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半梨刚把手放上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心里猛地一跳。
结果……又被测谎仪电得一个激灵。
等微弱的电流过去,她抽回手循声回头,对上秦燃好奇担忧的眼神。
看到她双颊绯红,秦燃向前半步走到沙发旁边,关心问道:“昨天的酒还没醒么?”
程半梨:“……”
深吸一口气,她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就是试试它好不好用。”
秦燃依然觉得奇怪,想测试的话一两次就足够了,完全没必要一直重复。
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先吃早饭吧。”
“噢,好。”程半梨乖乖从沙发上下去,穿上拖鞋,走向厨房准备洗手。
刚走到沙发侧面,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回身,动作利落地把测谎仪重新塞到茶几下面,然后才继续跟在秦燃身后。
洗干净手,两人在餐桌上相邻的位置坐下。
看到今天的早饭是绿豆薏仁粥和蔬果沙拉,程半梨“咦”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泡的豆子啊?”
秦燃喝粥的动作微顿,垂下眼,“昨天,煮醒酒汤的时候顺便泡的。”
然而那时候他担心程半梨从沙发上摔下来,煮上醒酒汤就赶紧从厨房出来,根本没来得及泡豆子。
“哦。”
过了会儿,程半梨暗戳戳地问:“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吃了顿夜宵?”
秦燃放下瓷勺,缓缓掀眸看向她,没有正面回答:“嗯?”
程半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侧脸,“我隐约觉得好像吃了顿夜宵,但我记不太清了。”
她每次喝酒断片,都会记不太起前一晚发生了什么。
上次也是,要不是不小心把沙发上的内衣抖落出来,再听秦燃那么一提醒,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喝醉后会做出那么丢人的事。
秦燃的视线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会儿,然后平静地收回视线,“没有。”
“所以我没有吃夜宵吗?”程半梨惊讶地看他。
“嗯。”
“奇怪,那我今天早晨怎么一点都不饿?”
“……不知道。”
看秦燃态度坦然淡定,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程半梨在心里默默想着,应该真的只是她做了个梦吧。
过了会儿,秦燃想起一件事,觉得应该告诉程半梨,免得她回去的时候毫无准备。
于是他缓声开口:“昨天晚上,我看到你家有人,所以把你带到了我家。”
程半梨叉起被切成片的猕猴桃,塞进嘴里,皱了皱眉,“可能是我爸又回来了。”
秦燃注意到她话语中的“又”字,联想起昨晚她朋友说她心情不好,猜测是不是程志前天也过来了,还说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很快,他的猜测就被证实。
程半梨低头闷闷地说着:“我爸要结婚了,非要我去参加婚礼,周五就来了一趟和我说这事,烦都烦死了。他结婚又不关我的事,干嘛非要我去,表演父慈子孝给别人看有什么意思。”
“我待会儿回去就把他的指纹删了,免得他总不打招呼往这边跑,也省得那对母女催促的电话一个接一个。”
程半梨嘴上说得毫不在意,气势汹汹的样子,可秦燃还是注意到了她泛红的眼角。
她家里的事他不方便插嘴,只能默默做个倾听者,陪在她身边。
这事都过去两天了,其实程半梨心里也没那么不能接受。她的性格也不会让她无止境地抱怨下去,所以只吐槽了两句就不再说了,埋头默默喝粥。
安静中,只有勺子和碗沿发出的清脆碰撞声。
“我有个东西拿给你。”秦燃忽然开口,打破了餐厅的沉默。
“嗯?什么?”程半梨抬起头。
“等下给你看。”
“这么神秘啊。”程半梨眨了眨眼,以为他是想哄自己,所以很配合地假装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猜他要送的东西是什么,“是不是好吃的?”
“不是。”
“那……是衣服?”
“也不是。”
“诶,那是什么?”
“吃完饭拿给你。”秦燃不是故意瞒着她,只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等她看到那个东西,自然就会明白。
程半梨快速喝完了一大碗甜甜的粥。
其实她本来不太喜欢喝粥,但是绿豆和薏仁米都被秦燃煮得软烂,粥里的糖分也加得恰到好处,比外面卖得还好喝,不自觉就全喝光了。
吃完饭,秦燃站起来,弯腰收拾碗筷。
他今天又穿了一身纯白,宽松的连帽卫衣和休闲长裤,看上去充满了清澈干净的少年感,朝气蓬勃。
窗外温暖的阳光洒落,黑色短发蓬松柔软,浓密的眼睫被镀上金色,肌肤冷白无暇,整个人像是自带柔光滤镜,好看得过分。
程半梨坐在椅子上,仰起脑袋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从刚才起,秦燃就能感受到她直勾勾的目光,不加掩饰地望着他。
他被看得不太自在,耳朵微热,加快速度收拾完桌子。
把需要洗的餐具都放进洗碗机,秦燃擦干净手从厨房出来,抬眸看向程半梨,“东西在我房间。”
“来啦。”程半梨惊喜地跟在他身后。
上楼以后,秦燃带着程半梨走进自己卧室。深色窗帘束在两边,落地窗外阳光倾泻而入,甚至连空气中漂浮的灰尘粒都看得清楚。
整个房间盈满了阳光午后的清爽气息。
秦燃目的明确地走向书桌,拿起书包,拉开书包拉链。
程半梨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他的床,暗暗跟梦中的场景做对比。
“这个给你。”秦燃从书包里拿出那样东西,递给她。
程半梨被他的声音打断思绪,仓皇收回视线,看向身前的他。
下一秒,注意到秦燃手里拿着的东西,她立刻瞪大眼睛,被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那是一个浅绿色的毛绒玩具。身子像熊,背上却背着乌龟壳。
程半梨目不转睛地盯着乌龟熊,心绪剧烈翻滚,忍不住把它拿到自己手里。
圆圆的耳朵,短短的尾巴,憨态可掬地露出可爱的笑脸。
真的是她的乌龟熊,是她小时候画出来的奇怪生物。
那个时候,为了守护她的奇思异想,妈妈特意按照她的画给她缝了这样的玩具。
可那只熊却被人踩在脚下毁掉了。
怎么会又有一只?
这样外形奇特的毛绒玩具,外面绝对不会有卖的。
程半梨还发现玩具的针脚不太细密,看上去像是不太擅长针线的人缝出来的。
她有了猜测,抬头看向秦燃,眼睛不知为何微微发涩,“这是你缝的吗?”
“嗯。”
果然。
“你怎么想到缝这个呀?”再开口时,满腔复杂情绪再也压抑不住,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声音带上了几分哭腔。
程半梨眼睛一热,视野被泪水模糊,看不清秦燃的表情,只听到他说:“那天我去你家,在地上捡到了布条,想起以前在你房间见到过。”
她眨了下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哭着扑进秦燃怀里,抱住他的腰,压抑地低声呜咽。
自从妈妈去世后,爸爸出轨得越来越肆无忌惮,经常不回家住在陈君雅那边。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她突然就没有家了。
很多时间都只能一个人待在家,很多事情再也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
刚开始的时候很不适应,经常夜里突然惊醒,然后抱着床头的玩具痛哭。
这些玩具都是妈妈留给她的最珍贵的记忆,也是后来无数个深夜,她最想回去却再也回不去的旧日时光。
曾经有一个人,无条件地包容她,宠着她,守护她所有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幻想。
后来那个人永远离开,她最亲近的家人也渐行渐远。
她以为自己从此以后只能孑孓独行,孤身一人。
可原来一直有另外一个人在默默守护她。
他也会无条件地包容她,宠着她,守护她所有天马行空和不切实际的幻想。
程半梨抱着眼前少年窄瘦的腰,小脸上还挂着泪,嘴角却是上扬的,声音软糯又可怜,习惯性地撒娇,“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就像……”
会细心地照顾喝醉的她,会起很早给她煮醒酒养胃的粥,还会悄悄给她缝娃娃……怎么有人能这么贴心呢。
秦燃温柔地回抱着哭泣的小姑娘,是不带有任何杂念的拥抱。
只是为了互相交换温度,汲取对方的温暖。
他以为程半梨这次又要说他像“妈妈”一样,或者像“爸爸”。
可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这两个称呼,她突然就止住话头不肯说了。
于是秦燃低头看她,忍不住低声问:“像什么?”
怀里的小姑娘抬起哭得湿/漉漉的小脸,眼睛和鼻尖都是红的,她吸了吸鼻子,抱着他的手臂收紧,很小声地说:“不告诉你。”
这是她的秘密。
第36章 红绿灯、小白菜
程半梨开开心心地抱着乌龟熊回到自己家, 第一件事就是删掉门锁录进去的程志的指纹,让他再也不能随意进出这栋房子。
她在手机里发现了一排未接电话,都是昨天晚上程志打过来的。
程半梨直接无视了他的电话和短信,把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这样的渣男渣爹就让陈君雅母女俩当香饽饽吧,她才不稀罕跟她们抢。
吃完刘姨做的午饭,程半梨又睡了个午觉,睡醒后找出背包放在床上,开始收拾东西。
她从衣柜里挑出想穿的衣服,叠好装进包里,正准备拉上拉链,目光扫过床头的一排娃娃,犹豫了会儿,把放在最中间的乌龟熊拿了下来。
一想到这是小燃亲手缝的娃娃,心里就涌上难以言喻的开心,比躺在软绵绵的云上吃棉花糖还要甜。
程半梨抱着乌龟熊,躺在床上裹着被子来回打滚,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睛水亮。
今天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她要带着小燃亲手做的娃娃回学校,每天晚上睡觉都抱着它。
把乌龟熊放进包里之前,程半梨抱着它拿起手机自拍了一张,然后编辑朋友圈发送。
虽然小燃好像从来不看朋友圈,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特意把这条朋友圈屏蔽了他。
发完朋友圈,她把乌龟熊也一起装进包里,拉上拉链,背着包返校。
-
下午,秦燃收好东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一本厚厚的书。
手里的笔不小心掉到地上,他弯腰去捡,正好注意到茶几下面放的几个聚会玩具。
回想起上午程半梨玩了半天测谎仪,看上去很激动的样子,他心下有些好奇,想把测谎仪拿出来看看。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砰”一声,是有人用力关上车门的声音。
紧接着别墅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秦珩出现在门篷下。
秦燃原本伸向测谎仪的手转了方向,捡起地上的笔。
接着他直起身子,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缓缓将刚捡起来的笔擦干净。
秦珩一走进来,身上浓烈的烟味混着酒味飘过来。
秦燃眼中掠过排斥,垂下眼,若无其事地将笔和书都装进书包。
瞥见书封面上的“数学”和“集训队”字样,秦珩冷笑了声,身子向后倚着沙发靠背,“这就开始为进入国家集训队,保送抚大做准备了?”
他能这么快知道“远志”计划,秦燃并不觉得意外。
正好省了他向秦珩解释自己的目的。
秦燃抬起眼,对上秦珩的视线,淡声道:“这次机会能让我更快进入抚大。”
“当初我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忘了?”秦珩烟瘾很重,说着话又抽出一根烟,夹在指尖点燃。
秦燃当然记得。
当初秦珩和他的约定是,只要他能在高一拿到五门学科竞赛的金牌,并且在所有考试中拿级部第一,他就同意秦燃参加抚大少年班的考核。
所以之前尽管知道冬令营比物理竞赛重要,秦燃还是选择了拒绝前者,参加后者。
但抚大少年班只有高二学生才能参加,他如果走这条路,还要再等一年。
现在冬令营的筹码忽然增加,如果得到保送机会,可以让他不用多等一年就直接进入抚大,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所以尽管知道秦珩很有可能不同意,秦燃还是想试一试。
“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秦燃握了握拳,看向他。
秦珩微眯起眼,咬着烟慢悠悠说道:“你确定你要进抚大?这个计划签的合同可是“3+2+3”模式,意味着你必须留在抚大直博,中途可没有后悔的机会。”
秦珩的消息比班主任更灵通,知道的事情更多。
一旦签了直博的合同,如果博士没有成功毕业,连本科毕业证都拿不到。
秦燃手指动了动,想起不久前的一幕,瞬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我想好了。”他说。
秦珩饶有兴味地瞥他一眼,讥讽道:“还真是意志坚定,像条狗一样巴巴地跟在人家后边。怎么,怕自己再不和她进同一所学校,她会被别人抢走?”
面对秦珩的冷言冷语,秦燃大多数时候都很能忍,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平静地敛着眉眼,沉默不语。
客厅里的僵持持续了一段时间。
几分钟后,秦珩指尖弹了弹烟灰,率先开口,“报名了就去参加。不过你必须进国家集训队,拿到保送名额,别给我丢脸。”
秦燃心下微诧,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答应。
自己上午和秦珩打电话的时候,他分明还很生气,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