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婷转身往小公园走去,在一个长椅上坐了一会。
先是想了一会方绎的事,又想了想猫,想到最后,开始想妈妈了。
她知道贺小琳为什么那么恨她,她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她们的妈妈都没什么文化,只能在餐厅后厨干些粗活领着微薄的工资。
她有了方绎,贺小琳没有,在贺小琳眼里,她是个叛徒,她背叛了她,背叛了穷人阶级。
有一点贺小琳说得没错,她妈妈经常会带一些餐厅里不要的菜叶子,叶子都焉得卷起来了,不新鲜。
妈妈很勤劳,也很会过日子,把那些菜叶子带回家,洗干净,泡在水里,叶子就又变得新鲜水灵起来,像刚从菜地里摘出来的。
跟贺小琳不同,韩婷从来没觉得自己吃的是别人不要的剩菜,她从来不觉得丢人,她心疼妈妈养她辛苦,觉得妈妈很伟大。
旁边走过去一对母女,小女孩只有四五岁,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一只手拿着冰淇淋,另一只手牵着妈妈,说话奶声奶气:“妈妈,我走不动了,好累。”
年轻的母亲蹲下来,笑了笑:“妈妈抱,不过只能抱十分钟”
看得出来,她抱得很吃力,腰都直不起来。
“妈妈,我唱歌给你吃,你多抱我一会好不好。”
“唱什么好呢,哎呀,冰淇淋化了。”
韩婷收回视线,她突然觉得视线有点模糊,夏天的晚上竟然也能起雾,也可能是风太大,沙子迷人眼。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唱着歌,调子跑得离谱。
过了很久,街上的小商铺陆续打样,闪着霓虹灯的招牌灭了一盏又一盏,韩婷从椅子上起来,慢慢往回家的路上走。
方绎的车停在路边,透过车窗玻璃看着不远处的女人,他的掌心握着几颗水果糖,是从婚宴拿出来的。
他把西瓜、香蕉、橘子味的吃掉,留下一颗水蜜糖味的没吃。
看见她起身,他发动车子,等她走远了才缓缓起步。
他在她家楼下停了车,从车里出来,点了根烟,靠在车门边吸了几口。
他没多留,抽完一支烟就走了。
方绎回到家,看见于瑜正坐在他家沙发上撸猫:“少撸它,再撸就秃了。”
于瑜抱着猫不肯还给方绎:“你这人真是,说自己参加婚礼去了,把我从公司喊回来,让我给你喂猫,喂完了还不让撸。”
“它是不是又胖了,我怎么觉得沉了很多,”于瑜抱着橘猫掂量了一下,“比我上次来,起码胖了两斤,你喂它什么了?”
方绎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盒新鲜的排骨,洗干净,放在锅里煮着。
橘猫闻着味,从于瑜身上跳下来,走到厨房门口趴着,等着吃宵夜。
于瑜走过来,看了看地上的圆球,对方绎说:“不是我说你,宠孩子,哦不宠祖宗,不是这么个宠法,你该给它减肥了,真的。”
“得亏你没有女朋友,也没有老婆,不然照你养猫的这种养法,你得把人养成猪。”
“你以前对韩婷就是那样,什么都往人嘴里喂,肉麻死了,老子当年没少被塞狗粮。”
察觉到提了不该提的人,于瑜赶忙闭上嘴,打开方绎的冰箱找吃的。
锅里渐渐冒出热气,排骨汤的香味飘了出来,橘猫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等着吃。
方绎蹲下来,摸了摸橘猫的头:“你就知道吃。”
于瑜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瓶可乐,拧开喝了一口,觉得方绎这话说得新鲜,挠有兴致地看着他:“你胆子大了,敢对祖宗这么说话。”
祖宗喵了一声,表示赞同。一边往方绎身上瞟了一眼,这个胆大的人类,今天的服务态度不好,它很不满意。
于瑜喝好可乐,在方绎的厨房找了一圈,没找到任何可以当宵夜的食物,除了锅里的排骨汤。
那是祖宗的,他可不敢动歪脑筋,这一人一猫,一个会揍人,一个会挠人。
于瑜拿出手机,准备点外卖,一边问方绎:“你想吃什么?”
方绎掀开锅盖看了看:“我给你盛碗排骨汤,这一锅我也喝不完。”
于瑜受宠若惊:“真的吗,这真的是我可以吃的汤吗。”
从祖宗嘴里夺食,想都不敢想。
于瑜走进厨房,搓了搓手:“实不相瞒,上次你给祖宗煮骨头汤,馋得我。”
当然,再馋他也不敢吭声,人在猫面前是没有地位的。
方绎往汤锅里撒了点盐,猫不能吃盐,一吃就掉毛,这算是告诉于瑜,这锅骨头汤他真的可以吃。
于瑜端着汤碗,心虚地看了一眼祖宗,背过身,像做贼一样,几口喝完了。
于瑜放下汤碗,一转身,看见橘猫不在原地了:“祖宗去哪了?”
方绎用下巴指了下卧室门:“生气了。”
于瑜走到卧室前,轻轻敲了敲门:“祖宗?”
“梅梅?”
没有猫回应他,看来是真生气了。
橘猫的名字就叫梅梅,方绎给起的,被于瑜他们埋汰过于随意,也太土气,吐槽梅梅这名跟隔壁村的翠花有什么区别吗。
方绎不解释,坚决不肯改名,大家就一直要么祖宗,要么梅梅地叫着。
于瑜重新回到厨房,盯着方绎的脸看,“你为何对祖宗如此残忍,简直大逆不道。是不是在婚礼晚宴上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了。”
“然后你心里不爽,开始虐猫。”
方绎:“我有不爽吗。”
于瑜看了看方绎这张臭脸,摆了下手:“走了。”
于瑜走后,方绎在客厅里坐了一会,起身来到卧室门口,敲了下门进去。
祖宗窝在靠里的枕头上,听见声音,头也没抬,显然是气狠了。
方绎坐在床边,用手摸了下它,被一爪子拍了出去,不让碰。
祖宗没吃上排骨汤,气得不想理人,起身换了个地方继续窝着,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男人的语气酸得像打翻了全林安市的醋坛子:“她一直想着你。”
橘猫:“喵~~”
翻译成人类的语言应该就是:“竟然连猫的醋都吃,毁灭吧,你这个不可理喻的人类。”
周末,韩婷休息,跟陶雨灵约了逛街,碰头地点在一中校门口。
韩婷离得近,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和好后跟陶雨灵第一次出去玩,出门前韩婷特地捣鼓了一番,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准备享受阔别已久的闺蜜时光。
看着时间还早,韩婷去了附近的花店,打算给她的小灵儿买束花,为这段失而复得的感情续一个玫瑰色的开端。
韩婷来到附近的花店,挑了九枝粉色的玫瑰花,天长地久。
韩婷抱着一束花从花店出来,看见不远处,方绎拎着一个看上去很大的包站在宠物店门口,应该是路过。
韩婷对方绎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方绎看见韩婷,把手上的包往身后藏了藏,包里是窝成一团的祖宗。
他不想被她发现,他们一起养的猫在他这儿,他怕她跟他争夺抚养权,她不能连他的这么一点念想都要抢走。
方绎把包放在宠物店隔壁的文具店,让老板帮他看一下,转身走到韩婷面前,扫了她一眼,脸色微微沉了一下:“约会?”
韩婷:“嗯。”
又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是陶雨灵。”
方绎脸上好看了点:“挺好。”
韩婷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玫瑰花:“这不是跟她分开那么多年没见了吗,想哄她开心。”
方绎:“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连声再见之类的结束语都没说,走得十分冷硬。
韩婷觉得这人怎么越发阴晴不定了,好好地说着话,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她刚才都已经对他解释了,她不是在跟男人约会,他怎么还沉着脸。
等等,她为什么要对他解释这个。
韩婷觉得方绎莫名其妙,她自己也有点莫名其妙,跟陶雨灵碰上面,韩婷送上鲜花,把刚才的事讲了一遍。
陶雨灵被一束花哄得十分开心,一会低头闻闻一会摆弄摆弄花瓣:“你光给我买了,没给他买。”
韩婷:“.他是三岁小孩吗。”
韩婷抱着陶雨灵的胳膊,捏了捏她胳膊上的软肉,又靠近闻了闻:“还是女人好,香香软软的。”
两人逛了会街又转回了一中门口,陶雨灵想去街对面做美甲,对韩婷说:“你也做一个吧,对了,你们警察能做指甲吗?”
“当然不能,你想想,穿着严肃的警服出任务,亮出满手亮晶晶的美甲给人做笔录,那场面,我们李队看了能把人就地活活打死,”韩婷跟着陶雨灵走进美甲店,“我看你做,过过眼瘾就行。”
做指甲时,陶雨灵问韩婷:“婷婷,你打算在林安市买房子吗,要是缺钱,我这儿还有。”
林安市的房价还可以,买个小户型,首付只要二十多万就够了,她全部存款加起来,能借给韩婷十三万。
陶雨灵睁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眼期待地看着韩婷:“买吧,租房子不安定,没有家的样子。”
韩婷坐在椅子上,看着玻璃门外面的街道,方绎拎着那只黑色的大包从一家宠物店里出来,包的拉链没拉,里面探出来一只橘黄色的猫头。
那猫肥肥胖胖的,眼神十分傲慢,像皇帝出巡检阅江山,似乎还对这江山不太满意,眯了下眼睛躺回到袋子里了。
方绎低头对猫说了句什么,很快拐出街角不见了。
陶雨灵不知道韩婷在看什么,又说了一遍:“买套房子吧。”
韩婷收回视线,转头看着陶雨灵,笑了笑:“这么着急劝我买房子,你是不是怕我又跑了。”
被说中了心思,陶雨灵没吭声,低头看着店员给她做指甲。
韩婷:“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跑了。”
陪陶雨灵做好美甲,韩婷带她来到饭团街上一家新开不久的甜品店。
韩婷熟门熟路地点好果汁和蛋糕,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
陶雨灵转头到处看了看:“你才回来不到一月吧,对这儿居然比我还熟,我都不知道这里开了新店。”
韩婷笑了笑:“一个同事带我来的,觉得好吃,当时就想着,一定要带你来尝尝。”
陶雨灵也跟着笑,眉眼弯弯:“吃到好吃的先想到的是我,这话要是被方绎听见,又得吃醋吧。”
服务员端过来两杯果汁,韩婷低头喝了口西瓜汁:“别开玩笑了,他恨我还来不及呢。”
“你在那个滕王阁超市看见我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陶雨灵想都没想:“想掐死你这个狠心的负心的女人。”她一个温温柔柔的人每当想到当年韩婷不告而别的事,都恨得咬牙切齿的。
韩婷:“那不就完了。”
“他没拿刀砍死我就算不错了。”
陶雨灵看着韩婷,轻声笑了一下:“你不懂。”
“像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人不会懂的。”
说归这么说,这么多年过去了,陶雨灵身边的朋友来来去去,到头来,最让她怀念的还是韩婷,她相信方绎也是这样,他都不用说话,心思全刻行为举止上了。
瞎子都能看出来,他有多喜欢她。
当然,某些狠心人是看不出来的,比如眼前这位。
陶雨灵把草莓蛋糕上的草莓挖出来喂给韩婷:“我有个疑问,你跟方绎分手,是不是因为他家里人背着他找过你。”
“比如,他爸妈扔给你一张两千万的支票,让你离开他们的儿子,然后你人穷骨气高,自尊心强,人和钱都没要。”
韩婷给陶雨灵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记者,真会想。”
“要真有人给我两千万,别说让我离开他儿子了,就是让我杀了他儿子都行。”
陶雨灵笑得肚子疼:“我刚才真应该把你这句话录下来发给方绎听,看看你俩到底谁能杀死谁。”
玩笑归玩笑,韩婷还是说了实话:“他家人没找过我,是我这边的原因。”
“我妈不让我们在一起。”
韩婷的声音低了很多:“我妈是过劳猝死的,当时我还在学校上课,她倒在了工作的餐厅后厨地板上,再没起来。”
“那天早上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我跟方绎分手,说我不能跟他在一起,我不知道这算不算遗言。”
八年来,韩婷从来没跟人说起过这件事,她以为自己会很难过,或沉默不语,或崩溃大哭,但都没有。
她也只是眼眶微微泛了红,陶雨灵没说错,她果然是个狠人,气氛都这样了,眼泪都没掉一滴。
陶雨灵心疼地握着韩婷的手:“这件事你跟方绎说过吗?”
韩婷:“没有,没必要,反正结果都一样。”
陶雨灵一点也不觉得没有必要,很明显,这件事是韩婷和方绎分手的根本原因,也是导.火索,他们之间必须好好谈一次。
陶雨灵:“既然你觉得结果都一样,那你为什么回来呢?”
又到了这个问题,韩婷眼里闪过一丝真实的迷茫:“我不知道。”
她是突然梦见他的,醒来发现自己在哭,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分明她已经好几年没梦见过他了,也在心底接受了他们的陌路归宿。
陶雨灵换了个方式问:“要是方绎还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你愿意吗?”
韩婷笑了一下:“他应该早就不喜欢我了吧。”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是不屑于吃回头草的,她曾那样刺痛过他。
陶雨灵沉默了一下:“你还喜欢他吗?”
第11章 爱情的毒药。
陶雨灵又问了一遍:“你还喜欢他吗?”
韩婷低着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