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表现得很高兴,他们又会觉得这是一个向家主大人献殷勤,拉近关系的好机会,做一些辻野留鹤并不喜欢的,讨好她谄媚她的事情。
这是冈田家内部家主高度集权,有特别强的权力带来的“尊敬”。
可辻野留鹤不想要这种畸形的关系,更怕自己沉湎于其中,心智被权力腐蚀。
她不想勉强自己天天待在宅子里,每天憋住情绪,面上喜怒不形于色。
待久了,她这种私下里比较闲散的人真的受不住,感觉心累。
她也不想管。
以她的智力,快速抓取重要信息,掌握冈田核心的力量不难,而且收益很大;管那些细致入微的,已经融合到别人思想里的东西,辻野留鹤没多大兴趣,也自认为没那个本事,没必要吃力不讨好。
在冈田家做客的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两人听了,一个哈哈大笑,不知道在想什么,笑得要抽疯了。
一个摸了摸下巴,觉得她当家主还是很有好处的,他每天吃到的点心都又好看又好吃,还很贵——以江户川乱步在侦探社的薪资也不能天天吃的那种贵价点心,被想讨好冈田氏新家主的那些人变着法地送过来。
辻野留鹤不满自己的苦恼被无视,嘟着嘴作势去抢江户川乱步的点心。
“反正过几天就回横滨了。”辻野留鹤撕开一个特产包装,看也不看扔写着‘呼吸巧克力·特产’字样的圆豆进嘴里,含糊着自言自语。
咦,还挺好吃,不怎么甜,再来一颗。
就在她和江户川乱步争夺最后一颗黄豆粉味道的呼吸巧克力时,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太宰治拉长调子问道:“小~留~鹤~唔噗——”
原来是稻置再也受不了黑泥精荡漾的语气和微妙的恶意,默不吭声地忽然现身,变成小冰人把太宰治踢远,还贴心地在他滑行的路线设置薄冰减小摩擦力,最后太宰治咕噜噜摔到屋子外沿下的土地上。
辻野留鹤的笑声戛然而止,担心地跑过去问:“太宰先生,你没事吧?”
太宰治晕乎乎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没看到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跤,跌入院子里的山水池里,打湿了衣服。
训斥了稻置一顿,辻野留鹤跑出去叫人拿干净衣服。
她走后没几分钟,刚才还瑟瑟发抖的太宰治一骨碌翻坐起来,凑到江户川乱步倚着的小桌子旁,悠闲地吃起点心来。
江户川乱步拍开他地手,不让他拿自己喜欢吃的品种,眯着眼睛道:“太宰,如果留鹤要打你,我会帮她哦。”
闻言,太宰治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哦呀?乱步先生不是只关心社长吗?怎么站到留鹤那边?”
江户川乱步漫不经心地舔了舔手指上的糖粉,翠绿的眼睛倏然睁开。
“留鹤那家伙气质和社长很像,是正直的剑客,有时候有点笨,对待人很真诚,是可以安心把她当成同伴的人。”
太宰治摊摊手:“抱歉,我和乱步先生的想法有点区别,还需要验证一些东西,保证她不会站在另一边。”
“毕竟她可是……的女儿,血缘这种东西,不好说呀。”
“奇怪?人都去哪里了?”出来找人的辻野留鹤纳闷地发现,平常她多都躲不开的佣人,现在需要帮助了却一个都找不到。
想到受冷打喷嚏的太宰先生和他瘦弱的身体,辻野留鹤开动脑筋,终于回忆起来附近有间屋子会放置一些衣物。
终于找到那些衣物,辻野留鹤却有点傻眼。
她不知道太宰治的尺码,眼前的衣服又隐隐感觉好像都差不多。
“算了,不挑了,全部带去让他自己试!”
辻野留鹤一口气把视线范围内的衣服抱在怀里,准备两手横抱它们回去。
一声沉闷的重响在脚边传来。
辻野留鹤把衣服又挂回去,蹲下身,准备把不小心弄出来的东西放回去。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木箱,四角镶嵌宝石,中间的铜扣有些老旧,被摔了一下后就打开了,里面的东西也被挤了出来。
辻野留鹤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打开木箱准备把露出来的写满字的纸塞回去。
打开时,没有刻意去看的她被纸张最上面硕大的标题吸引了视线。
出生证明。
鬼使神差地,她往下瞟了一眼。
产妇姓名:虎杖奈美代
……于1996年6月21日产下一名女婴。
地点:宫城县杉泽医院
1996年6月21日?
母亲不是说她是1997年元月生的吗?
家族其他人对她生日的记忆也是如此,他们还商量着2017年元月除了要准备新年,还要大办她的20岁生日。
辻野留鹤意识到这里面的东西可能与她的处处冒着蹊跷的身世有关,搬着它走到对着光的地方,才看清木箱里侧设有挂钩,一条熟悉的金色吊坠挂在小钩子上。
这是上世纪末流行的一种吊坠款式,外面有金属盖子,里面可以放照片。
“直纪,吊坠有两条。是以前妈妈读书的时候,你爸爸送给妈妈的。之前妈妈派人拿着那条有爸爸妈妈合照的吊坠去找他,人没找到,吊坠还丢了。”
“现在你要去美国读书了,妈妈不能陪着你,把这条吊坠给你好吗?”
“妈妈剪了一张爸爸的照片放里面,你以后想找他了,可以凭照片去找。”
母亲给她的那条吊坠,辻野留鹤一次也没打开过,因为意识到自己被母亲抛弃的女孩从没奢望未曾谋面的生父之爱。
久而久之,她也就忘了有这么一回事了。
前不久,她手中的那条吊坠照片被烧毁,坠子也有了黑色的污痕。
现在木箱里的这条金色吊坠没有污痕,很大可能就是母亲口中那条意外丢失的吊坠。
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喉咙,辻野留鹤此时脑子里一团乱麻,手指机械地按开吊坠上的盖子,里面的的彩色照片有点泛黄,但还算看得清。
椭圆的照片里,一对外形非常出色,看起来十八九岁的青年男女亲密地抱在一起。
女子是辻野留鹤年轻时候的母亲,母女俩的五官很像,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穿着西装的男子是极为典型的东亚美男子,他略有些长的黑发在脑后扎了起来,前面是中分的发型,丹凤眼狭长。
看起来有点眼熟,这个男人二十多年后的样子,她好像见过……
阳光有点晃眼,有些细节辻野留鹤没看清,老照片就被太阳直射到有些反光,她胡乱走动两步,换了个姿势,想把照片拿出来细看。
脚不小心把一旁的木箱踢倒了,里面不多的几张纸飘出来,晃晃悠悠地落在榻榻米上。
金色吊坠从指缝间落下,啪嗒砸在白纸上。
被鉴定人1号和2号那里没有真名,只有他们最近的照片,一张照片被落下的吊坠打飞,照片主人公的样貌旋转着落入辻野留鹤的眼帘。
黑色中分发,细长的丹凤眼,暗红色的瞳孔,西装笔挺,一身精英气。
辻野留鹤僵住了,她见过这个男人两次,一次是木下商场电梯,一次是西餐厅。
纸张隐隐写着“……父女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99.9999%……”的字样。
这个男人叫……
森鸥外。
第39章 普通朋友(一)
虎杖奈美代是假名字。
那会儿是冈田奈美代还在东大医学部读书的时候, 父亲兄长均健在,她虽然没有咒术能力,却依旧是冈田家的小公主, 生活优越, 无忧无虑。
她那时的世界里没有坏人, 美貌多情爱笑,很快就和天才学长森林太郎走到了一起。
一次醉酒后她与当时的恋人有了亲密接触,三个月后知道自己怀孕了吓个半死, 第一反应是告诉亲爹亲哥。备受宠爱的富家小姐心肠软, 不忍心打掉腹中骨肉。
宠了十几年的女儿和妹妹做出未婚怀孕的丑事,她的父亲和兄长头疼不已, 却还是为她遮掩未婚怀孕的事情,给她办了因病休学的手续,送她去相隔甚远的东北部。那边的宫城县有她堂叔——由于某个原因与家族断绝关系, 已经改姓的叔叔虎杖倭助。
后来冈田奈美代知道父兄死亡的消息,惊吓早产后养好身体, 怒拒家族包办婚姻进行一系列抗争失败被软禁, 作为是家主迭代后的失势者,她勉强保身后也没有心思管女儿的生日, 久而久之, 辻野留鹤的真正生日就没人知道了。
辻野留鹤表情麻木地坐在小圆桌前, 听太宰讲那过去的事情。
活了十九, 哦不是, 二十年, 要迎接新生活的时候,突然被告知过去的身世有很大问题,是个人都要怀疑一下人生。
就算辻野留鹤并非常人, 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平心静气地接受现实骤变。
不过她很快想了想,生日日期的变化原因她也不能到地下去问母亲,目前来看这个改变没有为她带来多大的烦恼。
至于另一个变化——生父的出现,应该也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吧?
“怎么可能?”太宰治贴心地把情报按顺序整理好给她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她……生父居然是那么个人。
辻野留鹤木着脸看生父的‘丰功伟绩’,什么‘不死军团’,还有他对与谢野医生做的事情。
还有成为港口黑手党首领之后的事……
太宰治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比了个二的手势:“森先生有两条行事规则,小留鹤最好要先知道。”
“凡事先下手为强。”[1]
“只要是为了组织的话,无论怎样残暴的事都要去做。”[2]
毫无疑问,森鸥外是个心狠手辣的男人,他充分遵守理性和逻辑,知道组织的发展需要什么样的力量,需要走什么样的发展前途。
干部高层有极为擅长智谋与算计人心的太宰治,战力无双的中原中也,擅长暗杀与商业的尾崎红叶,本人很弱但能带来大量金钱的宝石王A。
正如森鸥外擅长下国际象棋一样,组织整体的发展在他眼中犹如一盘棋局,手下就是棋子,他很清楚手下们的能力和弱点,根据他们的作用把他们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
当棋盘厮杀时,他会为了保证象征港口黑手党的棋局最终获胜而不择手段。
他是极为优秀的组织首领,有着成大事者不可或缺的特征——薄情。
情谊在这种人心中,永远比不上他的事业和理想重要。
森鸥外与辻野留鹤这对血缘父女对待情义一点上,性格几乎背道而驰。
辻野留鹤就如江户川乱步所言,是个正直的好孩子,看重感情,维护同伴亲友,由于童年与少年时的不幸,她对人的温暖感情会下意识地靠近,因为她内心对爱很向往。
太宰治不信见过辻野留鹤两面的森鸥外看不出来。
按照森先生的性格,他应该是想持续和留鹤接触,培养感情,然后制造痛击,让留鹤对他这个父亲心生依赖吧?
作为弟子,太宰治把老师森某的算计猜得八九不离十。
说起来,他之前也闪过类似的阴暗想法来着。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想,不过这些就不用告诉留鹤了。
“呃……”
辻野留鹤听完太宰治对生父事迹的讲述和算计她的猜测,整个人都不好了,五官皱成一团。
“……这爹我不想要QAQ”
辻野留鹤脸上是大写的崩溃,生父是觊觎咒术师能力的黑手党首领,她的悠闲生活,卟地一下就没了。
回横滨,她是羊入虎口;留大阪,她不想给家族打工。
她忍不住去看太宰治的脸色,虽然太宰治停顿时表情没有露出破绽,但她依旧能察觉出来什么。
太宰先生也是有重要的人被她生父算计到下场惨烈吗?
还有与谢野医生……
辻野留鹤痛苦地搓脸,深深叹气,突然来了一句。
“要不我出国吧?”刚好她在国外有认识的人。
她收拾收拾包袱,出国投奔帽子君去算了。
辻野留鹤越想越觉得这个好主意,翻身爬起来拿起手机让秘书给她办护照订机票。
听到她的回答,太宰治有一瞬间的呆愣。
这发展,和他预想中的情况不大对啊?
留鹤你不纠结下和森先生相处啊啥的吗?不纠结下多年未见的老父亲居然立场相对吗?
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放弃狗血发展,挥挥手要去国外了?
江户川乱步在一旁吃瓜吃得欢快,看这对师兄妹你来我往,互相撕扯。
打起来,打起来!
“等等等等!”
太宰治飞扑上去,不要脸地抱住辻野留鹤的小腿。
“再犹豫一下啊,留鹤酱!”
辻野留鹤鼻子重重喷出一口气,低头对一脸弱小的大龄卖萌男士道:“那就得看太宰先生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她又不是傻蛋,能看出太宰治掌握了许多信息,却一点一点的挤牙膏似的告诉她,背后肯定藏着巨大的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