辻野留鹤抿了抿嘴,没有否认。
品味到其中的微妙之处,森鸥外心情颇佳。“既然是亲戚,就到我家里去说话吧。”
父女二人应下虎杖倭助的邀请,一同前往祖孙俩居住的宅邸。
一路上,三个大人明显有心事,只有不明所以的小孩虎杖悠仁为自己多了个远房表姐而心潮澎湃。
快到虎杖家时,辻野留鹤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尴尬,第一次拜访亲戚家总不好空着手上门。
她有点头疼,该怎么和脾气冷硬的老人家找个借口,然后飞速跑去买点礼品呢?
如果被察觉了意图,虎杖倭助肯定会瞪着眼说什么‘搞这么客气太麻烦了’之类的话。
然后她就见到森鸥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两提点心,进门后掏出来说是拜访礼物。
这举动太漂亮了。
辻野留鹤难得给亲爹好脸色,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悠仁,你去泡茶。”
虎杖倭助找了个接口打发好奇地探头探脑的孙子,然后看了一眼森鸥外。
“我父亲他知道一点咒术师的事。”
了解他眼神的意思,辻野留鹤低声解释,她又不解地问:“您没告诉悠仁咒术师的事情吗?”
虎杖倭助出自降灵名门冈田,年轻时也是一员猛将,一点相关事件都不告诉孙子吗?
这不合常理啊?
按照血统来说,虎杖家后代断断续续也会生出有咒术师才能的孩子,为了传承,也为了能及时发现孩子的天赋,家里没咒力的人也会隐约知情才对。
虎杖倭助的脊背仿佛在那一瞬间弯得更厉害了,他沉默着叹息,不说话。
辻野留鹤也不好逼问,因为她意识到,这间不小的和式屋子空得有点过分了,房间里留下的生活痕迹只有两个人的。
她记得母亲的记载上说过,叔叔倭助有个独子,想必他应该是悠仁的父亲?
悠仁的父母去哪儿了?
辻野留鹤犹疑着想询问,又怕触动老人的伤心事。
“说起来,悠仁是喜欢染发吗?”她想了想,转移话题,想活跃下气氛。
她本以为眼前的老人会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或是摇头数落孙子爱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或是带点怒气地说他乱折腾自己的头发。
“不是染发。”虎杖倭助苍老的声音里带着辻野留鹤听不懂的意味。
“悠仁他的发色是天生的。”
天生双色发?
咒术界里生来带异象的孩子总有些不寻常之处,可悠仁没有一点咒力啊?
“你们在说什么呢?”
正好此时虎杖悠仁端着茶和点心走过来,听到关于自己的事。
辻野留鹤接过茶,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们在说悠仁擅长的科目。”
“大概是体育吧?”虎杖悠仁摸了摸头,嘿嘿笑着说道,“3秒跑50米我还是能做到的。”
“噗咳咳……”
森鸥外差点被茶呛到,这是普通人能跑出的速度吗?
这孩子是速度型异能者?
辻野留鹤又问虎杖悠仁一些其他方面的体育成绩。
森鸥外竖起耳朵听,发现这孩子体育方面都很突出。
“怎么突然说起我的体育了?”虎杖悠仁迷糊了。
辻野留鹤随口拿亲爹当挡箭牌:“噢,其实我们刚刚在讨论你升学的事情,对了,悠仁在学业方面有没有不懂的问题?可以问我父亲。”
“诶?不应该是姐姐教我吗?”
“他是东大医学部毕业的,比我擅长学习。”
摸了摸被东大医学部名头吓到失色的表弟,辻野留鹤把他们留在楼下,跟着虎杖倭助上楼。
只有他们两人后,虎杖倭助翻出一份文件,抖出一个重磅炸弹——
“奈美代的孩子五个多月大的时候,死过一次。”
第128章 仙台神奇之旅(三)
“死过一次?”
辻野留鹤不明白老人的意思:“人死还能复生吗?”
虎杖倭助又否认了自己的说法:“其实说你婴儿时期死过一次也不太恰当, 准确来说你是呼吸停止过。”
呼吸停止可能是休克,不一定脑死亡了。
当时,五个月大的辻野留鹤心跳和呼吸停止, 骇得虎杖家的人急忙叫救护车。
“然后呢?”
瞧这位远方叔公的神色,当时一定发生了什么。
虎杖倭助却说他也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奈美代发现你没有心跳和呼吸后, 精神崩溃了,没穿外套就抱着你往医院跑。”
“跑着跑着,天上开始飘下大雪,那雪下得太大了,又开始刮风, 我追在奈美代身后, 逐渐看不清她的身影, 只看到她好像在拐角还是哪里被一个人撞倒了。”
“我想追上去扶起奈美代,可怎么也到达不了那里。”
“正当我心里着急的时候, 大雪又忽然停了, 我也能到奈美代身边了。”
辻野留鹤惊奇于老人的记忆力:“二十年前的事情,您还能记得如此清楚?”
虎杖倭助布满沟壑的脸上写满了故事:“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奇怪的味道,时常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雪停之后, 奈美代抱着你大哭, 说谢谢神明相救。”
“我才知道, 你在她怀里恢复了心跳和呼吸。”
辻野留鹤心中一动:“那我的生日……?”
“从夏至六月二十变成了一月的那一天。”虎杖倭助默契地接话,“就是因为那一天你又活了过来。”
辻野留鹤吐出一口气, 心中酸酸涨涨的,她垂下眼睛,有些愣怔,一时间没有说话。
原来母亲变更她的生日不是出于随意的理由, 不是真的忘了记不清了,而是信奉神明的母亲坚信女儿应该使用新生的日子作为庆祝,这样也能为女儿带来长久的安乐。
“谢谢您。”辻野留鹤向虎杖倭助真诚地道谢,“如果没有您,我从来不知道母亲她……”为了女儿的安危不顾体面和寒冷在冬雪里奔跑,哭求神明的垂怜。
即使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子女得知父母对他们的爱时,心内总会得到温暖。
对冈田家人对地位和血统有偏执“基因”的虎杖倭助叹了一口气,大概知道面前的孩子在感慨什么。
“咒术师家族啊……也是扭曲的存在。”
封建主义、血统主义、实力主义,腐朽滋生阴暗,埋葬了多少感情和人性。
坚持要回到家族的奈美代又能保持多久对女儿的正常怜爱呢?
虎杖倭助想到侄女的那些来信,犹豫着伸出手,见辻野留鹤没有躲避,缓缓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有心理支持就很擅长调节自己情绪的辻野留鹤覆上老人的手,攥住握了握。
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么神奇,辻野留鹤与森鸥外是亲生父女,相处已有几个月,却仍是隔了几层。可她与虎杖家的祖孙第一天见面,就能融洽地进行肢体接触。
“如果不介意,我能叫您一声叔公吗?”
“当然可以!”
虎杖倭助中气十足地应和。
辻野留鹤便抬头微笑道:“那叔公和悠仁与我们一起去杜王町?”
“杜王町?去那里干嘛?”
虎杖倭助疑惑道:“旅游?你和你父亲出来旅游,我们一老一小凑什么热闹?”
“我不喜欢闹腾。”老人家傲娇地哼道。
“难得亲戚见面,一起出去玩嘛。”辻野留鹤温声劝道。
虎杖倭助不吃这套:“你要是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不要弄迂回那套。”
辻野留鹤也不恼,她见到虎杖祖孙之后的确有许多疑问放在心底,也不想生硬地在此时撬开老人家的嘴。
正如她所说的,虎杖倭助和虎杖悠仁平常的态度让她觉得多一门亲戚也没什么不好,虎杖家二十年前还收留了她的母亲,照顾过幼时的她,血缘与恩情,还有他们善人的品质,辻野留鹤与他们相处时很舒心。
不用考虑利益,不用斟酌措辞,她能无负担地与他们对话。
辻野留鹤隔空点了点老人肺部的位置:“杜王町有一位擅长特异食疗的美食家,我想请您去吃几餐饭。”
“你是怎么知道我肺部有问题的……”
她的术式,还是她身为医生的父亲告诉她的?
“我听出来,看到的。”辻野留鹤瞧他一副不信的模样,无奈笑道,“我在修行一种叫呼吸法的战技,所以我对肺部的呼吸很敏感。”
虎杖倭助看似身体健朗,实则呼吸时有浊音,不用开通透世界看,辻野留鹤就知道他肺除了问题。
“肺癌?”她低声问道。
虎杖倭助不吭声。
看来是了。
辻野留鹤了然,劝他为孙子想想:“悠仁还小,您不想多看他两年吗?他身上也有不少秘密吧?”
“命运降临到他身上的时候,有您的陪伴他会更容易度过难关。”
虎杖倭助下楼的动作一顿,回头谨慎地问她:“你真的是第一次见我吗?”私下里没有查过虎杖家?
辻野留鹤让老人家放松:“您别看我年轻,实际上我经历了不少事,对于看人略有心得。”
“悠仁这孩子身上萦绕的感觉可不一般呐。”
“他很强。”虎杖倭助想到什么,喃喃道。
听清老人的话,辻野留鹤莞尔:“可他还是个孩子。”
现下虎杖悠仁甚至还没满14岁,辻野留鹤不希望他未来经历残酷的命运,可她明白所谓宿命就是无法抗拒的东西。
有些人生来就注定未来面对荆棘,经受苦痛,成长,然后死去。
“我有个朋友,他拿剑两个月就成为了柱,11岁的时候吊打16岁的我,14岁的时候就能独自杀了约等于特级咒灵的存在。”
他们下了楼,客厅里是已经收好行李、兴高采烈准备出门游玩的虎杖悠仁,和一旁深藏功与名的森鸥外。
有个善解人意,会揣摩人心的爹有时候还挺不错的,办事也有默契。
四人慢悠悠地站在虎杖家的门口等车来接。
朗朗晴空的下午,天蓝得像刚洗过一样,清爽又宜人。
嘴里不断吐出电视梗的少年活泼地与黑发的儒雅男人一唱一和,笑着玩闹。
“后来呢?”
虎杖倭助想起在楼梯间未道尽的故事,那名天才剑士后来如何了?他不懂‘柱’是什么,但想来应该是很厉害的称号。
辻野留鹤的视线穿过活力少年与温和男人之间,她望着苍蓝的穹顶淡淡地说道:“后来他死了。”
虎杖倭助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局,一时间瞠目:“他可是14岁就能杀了特级咒灵存在的强者啊!”
“总有人比他更强。”
“而且他才14岁,战力未能精进至巅峰,遭受过于强大的敌人就会被折断。”
“叔公,你说悠仁很强,可在我看来,他的体能仅仅是让他有资格站在更前一点的起跑线上。”
“他还远远达不到成才的境地,更何况他的心灵。”
虎杖倭助明白她说这个故事的意义在何处了。
“您忍心丢下他一个孩子吗?”
辻野留鹤温柔一刀:“悠仁也算咒术师的孩子。咒术的世界里得到的总是比失去的更多,悠仁有与生俱来的超强天赋,”甚至比天与咒缚的真希的初始能力还夸张,“他的未来会是怎样的,我想您心中可能比我更清楚。”
“毕竟您是最了解他出身的人之一,不是吗?”
虎杖倭助堪称被她逼到角落里,脾气冷硬的老人发现她语气轻柔,说出的话却比利剑还让他发冷。
“好了,好了!我会配合你说的什么食疗的!”
他愤愤地放弃之后阳奉阴违的做法,把保重身体放进心里。
计划通。
辻野留鹤笑吟吟地坐上宽敞的七人座SUV。
“呜哇,好大的车。”
虎杖悠仁被远房表姐叫来的车震惊了。
他还以为要么坐电车,要么坐小轿车,万万没想到他们四个人竟然坐SUV,车上还有小冰箱和零食柜。
“姐姐原来是有钱人来着吗?”虎杖悠仁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道。
辻野留鹤谦虚地比了个手势:“还好还好,一点小钱。”
他怎么感觉不信呢?
虎杖悠仁摆出怀疑的眼神:“可是森先生说姐姐是大作家,很厉害诶!”
那个人又做奇奇怪怪的事了!
辻野留鹤不满地瞪了父亲一眼,森鸥外傻笑着试图打哈哈。
就在气氛逐渐热闹起来的时候,虎杖悠仁突然问道。
“对了,姐姐,你们刚刚说的食疗专家是干嘛的呀?姐姐和爷爷生病了吗?”
他猝不及防一问,车内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我说错话了吗……”虎杖悠仁发现刚刚一直很开心的森先生敛起笑容,爷爷撇过头去,不知所措地问道。
辻野留鹤揉了揉他的头发,让他不要在意。
“叔公年纪大了,身体有些小毛病,需要仔细保养,你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