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方没有应答,沈瑶自顾自的进了里屋,没理他了。沈拓自觉无趣,待了片刻后,也离开了。
这一个晚上,沈瑶都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前世的种种印入脑海,她在蹲守将军府半个月才终于在竹园碰见他,往后尚唯虽不再躲着她。但只要沈瑶来府,给他送药,总是能看见他身边不同的美人。
下人都说那是他的侍妾,只要是宫里赏赐的美人,尚唯总是照单全收。
可是现在,好像全都和她想的不一样,沈瑶觉得前世的自己莫不是个傻子。又想到前世他冷眼相对的种种,愈发觉得这期间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
这样想着,一直到天光大亮竟也再未合眼。
阿杏送进来了水,伺候她梳洗。沈瑶瞧着镜中的自己,一袭男儿身装扮,忽然改了想法:“替我梳女装。”
阿杏手抖了一抖,“公子?”
“替我梳女装吧,今日去见一个人。”沈瑶像下定决心一般。
阿杏点了点头,转身去找了一身粉橙色纱裙服侍着沈瑶换上了,又挽了个寻常发髻。簪了一只桃花簪。“小姐天生丽质,简单打扮就胜却旁人无数。”
沈瑶微微笑了笑,临出门时想想,还是带上了面纱。
“去将军府。”上了马车,沈瑶对车夫吩咐道。
阿杏在一旁小心试探道:“小姐可是要去寻那位?...”沈瑶同尚唯的事近身之人基本都知晓,阿杏虽是她去了南疆才认识的,但这么些年,多少还是知道一些。
“不。”沈瑶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此番,是去找另一个人。”她还没有做好和尚唯见面的打算,上一世,莽撞的相认,让这人瞒了她许多事。此番,她要揭下这人的面具。
马车很快停在将军府门口,沈瑶算准这个时辰,尚唯应不在府中。便吩咐阿杏下去唤门:“你把这个带着,找一个叫王福的人,是将军府的管家。把令牌递给他,就说抽空请他到春杏楼对面酒楼一趟。”
“诶。”阿杏接过令牌后,就下了马车,走到将军府门口,轻轻扣了扣门。沈瑶在一旁并未下车,只掀起了帘子,细细瞧着。
门很快就开了,阿杏细细的同那开门小童说了一番,没多会,一位瞧着五十左右的老人便出来了。结果阿杏手中的令牌,细细瞧了一番,一双苍老的眼睛便有了些光。
“可是郡...”
话还未说完便被阿杏打断:“我家主子说了,您一看便知,午后春杏楼对面的酒楼,请您务必来一趟。”
说完便转身走了,阿杏上了马车后,沈瑶就命马夫继续去往镇安王府。到了镇安王府,沈瑶依旧不打算露面,让阿杏去给沈拓传了话之后就出发去了酒楼。
沈拓这两天正在府中无聊,京城不像南疆,处处得拘着规矩,他自在惯了,在府中是处处不舒服。听得下人报说前院有个叫阿杏的姑娘找,沈拓立马就来了精神。
“阿姐呢?她愿意回府了?”沈拓见了阿杏就立马问沈瑶的下落。
阿杏笑着摇了摇头,将一封信纸递给了他:“小姐说了,这两桩事你办好,再来寻她,办不好便不要来了。”说完便扬长而去了。
沈拓骂骂咧咧的打开了信纸,好歹自己也是镇安王世子,成天让人当个小瘪三一样使唤。没办法,谁让对方是他姐呢。打开信纸,看完第一条还罢了,这无非是和昨晚一样,去给他姐盯梢,这第二条愣是把沈拓的脏话给逼了出来,竟是让他去青楼赎人!
沈瑶办完这两桩事,便悠闲的在酒楼选了个靠窗的好包间,又点了好酒好菜,开始等人。
一壶酒见底,沈瑶要等的人才露了面。
王福一进来,就见一翩翩女子站在面前,眉眼间都是笑意,见着他后,露出一个笑脸,喊了声:“福叔。”
来人愣了一瞬,仔细瞧清了面前女子的模样后,已是眼泪花花,跪倒在地:“见过郡主...”
沈瑶忙一把将人扶了起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多年不见,福叔身体可好?”
王福擦了擦眼泪,忙点了点头:“都好都好。”说完又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沈瑶“郡主长大了。”
沈瑶笑了笑:“是啊,都七年了,我自然不再是之前的小孩子了。”
王福忙点了点头:“是啊。”说完后,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神情有些沮丧。
沈瑶瞧着他的表情,内心也明白此刻这位已有白发的老人心中所想。
“福叔,我此番回京,并未告诉其他人,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听沈瑶这般说,王福似是有些诧异:“少爷不知道?郡主未去找过少爷吗?”
沈瑶默了默,摇了摇头。片刻又抬起了头,郑重其事的说道:“此番我暂时不预备告诉他,我内心许多疑问,还请福叔替我解答。”
老人嗫喏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片刻后,又叹了一口气:“郡主问吧,老奴定知无不言。”
......
送走福叔后,沈瑶眉头先是紧紧的蹙在一起,片刻后用手捂住了脸,在桌前久久没有言语。
阿杏也是将方才的话都听到了,此时也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安慰她。
沈瑶眼泪无声的淌了下来,福叔知道的虽不多,但沈瑶是重活过的人,稍一推测便已猜出大概。这些年,尚家一直都是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萧英臻完全是看在他已是个残废人的面子上,才留了他一命。
这些年的苦,她竟然半点都不知。
沈拓进来时,瞧见的就是这番场景,沈瑶见他进来,忙擦了擦眼泪。“事情办好了?”
“阿姐,谁欺负你了?!”沈拓见她哭了,一个箭步冲上来,怒气腾腾。
沈瑶忙擦了擦:“无事的。”
沈拓不信:“阿姐到底是谁,我不把他胳膊卸下来就不叫沈拓!”
“不是的,只是姐姐方才见了一位故人,想起了一些往事,一时情绪有些激动。”
见她这般说,沈拓才稍微消了消气。“办好了,人怎么安置?”
沈瑶让沈拓去春杏楼赎的就是小玉,“先带回王府吧,问问她后面的打算。爹要是问起,就说你看上的。”
......沈拓彻底无言了,方才还想气冲冲的帮她出气。“怎么能说我看上的呢?爹知道了会打断我的腿。”
“怕什么,这姑娘前几日被恶霸调戏,进青楼也是被人骗的,如实说就是了。”
“哦...”沈拓方才去赎人的时候,瞧了那女子一眼,瘦了吧唧的,一看就能被风吹散,原来也是个可怜之人。
“姐,今晚还是和昨晚一样吗?”沈拓知道又要去帮她盯梢了。
“不,今晚你不去。”
嗯?沈拓有些吃惊。方才那信纸明明写... “姐,不是我看不起你,你的轻功在南疆是挺厉害的,但是那天我去的时候,他手下那个护卫,真不简单,你去肯定会被发现。”
“谁说我要偷摸着上房顶了?”沈瑶正视着他。
“我要大大方方的进去。”
第6章
沈瑶没管沈拓震惊的表情,起身收拾了一番后,就出发返回梨园了。沈拓说的没错,自己的轻功虽不出众,但易容术,这天下能揭穿她的人,怕是没有几个。
夜色如墨,将军府静谧的仿佛没有人。
萧英臻的眼线时不时就会出现在将军府,若是在,那尚唯的房间必是歌舞升平,酒气撩人。若是不在,便如此刻安静的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平日这时候,尚唯要么在书房静坐,要么在暗室。但今日,他却在自己的书房独自饮酒。
夜鹰少见他这般的时候,以为是今日宫中出了什么事,小心的问了句。尚唯此刻已有些醉意熏熏,抬头看了他一眼。喃喃低语了一句:“今日是我母亲的生辰。”
夜鹰闻言楞了一瞬,深知自己问错了话,忙低下了头。他来到将军府时候,刚好是七年前尚家出事的时候,对于这个威名赫赫的将军府之前的风光,他知晓的并不多。
“我母亲..她很美... 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 尚唯已有些醉意。
夜鹰深知他重情重义,但眼下的局势,此刻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好在福叔这会子敲门了。福叔是从小看着主子长大的,又是长辈,福叔对夜鹰说了几句话,便让他下去了。
“少爷,夜深了,您醉了。老奴伺候您歇息吧。”
尚唯抬头瞧了他一眼,破天荒的还露出了一丝笑意。“福叔来了?我没醉,我还能喝点。”
福叔看在眼里,心中叹了一口气。“少爷,饮酒伤身,老奴给您送碗醒酒汤来吧。”
“醒酒汤...从前,母亲也会亲手煮醒酒汤给我...”
福叔闻言,心里一时也难过至及,擦了擦眼角,“少爷您等会儿。”
不多一会儿,醒酒汤就煮好了。只不过不是由福叔送来,而是由一个看着面生,眉清目秀的下人送来了。
夜鹰警醒的拦住他:“你是何人?我从未在府中见过你。”
来人自然是沈瑶,此刻她穿着福叔替她备好的将军府下人的衣裳,提着一个食盒,大大方方的答话道:“我是膳房那边新来的,刚刚福叔吩咐来给将军送醒酒汤。”
夜鹰接过那食盒,仔细检查了一番,又打量了她两眼:“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姓姚,单名一个升字,大家伙都叫我小升。”
夜鹰还预开口询问,就见福叔在远处喊了一声:“还不进去,在干嘛呢,醒酒汤一会凉了。”
果真是福叔吩咐的,夜鹰也没了疑心,放人进屋去了。
沈瑶转身的时候长松一口气,虽然知道夜鹰没见过自己,也必然瞧不出来她的易容术,但不知为何她就是特别的紧张。夜鹰是尚唯身边最信任的心腹,说来也奇怪,上一世,尚唯从不对她有过温柔相待。但夜鹰倒是处处关照自己,甚至好几次,都舍身相救。
走到门口,沈瑶提着食盒的手不自觉的捏紧了,掌心也微微冒汗。
她要进去了,进去见这个她重活一世,仍然放不下的人。
尚唯还是那个姿势,独自坐在案桌前,一杯接一杯的朝肚里灌酒。
沈瑶忽地觉得心被扎了一下。
她还从未见过这般的尚唯。
上一世,每回见他,要么永远那副表情没有一点温度,要么总是在开怀饮酒,美人围绕。
这般独自闷声饮酒的样子,沈瑶没见过。
深呼吸一口气,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缓缓上前,将食盒里的汤碗取了出来。递给那人。
“将军,福叔给您备的醒酒汤。您快些用了吧。”
说完这句话,沈瑶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抬头去望他的脸。就那样静静等着。
过了良久,沈瑶胳膊都酸了。才终于听见他幽幽的开口道:“你是新来的?我没见过你。”
还记得府中每一个下人,看来还没醉的透彻。沈瑶自是将方才同夜鹰说的那番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尚唯听了,也没有多问。又过了片刻,才伸手过来接了那碗汤。
醒酒汤下肚,眼神似乎也恢复了一丝清明。又将碗递给了她,沈瑶伸手去接。
手指轻微的触碰的瞬间,沈瑶似乎被雷击中一般,片刻后一股强烈的情绪由指尖传来,就同那日在宫宴上一般,只是肢体接触,似乎更是强烈一些。沈瑶从这强烈的情绪中感受到了,心痛,后悔,还有憎恨。
心口疼的厉害,沈瑶一时难以忍受,一时竟捂住心口向后趔趄了两步。却又不慎撞翻了身后的墨台。墨汁洒出,尚唯的眼神瞬间沉了沉,沈瑶后悔不已,立马跪下道:“奴才该死,奴才毛手毛脚,奴才该死。”
本以为尚唯会发一顿火,毕竟传闻中的尚家少将军,如今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但沈瑶等了等,却没等到他的怒吼,只是轻轻一句:“收拾了吧。”
沈瑶错愕的抬头,正好撞见他正清冷的瞧着自己。四目相对,沈瑶脑中有片刻的空白,等回过神后,就见尚唯已经推着轮椅向外去。“我没那么可怕,那桌上的墨汁赶紧收拾了。然后来伺候我沐浴。”
沈瑶松了一口气,却在下一瞬又呆住了,啥玩意?尚唯刚刚让自己伺候他沐浴??
沈瑶有些恍惚,她只是想来送碗汤而已!但现在是骑虎难下,作为一个下人,她总不能去违背主子的意思吧。
等她战战兢兢的收拾好桌上的墨汁,却发现,她根本不知道浴房在哪里!而尚唯此刻早已不见了身影,说不定此刻正在等她过去伺候。
沈瑶突然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只得提着食盒,小心翼翼的退出书房。夜鹰倒还在外间,沈瑶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个,方才将军说让我伺候沐浴,请问,浴房在哪里啊?”
此话一出,沈瑶立刻就感觉到夜鹰的眼神变了。她下意识的就开口:“方才将军吩咐的,我初来乍到,还对这府中不熟。”
夜鹰眼神由怀疑变成了打量,但也没有多问,只用下巴指了指方向。沈瑶忙不迭的转身准备去了,就听的夜鹰在后面冷冷的开口:“仔细些,将军今日心情不好。”
沈瑶回头瞧他,夜鹰却收回了眼神,“诶。”她应了一声,就往浴房方向去了。
尚唯此刻按照往日习惯,依旧是躺在温冷的水中。沈瑶在门外又捏了捏掌心,这才轻轻的敲了敲门:“将军,是我,您需要什么东西,奴才给您送过来。”
沈瑶的声音拿捏的很恰当,易容术,要做到极致,自然不能只追求外表。声音,神态都要学习。这些年的练习,她对自己很有信心,无论是那日宫廷上的太监,还是此刻的小厮,都是不一样的。只是她毕竟是个女子,再怎么去掩盖,也无法真正的同粗犷的男子相比,故而声音还是婉转清丽了一些。
“进来。”尚唯并未吩咐他去拿什么东西,只是让人进来。
沈瑶轻轻的推开门,小心的走了进去。屋内陈设很简单,沈瑶侧头,就瞧见了正在浴池内泡着的尚唯。沈瑶忽的就更紧张了,她还从未,这般靠近过他,更何况,只是男子的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