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姒(双重生)——雕弦暮偶
时间:2021-05-09 08:37:22

  他仅叙事实,也客客气气。在场众人里同样有的主和派,却被他说得几分抬不起头——
  失父没几日的少年将军尚能披挂上阵,将来犯的敌军杀得片甲不留,其余边关守将怎就如此弱势呢?
  他们这些朝臣又怎能贪生怕死,凭借一张嘴就决定卖国求和呢?
  果有赧然的文官恼羞成怒:“那宣大人以为如何?你也看到战报了,已有一座城池被攻下,虽不足为虑,但看燕军意图,就是直指望京。万一那群兵痞子真的只要胜利不要性命怎办?”
  “拖。”宣珏道,“东燕刚经历夺嫡内乱,劳民伤财,燕军再凶狠也是穷弩之末。再者秋日将过,寒冬来临,远袭之军的粮草衣料跟不上,自会乱作一团。最迟拖到明年春夏,胜负即可分明。”
  文官阴阳怪气:“说得轻巧,感情行军打仗的没有宣大人亲友,死伤劳民,您才能这般站着说话不腰疼!!!”
  宣珏看他情绪震荡,说完一句就从善如流闭了嘴。
  谢重姒见状制止:“张仁!”
  被谢重姒一喝,文官回过神来,声音低了下去:“……微臣犬子在兵营里,运气不好,值守在东镜。贱内和家母日夜忧思,哭得眼泪差点把臣给淹了。殿下见笑。”
  谢重姒悠悠地道:“为父为母者舐犊情深,没甚好笑的。只是张大人,有人议和是忧怜兵民,有人议和只是为了……求荣夺权。三皇兄不仅想议和,还想送顾九冰归燕呢。实在退后一步,他撂出的话是,接受顾九冰提议,领他去边关叱敌。”
  有人劝她:“……也不是不行,殿下,您看,以顾九冰对燕军的熟识,说不定真能化解……”
  “尔等年岁几何,正当壮年就犯了耳目不聪的毛病吗?!”谢重姒本就压着火气,被他一说彻底怒了,拍桌问道,“一个两个的,瞧不出来他以退为进,先是提出极为过分的要求,好让父皇容忍他另一个看似‘缓和’的愿景想法吗?!”
  众人哑口。有能看出端倪的,张口附和:“臣就说近来议和派下饺子似的冒出来,哪里不对劲。那这些人……”
  他背后冒出冷汗。
  谢重姒冷笑:“是啊,这些人,都是二哥和三哥势力。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是氏族相靠。怎么,怕被碾死了?”
  诸臣连道不敢。
  谢重姒唇边冷笑愈甚,她往座后一靠,端起热茶抿了口,道:“这群吃里扒外,国事之前还翻权捣鬼谋私利的。给本宫挨个记下名字,秋后算账。至于你们,踩好了不能议和的线。还有谁敢提——”
  她留了个意味深长的音。
  但意味也不言而喻。
  还有谁敢提,就是为三皇子一脉添攻助力了。
  “那……那顾九冰之事?”
  谢重姒眼皮一掀:“你们阻得了吗?驿馆使节居所,里三层外三层侍卫驻扎,生怕放进一只苍蝇。三哥看顾得这般严实,看顾得可不是人,是他的政绩啊。”
  其实别说三哥,就连她,乍听那位权相的提议,也万分心动。
  若非怕阴沟翻船,她恐怕都得应下,借此反将东燕一军。
  温远看她言辞,晓得谢重姒是也打算后退一步,心下了然。他叹道:“殿下也别难过。敌明我暗,若非这次,当真不知还有多少氏族暗线。再者,除却氏族推波助澜,京中世家也有三殿下的人手……咱们左支右绌,确实无力。各退一步,是最好的法子。”
  等众臣走后,谢重姒还在端着茶杯发愣。明显心情不佳。
  宣珏挪开她手中冷茶,唤了她声。
  谢重姒这才回神:“咦?你不和他们一道出去?我没说留你。”
 
 
第109章 刺身   重要剧情+糖w
  “臣说有要事相禀, 暂留。”宣珏回她。
  谢重姒最烦朝政打机锋,又泛着冬困,强打精神陪臣子论讨半上午, 语气难免懒洋洋起来, 指节弯曲抵在颚边,杵头问他:“何事?”
  宣珏垂眸看她片刻,忽而抬指抚上她微蹙的眉间。
  谢重姒莫名其妙,被他逗得咯咯笑道:“怎么啦?”
  因事烦忧的眉心倒是舒展了开来,反手握住他手,奇道:“我今儿没贴花钿。是眉描歪了吗?”
  宣珏:“没歪。近来烦闷?”
  “尚好。”谢重姒昨夜没休息好, 掩唇倦怠,“世人各有忧虑千愁, 我嘛, 平日混吃等死, 难得忙碌倒也耳目一新。再说忙碌也好——”
  宣珏听她继续说。
  “否则要我们干什么呢?高高在上供人瞻仰么?那是死人才有的设龛起庙的待遇吧?”
  宣珏微愣,就看到她抓着他手贴在颊边,道:“不用担心我,离玉, 我应付得过来。你还是担忧自个儿罢。沧州重地,离应天近在咫尺,文澜不啻于羊入虎口, 左支右绌。就算是你去, 也难免无力的。小心为上。唔……我就不去释空那再替你求乱七八糟的符篆了。一切平安。”
  宣珏腕间还戴着绛红玛瑙串珠, 像雪地里的一团火。贴在颊上,微微发凉。
  雪后岑寂无声,朦胧的日光蒙了层雾气。
  半晌,谢重姒只听到头顶温润的一声:“好”。
  “什么时候去?”
  昨日梦里被戚文澜胡作非为气得够呛, 宣珏公事公办,戾气怒火并未牵连此生,只淡淡说道:“不急。先等文澜收网。他红脸唱够,我再登场唱白。”
  谢重姒失笑:“怎么,他打算把整个‘江家大院’,都得罪一遍吗?”
  江家军里自称一派,不少衍生的旁支会抱团凑住。营帐围绕篱笆分隔,乍一看就像割裂开的小院落,背地里经常有人以“江家大院”称呼这些驻扎各军的江系势力。
  “该骂该惩,他有分寸。”
  远隔千里,沧城正午。
  初冬斜阳照得歪歪扭扭,旌旗风动,训兵靶场放置成排箭靶,多方军系列兵严整。数月前甚至明目张胆地“泾渭分明”,现在杂合一处,但仍旧各怀鬼胎。
  戚文澜是直截了当地以“势”压人,将戚家军十分之三都调来此处,堂而皇之将本地姓“戚”写在脑门上。其余人敢怒不敢言,特别是在其余城池几无大捷,这位爷却从未吃过败仗的情况下。
  小捷归来,戚文澜重甲在身,脸颊添了道小伤,还在冒血。
  他没搭理,胡乱擦了擦,坐在主帅位上,居高临下瞥了眼绑成粽子的来犯敌将。
  已经审问这群人一天了,没审个子丑寅卯出来,死鸭子嘴硬不开口。他直接拎人出牢,再加上今儿刚抓的两个叛逃出城递送消息的细作,一排人捆成粽子挨个跪好。
  其中人神色犹豫,到底心有侥幸,还在考虑是否坦白从宽。
  戚文澜皮笑肉不笑:“行啊,一个个搁这给爷演哑巴戏呢。冉首领。”
  他唤的是东燕一员猛将,虎背熊腰,长髯浓眉,被戚文澜一点名,恨恨地瞪了他眼,还认为自己只是马失前蹄,在小兔崽子面前着了道——己方雄兵定能尽快攻城,救他出去。或是用齐国的战俘来换他。
  态度依旧高傲。
  戚文澜:“听说过你们营帐里,对待俘虏,喜用割肢慢磨的刑法?颜章!”
  一命小将应声出列。他比戚文澜还年幼几岁,背负双刃环刀,飒爽英姿,道:“是。”
  戚文澜从左到右扫视了这群肉粽子一遍,唇齿间溢出一抹冷笑:“诸位晓得的事儿,理应大差不差。否则我也不至于把你们拴在这献宝。来,从左到右,挨个说说看你们知道的东西。我只数十个声,没说,就砍条手臂,再下一个。要是轮过一轮,都没说,再从头开始——主随客便,按着冉首领您的规矩来!正好让颜章磨磨他新得的刀。”
  天不怕地不怕的冉首领,被戚文澜这还添砖加瓦了的“主随客便”,惊得瞳孔骤缩。
  又听这位小将军补充了句:“哦,可别怪我没提醒各位,事儿就那么多,前面人说光了,后面的……可就没得说了。”
  这日靶场大齐士兵难得没内讧吵嚷。都静默看着堪称杀鸡儆猴的审讯逼供。
  最胆颤心惊的就是江家族系,其中有人脸色铁青地注视那两细作,但看到奸细顾念被拿捏的家人,到底咬牙没吭声时,好歹松了口气,又对戚文澜咬牙切齿起来。
  戚文澜忙活到了半下午。
  他回营帐时饥肠辘辘,顺口叫士兵送吃食过来,属下忧心地道:“将军,你脸上伤……怎么还在冒血?属下去请军医?”
  戚文澜摆手:“旁人的血。不碍事。北关加强军防,有两处矮垛的边防换哨时辰被透露出去了,及时更改。京城近来有些什么消息?”
  亲兵:“……主战派和主和派在吵嚷不休。”
  戚文澜接过端来的热面,胡乱扒拉了几口,“哦”了声道:“哪方人多势众?”
  “和。”
  戚文澜冷笑:“这群人就不配赢。哦对,他们的军队也的确没赢过,闹着看笑话呢。不是我说,蕲州那个山高地峭的峻岭地带,是怎么能被人连夜架城梯给偷了的?肩膀上架着的是夜壶吗?吃干饭的都是?!要不是老子分身乏术走不开,得去那边打得燕贼再嚣张不起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加上心里本就憋闷着一股气,再者未能归京送葬陪父亲最后一程,戚文澜这几日杀敌不怕死,还是亲兵看顾把他拖回来,否则身上得没几块好肉。
  但效果斐然——
  特别是在他俘获冉柒等人后,沧城附近暂无人敢犯,也有了喘息时机对内整治。
  与此同时,宣珏也离京南下。
  谢重姒说得好听,没去寒山寺求符,但她……
  自己画了一堆符。
  鬼画符般走笔横斜,然后强硬地让宣珏随身佩戴。
  宣珏:“…………”
  姑且不论这符篆有没有灵,就她这种画法,佛祖也得被气得七窍生烟。
  但到底没舍得拂她好意,挑了张和装着玉蝉的香囊放置一处,启程数十日后就抵达沧城。
  北方望都和南方沧城,都开始飘雪了。
  前者是鹅毛大雪,后者是细密雪帘。
  昭告深冬即将到来。
  宣珏抵达那日,寒冬寂静。还未安顿,来时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江姓将领全部下了狱。
  突然至极,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别说是暗中蠢蠢欲动的势力了,就算是戚文澜,都被他惊呆了,纳闷问道:“你……吃错什么药了?不是你的风格啊。”
  宣珏因舟车劳顿,抬指按了按眉心,将披在肩上的厚裘褪下,捧着军中的苦荞茶。他眼也不眨地抿了几口,才缓缓地道:“陛下解除了顾九冰的软禁令。虽是朝事逼迫,各方势力周旋下的最终结果,但与放虎归山无异。”
  “……何时的事儿?”
  宣珏淡淡地道:“我来之前。恐怕这个时辰,三皇子和顾九冰,已然到达蕲州了。谢温在与虎谋皮,我们自然也得刀斩快落。不用再顾忌情面了文澜。江家本就是见血的兵戈出身,兵消器毁,再见点血,不也正常不过么?”
  戚文澜倒吸一口冷气:“他们拿什么威胁陛下的?”
  宣珏:“江辞在东北三堰,驻扎三十万兵马,一个月来都抵御外敌,全无异样。直到半月前,忽然撤军三里,满城百姓遭了秧,被屠城了。你说他们拿什么威胁的陛下?文澜,皇室手里的铁军不多,指往何处都忠心耿耿的,唯余戚家一脉。陛下也有他要行的考虑。”
  戚文澜愣了愣,胸肺烧起无明火,他恨不得把那群人扒皮啖肉,闭眸平复半晌,冷声道:“一、群、狗、贼!”
  “权势地位就比人命还重要吗?!非得用这些来威胁来换?!谢温也是,平日里挂着‘礼义仁智信’的画皮,事到临头任由氏族作祟,屁都不敢放一个。这种软脚虾真上了位,有你我好日子吗?!”
  宣珏由他骂个舒坦,然后才淡声道:“骂完了?狱中那一十二位‘猛将’,杀了罢。”
  “杀……杀了?”戚文澜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到底还有所顾虑,闻言诧异道,“啊??”
  宣珏将喝了一半的茶盏放在一旁,摆手制止续茶的小兵,道:“你可以命令斩杀。也可让他们将功折罪上个战场——兵力悬殊下。”
  戚文澜:“嗯?”
  “江家暗通曲款由来已久,你手头明面暗里证据都已不少。”宣珏轻声道,“先放出去,舆论造势,让明眼人知道不是无来由地敲打。再少给他们配点兵,放这几位出去作仗……”
  “兵力悬殊,再加和东燕本就来往。他们有八成可能投敌。”
  戚文澜:“……”
  他琢磨半天:“你狠。”
  无论这十二人如何选择,路都被堵死。要是投敌更好,铲灭剩余势力起来更得心应手。
  他刚想谢宣珏几句,就看到宣珏坐在窗边,侧眸看下外面飞雪,低声道:“又一年了。”
  “是啊,又一年了。”戚文澜没经历过上世的遭心事,虽遇挫折,但仍旧心比天大。胡乱跟着伤春悲秋了个响儿,就马不停蹄地去牢狱嘲讽人去了。
  而宣珏独坐了许久,再次抬指按在眉目间,眼皮发跳,莫名不安起来。
  局面汹涌如潮水,只叶片舟身处洪流中,势必被吹得风雨摇摆。这是凡人被红尘世俗牵扯后,难免的忧心挂虑。
  仿佛是为了安抚他难明的牵挂般,隔日,青鸾木就悠悠然现了身。
  沧城的士兵没见过这阵仗,本以为是鸟雀,想吹哨音吓唬跑——没料到人家一头栽进房舍,将小将军刚糊好的营帐窗纱又戳了个对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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