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掩着口,“咯咯”地笑起来:“休了我?怎么不杀了我呢?侯爷这几年无所事事,胆子也变小了不成?从前侯爷可是几次三番要我性命呢,手都掐在我脖子上了!”
不等他说什么,她“啊”了一声,似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道:“侯爷是担心娘娘那边吧?嗨,忘了告诉侯爷了,当初是我骗侯爷的,根本没有那回事,不过是侯爷的手都掐在我脖子上,我为了保命,生出急智,骗了侯爷一句而已。”
“竟没想到侯爷一直信到现在。”她面上笑意盈盈,轻轻拍了拍胸口,“也亏得侯爷信了,否则我这条性命,哪能留到现在?”
她愈是浅笑盈盈,秦锦夜愈是气得厉害!
“你!你!”他手指哆嗦着,指着她,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此刻血液逆流,脑中嗡嗡的,浑身血气激荡,眼前犹如天旋地转,一时间什么都思考不了。
只有那一句句气人的话,“我骗侯爷的”,“根本没有那回事”,“侯爷一直信到现在”,萦绕在耳边。轻飘飘的话,却犹如淬了毒的银针,透过肌肤往他血肉里扎去!
“嗯哼!”他喉间尝到了腥甜之气,却硬生生咽了下去,没让自己露出狼狈之态。
但他坐在地上,面色苍白,眼神阴鸷,已经足够失态了。
韶音特意绕到他身后,看了看青砖,好悬地松了口气,说道:“还好,还好,我的地砖没有碎。”
将秦锦夜气得,一张俊脸都扭曲了!
他绷着脸,双手撑地,单脚站立。拐杖在刚刚摔倒时,失手甩出老远,他走不过去,于是高声喝道:“来人!”
远处的丫鬟得到韶音的示意,不再缠着秦锦夜的小厮,放他过去了。
小厮忙捡起拐杖,双手捧着,奉到秦锦夜身前。秦锦夜一把抓过,拄在地上,脸色难看地转身离去。
韶音没留他。
只是在他身后感慨:“可怜啊!只有一只脚,年纪尚轻,便拄了拐!日后年纪大了,可要怎么办呢?两手都拄拐吗?”
“哦,瞧我笨的,竟是想岔了。武安侯富贵荣华,坐得起轮椅,岂会让自己拄两根拐?”
“唔,倒也不必忧虑那么远。兴许他都活不到那一日呢?”
还没走远的秦锦夜听到了,脚下一个踉跄,气得背影都抖了抖,然后加快速度,笃笃笃,拄拐离去。
韶音掩着口,肆意地笑了起来。
一旁,贺知砚好不无奈。
这女人,着实恶毒。
偏偏她的恶毒叫人痛快,丝毫叫人讨厌不起来。
“他曾要杀你?”待她笑声弱下来,贺知砚低眼看着她问。
韶音点点头,说道:“幸好你教我啊,我吓住了他,他没敢下手。”
“你怎么同他说了实话?”贺知砚的眉头拧起来。
韶音眨眨眼:“什么实话?”
“你当初是骗他的,那句话。”贺知砚道,刚刚说完,看着她无辜眨眼的模样,忽然福至心灵,“你刚才那句,才是骗他的?!”
韶音轻轻笑道:“你好聪明哦。”
贺知砚抿着唇,既好笑,又担忧,低低地道:“你总要小心些,身边莫离了人。”
韶音点点头:“晓得啦。”
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他胸膛,仰头望着他说:“你若不放心,你来保护我呀。”
“……”贺知砚。
喉头咽了咽,他抬起头,望向远方,身形向后退了退:“时间不早了,告辞。”
真是的!他怎么会担心她?
纵然她看上去柔弱、软绵绵的,可她的心肠刚硬又狠辣,比大丈夫都不逊色!他来一回,就被她利用一回,怎么还不长记性?
望着男人匆匆离去的背影,韶音轻轻笑起来。
她心情愉悦,与之相反,秦锦夜快要气死了。坐进马车里,一张脸漆黑如锅底,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对X夫X妇撕碎了!
但到底没有捉奸在床,仅凭他们剪花的一幕,根本不足为据。
可若是当真捉奸在床,他的脸面往哪里放?男人脸色变幻不定,直到回府后,依然面色沉沉。
他遭到这般烦恼,自然没心情去找徐瑶月。倒是徐瑶月听说他心情不好,于是来瞧他。
“侯爷见着姐姐了?”打开帘子,迈进屋中,只见男人坐在桌边,脸色阴沉,周身气息十分压抑,徐瑶月好奇不已,“姐姐的身体如何了?”
秦锦夜想到眼波含情,但却不是对着他的女人,当即冷笑一声:“好得很!”
徐瑶月更觉讶异,瞅他一眼:“侯爷受什么气了?”
“没什么。”秦锦夜却说道。
这种事,必须捂死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徐瑶月没问出来,倒是发觉他衣袍上有些污损,眼珠转了转,心中升起几分诡异的快意。
虽然不知他受了什么气,但是看上去是他吃亏了。他吃亏了就好,她心里就舒服了。
*
秦锦夜摔了一记,虽然没有摔伤,但是有几处却是青了,牵扯到就会痛一下。
这让他更加耿耿于怀。想到白日里的事,越想越恨。
大徐氏自从嫁给他,并没什么功绩。虽然生了个儿子,却是个孽子,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父亲。而自打她身体生病,数年来,对府中事务也甚少管理,空占着武安侯夫人的名头!
又想到她说,当初是骗他的,皇后娘娘根本不知道此事,不禁杀心又起。
她以为贺知砚是什么靠得住的人吗?胆敢如此张狂地将底牌露出来,呵呵!
秦锦夜的动作很快。
不过数日,便买通了别庄里的下人,往韶音的吃食里下药。
别庄里的下人,一部分是韶音从怡心苑带来的,绝不会背叛她。一部分是涵儿买来的,还有少许,是贺知砚安插进来的。
好巧不巧,秦锦夜买通的人,是贺知砚安插进别庄的。于是,次日一早,罪证就递到了韶音的面前。
韶音看过之后,拿给了涵儿。
涵儿刚从宫里出来,原本得了太子殿下的赏,兴冲冲地回来跟母亲炫耀,想哄得母亲开怀。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了父亲要杀母亲的证物!
他看着那包药粉,死死盯着,小脸气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他抿着唇,一声也不吭,狠狠抹掉眼泪,小脸显出几分狰狞来。
“好,好!”半晌,他狠狠地道:“是他无情!那就别怪我们无义!”
韶音问他:“你想怎么做?”
涵儿冷笑一声:“当然是告他!”
让他所做的事,全天下人皆知!
他这种人,还配要什么脸面!他只配被全天下人唾弃!
“你的前程不要了?”韶音便问他。
涵儿沉默了下。他想到了太子殿下的看重,想到了本可以有的似锦前程,又想到了前世的庸碌无为。
咬了咬牙,他坚决地说:“母亲生下我,没有母亲,就没有我。我岂能因为自己的荣华富贵,就任由母亲蒙受冤屈?!”
韶音摸摸他的头。
涵儿本想自己上告,但韶音阻止了他,自己上告。
霎时间,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武安侯!那可是王公侯爵!居然杀妻!而且是为了给小妾腾位置!
多么刺激!惊天大瓜!
曾经韶音营造出来的“病弱”“不久于人世”“放心不下儿子苦苦撑着”等形象,此时愈发令她显得可怜。
她病着,活得艰难,她男人可倒是好,巴不得她死,一点活路都不给她留!
简直太狠毒了!
太不知廉耻了!
太没有规矩了!
甚至还有人猜测道:“那徐氏常年身体不好,莫不就是武安侯的手笔吧?”
一时间,唏嘘声不止,上至八十老人,下至三岁幼儿,提到武安侯,便是鄙夷唾弃。
第249章 嫡姐26 本篇完。
秦锦夜被骂得非常惨。
但他实际上的处境却没有太不堪。
他是侯爵, 是王亲贵族,属于特权阶级,衙门机构无权审理他,只有皇上能问他的罪。
韶音想告他, 只能往上告。她拥有进宫求见皇后的资格, 但没有求见皇后, 而是敲响了朝堂外的登闻鼓,直接告到了皇上面前。
只可惜, 皇上不想管这事。
秦锦夜是他亲封的武安侯,当年跟随他身边,出生入死, 立下汗马功劳,他岂会因为区区一点小事, 就重惩于他?
韶音若是死了, 这事牵扯上人命, 可能还有点烦恼。但她仍好好活着, 这事不过是杀妻未遂,皇上就不大乐意管。
但皇后对这桩案子很上心。这几年贵妃愈发得宠, 生出的八皇子也非常得皇上喜爱, 她很想借题发挥一下。
秦锦夜也没有坐以待毙。他先是否认了下毒的事,但人证物证确凿, 他便说自己不知情,是下人自作主张, 后又说韶音陷害他。
“徐氏勾结贺知砚, 与贺知砚有了首尾,为他不惜构陷于我,实在用心恶毒!”
韶音当然不认。
贺知砚也不认, 出面澄清道:“当年在京郊桃园外,我等为了逃命,做出绑架武安侯妻儿之事,险些害得武安侯夫人丧命,后来每每想起,十分后悔,如今弃暗投明,应兄弟们的请求,特向武安侯夫人赔罪。并无任何私情,还请武安侯莫攀咬无辜之人。”
这事真真假假的,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信的人觉得,武安侯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杀妻?一定是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不信的人觉得,谁会跟曾经绑架自己的人有首尾啊?就离谱!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好些日子没个定论。
皇上不想管。皇后想严惩。徐家感到被打脸了,非常愤怒,既气愤韶音不跟家里通气,更气愤秦锦夜的狼子野心。
“此时归根结底,是武安侯的家务事。”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方显纪律严明!”
闹了好一段时间,皇上烦了。
他本来就不想重惩武安侯,如果他对曾经的功臣如此无情,以后谁还为他效力?偏偏皇后又咬着不放,皇上更烦了,直接道:“令武安侯与徐氏义绝!”
多大点事?过不下去就和离!
韶音拿回了属于徐聆音的嫁妆,以及秦锦夜的一笔赔偿,此案就此了结。
她并不多么失望。这是一早就料到的结果,能够跟秦锦夜和离、拿到赔偿、令他名声臭不可闻,这一场就没白折腾。
不过,涵儿失去了太子伴读之位。秦锦夜如今名声不佳,他的儿子自然没有资格再做太子的伴读。
“母亲,我不后悔。”别庄里,涵儿一张小脸肃穆,眼底隐隐怨恨,“只是便宜他了!”
韶音笑笑,摸了摸他的头:“别恨他。把他当个摆件儿、玩意儿,当成路上的一粒小石子,别让他入你的眼。他不配。”
涵儿本来很怨恨秦锦夜,听得母亲这样说,小嘴抿了抿,渐渐低下头去:“嗯。”
母亲说得有道理,他不配。
“既然你做不成太子殿下的伴读,那便去求学吧。”韶音已经给他想好了去路,“京城是个烦心地,你小小年纪,不要被移了心性。我已经为你要了举荐书,你去拜先生,让先生带着你去游历。”
这事是贺知砚提的。
两人和离,秦锦夜必定恨极了她,看待她所生的孩子,只怕也没什么好脸色。与其让涵儿在秦锦夜手下受磋磨,不如让他拜一位好先生,将他带在身边教导。
“谢母亲。”涵儿低下头。
他不是真正的孩童,当下猜到是谁的手笔。
对贺知砚此人,涵儿当年恨他恨得要死,因为他差点连累母亲丧命。但是母亲仍然活着,那份仇恨就渐渐淡去了,变作了不喜。
他隐约猜到,父亲所说的两人有首尾,恐怕不是空穴来风。母亲再嫁,他并没有什么意见,但他对那人却很是挑剔。
韶音就不管这些了。
男人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最终,贺知砚保证好好照顾韶音,涵儿勉强接受,带了举荐书,出了远门。
他这一去,没有几年是回不来了。韶音并不担心他,他不是真正的孩子,会照顾好自己的。
贺知砚入国学做了夫子。
韶音住在别院里,悠闲过日子。
过往种种,已是浮云。
各自都过上了新的生活。
“月儿,你高兴吗?”秦锦夜如约将徐瑶月扶正了,满脸柔情地拥着她道。
名声什么的,秦锦夜不在乎。
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他掉不了一块肉。
被男人结实的臂膀拥着,徐瑶月的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
她高兴吗?终于被扶正了,做了他的夫人,她高兴吗?
徐瑶月应该感到高兴的,但是她此刻心里一点愉悦感都没有,只有满满的自嘲。
如今京中都知道了,秦锦夜为了她要毒死发妻,下人们当着她的面叫“夫人”,背地里还不知怎么编排她。
正经人家的夫人、太太,不会跟她来往的。
徐家也不认她,甚至暗地里差人来,重重地警告她,让她记住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她算是什么夫人啊?!
“高兴。”徐瑶月将笑容扯开,垂眼偎进他怀里,没有让他发现自己的伪装。男人不是个心细的,她已经敷衍他熟练了,轻轻松松就掩住了真正的心思。
两人相拥着,帐幔放下。
转眼间,三年过去。
这是韶音进入小世界的第八年了,也是徐瑶月跟秦锦夜“修成正果”的第五年。
秦锦夜很爱她,除她之外,再没有别的女人。而他年富力强,夫妻之事并不稀少。只是,辛苦劳作了四年,徐瑶月的肚子却没有丝毫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