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七此刻趴在床上流眼泪。
她被打了板子,仙子送她的衣裙也没保住。身上疼,心里气,她忍不住咬着指甲低低啜泣。
“你在哭什么?”一个清冷的,略有些耳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凤七的哭声一顿,忙抬起头,只见屋顶上的瓦片被掀起来几片,一束温柔月华投下,而比月华更动人的是仙子的脸。
“仙,仙子……”凤七看到她,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仙子又来了?难道是讨回昨晚那套衣裙?
莫非,那并非是仙子送她的,而是暂时请她保管?想到这里,凤七更慌了,简直趴不住了。
“你受伤了?”韶音鼻尖轻耸,嗅到了血腥气,随即从屋顶上跃下,推门进来。
她慢慢走至床前。
她身量高挑,身姿曼妙,穿着华贵的衣裙,行动之间自带一股说不出的清雅香气。对凤七而言,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子,令人不敢亲近。
“仙子,对,对不起……”她跪坐起来,磕磕巴巴地道歉。
韶音走到床边,往她后背上看了看,只见一片暗红,不禁瞳仁微缩。
少女被打过板子后,根本没人为她料理伤势,仍然穿着被打时的衣服,而且衣服都粘在伤口上,此刻应该与皮肉混合在一起了。
“你做错了事?为什么挨打?”她收敛起异样的表情,此刻脸上只余下好奇和不解。
凤七张了张口,踌躇了一会儿,说道:“对不起,仙子,我把你昨晚放在窗台上的裙子弄丢了。”
“那也应该是我打你,不应该由别人来打你?”韶音蹙起眉头,有些不解,又有些不快,“谁打了你?”
凤七:“……”
嘴巴张了张,感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脑子里像是被人放了块冰,冻得她思绪都僵住了。
“真可怜。”韶音看了看她的后背,说道:“你等我,我去弄点药回来。”
“仙子!”凤七叫道。
但是韶音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徒留她伸着手,僵在半空。
脸上有茫然,有不解。与此同时,心头浮现少许说不出的情绪,有些暖,有些烫,令她情不自禁地瑟缩。
她慢慢收回手,垂下眼睑。
而就在她收回手的下一刻,刚刚离去的仙子又回来了。
“趴下。”她说。
凤七瞪大了眼睛,满脸愕然:“仙子,这,这么快?”
“就在你家拿的。”韶音老实说道,“当然快了。”
凤七一噎。
奇异的,她并不为家中药房被闯而担心,反而暗暗有些解气。
“谢谢仙子。”她说道。
“趴下,别啰嗦。”韶音又道。
凤七这下不敢多话了,乖乖趴下了。
她听到后背上衣服被剪开的声音,嗤啦,嗤啦——
“啊……”她不由得惊呼一声,随即又闭上了嘴。没有衣服穿,是她的事,怎么能让仙子为此烦心呢?
韶音只当她疼了,便道:“忍着点。”
剪开她的衣裳,冲洗了伤口,然后倒上药粉,又用一卷卷干净的细布缠起来。
缠伤口的时候,凤七不得不跪起来,看着细布从身前绕过,一圈又一圈,羞得红了脸。
“你的主子对你不好,不给你穿,还打你。”韶音一边净手,一边说道:“你还要跟着他吗?”
凤七听得一怔,心头陡然蔓延开酸楚。
她又能怎么样呢?她是凤家的小姐,父亲待她再不好,也是她的父亲。
“嗯。”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我太笨,不会伺候人,所以才……才被罚的。”
她以后更乖巧一点,努力讨好父亲,一定会改变境况的。
第283章 被克死的未婚妻17 拜见师父!……
韶音为女孩料理过伤口, 便离开了。
她一路沉默着,跳跃在夜色中,像是一只轻盈的幽灵,带了几分神秘气息。
灰灰很好奇她打算对凤七做什么, 但是问她不说, 于是就注意着凤七那边, 想从凤七那边观察出一些端倪。
然后它就发现,在韶音走后, 凤七就下了床,翻出几块布料,忍着痛坐在桌边, 点起油灯,借着昏黄的灯光, 一针一线地缝制起男人的鞋垫。
它顿时惊了, 对韶音道:“你知道她在做什么吗?!”
韶音问道:“谁?”
“凤七啊!”灰灰道, 声音带着不敢置信, 还有几分怒其不争,“她在缝制鞋垫!给她父亲缝制鞋垫!”
她爹对她不好啊!她为什么给他做这个?
韶音便道:“可能希望他待她好点吧。”
这正是凤七心中所想。她本想给父亲做一双鞋子, 但是手里没有漂亮的布料做鞋面, 于是只能缝制一双舒适的鞋垫来孝敬父亲。
她希望父亲能够看到她的一片孝心,从而喜欢她一点, 对她好一点。她不求跟其他兄弟姐妹们比肩,但是也不要像现在这样, 吃没得吃、穿没得穿。
“可是……”灰灰觉得凤七很傻, 她爹明显就是没责任心、慈父心肠的,她根本是在做无用功。
但凡有点责任心、慈父心肠的男人,都不会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如此不闻不问。她爹一点人性都没有, 凤七别说为他做鞋垫了,就算豁出命去,他心里也不会有她的!
韶音沉默片刻,说道:“她会懂的。”
这也是她要做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灰灰还是有些不懂,“如果你想对她好,直接带走她不行吗?”
她是丞相之女,点名一个小官的女儿陪在身边,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剧本上,凤七的爹为了讨好燕朝清,把貌美的女儿送去燕朝清府里做美人。以韶音的地位,她点名要凤七,真就是一句话的事。何必这样,搞得大费周章?
韶音便道:“不一样的。”
“我要一个坚强、拎得清、知道自己处境、对未来有强烈渴望的女孩,主动跟我走。”
“而不是一个懦弱、对渣男爹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对未来没有打算、将人生托付在别人手中的人,被我带走。”
灰灰怔住了。
过了一会儿,它道:“果然是你。”
她就是这样,冷心冷肺,无心无情,对别人的痛苦和血泪总是能看得下去。
韶音不置可否。
一刻钟后,她回到了丞相府。
未惊动任何人,悄然进了卧室,更衣,睡下。
次日早上,她带着青玫红芍等人,慢慢悠悠地晃到了关押影四等人的地方。
现在这里有六个人了。
新加入的两人,也有自己的独特本领,一人擅长魅惑之术,一人擅长培育出奇奇怪怪的植物来杀人。
擅长培育植株的那个,可以让他发挥长处,种出一些罕见的植物给灰灰卖钱。
擅长魅惑的那个,暂且用不着她来魅惑人,但是她对色彩的搭配很敏锐。杀人时,总会给自己一个身份,并且画上合适的妆容、搭配上恰当的衣服,所以韶音让她设计穿搭。
反正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就是了。
“你骗我们!”影四等人已经听到了最新消息,燕朝清没有放弃他们,还打算救他们回去,因此叛逆心理再起,见到韶音就指责起来。
韶音轻轻一笑,说道:“那又如何?你们还不是被我骗到了?”目光扫过他们四人,“一个两个,都不长脑子,骗骗你们就信了,战神府专出这种傻子吗?”
她骗了他们、奴役了他们,居然还奚落他们!
影四等人气得脸上涨红。
“你们可以不从啊。”韶音抱起双臂,一脸轻视地说道:“你们现在要回去,就回去吧。明天我就去问问燕朝清,怎么训练出这种笨蛋、傻子、孬种?被人抓,被人骗,还有脸回去继续吃饭,他就那么多银子养闲人啊?”
这话就太毒了,影四等人脸上青青白白,羞愤得恨不能立刻刎颈自尽!
“去吧。”韶音接着道,下巴朝着外面点了点,“走吧,回战神府去,禀报燕朝清,你们是怎么被我俘虏、被我骗、被我放走的。”
说到这里,她轻轻笑了笑:“也就是我,跟他有婚约,不好虐待他培养出的手下。换了别人,你们当自己还会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几人被她从头到脚奚落个遍,简直再也没脸见人了。想拔脚就走,又无颜回去见大人。
找个地方悄悄自杀?以死保全颜面?这似乎是仅剩的一条路了。几人相视一眼,都做好了决定,看也不看韶音,拔脚就走!
“慢着。”韶音却道,“你们在我丞相府白吃、白喝、白住了这么久,就想一走了之?”
几人没想到她还有后招。不过,想到她之前的手段,也不很意外。
“你意欲如何?”卫一转过身问道。
韶音道:“把饭钱、住宿费付了,你们才可以走。”
原来如此。
“我们这些日子并没有白吃饭。”卫一回答道,“我们为你养了蛇,做了武器。”
“这怎么够?”韶音挑起眉头,“我丞相府的饭是那么好吃的吗?房屋是那么好住的吗?你们未免太小瞧我丞相府了吧?”
卫一:“……”
就是不想他们走呗?
“你杀了我们罢!”吃亏最多的影四,此刻再也忍不住,怒声说道。
韶音讶异地看向他:“谁要杀了你们?杀人不费力气的?你们给人头费了吗?”
影四:“……”
“算了,看你们也都是穷光蛋一个,我找燕朝清去要就好了。”韶音不耐烦地皱起眉,对他们摆摆手,“快滚快滚,不想看到你们。”
但是卫一等人却拔不动脚。他们死不足惜,可是依照这女子的无赖奸猾程度,还不知要对大人怎样狮子大开口!他们配吗?
“我们不走了。”半晌,卫一哑着嗓子说道,看向韶音,目光愤怒又无力,“我们为你做事,自己赎自己。你开口罢!”
韶音抱着双臂,眼神挑剔而冷漠:“这回答应了?不是又敷衍我吧?你们可是反反复复许多次了,我信不过你们。”
“你要如何才肯信?”卫一问道。
一刻钟后,卫一等人皆在一张赎身契上按了手印。
影四要为她养一千条蛇。
卫五要为她打造一千件武器。
其他人也差不多,培育多少植株,设计多少套穿搭,等等。
“在此期间,我们的吃、住、用等,不会额外计算费用吧?”卫一长了心眼,按下手印时问道。
韶音眼底划过笑意,说道:“都算进去了。放心,我也不是不讲信用的人,等你们完成上面所要求的事,就可以离开丞相府了,而我也不会对任何人讲你们的任何话。”
“你写在上面。”卫一指了指契约。
韶音挑了挑眉,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很好,你成长了。”一边提笔,在纸上写下卫一要求的内容,一边说道:“这部分是算钱的,我教给了你学问,你要额外付出费用。”
卫一浑身僵住!
“我知你剑法好。这样吧,从明日起,你与我对练剑法,直到我腻了为止。”话说完了,她最后一个字也写完了,搁下笔,拍了拍手说道。
影四等人大获全败。
不仅没有走成,还立下了实实在在的契约,卖身给了韶音。
“高!实在是高!”灰灰冲她比拇指。
契约都被它收走了,当然要夸她一通了!
韶音笑笑,没说话。
接下来的几日,她白天拉着卫一练剑,晚上就夜游京城,顺道看看凤七。有时候给她带点吃的,有时候单纯跟她说两句话。
这一天晚上,她抵达凤府,在凤七的院子里看到了受伤的凤七。
凤七又被打了。这次打她的人是府里一个奴仆的儿子,因见她长得不错,便对她动手动脚。凤七挣扎、不肯,便被骂“不识抬举”,将她打了一顿。
她不敢去告诉主母,她只是懦弱,并不是傻。她知道她一旦说了,以主母对她的不喜,一定会喝斥她小小年纪就不安分,学会了勾引男人,她的名声就坏了,以后更无立足之地。
吃了哑巴亏,她委屈又愤怒,一个人躲在屋里哭,呜呜咽咽的。
“你怎么又被打啦?”韶音熟门熟路地推门进去,看着她手臂上露出来的青紫,拧起眉头问道。
凤七的哭声顿了一下,却没有抬起头来,而是埋在被褥里闷闷地道:“我今天不舒服,不能陪仙子说话了。”
韶音没听,走过去,将她揪了起来。
她很瘦,轻得没有二两重,韶音轻轻一扯就将她扯起来。抬起她的下巴,就看到她左脸上肿得高高的,印着清晰的巴掌印。
凤七很觉得难堪,别过头,咬着唇掉眼泪。
“你什么也不会,难免被人欺负。”韶音说道,从袖筒里抽出提前准备好的《医经·上》,“你学学吧。学会了,别人就不能欺负了。谁欺负你,你就扎他穴位,保准他奈何你不得。”
顿了顿,“如果你不敢,那么被人打了以后,也知道如何为自己配药。”
凤七是识字的。她虽然不受宠,但是并没有被禁足,小时候偷偷跑到先生教课的外面,偷学了不少字。
当看到这是什么,她顿时惊得连连摆手,整个人往床里退:“不,不,我不能要!”
这太珍贵了!医经!是医经啊!
“你很乐意被人欺负吗?”韶音低头瞧着她问,“别人打你,你不痛吗?别人辱你,你不气愤吗?住着这么破的地方,饭也吃不上,你很知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