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宝彤更为靠近乔宜贞,带着迷茫和焦急,声音小的像是猫儿一样,“乔姐姐。”
这一声听得裴胤心都要化了,他的女儿就是这般可怜可爱。
乔宜贞应了一声,继而看着裴胤说道:“闵小姐唤我一声姐姐,我少不得替她操心一二,这位老爷若说是闵小姐的生父,可还有什么证据?毕竟闵小姐从未见过生父。若是能多说一些,也好让闵小姐放心。”
乔宜贞心想着,当时在雅苑,应当把表哥也拽着一起来福云寺,好歹他也是京都衙门的人,若是在可以帮忙分辨一二。
正在这个时候绿玉过来了,她先前和世子一起去还借来的红泥小炉等物,世子就在正殿那里候着,她则是过来找小姐,没想到一来就听到了乔宜贞的话。
绿玉小跑着过来,她的眼睛瞪大了,站在闵宝彤前面,呈现出保护的姿态,“世子妃,这是什么状况?你怎么说是我家小姐的生父?小姐,这不是梁管家吗?”
闵宝彤握住了绿玉的手,心中更多了几分安定,“我也不知道,你别急,问问就清楚了。”
梁成才对着闵宝彤行礼,开口说道:“我家主人当年失去了记忆,在怒江里顺流而下,受重伤被人救下,那人便是令慈简氏。我家老爷与简夫人结为良缘,两人一直定居在灵州,因我家老爷外出去云州,在云州半个月之后才听闻灵州沦陷,急忙赶回到灵州,已经进不得城了,故而与简夫人失散。”
“我家老爷一直心中是记挂夫人与小姐的,至于说为什么多年没有去找夫人,实在是因为我家老爷身份不一般,无法轻易离开京都,若是让人去找,一来无法深入灵州之内,二来也是担心简夫人尚未离开灵州,惊动的人多了,被图尔齐人知晓,夫人反而会限于不利境地。”
梁成才一口气把前后之事说清楚,才开口说道:“小姐,您看这些经历是不是对的上?”
梁成才在万岁爷面前,不会刻意加粗声音,乔宜贞听着声音阴柔,瞬间就分辨出是内侍才会有的声音。
这是圣上?
乔宜贞的心跳有些快,她只知晓当年的九皇子死而复生,现在来看,就是在灵州被人救下,所以才会对灵州有执念。
她正犹豫要不要跪下的时候,梁成才冲她使了眼色。
乔宜贞便站立不动,她只需要和梁公公一样便好。
裴胤在梁成才说话的时候,取下玉冠,他的头发散落,把头发撩开露出了曾经受伤的那一块儿,为了方便让闵宝彤看清楚,他单膝跪下。
闵宝彤下意识地上前,看向了那一块儿愈合的疤痕。
“当年我跌落怒江,在江中沉浮,最重的伤是在头颅这里,也因此失去了记忆。还有我这手上,这里划了一刀,夫人曾说,这疤痕也巧了,像是自戮一样。”
梁成才在万岁爷蹲下的时候,就直接跪下了,而乔宜贞看着梁公公利落的跪礼,捂住了绿玉的嘴示意她不要开口说话,紧接着也拉下绿玉和她一起跪。
闵宝彤已经看不到别的人,她的手碰触到了裴胤的疤痕,不会有错的,这道疤痕不光是不生毛发,最中间还有一枚黑痣,母亲说过像是眼睛一样。
眼泪一下就湿了眼眶,她忍不住也跪着扑入到他的怀中,手捶在他的胸膛,声音哽咽,“你、你怎么不到灵州附近走一走,我和娘就住在琮州,我娘在外行商,是琮州有名的财神爷,凡是靠着灵州那块儿行商的,都知道我娘,你怎么不去琮州?只要去了琮州,你肯定就会认得出她来的。”
裴胤有些僵硬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是我不好,小觑了你娘。”
闵宝彤也不是真的怪裴胤,毕竟这中间夹杂了灵州的沦陷,而且娘亲是慢慢在琮州站稳了脚跟,早些年也是东奔西走,日子称不上安定。
“不是这样的,娘当时肚子已经很大了,她自己都说以为逃不出来。”
裴胤最后一次出远门之前,简素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前三个月的时候简素肚子毫无动静,在第五个月忽然鼓了起来,当时裴胤出发前算了时间,差不多回灵州的时候,就满七个月了,准备回到灵州就陪着妻子到生下孩子,谁知道这一趟就再也没办法回灵州了。
裴胤小心翼翼地给女儿擦拭眼泪,屏住呼吸问道:“你娘她好不好?我听梁公公说你在福云寺里替她祈福?”
“我不知道。”闵宝彤的嘴一瘪,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落下。
裴胤并未有儿女,他登基之后,后宫空虚,番邦小国送来了公主,他就随意点了妃嫔之位,养着这些人,并未点过绿头牌。唯有一个例外就是贵妃,当年贵妃不过是浣衣局出身,被他无意之中瞥见,觉得与简素相似,就升了份位。
他头一次点了绿头牌,也确实动了心思,等到贵妃被人洗得干净,缠着红绸送入龙床上,他的旖旎心思便散了,说句难听的,这样洗刷干净送来,像是案板上的猪。
若是把这人当做简素的替身,那是在侮辱简素,也是在侮辱自己。
后宫里妃嫔不多,裴胤也无子嗣,按道理太后应当着急皇帝的子嗣问题,但现在幽居的太后更愿意让裴玧做帝王,而不是这个斩杀了裴玧的不孝子。
太后巴不得裴胤生不出孩子,到时候再把裴玧的孩子立为太子,大齐回到裴玧那一代去。
裴胤身边既然没有养过孩子,此时就难免慌张,被女儿哭得有些心疼,着急得鬓角都有些湿了,只能够笨拙地哄着人,“不哭了。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告诉我,我可以解决的。”
闵宝彤哭了一阵,本想要开口,结果话到了口边,她想着再和乔宜贞商量一下,自己身上的事怎么同爹爹说,结果就注意到了乔宜贞、梁公公还有绿玉都是跪下的。
“这是怎么了?”
“民女乔氏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乔宜贞声音清脆,绿玉被吓得身子僵住,然后慌慌张张地跟着乔宜贞磕头,只把地面的青石板都嗑得作响。
裴胤自己起身,也扶起了女儿,叮嘱道:“起身吧。”
梁公公手脚很利落,他起身之后,立即上前一步,扶住了乔宜贞,含笑说道:“世子妃果然是一片冰心在玉壶,智慧过人。”
乔宜贞的语气恭顺之极,“梁公公客气了,民女眼拙,一开始没认出万岁爷,实在是有失礼数。”
闵宝彤脑子已经成了浆糊,下意识地想要跪下,结果被裴胤握住了手,“你是朕的公主,若是要跪,等你娘到了京都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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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二更
池蕴之不知道闵家的内情, 但是看得出闵宝彤对妻子的依恋,妻子也明显想多陪一陪这位小姑娘,他就想着自己在前殿等着, 给两人一些时间再说会话。
结果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人来, 池蕴之心中渐生了担忧, 转回去找妻子。
福云寺里看似空荡荡, 实则各处都守着人, 暗处的人看一眼,发现走动的人是池蕴之, 就当做没看到。
梁公公和绿玉两人在厢房外候着, 梁公公笑眯眯地问话, 绿玉不自在地应答。
两人本来都坐在长椅上,绿玉一看到了池蕴之就站了起来, “长青世子。”
她侧过头用畏惧的眼神看了梁公公,“梁……”
梁公公笑了笑, 也站起了身子, 他这会儿手中托着拂尘, 轻轻拂过肩头,无声表明了自己内侍的身份。
“老奴梁成才见过长青世子。”
梁成才这个名字让池蕴之眼皮重重一跳, 语气恭敬:“见过梁公公。”
“世子爷, 您在这里稍等, 老奴进去通传一声, 让世子妃同您说。”
涉及到闵宝彤的私事, 加上女儿家脸皮薄, 帝王甚至没让梁公公入内,而是让他在外候着。
梁公公就和绿玉在外,他趁着这个时间, 问问看简夫人和闵宝彤的喜好,到时候回宫好让各处都准备好。
池蕴之躬身行礼:“劳烦公公。”
看到了梁公公远去,池蕴之对着绿玉问道,“这是什么状况?宫里头的梁公公在这里,万岁爷在里面?”
绿玉忙不迭点头,她小小声地说:“世子,我也不知道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我自己也糊涂着呢,还是等世子妃出来同你说。”
涉及到了帝王,池蕴之也不多做打听,“多谢你。”
绿玉连忙说道,“还要多谢世子和世子妃。”
若不是世子妃,她们不会到福云寺,不会遇到梁公公。能够找到小姐的生父,等到夫人进京了应当也是欢喜的。
池蕴之不知道绿玉的感谢从何而来,他含糊应了一声,目光凝在梁公公的身上。
梁公公在厢房门处禀告,很快门就开了,出来的人正是乔宜贞。
池蕴之看着妻子出来,连忙顺着长廊走过去,走到了角落里,池蕴之就说道:“没什么事吧。”
乔宜贞说道:“你放心,是件好事。”
今日里的事情实在是出乎意料,不过,总体来说,都是好事,闵宝彤找到了生父,而且这位生父可以真切地护住这位小姑娘。
闵宝彤找到了生父,还替乔宜贞解决了一件事,这简氏既然不在灵州,今年攻打灵州的事情就会缓下,祖父自然而然就会出天牢。
她对闵宝彤不过是一时意动,想着让小姑娘避免了最糟糕的命数,没想到竟是有这样的福报。
乔宜贞心想,难怪老人常念叨要向善,这就是典型的种善因结善果。
乔宜贞的眉眼舒展开,在暗淡下来的天色里,眼睛清凌凌的,宛若是动人的波。
池蕴之看着她喜上眉梢,也忍不住眼睛一亮,语气带着雀跃:“是不是乔祖父可以出狱了?”
乔宜贞唇瓣也翘了起来,“是,不用再另找梁公公了。”
池蕴之面上的笑意更胜,心想着乔宜贞果然好本事,既然有机会面圣,就直接替乔祖父逆天改命,可以出狱了。
倘若是池蕴之有条尾巴,这会儿得不停摇动,还要欢欢喜喜绕着乔宜贞。
“这福云寺果然是带了福字,让人事事如意。”他眉眼都是笑意,“需要我和乔家还有表哥说一声吗?”
乔宜贞也被这种喜意感染,回首看着帝王与闵宝彤所在的厢房,最终摇了摇头,“不用。”
她确实很是想让家里人少些担心,但是闵宝彤之事又不适合与人说,乔宜贞心想着最迟也是这几日就会出狱,便说道:“我想着应该是很快的,一切等我回去再和你说,你先去雅苑接子晋和长生回侯府。”
“好。”池蕴之应了下来。
见着池蕴之离开,乔宜贞再回到了厢房里。
秋日里天色暗得快,这会儿屋里已经点燃了灯火,把帝王的脸照得呈现出了一种古怪的慈祥。
乔宜贞心想,这位雄韬武略的帝王的这一面只怕世上没几个人能够见到。
见到了乔宜贞进来,裴胤松了一口气,女儿承蒙乔宜贞照顾,简氏又不在京都,女儿宛若是雏鸟唧唧啾啾绕着乔宜贞转,他一开始还有些醋,等到乔宜贞离开了厢房,终于轮到了父女两人独处,又有一种无声的尴尬在弥漫。
他磕磕巴巴地问着闵宝彤情况,闵宝彤嘴巴像是被鸟儿叼走了,急得鬓角都是汗,又说不出什么来。
现在乔宜贞回到了房中,裴胤和闵宝彤同时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出气声,让两人相视一眼,感觉到了血脉的联系。
乔宜贞知道自己的作用,她是两人之间的纽带,起到沟通的作用,此时坐在闵宝彤的身侧,让她可以靠着自己。
在乔宜贞离开厢房之前,已经说到了闵成洲的到来,为何会安置在福云寺,现在乔宜贞回来,就顺着这个话题继续。
“我、我以前不知道他的心思。”闵宝彤涨红了脸,“我一直是拿他当亲哥哥的。”
她不想让父亲觉得自己过于轻浮,又觉得闵成洲动了心思没道理,让她心中委屈又难堪。
梁公公的人办事牢靠,不光是打听了闵家的事情,还抽空把闵家几位关键人物的容貌绘了下来,所以帝王在马车上已经见过了闵成洲的肖像。
裴胤看着娇俏尚未及笄的女儿,再想着歪瓜裂枣长相的闵成洲,表情扭曲了起来,怒气重重说道:“是这个狗东西肖想自己不应当想的事情!”
他这会儿可懂了,闵家兄弟两人都不是好东西,一个有悖人伦,一个想着杀人除根。
因为用力,咬的牙根都发疼,他一时不知道更恨哪一个,又忍不住心尖儿泛着忧,闵成洲离开琮州之前,不会对简素做什么吧。
只是这样的担忧,他不想在闵宝彤面前展现,简素把女儿养得天真无忧,裴胤也想让闵宝彤的性子继续天真单纯。
闵宝彤说过了最难堪的事后,舒缓了一下情绪,鼓足勇气说道:“乔姐姐帮我分析,我娘应当是为了让我避开闵成洲,才要将我嫁人。我、我不想嫁人。”
她生怕自己没有了勇气,干脆闭着眼,“本来我娘觉得长青侯府家风好,所以给我定了侯府的三公子,但是我听说他有两个通房不说,还养了外室。我不愿。”
闵宝彤提到了池青霄的时候,他正在打喷嚏。
龚茹月以为儿子病了,连忙问道,“是不是生了风寒?”
“就是鼻尖发痒,说不定是有人在惦记我。”池青霄笑着说道,“毕竟儿子的婚事也近了,儿子在想,是不是闵小姐在说我。”
龚茹月想着闵宝彤,唉声叹气说道:“闵家小姐年岁有些小,她家不知道怎么养得,是不是把这位姑娘宠上天了?脾气太娇了一些,我那天看她嫂子似乎都觉得她娇气。青霄啊,若不是你的婚事一连耽误了两次,这一次,我可不让你娶闵家小姐。”
未及笄的少女宛若是枝头的花骨朵,池青霄想着闵宝彤的容貌,满意说道,“儿子觉得闵小姐还不错,就像是娘说的,我的婚事也耽搁了两次了,这一次不能再耽搁了。早日把她娶进来开枝散叶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