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是苏绣,绣娘说我苏绣绣的最好,其他的简直入不了眼。”
常安接过她又拿来的几张小手帕似的刺绣,端详一番,实话实说道:“…唔…的确是我选的这个最好看。”
阿莲忍俊不禁,调皮地扯了扯常安小啾啾上的红绸蝴蝶结:“哈哈哈,你倒是诚实,别的人可都夸我是女工中的高高手呢!”
常安也笑,不忘夸她:“阿莲小姐可真是心灵手巧,称得上是刺绣界的高高手!”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大过年的,怎么不见你拍我的马屁啊?”
常安看到站在门外长身玉立的陆崇,小跑了过去:“你怎么来了,说完话了?”
陆崇熟门熟路地揽上常安的小腰,捏了捏:“说完了,我们回家?”
“好!”
常安跟阿莲告了别,蹦蹦跳跳地跟着陆崇走了出去。
一出了门,又迎上了一群人,都是闻声赶来的。
其中的几位年长者竟然掏出红包来,非要让常安收下。
常安看着那只厚厚的大红包,又抬头看了看陆崇,咽了咽口水,却也很有眼色地没有接下。
陆崇见状,只觉得常安带着点没出息的乖巧,睨着她说道:“既然几位老太爷给你了,就收下吧。”
常安得了应允,连忙将阿莲送的绣帕塞到口袋里,擦了擦手,站直了身子,接过了那只大红包,还笑眯眯地冲着人家喊:“爷爷再见!”
陆崇牵了常安的手将人拉走了,可不要再给他丢人。
见离人远了之后,常安眯着眼掏出那几只大红包,拆开一道缝,“哇”了一声。
陆崇正要看看是多少钱财,让大小姐这样惊讶,谁知大小姐并不准备让他看,宝贝似的又放回了自己的口袋中。
陆崇扯她脑袋上的红绸带,故意逗她:“看都舍不得给我看?当了陆太太要什么没有,这点小钱倒把你迷住了。”
常安眨了眨眼,认真道:“陆崇,你在跟我求婚吗?可不能这么随便的!”
陆崇一愣,心里也思虑起了正经事,表面还是开玩笑的口吻:“就这么想嫁给我?”
“我才不想嫁给你!我要去约汉子了!再见!”常安发现自己被耍了,气呼呼地踩了他一脚,蹭亮的皮鞋上出现了一个灰扑扑的小脚印。
陆崇扯住她的后领,恶狠狠道:“不准去!”
见常安自顾自地走着并不理他,陆崇放软了声音:“生气了?我开玩笑的。”
常安自然知道他偶尔嘴贱,只是现在才不搭理他。
陆崇忽然停了下来,常安也顿了一下,回头看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只是这一回头,一个闪亮的小东西刺到了她的眼睛。
下一秒,陆崇将戒指拿到了她跟前:“真没骗你,戒指早就准备好了,我一直带在身上,我时时刻刻都想娶你。”
常安一脸震惊地看着陆崇,小嘴嗫嚅道:“我…可是…可是我现在不能嫁给你的…我还没准备好……”
陆崇看着她无措的样子,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宽慰道:“我知道,我也愿意你多当几年小孩子,所以我不逼你。”
“我才不是……”
常安低着头,捂着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沉默不语。
她才不是想当小孩子,只是嫁妆还没凑够……
果然是想什么来什么。
大年初五那天,江北爆出了一个大新闻——霍正跟霍廉来了江北!
分明是还在放年假的时刻,各报社主编记者却开始纷纷到了岗位上,正是因为霍家这两个兄弟突然搞出的名堂。
霍正跟霍廉原本以为掩饰得够好了,但还是在车站被人认了出来,一路围追堵截好不容易到了陆公馆。
那时常安正在喂小狗,只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轰轰隆隆的声音,她一开始以为是地震,后来听到喧哗之后以为是陆崇做了什么坏事,引起了民愤。
她跑到卧室里,将还在睡午觉的陆崇摇了又摇:“醒一醒,你是不是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外面百姓都闹起来了!”
“嗯…怎么了……?”
陆崇睁开一双朦胧的老眼,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自己的精力跟不上了。
昨天大小姐的午觉睡多了,到了晚上实在睡不着,抱着枕头去了他的卧室跟他打牌,输一次晚睡半个钟头。
若是个正常人跟陆崇玩,陆崇必定是不会输的,可对方偏偏是自家那位不着调的大小姐,一晚上自创出来的规则都能造出十个新游戏了。
结果就是陆崇将一晚上的时间都输光了,大小姐拿着蒲扇,时不时惊醒就敲打他一下。
他原本是困倦的,可到了后半夜,常安睡熟了,他却一夜清醒。
陆崇挣扎着起来,拿起了绸缎睡袍,一边走一边往身上套。
刚下楼就听到对话声,原来是林逸正在招待霍正跟霍廉。
常安从后面探出脑袋,歪头道:“你们怎么来了?走亲戚咩?”
霍正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看着愈发圆润的常安,笑道:“是来走亲戚的,看来你这新年过得不错啊,又肥胖了不少。”
霍廉也扭头去看,看的常安怪不好意思,又躲到了陆崇身后,又气又羞地吼道:“你才胖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狐假虎威说的就是你了吧!”霍正瞥了她一眼,坐下身去喝茶水。
陆崇将人拎到自己前面,带下了楼梯。
霍廉跟陆崇寒暄了几句便冷了场,眼神看向霍正,好像在说,不是你吵着来的吗?
霍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两人虽已经冰释前嫌,但相爱相杀的相处模式却是改变不了的了。
霍正将指了指沙发旁边的三箱金子,献宝似的:“三箱小黄鱼,一根不少,哥们儿讲义气吧?”
常安只感觉世界都安静了……
她的嫁妆够了哇!
作者有话要说: 哇咔咔,想要大红包,过年从没收到过巨款的我…:)
第50章
霍正跟霍廉只在陆公馆玩了一下午就离开了,他们这次来当然不只是单纯地给常安送金子,霍正与霍廉都有别的事要做。
霍正准备接手霍家了,此次前来,与陆崇打好关系的同时,也可以顺便考察江北的商业发展情况。
当然,能引起南北交好的舆论自然更好。
这十分有利于他赢得那些老狐狸的信任,以此巩固自己的地位。
霍廉则是要来江北接乔念,他做错了一些事,惹小丫头生气了,小丫头打着来江北学医的名义跟他闹别扭,连新年都不回江南过。
可他怎么可能放她任性下去?
一定要把她捉回去!
……
这个春节过得十分不错,天气很暖和,正月才过了一半,路边的老树黑黢黢的树皮就开始渐渐露出一点鹅黄色。
一个礼拜不到,嫩绿的小芽儿已是迫不及待地探出了小脑袋。
这天,陆崇将许多吃的喝的放进后面的车座上,又进了后院的玻璃花房,将常安拎到了副驾驶位上,驱车带着常安去踏青。
常安本来在藤椅上看书,看的好好的,忽然被这人提了出来。
她最近迷上了流行的连环画,手心大的小画本方便又有趣,常常是把她笑得前仰后合。
被打扰的不满还在,她小脸臭臭的,葱白的指尖点着自己精巧的鼻尖:“我是菜吗?整天不是被你拎着就是被你提着的!”
陆崇没说话,似是想到什么,倏然愉悦地笑出了声来。
常安问他笑什么,他也不说,实在被她缠得紧了才开口道:“我只是想起了一句市井话,正好可以用来回答你的问题。”
“哦?什么话?”
常安就是这样,越是跟她故作神秘,她就越是好奇,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
“你当然是菜,是我的菜……”
常安:“……?”
她一脸的一言难尽,只觉得陆崇好土气。
陆崇其实是要带常安去三清观踏青的,那边风景不错,正好适合初春游玩。
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昨晚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师父,梦到了曾经与常安朝夕相处的时光。
其实他之前也曾想过,挑个日子带常安来一趟。
如今看来,这个时机刚好不错。
常安下了车,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往日的一幕幕忽然涌进了脑海中,比破了人蛊阵法时的那些回忆更加真切。
初来三清观时,他是仪表堂堂的师兄,她却是个狼狈与不堪的孤女,她对一切都是厌恶的,包括这个师兄。
可后来她发现这个师兄并不算太坏,他会掩护她在小厨房偷东西吃,会帮她将后山的院墙掏一个洞,会跟认真听她对朝堂政事的胡编乱造……
他会在小书房递给她桂花糕,在她睡熟后给她盖衣服,折下窗外的桂花枝放在她的桌旁,一醒来便是香甜的桂花香。
于是,她早已封闭的心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裂开了一道缝,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陆崇带常安到处转了转,小书房、三清殿、藏书阁……
常安惊讶地发现,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她甚至怀疑现在的一切是不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其实师父没死,他们还在那个时候……
随后,陆崇带常安来到了那间地下密室,常安自然再熟悉不过,毕竟她刚醒过来就是在这里。
可陆崇现在竟然要带她重新进去,一开始她就觉得这个密室像是老鼠洞,十分上不了台面。
说不上为什么,常安至今也十分抗拒,却还是被陆崇半拖着下了秘道。
这间秘道原本就是用来闭关修炼的,所以除了进出口的机关,并没有太多障碍。
两人畅通无阻地进了密室,常安看到那张石床,看到石桌,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些血渍。
突如其来的满眼鲜红使她惊了一瞬,常安摇了摇头,眼前并没有什么血渍,这才发现是记忆里的。
她咬着唇,问陆崇:“师父他……是在这里仙逝的吗?”
“是,他很后悔抛弃了你,用上了三清观历代掌门传下来的长生药来赎罪,将整个三清观都交给了你。”
常安低下了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我不稀罕长生,也不稀罕三清观,我只知道他曾经不要我……”
陆崇自认为最懂常安,她嘴硬心软,内心别扭至极,于是开导道:“可人毕竟不是圣贤,谁能保证自己做的全是对的呢?”
“我知道的…”常安吸了吸鼻子,语无伦次地说出了心里话,“我真的怪他吗?可是越是恨他就说明我越是爱他,其实我知道师父最疼我的……”
爱与恨本来就不可能一刀劈地清楚分明啊。
陆崇并不逼常安,换了一个话题,给她缓冲的时间。
他来到石桌旁边,食指微拢,敲了敲空心的石砖,说道:“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这只桌子有机关吧?”
他见常安戴过兽头戒指与碧玉葫芦,可别的东西并没有见她拿出来过,所以觉得她大概没打开过石桌的机关。
“我知道的,可是我觉得既然把东西藏起来了,那就说明是我不应该动的,所以才没打开。”常安点了点头,凑到陆崇旁边看他打开机关:“怎么了,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陆崇按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地方,只见那小石桌像是被劈开了一样,中间竟是空心的。
里面放了一个暗蓝色的线装本,旁边是一串被时间沉淀得发深的褐色流珠。
陆崇将线装本递给常安,示意她打开:“师父说不让我看,嘱咐我第一个打开的人要是常安才行,这样便会受到祝福。”
常安疑惑地接了过来,翻看那本无题的缝线书。
她原本以为书上要么是空白的,要么是密密麻麻的一本,或许是有关什么绝世神功的秘籍,毕竟她看的话本子上都是这么写的。
可打开一看发现并不是。
书中并没有什么绝世神功,只在第一页用龙飞凤舞的笔触,整整齐齐地写了四个大字——岁岁常安。
那串流珠则是共有八十一颗,代表太上老君八十一化,每一颗珠子上都被精雕细刻着一句祈福的咒语。
常安沉静片刻,手指摸着流珠粗粝的纹理,内心微动,眼眶也逐渐湿润了。
或许自己曾经真的是个被人偏爱的小孩儿,曾经被人真心疼爱。
常安拿着玄清子给她留下的东西,出了密室,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悲从中来
好似大家都在为疼爱的人做些什么,只有她是个自私鬼。
常安忽然拉住了陆崇的衣角,从背后抱住了他。
“我没见过,但我脑海中是有记忆的……三清观后来被烧毁了是吗?”
陆崇没回头,看着山下缭绕的云雾道:“是啊,所以我重新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给你,三清观是师父留给你的,也是我们相识相知的地方。”
常安安静了一瞬,后来哽咽起来,强忍着哭意,对陆崇说:“你一直都没忘记,你活了一百年,念了一百年,可我不是,我只记得自己,我是个自私鬼……”
陆崇听着她的哭腔,回过身来将她拉进怀里:“可有我在,以后你再没机会当自私鬼了。”
常安脸蛋被山风吹的通红,想起什么,抬起了头:“陆崇,我、我的嫁妆…已经攒够了,可以嫁给你了……”
陆崇眼中满是满足笑意,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可戒指今天没带在身上。”
常安被噎了一下,从陆崇怀里钻出来,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故作大度道:“没事…我又不急的……”
她继续往下一个景点走,一边走一边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