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是拓跋泰。”
崔贵妃任他搂住,眼里玩味更浓,觑了一下窗户底下,一副担惊受怕的表情:“我怕高,头晕。”
“闭上眼睛。”
拓跋泰嘴上不说,眼里却写满了“麻烦”二字,神情也多有不耐。他不愿浪费时间,也不管崔贵妃愿不愿意,作势就要往外跳。
“诶诶诶,等一下。”
“何事?”
“将军忒急了。”
崔贵妃妩媚娇嗔,倚在他怀中指向一面墙壁,“何须冒这么大的险,咱们走近路。”
她走过去在墙角摸索一阵,方找到极为隐蔽的机关,拧开之后墙上露出一道窄门。两人先后钻了进去,然后从里面关上了门。
这条密道极其狭窄,拓跋泰在其中穿行,侧身都非常困难。密道里没有蜡烛油灯,只有墙上镶嵌的萤石发出幽幽弱光。崔贵妃在前,引着他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停了下来。
出口就在两人头顶,崔贵妃却不着急上去,而是对拓跋泰说道:“你脱掉衣裳。”
拓跋泰迟疑:“为何?”
“听我的便是,又不会害你。”崔贵妃拿眼瞭他,“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素来知恩图报。”她说着还上前一步,作势要帮他解开锁扣。
拓跋泰急急后退一步避开,后背撞在石壁上“空咚”一声。
“不敢劳烦娘娘。”
他不知出口之外是什么地方,但自己满身血污,就这般出去确实太过惹人注目。于是他动手解开甲胄扔到地上。
“将军怎么总是视我如吃人虎兽?”崔贵妃也不恼,娇娇俏俏地笑,一个劲儿地出言戏弄他,“常言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我……”
她说到一半又不说了,甜腻娇柔的音调似乎还余留在狭小的空间中,只见她也脱掉了自己外衫,接着还去解腰带。
“不可——”
拓跋泰急忙去按她的手,却不料迟了一步,手掌正好落在那不盈一握的腰肢上。
没有人摸过天上的云,但若是能摸到云彩,应是如此触感。
拓跋泰只觉指间腻滑生香,想收回手却反被崔贵妃摁住,她令他:“托我上去。”
他只得托举着让她借力爬出洞口,也不知这女子是如何生就这样一副身子,轻盈玲珑但不柴弱,一丝一厘都恰到好处,纤秾合度。
崔贵妃上去之后,伸手回来拉拓跋泰。不料他刚出洞口合上木板,就被一阵香风扑倒,跌在绵软的锦缎上。
“你……”
“嘘——不要说话。”
崔贵妃拉过被褥笼罩住俩人头顶,纤纤玉指封住他的嘴,红唇摸索着擦过他的脸颊停在耳畔。
“不许喊娘娘,我叫晚晚。”
她躲在被窝里轻轻地笑,手指一路滑到拓跋泰的胸口,不轻不重地一笔一划写着字,仿佛要将这个“晚”刻进他心里。
话说除了拓跋泰的义父江肃,联军的另外两路人马分别是镇南王与房大将军。镇南王乃元启叔父,生母位份低下,所以刚及冠就被随随便便封了个王爷,撵去了穷山恶水的岭南,从此以后镇南王只回过京城两次。第一次是他的父皇去世,太子皇兄继位,他作为亲王受邀观礼;第二次是先皇去世元启继位,他又受邀回京城观礼。镇南王几十年来做低伏小,夹紧尾巴做人,眼看着熬死了亲爹和亲哥,自己也是年近花甲的老人家了,本以为要老死岭南,没想到那侄儿皇帝竟是个百年难遇的昏君,骄奢淫逸不说,还宠幸奸佞滥杀忠臣,登基短短三年就搞得民怨沸腾,简直比酒池肉林的纣王还不如。他隐约嗅到风雨欲来的气味,暗中在岭南屯粮练兵,只待时机。
约莫一年前,魏国与北边的匈奴大战一场,虽是赢了,但也损伤严重。后来两方议和,匈奴赔了许多牛羊马匹和金银财宝,可昏君元启不说把这些拿来犒劳浴血奋战的将士,反而还任由相国杜立德扣挪战死士兵的抚恤金,自己则连朝也不上,成天窝在宫里饮酒作乐。
这下可彻底激怒了北伐的将士们,兵马大元帅江肃率先揭竿而起,举着“清君侧”的旗帜一路往京城而去,誓要除奸佞,振朝纲。
拓跋泰也是北伐将领之一,十余年前被江肃认做义子,他年纪虽轻,但骁勇善战,胆大不冒进,心思又缜密,总被江肃委以重任。北伐时拓跋泰便是行军元帅,统一调度各路人马,而此番打到京城,也是由他领军在前,江肃在后方稳定人心。
另外一位房牧山,说得好听点叫绿林好汉,实则乃西南道有名的山匪头领,许是当强盗当腻了,不知为何被朝廷招安,封了个骠骑将军的名号,本是吃喝嫖赌的闲人,没想到还真不是个简单人物,一听说要清君侧就集结了人马前来结盟。
三方人马表面一团和气,实则各有心思。拓跋泰的人马攻破南城门不久,东西城门也抵挡不住,镇南王和房牧山前后脚入城,快马加鞭往内宫而去。
两人在宫门口相遇,皆对抢先一步的拓跋泰恨得牙痒痒。
房牧山马鞭一挥打在地上:“说好入了城相互接应,拓跋泰这小兔崽子,跑得倒快!”
“房将军息怒,找人要紧。”镇南王可不会骂骂咧咧,他只是担忧有人来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于是拐弯抹角地说:“救驾有功,看来拓跋小将军这次要拔得头筹了。”
房牧山口无遮拦:“我看他小子八成是找皇帝写圣旨去了!”他双腿一夹马腹,马儿撒蹄就往前跑。
二人带了数万兵马,把内宫围得水泄不通,特别是搜了半晌都没找到元启,也不见拓跋泰,房牧山发了好大一通火。
就在这时,下人禀告有了拓跋泰的踪迹。
镇南王与房牧山匆忙赶往下人所说之地,只见这是一处女人闺房,进屋便看到红纱粉幔,陈设也多是脂粉妆盒一类的女子之物。
金丝帐暖,软玉温香。
隐约有两个人影晃动,虽看不真切,但有女子娇声不慎漏出,愈发引人绮思遐想。
房牧山是急性子,上前准备撩开床帐,不想一只胳膊先他一步,从里面拨开了遮挡。
只见拓跋泰置身帐中,赤着精壮的上身,下方搭着锦被遮羞,大概是没穿裤头。他面不改色道:“房将军。”
语气平缓,毫无被“捉奸在床”的羞赧之色。
“拓跋将军在此是……”
镇南王也凑上来想看看拓跋泰搞什么鬼,却只看见地上散落着男女衣物,而帐子里还有个女人。
“见过王爷。”拓跋泰拱拱手,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身躯,把窥探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请容在下整理一番。”
镇南王老脸一红,讪讪笑道:“拓拔将军请便。”
可房牧山却没那么好打发,追根究底地想知道帐子里有些什么。
“你藏了什么人?”
拓跋泰一把擒住伸来的手臂,竟按得房牧山动弹不得。
“房将军,”拓跋泰声音放低,听起来颇有几分威胁的口气,“容我片刻,可否?”
房牧山哪里受过这种气,顿时火冒三丈准备跟他好好干一架,却见锦被底下拱起的一团动了动,接着钻出一个脑袋。
“吵死了——”
美人香肩半露,鸦髻散落,脸上红潮未退,眉眼慵懒却更添风情。
她懒懒倚着拓跋泰,不满地瞪房牧山:“你这厮扰人清梦,该死。”
第3章 杖责 本宫和他,真的是清、清……
房牧山纵横风月数年,燕瘦环肥的美女见过不少,可如帐中人儿这般绝色的却再找不出第二个来。尤其是这美人还含嗔似怨地数落他,一颦一笑就如那陈年佳酿,让人觉得上头。
“我道你小子躲哪儿去了,原是寻到这么个宝贝!”房牧山一身匪气恶习改不掉,魔爪伸向美人,“好东西别藏着掖着,拿出来大伙儿一起享用。”
拓跋泰随手把崔晚晚一裹,抱着她滚到内侧,一脚踢向房牧山。房牧山当土匪头子的时候就自诩武艺不凡,不然也不会称霸一方,但到底四十来岁了,不敌年轻人气盛力强,这一脚又狠又重,直把他踹得跌倒在地。
随从兵士手忙脚乱去扶房牧山,被他一把挥开。
“滚!”
他挣扎着起来还想再打,却见那美人已经系好衣衫下地,昂首高傲。
“既是来勤王护驾的,见到本宫为何不跪?”
住在摘星楼,容貌倾城,还自称本宫……
一直在旁坐等渔翁之利的镇南王闻言率先反应过来,只见他“噗通”跪下,对着崔晚晚行叩拜之礼。
“臣元雍拜见贵妃娘娘。”
崔晚晚轻抬玉手:“镇南王免礼。”
房牧山呆呆回不过神来:“什么贵妃?”
崔晚晚懒得理他,用脚把衣裳踢到榻前示意拓跋泰穿上,面不改色道:“皇上与本宫被逆臣杜立德软禁在内宫,幸得各位前来相救,特别是拓跋泰将军,更是救本宫于危难之际——”
房牧山怒道:“救人救到床上去了,你这娘们儿当老子瞎了不成!”
崔晚晚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流,道:“拓跋将军只是帮本宫检查伤势而已。”
“伤口在哪儿?我怎没看见!”
崔晚晚勾起唇角,问道:“窥探妃嫔,该当何罪?”
眼见这鲁直的房牧山就要着崔晚晚的道,镇南王连忙出来打圆场:“娘娘恕罪,房将军是关心则乱,并非有意冒犯。臣等护驾来迟,幸好娘娘无碍,只是不知陛下现在何处?”
拓跋泰闻言身体略僵,不着痕迹看了崔晚晚一眼。
“咦?陛下不在大殿吗?”
见崔晚晚一副茫然无知的神情,镇南王也拿不准她言语的真假。就在这时,一名将士匆匆赶来,向镇南王附耳说了几句。
镇南王脸色一变,凝重地冲众人说道:“陛下驾崩了。”
众人大惊,尤其是崔晚晚,抚着胸口脚步踉跄,含泪悲哭:“怎么会……陛下——”
镇南王狐疑地看了看她和拓跋泰,道:“尸身就在宫内,请各位一起去看看吧。”
元启的死相非常难看,面庞青紫眼珠凸起,胸口一个大窟窿,淌出的腥血染红了地砖,可谓死不瞑目。
崔晚晚一来就作势要扑上去,还好一旁的宫女死死拉住她,不断劝她节哀。她反身抱住宫女哭哭啼啼,一副随时要昏厥过去的模样。
房牧山上前查看尸体伤口,道:“从后至前,一刀毙命,刀宽三寸左右。”
“陛下怎只穿着寝衣?”
镇南王心细如发,指出不寻常之处,可房内并未搜寻到外衣以及凶器。
“贵妃娘娘,”镇南王直觉崔晚晚有古怪,躬身询问,“您最后一次见到陛下是何时?”
崔晚晚被佛兰扶着,摇头道:“自打那逆贼杜立德软禁我们以来,陛下一直被困正殿,已有数月不曾踏足摘星楼。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是天人永隔……”
“不过两三日前,御前伺候的德顺偷偷来过,说是勤王大军到了城外,陛下让我莫要惊慌,静待佳讯。他还说,陛下决心与大魏共存亡,若是万不得已,便要、要自行了断!”说到这里她悲从中来,几乎泣不成声。
几人面面相觑,尽管内心丝毫不相信昏君元启居然如此凛然大义、宁死不屈,但也不好当众质疑。
“哦,对了。”她拭了拭眼角尚未流出的泪水,话锋一转,“德顺还说,陛下已写好了一份密诏。”
房牧山与镇南王闻言一震,异口同声:“什么密诏?”
“大约……”崔晚晚眸目婉转,有意瞟了拓跋泰一眼,“陛下也许是交待身后事吧,毕竟都打算以身殉国了,哪儿能不好好托付江山呢。”
房牧山急迫追问:“遗诏在哪儿?”
“本宫如何知晓。”崔晚晚挑起热情又一盆冷水泼下去,“我又没见过密诏,都是猜的。不如你们找找德顺,兴许他知道。”
众所周知,皇帝没有子嗣,继位以来连公主都没生一位,若是要托付江山……
房牧山不由得看了镇南王一眼,而镇南王却看向拓跋泰,拓跋泰则目不斜视,冷冷看着躺在地上的尸首。
“要我说,就是你这妖妃搞鬼!”
房牧山突然暴起,冲着崔晚晚发难:“摘星楼是你的地方,陛下在此遇害,敢说跟你毫无干系?”
“本宫区区一弱女子,如何能杀人?房将军这般诬赖我,究竟是何用意?”
“你当然不用亲自动手,有人替你杀。”房牧山指着拓跋泰,“你二人暗中勾结,谋害君上!”
“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崔晚晚不疾不徐,气定神闲道,“拓跋将军前来救驾,顺道也搭救了本宫,怎么从你口中说出来,就变成勾结了。难不成房将军不希望有人来救陛下与本宫吗?你救驾来得迟不说,贻误时机害得陛下被奸人所害,这会儿又气急败坏地指责本宫,这幅模样倒像极了欲盖弥彰呢。”
若论能言善辩胡搅蛮缠,十个房牧山也不是崔晚晚的对手。虽然前来勤王的各路人马都有密不可宣的心思,但谁也不会当众表露和承认。房牧山说不赢她,调转枪头对准拓跋泰:“如果没有奸情,你和她刚才在作甚?”
崔晚晚翻了个白眼:“早说过八百遍了,验伤而已。”
沉默寡言的拓跋泰这时也开口道:“末将与娘娘之间是清白的,房将军单凭臆测就想给人定罪,未免太过荒谬。”
“拓跋将军所言非虚,本宫和他,真的是清、清、白、白。”
崔晚晚想起这男人被她碰一下就浑身紧绷,擒住她的手“誓死捍卫贞洁”的景象,不由得暗自发笑,于是故意咬重了“清清白白”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