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子时了。”宸王从袖子里掏出两根红绳,带着玖珠走到一颗树下, 把其中一根红绳递给她:“来, 把这个栓树上。”
玖珠学着他的样子,踮脚把红绳栓到树枝上:“殿下,这有什么寓意吗?”
“寓意平平安安, 无病无灾。”宸王松开手,看着两人拴在一起的红绳,笑:“走吧,我送你回家。”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对有情人亲亲我我地站在树下,腻歪地系着红绳。
“郎君,我们红绳绑在一起,以后就永不再分离。”
“当然,我心里只有你一人。”
宸王干咳一声:“走吧,这两人肯定是不懂京城风俗的外地人。”
“哦。”玖珠回头看了眼那对情人,缓缓点头,对殿下的话,选择了相信。
唯有跟在两人身后的护龙卫们,感觉自己有些憋不住笑。
京城本地人谁不知道,元宵节时,恋人用把红绳系在一起,代表长长久久,永不分离的意思?
现在撒谎有多容易,以后被拆穿时,就有多尴尬。
男人啊,永远都是在撒谎时意气风发,拆穿时左顾右盼言其他。
宸王牵着玖珠的手走得很慢,可是仍旧有走到明家门口之时。他让护龙卫去叩门,等明家大门打开时,才松开玖珠的手:“回去早点睡觉。”
玖珠乖乖点头,提着裙摆踏上台阶,宸王原地看着她。
“殿下。”玖珠抬了抬手里的小狗灯:“谢谢殿下的灯,我很喜欢。”
宸王低头看自己手中的灯:“这盏灯,我也很喜欢。”
虽然她走了几条街,都没有买到它,但是被他买到了。
也许,这就是心有灵犀吧。
玖珠提着灯笼走进院子,就看到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全都坐在那,三人齐齐转头看着她:“回来了?”
她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你们都回来了?”
“过来坐。”沈氏扫了眼玖珠手里的灯,招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跟宸王殿下玩得开心吗?”她摸了摸女儿的手,暖和没有受寒,放下心来。
“开心。”玖珠点头:“半途中,我跟殿下遇见怀王殿下,他说了些奇怪的话。”
她把怀王说的话,跟家人说了一遍。
“怀王面憨心细,他的话只能当两分真。”明敬舟道:“怀王妃是工部侍郎吴勉之女。吴勉此人虽有些小心思,但为人并无太大问题,算得上是个好官。你日后与怀王妃来往,只要不谈及政事,其他的不用顾虑太多。”
“父亲,你的意思是说,怀王想……”她压低声音:“想坐那个位置?”
“皇子有几个不想?”明敬舟替玖珠分析着几位皇子皇子妃:“四皇子失势,得益最大的,就是皇长子。以前四皇子才名在外,怀王虽是长子,却不如四皇子得人心。”
“他现在跟宸王说这些,不是真的想唯宸王马首是瞻,而是忌惮得圣宠苏后。”明敬舟摇了摇头:“跟上一届皇子比起来,这一届皇子差远了。”
苏氏才封后,大皇子就朝宸王示好,过于急切,也过于虚伪了。
除非宸王是傻子,不然怎么可能上当。
“宸王怎么说?”
“殿下什么都没说,他带我去玩啦。”玖珠想起离开酒楼后,殿下跟她说过,不用太过搭理大皇子,忍不住笑:“殿下好像也不太爱搭理怀王。”
明敬舟放下心来,陛下如今年富力强,他就怕宸王因为苏氏封后,就起了别的不该有的心思。
“天色不早,让孩子去睡觉吧。”沈氏开口:“最近几日,陆陆续续会有亲友送添妆礼来,这会不好好睡,明日起床没精神。”
眼看着大婚一天天逼近,她的心里空空落落,把嫁妆单子点了又点,担心落下什么来。
甚至连晚上做梦,都在担心女儿出嫁的事,
她……舍不得啊。
宸王回到璋六宫时,已经很晚了。太监伺候着他脱下外袍:“殿下,今夜宫外可热闹?”
“热闹。”宸王取下束发的玉冠:“星火辉煌,有些意思。”
他洗着脸,想起带回来的灯:“本王带回来的灯,你们好好放着,别弄坏了。”
“请殿下放心,小的们都收好了。”小太监见他神情正好,大着胆子道:“娘娘今日封后,咱们璋六宫上上下下的奴才,都十分高兴,想来给殿下您见个礼,您看……”
“谁提的这事?”宸王面色一沉,抬眼看向小太监,眼神暗沉如夜:“璋六宫住着五位皇子,所有宫人来向本王见礼?”
小太监吓得跪到了地上。
“来人,查清楚这事是谁起的头。”宸王嗤笑一声:“查清楚后交给殿中省,顺便报给大内总管刘忠宝,本王懒得管这些芝麻小事。”
自从父皇登基后,就算他在后宫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三道四,他会缺几个璋六宫下人的见礼?
第二日一早,璋六宫发生的事,就传到了刘忠宝耳里。
“宸王殿下那等矜贵的人,何时稀罕这些玩意儿的讨好?”刘忠宝冷笑:“都这个地步了,还不安身,一个个的,都想步郑氏后尘?”
“不懂事的东西,也不用留在宫里。”刘忠宝抬了抬手:“按宫规处置便是,别见了血,殿下即将大婚,莫让这些贱皮子弄脏了皇宫。”
“刘公公,尚衣局昨夜没了一个宫女。”
“哦?”刘忠宝揉了揉太阳穴,立刻有小太监上前小意伺候。
“叫什么名,原本是在哪里伺候?”
“这个宫女名为红梅,原本是郑氏身边的一等大宫女。”
“红梅?”刘忠宝对这个宫女有些印象:“怎么死的?”
“误食了东西,死之前足足哀嚎了小半个时辰,才没了气。”
“那就葬了吧,别闹出声响,在她屋子挂两尺红布,别沾了晦气。”刘忠宝意味不明地感慨:“在这后宫里,背主的人,哪会有什么好下场。你们一个个都记着,不管跟了哪位主子,都好好伺候着。主辱仆死,主喜仆乐,主悲仆忧,谁若是记不住,有的亏等着你们吃。”
“谢公公教诲。”小太监们噤若寒蝉。
“小李子,小德子。”刘忠宝点了两个小太监:“你们陪杂家去看看麒麟宫收拾得如何,宸王殿下大婚在即,不能有半点纰漏。”
麒麟宫,是供皇子居住的地方。大成开国以来,这里一共住过五位皇子,每位皇子都深受帝王宠爱。
若不是心爱的麒麟儿,又怎会有麒麟殿这个名称?
踏进麒麟宫,里面的一草一木皆是新换上的,门廊房柱都上了新漆,每日用最好的熏香驱除蚊蚁。
因宸王特意言明说屋里不能有熏香,所有屋子摆着的都是鲜花水果,每隔三个时辰就换上新的,所以整个麒麟宫都弥漫着花果的清香。
红烛,红绫,红灯笼,就连每一个在里面伺候的宫人,八字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刘忠宝用白手绢,仔细擦拭着每个角落,最后满意地点头:“还不错,都打起精神来,谁若是坏了事,别怪杂家不留情面。”
“公公。”一个小太监走到刘忠宝身边,小声道:“公公,四皇子妃那边传话,说想要一个在浅意阁伺候的宫女。”
刘忠宝甩了甩拂尘:“既然是四皇子妃亲自开口,老奴当然要给这个面子,把人送过去吧。”
他记得郑氏身边还有一个叫白芍的大宫女,四皇子要的,恐怕就是这个人。
白芍拎着包裹,站在璋六宫外面,她理了理身上半旧的衣衫,垂首走进璋六宫大门。
外院里,几个皇子各做各的事,有宫女进来,也无人搭理。
“殿下。”一个太监匆匆从她身边掠过,疾步走到宸王身边:“殿下,您要的东西,殿中省那边说没有。”
“没有就现做。”宸王啧了一声:“在本王大婚前,必须做好。”
白芍怔怔地回神,明县主与宸王殿下的大婚,就在几日后了。
“先等等。”宸王把小太监叫了回来:“你先替本王出一趟宫,把这个给明县主送去。”
白芍放眼看去,宸王殿下手里放着的,似乎……
是一封信?
“殿下,只有信,没有别的?”
“废这么多话干什么?”宸王眉梢微皱:“若是县主要回信,你就在明家等着,等她写好后把信给本王带回来。”
璋六宫的下人,到底比不上他用惯的那些长随长侍。
啧,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第71章 婚服 别人女儿拥有的祝福,她这个做母……
“县主, 殿下说,最近几日无法再出宫,您若是有什么想说的, 可以写在信里告诉他。”蓝衣太监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未来的宸王妃:“这是殿下给您写的信,请您过目。”
玖珠接过信, 扭头见哥哥跟母亲都在看自己, 拆信的动作一顿。
“我去厨房看看。”沈氏站起身, 还给女儿一个自由的空间。
明寄远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我去书房看会书。”
昨天晚上两人逛到子时才回, 加起来也才五六个时辰没见,用得着写信?
玖珠拆开信,逐字逐句地看完殿下写的信件内容, 问送信的太监:“殿下在二月初二前,都不能出宫了?”
蓝衣太监恭敬答道:“请县主放心,殿下每日都会给您写信。您若是有回信, 下奴就在这里等您把信写完, 再把信带回去。”
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县主可一定要回信, 不然他回去无法向殿下交代。
“劳烦公公稍等片刻。”玖珠站起身,叫来一个丫鬟带蓝衣太监去吃茶, 自己拿着信匆匆回了房间。
她感觉自己没什么事可写,但又有很多话想跟殿下说说。
比如院子的春兰花开了,礼部派来的嬷嬷夸了她,在哥哥的书房找到了几本有趣的游记。
拉拉杂杂写了一大堆, 最后她在信的末尾, 写下了几个字。
【一切皆好,殿下勿忧。】
吹干信纸上的墨,她把信叠好放进信封。想了想, 又取来一张纸,描了一朵春兰花放进信封中。
新春新气象,春兰初放,代表着新的开始。
“皇子妃,白芍姑姑到了。”
孙采瑶放下手里的书,打量这个走到自己面前的女人。她相貌清秀,神态恭敬,眉眼间看得出是很稳重的性子。
“奴婢白芍,给皇子妃见礼。”白芍给她行了一个主仆大礼。
“不必如此多礼。”孙采瑶上前扶住她的手,她的手粗糙有力,应该是在浅意阁这段时间做惯了粗活造成的。面上的笑意加深:“姑姑是在母妃跟前伺候的,宫里种种,再无人比姑姑做得更好。”
“如今我与殿下境况不太好,要委屈你一段时日了。”孙采瑶回到椅子上坐下:“姑姑是大内登记在册的一等大宫女,在我这里仍旧是一样的。”
“谢皇子妃。”白芍感激地行了一个大礼。
“先去休息,若是殿下召见,你再过去给殿下见礼。”孙采瑶对白芍观感复杂,按理说对方并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但她却无法生出亲近之意。
白芍在屋子里等了好几个时辰,都没有等到四皇子的传唤,璋六宫的下人,都是由殿中省直接安排过来的,她在这里当场,有种无处下脚的惶然。
“听说没有,昨天晚上,尚衣局有个宫女吃错了东西,死之前痛苦哀嚎了好久,死后连五官都扭曲着。”
“嘘,小点声,别让四殿下与四皇妃听见,据说这个宫女原来是在四皇子生母跟前伺候的。”
“郑氏生前得罪了皇后娘娘,她跟前的人,岂能讨到好处?”
正准备推门出去的白芍浑身僵直。
红梅死了?
她当然不会以为,听到这段话只是巧合。
宫里没有什么巧合,只有故意为之。
外面说悄悄话的宫人已经离开,白芍用冷水抹了一把脸,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才神情如常地走出屋子。
“白芍姑姑,我正想找您呢。”一个面嫩的小宫女匆匆走到她面前:“殿下召见你,你快随我来。”
见到四皇子,四皇子并没有跟她说什么,她给殿下磕了一个头,便退出了院子。
外院中,安王与静王正在赏画,安王瞥了眼坐在角落里的宸王,大脑被好奇心支配:“五弟,上次你跟我们说,把五弟妹的画作拿出来给我们欣赏,不知今日可否……”
“今日天气不好,不适合赏画。”宸王毫不留情地拒绝:“二哥三哥若是闲得无聊,可以去御花园走走。”
“去哪里做什么?”
“春色正好,百草茂盛,你们去拔草刚刚好。”
话音落,他看到送信的小太监回来了,站起身抬了抬下巴:“两个皇兄慢慢赏画,我先回院子。”
安王仰头看天上的太阳,今天的天气还不够好吗?
“罢了,二哥。”静王温润一笑:“想来是五弟舍不得拿弟妹的画出来。”
“他越是不给,我就越好奇。”安王叹了口气:“等五弟妹进宫,我再找机会去问问。”
静王笑了笑,人如封号,是个喜欢安静的性子。
“对了,五弟与明县主大婚,我们要不要派人,给明家送一份礼?”安王在心里琢磨,五弟的生母是皇后,五弟就很有可能是未来太子,明玖珠就是太子妃,他这个当哥哥的,应该早点抱上太子妃娘家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