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堂前雁(双重生)——早睡王
时间:2021-05-28 08:26:39

  “行了!”光孝帝不想再听她提发妻,挥手妥协道,“那你只许听政,不许议政,否则朕饶不了你。”
  他心道,不过是多支个位子,她爱听就听吧,闹到前朝出了乱子就不是他管得住的事儿了,只要别再烦他就成。
  王楚碧跪谢父王,磕了两个头,终于起身朝门外走。
  她跪了许久,膝盖发麻,江善在门外站着,面无表情听了半天,见她出来,递上了帕子。王楚碧接过,拭去面上的泪水,又变回那个高傲的晋宁公主。
  宫门巍峨,公主的轿子穿梭于中,回了公主府,江善跟着她一路回去,挥退了正要上前的婢子。
  二人一路无言,王楚碧直直往书房走,江善知道她心情不妙,便很有眼色地保持缄默。
  她一进书房,又仔细看了一遍早上送来的急信,再三确认,终于开口道:“江善,你确保二妹无事。”
  “回公主,”江善道,“是卫氏那小子替二公主受了一剑,千真万确。”
  王楚碧惨然一笑:“你方才都听到了吧,本宫很狼狈,很可笑,是不是?”
  江善摇头:“公主是天上的明珠,咱家才是最狼狈、卑贱的那个。”
  闻言,王楚碧大笑几声:“明珠?你见哪个明珠,有这样的父王,这样的家族!本宫连二妹都护不好,眼见她屡上战场,三妹也为政所嫁,这些年我究竟做了什么?”
  她看着案上的史书政卷,痛恨自己的无能,将其挥于桌下,伏在案上低泣。
  江善靠近她,默默道:“二公主与三公主都在回程的路上,很快就能见到面。”
  王楚碧这才稍有了些好脸色,她任由江善把她搂到怀里,只看着外头的烈阳,恨恨道:“终有一日,本宫要让那些士族狗官匍匐跪拜在我的脚下。”
 
 
第22章 进宫   倘若你知道一个人的内里多么肮脏……
  糊糊有了新的小笼子,可王蒨时常把它抱出来玩。
  从临阳去洛阳一路都走官道,夜里也宿在官驿,没什么崎岖坎坷之路。王蒨念着糊糊本就月份小,天天带着它在路上,怕它颠得不舒服,多数时候都让它坐在膝上。
  它还在磨牙,脾性也焦躁,尾巴成天扫来扫去,有一回还打翻了李意行点好的盏茶,将他的外衫弄湿了一大片。
  李意行只笑着摸它的脊背,糊糊却警觉地跳走,跑回王蒨怀中。
  王蒨也生怕它再咬人,路上又无趣,便在官驿要了些东西,重新给它缝制棉包。
  李莘教给她的针法,她只学了一二,动起手难免扎到指尖。
  李意行从书卷中抬起脸,看了片刻,温声道:“夫人,你在缝香囊吗?”
  他见她身边放着绸缎与木棉,除了香囊,想不出别的物件,可是阿蒨怎么会缝制这些?她恨死他了,平白无故不会送他这种贴身之物。
  除非她想讨好他。
  李意行想到了这个十分合理的由头,就算她重生,对很多事情还是一概不知,要做什么事情也只能旁敲侧击地求他,大概是为了取悦自己才亲手做的吧?
  他心头酸涩,却又泛起一股卑劣的喜悦。
  不料,王蒨开口直道:“给糊糊做的棉包,让它拿去磨牙口。”
  她正好不小心被顶到食指指心,这会儿一脸坦荡地与李意行相视,后者闻言后目光稍顿,随后笑意更深:“原是这样。”
  他放下书卷,驱身吻她的唇角,瞥了一眼她的手:“慢慢来,别弄伤了,如若不成,就叫个下人去做吧。”
  王蒨轻轻摇头:“我就爱对它好。”
  糊糊在她怀里示威一般,冲李意行叫了一声。
  二人这番对话何等熟悉,前世李意行对她事事体贴,王蒨起初很不自在,她嗔道又不是没有下人,自己也不是没长手,为何他要如此腻歪?李意行也道,他就爱如此。
  王蒨折腾了几日,总算缝制出了几个怪模怪样的布包,绸缎轻薄,她裹了好几层,费心费力,最终却被糊糊压在屁股底下玩儿。
  李意行盯着毫无所知的糊糊,神态温和。
  可恨他戴着畜生的铃铛讨好她,王蒨也并不受用,甚至假装一副神思游离的模样,甩手给了他一巴掌,他心性通透,即便知道她是故意为之,也只能继续小心翼翼去亲她。
  王蒨坐在他身边,不知这位衣冠楚楚的世家子在想什么玩意儿,只低头看杂谈书志。
  她尝试读一些史册政卷,又怕引起李意行起疑,草包公主是不看史书的。因而只能在杂谈中寻一些边边角角,看有什么可以读的东西。
  可惜杂谈之中多为趣谈,即便有一些史料,王蒨也觉着不大靠谱,她又换了个路子,开始去记那些官职人名。
  她看的是前南宋的一本随军杂谈,多为一路上的见闻,偶尔也提及官职与人物,本朝的官位制度沿用了南宋,王蒨试着去默念那些军中职位,却发现若真要细算,官职多得眼花缭乱,光一个军营随从里又分十个班职,或大或小,怎么也有百来个位子。
  她怎么记得住?王蒨灰心丧气。
  夜里宿在官驿,一路上离皇都愈来愈近,消息来往也更频繁,李意行倚在窗边读罢一封信件,抬起头看着王蒨。
  王蒨在他的注视下,有些毛骨悚然,不由道:“怎么了?”
  他将信件递到她眼前:“大公主昨日开始随朝听政了。”
  “什么?”王蒨讶异地坐起身,接过信件细细阅读,“父王准许的?”
  前世倒是有这回事,只不过是许久之后,当时整个南王已是强弩之末。
  “应当前些日子就允了,只是昨日刚设位子,”李意行收敛了情绪,重又缓和道,“朝中没有皇子,想必也是无奈之举。”
  王蒨却惊出了一身汗,她知道长姐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绝不是信上写的“只听勿议,女子远朝”这般简单。倘若这一世的王楚碧迫不及待想要进这趟浑水,待到李氏起反,李意行怎么能放过长姐?她不能看着姐姐出事,那样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王蒨又垂着头,瞥见封纸上的油蜡,原来这是他们李氏人的密信。
  她紧紧抓着信纸,半晌:“有没有别的消息?怎么会突然如此。”
  李意行看着她,眼尾不自觉染上一丝笑意,他轻声:“恐怕是因二公主的缘由。夫人不必害怕,这是好事。”说完这话,他又上前抱着他,身上的香味蔓到她鼻尖,又道,“皱着眉做什么?”
  他吻着她的额头,收回了信纸。
  好事?什么好事,王蒨冷笑,前几日的好心境一去不返。
  二人是七月末起身,八月初入了洛阳。
  洛阳的城门士兵远远看到李氏人的马车,赶忙进去通报,王蒨迫不及待拉开帷幔,想要打听二姐可曾回朝。
  她撩起窗幔,四周百姓连忙跪了满地,连头都不敢抬起,整个街道前一片死寂无声,生怕冲撞了贵人,甚至有妇人捂住了自家女童的嘴,人人自危。王蒨白了脸,仿佛当众挨了一个巴掌,只觉着难堪。
  前些日子她在临阳,待了也不过月余,百姓知道她是公主,并不惊慌,对着李意行也尚且算自在,只有敬佩没有惧意,走在街上四处都是笑闹声,哪儿像眼前这般万籁俱寂?
  这就是她们王家的天下?
  她失魂落魄地放下帷幔,李意行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陪在她身边。
  华陵公主与李氏嫡子一同回朝,首要之事自然是进宫面圣,然而在那之前,二人还要先回府洗沐更衣。
  李氏在洛阳也有行居,但二人并没有住进去,而是回了王蒨从前的公主府,她的府邸落在城东,与两位姐姐的隔了两条长街,院落很宽敞,可她从前无心摆设,草草收整了一番,自然不如小山居那样精致。
  李意行看了看开阔空旷的庭院,赞叹道:“真是豪放之地,夫人眼光甚好。”
  王蒨不理他,提着笼子将糊糊放出来。
  起初它还胆小地围在王蒨裙边,随后被乔杏抱着转了一圈,很快就放开手脚扑到草丛中去了。王蒨见它稍稍适应,才起身去洗沐。
  王蒨去了浴池,李意行跟着婢子走向她的闺房。
  自有了封号,王蒨就一直住在这里,出嫁之后,府邸也不曾收走,留有一帮婢子每日打理此处,因而四处还算洁净。她的闺房除了比其他女郎贵气些,没甚么不同,到底是公主,房内随处可见值钱的物件。
  书架里摆的书多为游记、杂谈、甚至一些戏本子。
  厢房内的衣物倒是收走了大半,徒留几件小衣与裹裙,都是贴身衣物,李意行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少时戴过梨花簪子,已经过了风气,如今城里不再流行梨花样的东西,便被她收到妆匣中。从前用惯了的口脂也收拾地整整齐齐,放在胭脂盒的一旁。
  李意行拿起梨花簪,把玩于手心,想象她在这里独自度过的每一日。
  在来到他身边之前,她是如何长大,如何熬过孤单的年少时期。
  ……
  王蒨洗完回来时,李意行原本正在与闻山说话。
  他笑着挥退闻山,将她抱到自己膝上,替她理了理发:“二公主还未回来。”
  “还要多久?”
  李意行又去吻她:“就这两日吧。”
  他从来都是克制的模样,哪怕是在做这种亲密之事,也总是含着浅笑去哄她,仿佛她才是那个在起伏中渴求无助之人。就像素日里一样,李意行无欲寡淡的皮囊下是不知餍足的内里,他对权欲是如此,对阿蒨更是如此。
  王蒨感知到他的变化,用力推开他:“时、时辰不早了。”
  她生怕自己做戏不够像,还看了一眼外头。李意行沉着眼珠看她,不想戳穿她的逃避,轻声缱绻喊她的名字,半晌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房内,王蒨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有些古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那里跳动得很平缓,没有一丝一毫的情动。
  平心而论,李意行真是她见过最标致的人物,前世她陷得那么快,何尝不是因为他的样貌。可是如今他风姿更甚,在床榻上还使些下三滥的手段,王蒨心中却毫无起伏,她一直骗自己全当养了个面首。
  倘若你知道一个人的内里多么肮脏下作,还会为他的表象所惑吗?
  ……
  李意行回来之后,二人一同更衣。
  王蒨在李意行的着手下穿了件曲裾深衣,纯白的裙面上绣着流云图案,外衫是沉沉的黛色,一瞧就知是李意行的手笔。
  他也换了件黛色宽服,中衣掩得很严实。
  两朝男子是不爱穿中衣的,最爱袒露胸口,但李意行并非如此,好似他的风流悠闲不需要靠外物帮衬。
  李意行慢条斯理地合拢衣襟,又替王蒨别发。
  他从匣子里拿出那支梨花簪,金钗别着玉制的雪梨,下坠两颗翡色玉石,稳稳插在她发间。王蒨看了一眼,蹙眉疑道:“这是几年前的簪子。”
  她一面说,一面自己也摸了摸,上头仍然发着琳琅之光。
  李意行当然清楚,他垂着眼,从妆匣中挑拣,自己也拿了支簪子别于发间,王蒨有些狐疑地盯着他的动作。
  本朝的男女在发饰上并无过大区分,男子摘花别于发间也是常有的,但李意行甚少如此。他选的簪子虽带着一朵梨花,却要小巧许多,没有外人那样的脂粉气。
  李意行问她:“如何?我陪夫人一起戴。”
  王蒨无奈道:“甚好,甚好。”
  二人忙前忙后,这才起身进宫。
  可惜天公不作美,行至半路已下起了暴雨,盛夏的雨季终于来了。洛阳的雨季凄寒,雨幕密集,乌沉的天滚下一道云雷,王蒨有些紧张地捏着裙面,李意行与她十指交握,安抚她。
  别过脸,他却也沉了眼色。
  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有不安、糟糕的预感,可他不知这股烦躁从何而来,只能将阿蒨的手握得更紧。
  宫中似乎原就在摆宴,夫妇二人进了宫,小太监打着伞来领,李意行接了过来,替她遮了雨。
  从停轿处走到宫门,也不过短短的距离,今日狂风喧嚣,混着雨点,将他的衣摆打湿。
  早已有人通报华陵公主与李氏世子进宫,这会儿小太监又扯着嗓子传了一声,宫中的众人便往门口看去。只见已出嫁月余的三公主穿了身黛色的宫服,挽了妇人髻,发间别着一朵玉色雪梨。
  她面容素净,只点了淡妆,和从前的样貌大不相同,席间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三公主为何忽然变美了许多。
  又见传闻中才貌倾世的李氏世子同样别着梨花簪,刚受了一趟风吹,他面色有些苍白,和发间的簪子倒是很相衬。夫妻二人俨然一对神仙眷侣,很是登对。
  王蒨看了一眼四周,发觉父王不在席间,只有长姐在,此刻也在含笑看她。
  她想也不想,甩开李意行的手,朝长姐走去。
 
 
第23章 昏倒   那里起过一场大火,烧光了她的美……
  晋宁公主在左边的席位,她穿了身绯色的宫服,唇上一抹嫣红,身后站着内监总管江善。
  宫宴不知因何而摆,总归光孝帝寻欢作乐不是一两回,时不时就叫上百官同庆。外头下着暴雨,太监们见天色乌黑,早已重新掌灯。王蒨在一片金碧辉煌之中走到长姐面前,稍稍行礼:“皇姐。”
  她低着头,意识到眼眶隐隐发热,连忙把泪意憋了回去。
  她是大梦重做,皇姐却不是,在皇姐眼里,自己只是出嫁月余就回朝了,仅仅是阔别了短短数月……然而对王蒨而言,她是跨过生死之河,才重新站在长姐面前。
  当着李氏人的面,王蒨明白自己还不能哭,不能失态。
  王楚碧放下手里的酒盏,打量着面前的三妹,见她气色尚可,朝她颔首:“三妹,什么时候回来的?”
  “午后入了城。”王蒨有一句答一句,有些局促地看了看身边,李意行竟没有跟上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王楚碧见她这六神无主的样子,不禁意外:“看来三妹与那李氏世子相处得不错。”她原以为三妹那木讷愚钝的性子,嫁去世家,应当很不自在才是。
  王蒨有口难言,正要为自己解释,太监通报了声:“圣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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