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甚少社交的她来说,刚才对顾子宸说的那些话,都相当于一场演讲了。
不过想到接下来能吃到麻辣水煮鱼锅,邵止清就觉得自己还能再开两场演讲。
她从小到大最爱的就是辣味美食了,邵止清边美滋滋地想着,边小声清了下嗓子。
顾子宸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她的异样,给她倒茶的手一顿,叫来服务员:“刚才点的辣锅换成清汤的。”
偷偷咳嗽的邵止清呆住了,她抓住顾子宸的衣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顾子宸挑了一下眉,这个动作让他向来端正温和的气质多了一分轻佻。
“顾大哥……”邵止清不自觉地放软语调,想让对方手下留鱼,“清汤水煮鱼不好吃。”
“麻辣鸡丁也撤掉,换成……”
“哥哥!”
顾子宸不自然地一僵,说到一半的话就断在了那里。
服务生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先生?”
顾子宸看向对面的邵止清,就见对方还是和平时一样没多少表情,可眼中却写满了明晃晃的不开心,要是他真把麻辣鸡丁也换了,怕是能气成一只小河豚。
“不换了,辣椒少放点。”顾子宸无奈地做出妥协,脑海还回响着邵止清那脱口而出的一声呼唤。
除了在偶尔困扰他的梦境中,他许多年没听到邵止清这么喊自己了。
当初他被接到邵家时,邵止清的心理已然比同龄的小孩成熟了许多,不理会他的示好,也不主动亲近他,顶多就藏在角落里偷看两眼。
直到某天,邵止清为了救一只小奶猫爬到树上,结果自己下不来,啜泣着向他求助时,两人的关系才进了一步,他也收获了对方第一句带着哭腔的“哥哥”。
那时候的邵止清又小又软,白白嫩嫩的皮肤像是奶冻,却偏偏喜欢板着脸作大人模样,一下击碎了少年时期的顾子宸的心防。
而随着他的小孩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他们之间似乎又多了些生疏,住在自己别墅中的顾子宸,与邵止清上次见面甚至是半个月前。
顾子宸抬起眼,正好看见邵止清往料碟里偷渡辣椒粉,便曲起手指,用指节叩了一下桌。
“!”
全神贯注的邵止清手一抖,辣椒粉差点撒到身上。
她心虚了一秒,随即就听见顾子宸的憋笑声,这才明白对方是故意逗她的。
邵止清不满地瞪了顾子宸一眼。
顾子宸努力收敛了笑容,怕自己逗过头小清真的生气了,就夹了片刚上来的鱼片递给她。
本来想呛他一句的邵止清闭上了嘴,乖乖接受投喂。
结果顾子宸像是对投喂的行为上了瘾,鱼片、蟹肉、蔬菜……一个接一个的被他送进邵止清的碗里,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次不下了。”见顾子宸饶有兴致地拆解起龙虾,邵止清赶忙开口,再来一只龙虾的话,她今天得横着出这个餐馆。
顾子宸的目光在她微鼓的脸颊和龙虾间梭巡了一下,表情似乎有些遗憾。
看到顾子宸终于停住动作,邵止清立刻给他夹上一段金黄酥脆的煎排骨,“你吃。”
顾子宸乐意至极地接受了反向投喂,顺着邵止清的意思,不再给她夹菜了。
邵止清松了一口气,摸摸自己有些发痒的后脖颈,接着细嚼慢咽地吃起了碗里的小山。
顾总在餐桌上的关心犹如山体滑坡,她承受不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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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顾子宸提出要带邵止清去临近的私人园林走走。
纠结片刻后,邵止清拒绝了他,虽然饭后消食确实不错,但她的脖子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痒,实在有些不舒服,她只想回家躺下。
尽管被拒绝了,顾子宸的表情也没有流露出失望,他照样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说:“嗯,今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挺好的。”
他越是通情达理,邵止清越是不好意思,明明都答应过人家要一起出去,现在却临时反悔……
“下次有空,再叫我出来吧。”心中有愧的邵止清许诺,心想她下次一定会陪顾子宸到每个他想去的地方走一遍。
“好,我记住了。”顾子宸替少女整理了一下歪掉的发辫,眼神纵容又宠溺。
他目送着邵止清上了车,自从他成年之后,就不再住在邵家了,以往不觉得什么,现在要与邵止清分道扬镳,他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小清……”
车里,被念叨的邵止清不安地拿镜子照了照脖子,见它微微发红,觉得可能是不注意的时候蹭到了哪里。
回家上点药膏应该就好了吧,邵止清想。
车中温度适宜,邵止清的眼皮不知不觉地就耷拉了下来,整个人陷入困顿的状态,可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司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瞬时惊醒。
“小姐,有人跟着我们。”
邵止清懵了一秒,反应过来后就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方,果然看见了一辆行驶速度极快的摩托车,夜色中,对方闪烁的车灯很是显眼。
“他想让我们停车,小姐您看……”司机攥紧了方向盘,工作这几年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意外情况。
一瞬间,他脑补出了无数犯罪片中才会出现的可怕情节。
正当司机在犹豫是该停车、联合另一车的保镖和歹徒搏斗,还是踩住油门、来场速度与激情的生死时速的时候,他听见自家大小姐开口了。
“停车吧,我认识那个人。”
第6章 纯情酷哥竹马 冷的话……就抱紧我……
从车里走进夜风之中,突然感受到寒气的邵止清裹紧了外套。
外套是她下午逛街时和裙子一起买的,因为是夏装的关系有些过于轻薄,被冷风一吹,邵止清就怀念起顾子宸之前给她披上的西装了。
她在路灯边站定,那辆尾随已久的摩托放慢速度,在她面前缓缓停下。
跨坐在摩托车上的人没摘头盔,还拿出另一个,递给邵止清,说:“上车。”
他的声音低哑,语气冷冰冰的,带着股凶意,像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然而邵止清完全不露惧色,她平静地摇了摇头,说:“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对方动作急躁地摘下头盔,顶着一头乱发张嘴要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停了下来。
少年用他那双罕见的蓝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邵止清,他眼中那本该沉谧的色彩像是填满了火焰,热烈又张扬。
片刻后,他垂下头,小小声地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邵止清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眼前的少年叫卫迟,是和她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性子冲又嘴笨,经常脑子一热就说出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好在邵止清性格柔和,往往能明白他的本意,所以十几年下来,两人的关系始终没有疏远。
只是上周,他们极其少见地发生了冷战——为的是卫迟在邵止清面前说邵越的坏话,具体内容包括但不仅限于“我看你那个管家不是什么好人”。
平时,只要邵止清开口劝阻,卫迟就会停下,但那天的卫迟像是吃了□□,不但全程满脸不高兴,还在邵止清帮邵越说话时,像被点燃了一样跳起来,怒气冲冲地走了。
邵止清没去追他,她无法理解卫迟对邵越的抵触,卫迟某些口不择言的话语也让她多少有点生气,接下来几天便没主动找过卫迟。
没得到邵止清的回应,卫迟着急起来,长腿一抬下了车,站到邵止清面前,“你、你别生气了,我明天把雪团带来给你玩。”
雪团是卫迟养的萨摩耶,白白软软的,特别招邵止清喜欢——也正是因为太招邵止清喜欢了,卫迟才不爱让他们接触。
本来还想假装赌气的邵止清因为他这句幼稚的求饶破了功,她侧过头,嘴角隐隐显出压抑不住的笑意。
卫迟看见了,他天蓝色的眼睛亮起了光,不自觉地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不生气啦!”
解决了这些天来困扰他许久的心事,卫迟的心情立刻好转,他拍了拍邵止清的司机的车窗,说:“你先回去吧,我会负责送她回家的。”
司机在卫迟摘下头盔时,就认出了这位卫家的大少爷,当即也不敢多说,只向邵止清投去了一个征询的眼神。
邵止清无奈地点头,如果她不同意,卫迟怕是会不声不响地生好几天的闷气。
“我带你去兜两圈!”司机和保镖离去后,卫迟神采飞扬地说。
“好啊。”
邵止清接过对方递来的头盔,撩起长发想戴上,却不小心擦到后脖颈,发出一声吃痛的嘶声。
“怎么回事!”卫迟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他整个人紧绷起来,“哪里受伤了?”
“脖子有点痛……”
实际上不止有点痛,晚餐后她的后脖颈部分就有些发痒,此刻没了长发的阻挡,冷风一吹,邵止清只觉得那块地方像是在灼烧一般。
或许是在什么时候擦伤了,她的皮肤一向娇贵,容易放大伤势,涂点药膏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卫迟在有关邵止清的事情上敏锐到可怕,他皱着眉,把邵止清拉到路灯的正下方,从背面看清了她的情况。
只见少女白皙的肌肤上多了一片不健康的潮红,一眼过去,像是对什么东西过敏了一样。
“晚上吃了什么?”卫迟急切地问,“有没有接触什么奇怪的东西?”
邵止清迷茫地眨眼,回答:“我是和顾大哥一起吃的晚饭,吃的都是平常爱吃的那些……”
“顾子宸?”卫迟的重点突然歪了一下。
邵止清点头。
卫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阴沉了一分,他走回摩托车边,向邵止清伸出手,“先上来,我带你去医院。”
只有他们两人的街道上,摩托车的灯光甩出一道绚烂的痕迹,像是拖着焰尾的流星。
面对一般人半句话都不愿多说的卫迟,此刻变得絮叨起来,一句句地询问邵止清今天的经历,试图从中分析出异样的来源。
邵止清回复了他几句后就觉得困意袭来,头一点一点的想要睡觉。
卫迟不知道想歪到哪里去了,见邵止清的回答逐渐变成应付式的“嗯”“哦”时,他猛然来了个急刹车。
“你还好吧?!”卫迟紧张兮兮的情绪完美传达给了差点就睡着的邵止清。
“我真没事,只是有点困而已。”邵止清哭笑不得。
她随意的态度令卫迟板起了脸,自家青梅从小就不爱去医院,身体不舒服了第一反应永远是“说不定过会就好了”,对这点他生过多少次气了,也没法让邵止清改过来。
想到今晚和邵止清吃饭的人不是自己,卫迟酸酸地在心里骂起了顾子宸:就这还配被邵止清喊哥哥,一顿饭那么长时间,居然都没注意到不对劲,倒不如换他来陪邵止清吃饭!
摩托重新启动后,邵止清依然觉得卫迟有些小题大做,她戳戳卫迟的脊背:“还是算了吧,你送我回家……”
卫迟的背瞬间挺得笔直,头盔之下,两抹红晕在他脸颊上蔓延开来,但下一秒他又想起自己还在为邵止清不注意身体的事情生气,羞恼着打断了她的话:
“闭嘴。”
“……”
邵止清闭上了嘴,安静地缩在后座上,疾驰过一段路后,少年带着懊恼的声音从风中飘来:“……我不是在凶你。”
他每次心虚,说话的音量就会比平时小上许多,邵止清很了解他这一点,便忍不住闷笑,头不小心磕了下对方。
卫迟误解了她的意思,嘴张合数次,最后还是满脸通红着开了口:“要是冷的话……就抱紧我。”
邵止清看了一眼他劲瘦的腰身,总觉得自己真抱住对方,应该会摸到他腹部的肌肉,就摇了摇头,回绝道:“不冷。”
卫迟一僵,下一秒声音突然变大:“随便你!”
语气中还带着点难以察觉的委屈。
第7章 醉酒的原男主 你穿着的是谁的外套?……
远州市某家私立医院前,一辆摩托车在一个漂亮的甩尾后停了下来,引来路人隐蔽的注视。
先下车的是车后座那位身材姣好的少女,她摘下头盔,露出一张美到令人忍不住屏息的脸蛋,对仍然跨坐在车上的少年说了句什么,少年便也取下了头盔,和她对起话来。
哪怕只是远远地望一眼,人们也不由得为这两人出众的颜值和气质感到惊叹,并潜意识里把两人看作了一对情侣。
——那个女孩身上还披着男朋友的运动外套,他们的感情一定很好,路人们想。
被认为与邵止清“感情很好”的卫迟正在生气。
“你冷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一路都在吹风,你知不知道很容易感冒!”
卫迟一生气,那双蓝眼的瞳孔就不自觉地缩小,看起来像极了一只正在炸毛的黑猫。
“真的不冷,”邵止清试图跟他讲道理,“你把我挡得严严实实的,风根本吹不到我。”
甚至因为卫迟一路上把公路疾驰出了赛道的感觉,她的大脑神经不由自主的跟着兴奋,也就根本没感觉到冷意。
邵止清其实还想告诉卫迟,自己的脖子也不怎么难受了,但由于不想再被他指责不重视身体,她就没敢提出来。
卫迟完全没被她说服,他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把邵止清揪起来好好数落一顿。
幸好十几年的相处下来,邵止清的顺毛手法已经非常熟练了,她拽了拽卫迟的衣摆,仰着头看他,然后老老实实地认错:
“卫迟,我错了。”
与邵止清的眼神对视上,卫迟瞬间熄了火,一片红晕从他耳朵尖处蔓延开来,忘记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
支支吾吾了半天,他红着脸扭过头,小声地说道:“知道错了就好,赶紧进去挂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