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把手放在容祈手中,就被人拉了一下,直接跌坐在他膝盖上。
“手受伤了?”容祈摸着她的手,皱眉问。
宁汝姗看了下手指,随意说道:“不碍事,刚才扯树枝的时候被划到了。”
“夫人怎么在后面。”冬青关切问道,“怎么这么……狼狈。”
“我刚才动了第一层机关。”宁汝姗擦了擦脸,“很脏吗?”
话音刚落,就看到容祈的手落在自己脸颊上,仔细擦着:“还有受伤吗?”
冰冷带着硬茧的指尖细嫩的脸上,动作轻缓,慢慢在脸颊上划过。
“没。”宁汝姗觉得有点痒,扭着头想要站起来,突然觉得腰间一紧。
容祈脸色冰冷,生气质问道:“谁让你进来的。”
宁汝姗一愣。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你会死的。”
他咬牙切齿说着,掐着腰间的手不由收紧。
宁汝姗不得不伸手按住他的手,小声说道:“你弄疼我了。”
容祈‘盯’着她的脸,最后缓缓放轻动作,却没有把人放开。
“我们回去。”
“回不去了,千山阵只要动了机关就不能回头了。”她细声解释着。
“你知道?”容祈皱眉。
宁汝姗皱皱鼻子:“我就是觉得莫名眼熟,试了试。”
“你会?”
“我不会。”宁汝姗心虚说着,话音刚落,果然看到容祈的脸黑了下来,“但小时候张叔带我玩过,我都记住解迷的步骤了。”
“你会吃饭,可不代表你会做饭。”容祈冷冷嘲讽着。
宁汝姗握着他的手腕,小声说道:“可我也想帮世子。”
容祈一愣。
“我知道世子在做什么,一个人走太累了,我送世子第一步路。”
“你知道?”他目光‘落’在她身上,抿唇,轻声问道。
“本来不清楚,但今日来这里好像突然就茅塞顿开了。”宁汝姗小声说着,“世子不继续颓废下去,我很开心。”
“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出去吧。”一侧的冬青有点着急,硬着头皮说道。
“你怎么会看这个?”容祈问道。
宁汝姗脸色微红,慌乱从他膝盖上站起来,理了理头发:“我小时候什么都看,应该是张叔带我的吧。”
“张叔就是玄门出身,后来惹了一些事情,之后才改学医了。”
“那倒是厉害。”
“那当然,张叔很厉害的。”宁汝姗忍不住夸着。
容祈冷笑一声。
“后面要怎么做。”他问道。
“我们从右边上前就好了。”宁汝姗说道,“其实这个机关所有人都以为上了山才算开始,其实从我们每个人踏入梅园开始就已经触动了。”
“什么意思?”冬青惊讶问道。
“千山阵灵感来源于地势高爽,林木环秀,千山南峙,如列剑槊。阵法借助高山和树木,再施以五行八卦,形成环环相扣的杀机,如万剑悬挂,只求攀登险峰时,获得一线生机。”
“梅夫人却打破故人的桎梏,不再拘泥于群山,缩小在一个靠山园林中,同时糅合其他守门阵法,把阵法的开始布置成入门的那一刻。”
“我们并没有触动任何机关。”容祈质问道。
“但我们一直踏在这片土地上。”宁汝姗兴奋说着,“我一进来就发现千山阵糅合的第一个大阵就是在厚土阵,世子不觉得梅园很绕吗,游廊庭院都格外曲折环绕,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在触动机关,而且跑马场在半山腰,哪有跑马场在半山腰的。”
她带着容祈一直向前走着,也不知为何,只觉得突然间原本的直路突然峰回路转,露出一条小道。
“跑马场在半山腰,我们也是从从半山腰进来的,所以现在我们应该在一条线上。”
她站在岔口打量着,突然跑到一侧巨石上。
“夫人,让我来吧。”冬青见人颤颤巍巍地站在石头上,趴在一处悬崖上张望着,吓得心惊肉跳。
“不碍事,我们打开第二层机关,一定是需要借助跑马场的地势的,只是我还想明白要如何借助。”
她声音因为垫着脚,颤巍巍的,混在风中显得飘忽不定。
容祈听得眼皮子一跳。
“下来,冬青上去。”
冬青连忙上前,对着宁汝姗抱拳:“得罪了。”
他伸手,直接把宁汝姗抱下来,麻利地塞回容祈怀中,自己站了上去。
宁汝姗被人抱着坐在膝盖上,只好说道:“你看看这里有什么奇怪的。”
冬青一站上去就觉得这位置好生奇怪,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这位置按理不过是半山腰,但莫名却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嗯,跑马场好像在我们脚下,不是在我们的直线上。”他仔细看了一会,这才发现层层树影下,几面大红色的旗帜。
是跑马场上的东西。
“那就对了,按理应该是统一平面上的。”宁汝姗眼睛一亮。
“虚非形质转分明,这应该是第二层的设计理念,就是说我们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真假时刻都在变化中。”她解释着。
“你仔细看看身边有什么东西很奇怪。”她挣扎着要下去,却被容祈拦住。
“让我找吧,这条路背靠悬崖,很窄,两个人也不方便。”冬青说道。
冬青仔细转了一圈,最后盯着那块大石头:“我觉得只有这块拦路的大石头是最奇怪的。”
“它为什么要挡住路。”他摸摸下巴,蹲下来仔细摩挲着,突然摸到最下面的一块地方手感不一样。
“我可以按下去吗?”他摸着那块地方,扭头问道。
宁汝姗想了想:“你说得对,这块石头一开始我以为是拦路的,现在看来才是中心眼。”
冬青按了下去
入手极为沉重,他颇为用力这才按下。
“没动静。”他嘟囔着,“不会找错地方了吧。”
宁汝姗惊讶:“不该啊。”
“你去看看巨石身旁的石壁上有没有奇怪的地方。”容祈开口。
他小时候也被韩相带着走了一遍,他总是一边说话,一边漫不经心地解开机关,不费吹灰之力,闲庭漫步,淡然悠闲。
当时确实有一块石头,韩相先是为他捡了一个石头,接着随意碰了碰石壁。
冬青在石壁上摩挲着,还没反应过来,对这一块长着青苔的地方按了下去,极为轻松。
地动山摇只在一刹那。
容祈几乎在瞬间把宁汝姗抱在怀中,顺手把披风盖在她身上。
紧接着只听到耳边传来清晰的声音——惊慌失措的叫声,还有马匹嘶叫声。
“跑马场上来了。”冬青看得目瞪口呆,“不,是我们下去了。”
与此同时,迷阵外,浑身是血的侍卫跑了过来,跪在众人面上:“跑马场突然地陷,伤了不少人。”
就在此刻,容祈一侧的石壁突然打开,露出一个入口。
“原来如此。”宁汝姗盯着黑漆漆的入口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整个梅园其实都是护山大阵,大阵模样应该和我们头顶的塔一样,逐步收紧。”
“第一层就是整个梅园,借着就是人来人往的人流,压着隐藏在一侧的桥梁,只要一直有人,甚至越来越多人,就越看不到,因为桥梁的一侧是大山,一侧就是所有人的重量,除非你找到那个支撑点,不然谁也看不见。”
“第二层便是面积第二大的跑马场,就像两个大圆球挤压在一起,跑马车就是大圆球的一侧,冬青刚才找到两个球之间的隙缝,现在跑马场一定毁了。”
容祈听着耳边之人的声音,生动雀跃,是再也挡不住的光芒。
“夫人好厉害啊。”冬青感叹着,“这个迷林十五年至今无人能破解,人人都说这个琉璃白玉七层飞虹塔里藏着韩相最大的秘密,这么多年,多少能人异士铩羽而归。”
容祈听着,脸上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
世人都为之却步的难题在今日确实太过简单了。
宁汝姗,为什么这么熟练?
还是这个谜团早就被破解,今日不过是官家的试探?
第三关就是那个举世闻名的玲珑棋局。
宁汝姗一看到那个棋盘,却是直接愣在原处。
她见过这个棋盘。
就在她娘的棋盘上一直摆着这个残局。
“怎么了?”容祈见她不说话,突然问道。
“我……”宁汝姗扭头看着她,小声说道,“这棋局……”
“很难吗?”容祈问道。
她看着容祈,到嘴边的话突然不知如何说出来。
她突然想起来,为什么所有破局都这么熟悉,都这么顺手。
是因为她见过啊。
那是在娘的书房,有一张被撕得七零八碎,却又没有爹的机关图,她当时悄悄的把地图重新贴起来,发现那是一张构造堪称把五行八卦运用到巅峰的地图,各种阵法都被糅合其中。
多少个午日春秋,她沉迷其中不能自拔,竟然误打误撞解开不少机关,之后后来被娘发现大发雷霆,这才止了下去。
可她今日却真实地看到那张地图上的东西被完完整整地落实在现实中。
原来那是梅园的机关图。
——娘怎么有这个东西?
哪怕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莫名知道她不能说出去。
“宁汝姗。”容祈对着伸出手来,勾住她的袖子。
宁汝姗回声,盯着那双袖长白皙的手,轻声说道:“很难,我刚才看入神了。”
“都有什么局。”他问。
“以倒脱靴为基本局……”宁汝姗缓缓念着,心绪却越发走远了。
她知道如何解棋,几乎在看到棋盘的一瞬间,她把梅园真正的布局完全看清了。
所有的布局都是为了保护这个棋盘,而这个棋盘据说是为了守护山顶的宝塔。
——若是解开这个,是不是就能知道,娘为什么不喜欢她了。
她捏着一颗黑子,手指控制不住在颤动。
就在这点白棋围绕的气中,置之死地而后生,去死气,起生气。
她曾无数败于这副棋中,每一步的变化,都会让棋子变得千变莫测,无法预测。
梅园整个阵都系于这个阵法中。
她破了前两局,所有右下角的棋子已经落在地上。
“你怎么了?”容祈握着她的手腕,缓慢摩挲着,轻声问道,“你会解这个棋局?是吗?”
宁汝姗的棋艺他见识过,确实格外出色,对于她怎么快解开这个棋局,他惊讶,可仔细向后又不觉得吃惊。
宁汝姗低头,看着他。
“你大概都不知道,你每次说谎时脉搏都会加快。”容祈捏着她的手腕,笑说着。
“我不是在撒谎,我就是太想知道了。”宁汝姗低声说道,“可我不敢知道。”
她盯着那块空格,满眼挣扎。
她已经敏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我娘到底是谁?
那种拨开迷雾露出的一点漆黑面目,意外让她感到狰狞。
“那我们走吧。”容祈伸手,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里面的东西也许真的不合适现在出来。”
“可我们出去就输了。”宁汝姗犹豫说着。
“没事的,宫内应该来人了。”容祈淡淡说着,“再说了,我们只说平安出来,也没说要把破解成功,怎么算得上输。”
宁汝姗惊讶地看着他。
“宫中不会让我出事的,还有你。”他勾了勾嘴角,神色冰冷,“他们一直怀疑韩相的东西在我手中,今日本来就是来试探我的。”
“你说这些东西都和韩相有关?”宁汝姗艰难开口问着。
“自然,梅夫人是韩相的发妻,她的东西难道不该是韩相的东西吗。”容祈失笑,“你怎么了?若是真的好奇,不如就下下去。”
棋盘是塔最后一层保护。
宁汝姗闭上眼忍了手中的黑子,低声和索道:“我不想今日下。”
“嗯,没事,这件事重要的还在后头,而且梅园大概也会送给我。”
宁汝姗瞪大眼睛。
“过来。”容祈失笑,似乎想象出她的模样,对着她招招手。
宁汝姗靠近他。
“低头。”他说。
宁汝姗依言低下头,突然嗯了一声。
只见容祈不知从哪里抹了一点灰,直接摸到她脸上,甚至伸手把她的发簪拔下。
一头青丝瞬间落下。
“靠我肩膀上。”他脱下披风笑说着。
宁汝姗呆呆地站在原处。
“我千辛万苦把受伤的你救出来,难道官家不该为此惩戒一下富荣公主和四皇子吗?”容祈直接站起来,朝着她的方向走去,宁汝姗伸手接着他,只见他直接用披风把人裹起来,顺便弄乱她的头发。
“乖,虚弱一点。”容祈按着她的脑袋放在胸前,低声说道。
声音沉闷,在胸腔回荡。
宁汝姗出洞穴前看了一眼棋盘,最后闭上眼,靠在他怀中。
——我也许该从张叔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