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去了。”
“不会有事的。”
他声音沉稳,听得人心里莫名安定下来。
见沈薏环不理他,李渭朝着秦玉看去,秦玉这会坐在地上,捂着伤口,正怒视李渭。
似是想到什么,李渭眉梢一扬,走到秦玉身前,抬腿就是一脚,正蹬在秦玉心口,他单膝蹲在地上,一手提起秦玉的衣领,将秦玉整个人都带的往前了些,“活了这么多年,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秦大人竟没教过你?”
“无妨,我今日替秦大人教教你,倒也不算晚。”李渭冷硬的面容泛着杀意。
青崖报信时,将秦玉在院子里的言行一一转述,不用想他都知道,在屋里时这秦玉是个什么德行。
“你,你是什么人,哪来的狗胆子,我要去告诉我爹……”秦玉犹在叫嚣着,可对着气势凌人的李渭,他也有些底气不足。
秦玉不认识李渭,可这人敢在秦府这样对他,若不是脑子坏了,就是有恃无恐。
可便是再有来头,还能比这江州的知府还有威势不成,只要父亲出面,定要让这人给自己磕头赔罪。
“你爹?”李渭颇有些玩味,低声重复道。
他盯着秦玉,眸色渐冷,在秦玉愈发恐惧的神情中,他伸出两根长指,骤然捏上秦玉的手。
方才摸向沈薏环脸颊的那只手。
李渭面露戾色,冷笑一声,手上使力,秦玉痛呼惨叫了几声,嘴里开始不干不净地咒骂,李渭单手反折,几声脆响,秦玉渐渐消停下来,随着李渭松了手,秦玉胳膊呈着一种狰狞的姿态,人已是痛昏了。
这会青崖和他请来的陈沅也来了,随着一起的还有陈暄。
李渭倒是没想过陈暄也来了,他面色不豫,盯着青崖看了一瞬,还未说话,沈薏环已经跟陈沅打了招呼。
“陈大夫,快看看她,她还怀着身孕。”沈薏环并未客套,引着陈沅,来到沈明嫣身前。
陈沅也没移动沈明嫣,她这会人事不知,只搭上她的脉搏,细细地听着。
门外渐渐喧嚣起来,方才青崖用刀将门锁砍落,这会门庭大开,秦夫人和一众嬷嬷婢女急匆匆进来。
她一眼看到了地上狼狈的儿子,这位自小金尊玉贵的秦府嫡子,此刻面色惨白地委顿在地,不知究竟什么境况。
“玉儿!”秦夫人惊声呼道。
“这是怎么回事?”她惊怒地问道,在江州就没人敢惹秦玉,如今尚在府中,竟有人上门来欺辱,秦夫人简直越想越气。
她望向一旁若无其事看戏的李渭,“将军,您可要给我秦家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李渭明知故问道。
“秦府拿将军当客人,将军说想见我儿妻妹,我们便给您行个方便,您竟然这般不讲情面?”
“玉儿便是不成器,可也还轮不到外人来教导!”
秦夫人说罢,神情愈发严厉不悦,她看着秦玉的样子,格外心疼,尚未看得清楚院内情形便已经开始兴师问罪。
“夫人只看到了儿子,若是本将军今日来晚一步,只怕您盼了许久的孙儿也保不住了。”李渭说话鲜少用官称,这会他声音淡淡,言辞间暗含威压。
听李渭这般说,秦夫人才看到旁边一群人围着的,正是她那怀着身孕的儿媳。
她是瞧不上这个儿媳的,三媒六聘娶的是妻,无媒无聘则为妾,如沈明嫣这般,尚未婚配便跟男人厮混,珠胎暗结的,连通房妾室都不如。
可她毕竟是有了秦玉的孩子。
秦家盼这孙儿,都不知盼了多少年月了,整个秦府,也就秦玉一个男儿,正是子孙不显,从秦玉刚通晓人事,未及弱冠时,他房里的貌美婢女便没断过。
可这么多年,府里外面,从没有过一儿半女的。
如今沈明嫣有了子嗣,自然是要保住的。
秦夫人疾走几步到了沈明嫣近处,入眼的便是沈明嫣身下刺眼的红,秦夫人便觉着头一晕,她身边的嬷嬷立刻扶住她,“夫人……”
“我没事,”她看着一旁听脉的陈沅,看他放下沈明嫣的胳膊,顿时出声问道,“大夫,她如何,孩子可保得住?”
“有些凶险,且先看着吧。”
他写了方子,让人抓药去煎,然后接着说道:“找个软榻,将她抬进屋去吧。”
秦夫人立刻着人安排着,看着陈沅负手站到一旁,她扯出笑意,轻声说道:“大夫,玉儿也人事不省呢,您也帮着瞧瞧。”
“真不愧是一家人,受难都是同天。”陈沅笑着说了句,秦家人听他调侃,也都敢怒不敢言。
看着秦玉手腕和腿上的伤处,陈沅别有深意地侧身看了眼李渭,蹲下身探脉。
“秦公子没什么大碍,身上都是外伤,不是疼晕的,便是吓晕的。”
秦夫人听了又怒又心疼,朝着李渭瞪了几眼,抹着眼泪,转身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跟她那些随从说道:
“你们在这照看着,我去找老爷好好说说今日这事。”
第59章 谋算 “环儿可还真是,看得起我。”……
江州这位知府秦松, 中年得子,素来对秦玉都有几分纵容。
许是觉得整个江州也没人会不开眼地来得罪秦家,便是秦玉其人不大成器, 也没如何约束他的性子。
这会得知秦玉在府中被伤至昏迷, 秦家这位家主,滔然怒火“腾”地翻至胸腔。
“他未免也太过欺人了。”
“这可是江州,不是豫城。”
江州府城之内,可轮不到他李渭做主。
秦松带着人走进秦玉屋内,屋内熏着宁神香,先前跟秦玉撕扯间碰落在地上的杯盏碎片已是清理干净, 秦夫人走近坐到秦玉床榻旁,另一边是刚醒转不久的沈明嫣。
沈薏环正陪着沈明嫣说话, 身后是神色莫辨的李渭。
他定定看着沈薏环的一举一动, 秦松等人蜂拥而进时, 李渭连个眼神都没给。
“将军,我秦家今日可有照顾不周之处?若是是哪里得罪您了还请将军说明。”便是李渭没理会,秦松仍是开口说道。
“秦大人何出此言?”李渭语气淡淡。
“小儿这手腕和腿伤不是将军手笔?”秦玉被李渭这浑不在意的态度气到,硬声诘问。
“原来是说的这个, 是又如何?”李渭勾唇笑着,看向秦松。
“将军,便是定远侯府如今势大, 可这江州, 到底还是有王法的。”秦松咬牙恨声说道。
他言语间强调着江州, 眼光打量李渭的神情。
“秦大人说的好。”
“江州地界确实应该是有王法的。”
李渭笑着应和,他微一侧头,朝着青崖示意,青崖颔首, 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轻轻放在桌上。
零碎铁块。
“秦大人看看,认识吗?”
秦松自然是认识的,这批原料的样物是他亲自过眼的,只是后来经了沈家手便被劫了,没想到会从李渭这里看到。
“这是……”
“秦大人不记得了?”
“将军这是何意?”
李渭走到秦松面前,冷淡的眼眸逼视着秦松。
“这批材料,秦大人看着眼熟吗?”
秦松不敢应声。
他不知道李渭究竟知道多少,唯恐说多错多。
这会他也冷静了些,虽然李渭拿来的这几个铁块,八成便是他们失了的那一批,但这天底下,这些个原料石头可多了去了,没人能咬死说这东西跟他秦家有关。
“我瞧着都是普通铁块罢了。”秦松避开李渭的眼神,望向床上的儿子,手指紧握。
“秦大人日理万机,想来确实不记得了。”
“从羌族人手中劫下的,秦大人不如再仔细想想。”
秦松冷汗涔涔。
当时沈家来回报,说是被羌人劫掠,如今正跟李渭说的话对上了。
这会几个小丫鬟从外面进来,端着小碗,里面是按着陈沅写的方子开的汤药。
沈薏环方才就没理会李渭和秦松之间的对话。
她盯着沈明嫣的肚子怔愣出神。
沈明嫣这会已经醒转,可面上的痛色半点没缓轻。
她并非心疼沈明嫣受苦。
只是真的有些后怕,今日稍有不慎,只怕闹出人命也未可知。
秦玉此人是个混账,喝了点酒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便是跟沈明嫣没感情,她到底是怀了他的孩子。
便是猫儿狗儿,尚且让人心生怜惜呢。
秦玉根本就不是人。
将来,若非是心甘情愿,她是绝不会把自己逼到沈明嫣这般进退两难的地步的。
沈薏环接过婢女递来的汤药,试了试温度,舀起一勺,喂到沈明嫣嘴边。
“我自己来吧。”沈明嫣撑起发重的身子,接过药碗,抿了一口,然后端起来饮尽,将碗递回。
她躺回床上,看着床帐的繁杂纹饰,双手抚上自醒来就一直隐痛的小腹,神色决绝。
另一边的秦玉也醒了。
他身上都是外伤,本就是疼晕的,刚醒便见对他素来疼爱的母亲在一旁抹着眼泪,关切地看着他。
正要说话,便撞见李渭微沉的眼眸。
到嘴边的话音生生咽了下去。他的手腕是被李渭单手捏断的,疼痛感犹在心口。
见秦玉没说什么出格的话,李渭瞥他一眼,走到沈薏环身边站停。
“环儿,云峰和青崖都在外面,待会让她们送你回去,”他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秦松,“我和秦大人还有一些事要说。”
沈薏环应了声,没再多说。
她知道,李渭今日让她来秦府走这一趟,定是有他的目的。
只是不知道,秦玉回府闹出这一出,在不在他计划之内。
看着沈明嫣半分血色皆无的样子,沈薏环心中微冷。
李渭跟秦松去了正院。
眼看沈明嫣渐渐睡下,沈薏环从屋内轻手轻脚出来。
月下中庭,陈暄负手而立,见她出来,他微笑道:“累了吗?”
“还好,就是有些烦心,”沈薏环随口应道,“不说这些了,陈大哥有什么事吗?”
“没,我前几日回了一趟家,你之前让疏云送来的银两,我便算作你的投资了,待账期核账后,给你算分成。”
“这……”沈薏环皱眉,那银子本就是因他帮自己,不愿欠太多人情,才给他的,若是如他这般,人情岂不是要越欠越多了。
“你也不用往心里去,日后商会有需要你的时候,你也是不能推辞的。”
沈薏环叹了口气,最终只是笑道:“还是谢谢陈大哥了。”
“沈妹妹日后有空不妨也去随州走走,陈家商会总部也在那边,随州首屈一指的酒楼便是商会名下的,到时随便你点。”
沈薏环还没答话,便听到一旁有人说道:
“环儿有什么想吃的,想去的,倒还轮不上外人操心。”
李渭靠着墙壁,站在院墙的阴影处,见她看过来,他收了目光,直起身子,朝着二人走过来。
“陈公子,你叔叔在等你。”
陈暄眉头微扬,看着李渭的神情也有些戏谑。
上次李渭给他拿了封信,说陈沅有急事找他,他去了之后,陈沅让他帮着拆了一下午螃蟹,晚上时他问陈沅到底何事,陈沅当时说的什么来着?
“没事,就有人跟我说不想你跟沈薏环多待,让我多留你会儿。”
当时听得陈暄又气又笑。
这会这人又来说,陈沅找自己有事,约莫着他又是想支开自己,他笑了笑,侧身倾近沈薏环,说道:“沈妹妹,那方才与你说的事便这般定下了,有事你再让人去寻我。”
“将军,下次若是叔叔再托您寻我,您可以直接回绝,不必这般热心。”陈暄淡笑着说道。
沈薏环也跟着笑。
她怎会不明白李渭心里想的什么,这会听陈暄这样说,也觉得十分好笑。
陈暄走了。
李渭看她笑意盈盈的样子,心里直痒痒。
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然后松开,小心翼翼地打量她。
沈薏环没什么反应。
“环儿,你那姐姐,如何了?”
“陈大夫说要再看看,这几天都得小心些。”
“秦松承认了确实造了兵刃转卖,不过他们只说是沈家主导,他们秦家不过只是分利。”
“不过有些事倒也容不得他们推脱,且看着吧。”
李渭声音沉稳,听着格外令人信服,沈薏环听了,只应了一声,并未再说什么。
她在想今日的事。
是李渭让她来秦家探望沈明嫣。
可巧,她来了之后,小半月没回家的秦玉便回了家,还喝了酒。
他闹了一通,引致沈明嫣几乎小产。
正因为这沈明嫣肚子里这险些落胎的孩子,秦大人和秦夫人都颇为心虚,便是秦玉被李渭硬生生折断了手臂,都没表现出半分微词。
“环儿想什么呢?方才陈暄与你约定了什么?”李渭轻声问道。
什么别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陈暄和环儿之间,有了什么约定?
“将军,今日秦玉回府,是你的安排吗?”
直接或者间接地让秦玉回府折腾这么一出,方便他办事了吗?
李渭心直直往下沉。
“你觉得我会让秦玉有机会对你动手动脚?”
“将军不是已经给了他苦头吃了?”沈薏环轻声说道。
“秦玉那种人,我从心里就不愿你多看一眼。”
沈薏环转头看着李渭,“我原是想不通,为何您来秦府办事,非要我来一趟,您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