿着一身制服,但却没有像其他医护人员那样带上手套,露在外面的指尖粗粝发黄,还有操作机器才会留下的老茧,完全不符合医护人员的卫生标准。
邵止清等了没一会儿,男护士就推着应长轩从电梯间出来了,脸上还挂着平和的笑容。
他推着应长轩,一路往医院后面的花园走,邵止清跟在后面,越看越觉得不对。
怎么会有护士故意把病人往碎石子路上推的?
长时间的颠沛流离,再加上这两天病痛的折磨,应长轩比邵止清第一次见他时瘦了许多,一身病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此刻他在那名护士故意的行为下,只能靠紧紧抓住轮椅的扶手,才不会失去平衡。
邵止清起了火气,想上前赶走那个护士,可她突然想到,以应长轩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任由磋磨的,他既然主动答应和那人出来,说不定是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