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有记忆以来，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唯一陪伴他的，是阁楼的钢琴。
他或许是喜欢的，乐曲从指尖流淌，落入空气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充实感，他曾没日没夜，弹奏着同一首曲子。
许久未见阳光。
他的身板，瘦弱又苍白。
房间里始终是黑暗的，因为他恐惧光芒。
“阿喃。”
有人在喊他。
听不见。
“阿喃。”
那个声音，不断地喊着他。
指尖如飞，汗水顺着脸颊滴落，他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予理会。
就让他沉下去，沉下去，继续沉下去。
就这样一路沉到海底。
深海之中，阳光照射不到地方，让他觉得很有安全感。
像婴儿时期，在摇篮里睡觉。
他困了。
“阿喃。”
又有人在喊他，好烦啊。
能不能不要打扰他？
只是，声音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喊他，又好像不是。
“薄凉。”
她的声音，像是传入了梦境。他看到那日，她踮起脚，亲吻男人的唇角。
“我想你了。”
钢琴声戛然而止。
很多人晃神，似乎正听到了高潮处，好像怎么样都不应该停在这里。
“快去快去。”同伴催促着。
女生做了几次深呼吸，她握着手机，快步走了上去。
“你、你好。”
靳薄凉双手离开钢琴，他将放在一旁的无框眼镜拿起，缓缓地戴上。眉宇间的那一丝寂寞，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淡淡抬眼，骨子里的清冷让女生突然失去了说话的勇气。
“有事？”他嗓音充满磁性，容易让人迷失。
女生吞了吞口水：“可以加个微信吗？”
“不方便。”靳薄凉起身，他看到了渺渺，坐在距离钢琴不远的地方，正在咬鸡尾酒杯中的吸管。
他绕过女生，快步走了过去。
被拒绝的女生一脸伤心，她转身，就看到男人走到了自己旁边的桌子，他端起已经喝光的酒杯，轻轻地闻了一下。
渺渺见状，连忙抬起手：“还我……”
她嘟囔不清的喊道。
“曼丁之歌。”靳薄凉的神色复杂：“最烈的鸡尾酒，对于有些人来说，一口就能喝醉。”
他不觉得渺渺会点烈酒。
这时，服务生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她的麻花辫有些凌乱：“对不起对不起，我拿错了。这位小姐点的是长岛冰茶！”
她声音顿住，这送来的曼丁之歌，已经喝完了啊。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服务生一个劲儿的道歉。
靳薄凉放下酒杯：“没事，结账吧。”
“这就要走了吗？”服务生小心翼翼的问。
这位客人是一个小时之前来的，来了之后就去弹钢琴，一直到现在才停下。老板说，他虽然弹钢琴的时候明显感觉到生疏了，但以前一定是一位非常出色的钢琴天才。
“嗯。”靳薄凉看向坐在沙发上，双手捧腮的渺渺，他弯下腰，轻声问：“还好吗？能走吗？”
一旁的服务生，第一时间用托盘挡住了嘴！
啊啊啊！他怎么突然说话这么温柔！
这位小姐姐跟他是一起的？两个人看上去，很般配就是了。
另外桌上的两个女生，露出了不适的表情，其中一个直接转过头，不再看他们。
渺渺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
她的酒量……
有这么差吗？只是一杯鸡尾酒而已啊。
她双手捂住眼睛，呼吸沉闷，还带着一丝酒气。
“我……可以……”
“靳总，我来，是想跟你说合同的事……”她含糊不清的说道。
靳薄凉很有耐心，他微微侧耳：“合同？”
她的气息，扑到了他的耳尖，让他的心底一阵轻颤。
“我想和盛世……”
“解约。”
“……”
靳薄凉的呼吸微窒，她喝醉了，却还是说出了这次来的目的。所以同意见面，是为了解约？
为了与自己，彻底划清界限。
说完这话，渺渺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结完账。
靳薄凉将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将她抱了起来。
服务生体贴的帮他们开门：“路上小心哦，欢迎下次光临。”顿了顿，他补充道：“老板说，下次这位小姐再来，我们免单。希望你可以转达我们老板的歉意。”
“好，我会转达。”
“再见~”
“再见。”
服务生关上木门，激动的跳脚，呜呜呜！长得好看的人，声音也都那么好听吗！沉稳有力，跟她最喜欢的那个声优有的一拼！
而且，那位小姐姐看着也超漂亮，希望下次还能见到她！
靳薄凉记得这边的每一条路。
他将渺渺放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开着车，缓缓地前往她住的楼房。
如果，她来见自己是为了解约的话，可以的。就算是渺渺没有提这件事，靳薄凉今晚也会提出来。
对于现在的渺渺来说，开一个工作室自己运营最合适。
开工作室没那么容易，他会帮她的。
而且就算解约了，盛世在暗中也还是会继续为她服务。
靳薄凉的车子停在了楼下。
他送渺渺上去。
敲了一会儿发现没人开。从渺渺的包里找到了钥匙，开门后，按亮了房间里的灯。
不大的客厅，摆着三张电脑桌，跟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完全不同。
听说她找了一个助理。
等以后办工作室，最好专门再租一套房。
渺渺在外面的时候，感觉到有点冷。回来后，她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芯芯，我渴……”她呢喃。
有人进来了。
一只手从背后扶起了她的上半身，将玻璃杯递到她嘴边。
渺渺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头昏昏沉沉，太阳穴处不停地的跳动。
靳薄凉将她放平后，想要转身离开，却突然被拉住了手腕。
渺渺拉住了他的手腕，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梦呓。
“我听到了……”
芯芯，今晚，我听到了那首曲子。
很寂寞。
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靳薄凉将玻璃杯放到了一旁的床头柜上，他坐到了地毯上，将渺渺的手放回到被子里。
今晚，只想把《卡农》弹给她听。
那是他曾经无限循环的曲子，是他封闭的童年，他一直到十二岁才去私立学校，只是依然抗拒与人交流。
他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
渺渺喝醉了，她可能听不到。
但是没关系。
他想说。现在就想说。
第67章 “是我不好。”
“唔……”
渺渺睡梦中不-太-安稳，她微微皱眉，有种挣扎着想要醒过来的感觉，最终还是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好累啊。
这一周高强度的工作，在酒精的麻痹下，尽管睡着了神经依旧高度紧绷。
忽然，额头传来一阵凉意。
她紧皱的眉头，在这道凉爽的触摸下，逐渐舒展开来。
渺渺出了很多汗。
靳薄凉用毛巾沾了水，轻轻地擦拭着她的额头、脸颊。她双颊红彤彤的，长发在枕头上散开，她侧过脸，睫毛轻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觉舒服，眉心渐渐放松。
靳薄凉默默地看着她，暖橘色的灯光，从床头洒下，他看了眼房间旁边的桌上，放着支架、记事本、圆珠笔，等办公用的工具。一些零散的A4纸上，还规划着一些视频的内容框架。
他仿佛能看到，在这间房子里，认真工作的渺渺的身影。
她很努力，视频稳定更新，内容丰富沉稳，质量在同类型中数一数二。即使粉丝数疯涨，也没有直播的打算，而是专心制作视频。她所在的领域，离他很近，却也很远。
靳薄凉看了每一期的内容，皮影戏在C站创下了生活类频道的留言记录，粉丝热情高涨。
而在F站的成绩更是喜人，除了几名大V帮忙转发带了一波流量以外，烟云也投入了一点资历。她的视频质量很高，只要给一些曝光的机会，鲜花和掌声都不会缺席。
“渺渺。”靳薄凉喊了她的名字。
他坐在床边，看着睡梦中的女孩，轻声道：“你现在这样，很好。”
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眼里有着令人羡慕的光芒。
视频的颜色，带着淡淡的滤镜，温暖如初。
靳薄凉总能看到，离开校园以后，也依然热爱生活的渺渺。
她的视频，岁月漫长，时光荡漾，连钟摆都慢了下来。像一支古老的乐曲，又有着梦一般的画面。
渺渺现在，离自己很远。
但是她这样，很好。
是他午夜梦回时，胸腔一阵颤意，湿润了的眼角，情不自禁肖想的那种好。
“以前的你……”
“也很好。”
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的渺渺，踩着他的影子，笑着说要陪他很久很久的渺渺，真的很好。
可是，那么美好又单纯的女孩，却让他弄丢了。
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她真的开心吗？或许他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不愿意去了解。
就像渺渺说的那样，在这段感情中，至少她努力了。
而他，没有。
渺渺在努力的适应着，自己的喜好与节奏。她没有任何抱怨，可自己却不曾停下来问一句，还好吗？
“对不起。”他声音沙哑，“让你一个人承担了这一切。”
而他，什么都没做。
“是我不好。”
“没有珍惜你。”
“可以原谅我吗？不原谅也没关系。”
“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床上的人，没有给他任何回答。她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扬起，翻了个身子，慵懒的像一只波斯猫。长长的头发，要打结了。靳薄凉伸出手，将它们稍微整理了下。
枕头很软，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女孩纤瘦的肩头，小巧的耳朵，脸颊依旧绯红。睡着时候的她，很可爱。
靳薄凉心头的那抹阴郁，逐渐散去。
只是这样看着她，都觉得很幸福。
他已经很久没有机会这样好好的看她了。
隔着屏幕，太过冰冷。
不及她现实中的万分之一。
……
渺渺醒来的手，感觉到一缕阳光洒在脸上，有些刺眼。她用手背挡住眼睛，脑海里的思绪乱成一团。
嗯……？
昨天去了清吧，靳薄凉在弹钢琴，然后……
好像跟他说话了。
说清楚要解约的事情。
他怎么回答来着？
想不起来了。
渺渺叹了一口气，她从床上坐起身，忍不住自言自语：“怎么回事？一杯长岛也能喝醉的吗？我记得度数很低的呀。”
靳薄凉送她回来的吗？
渺渺下床，双腿发软，她一只手扶着桌子，轻轻地锤了锤头部。还是有一点点的晕啊。
她每次喝醉酒会睡觉，能睡很久的那种。
包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她掏出手机。
随意翻了一下几个群里的消息，没什么重要的事，都在划水。她又看到了陈飞的留言——
【渺渺姐，我跟芯姐一起到Z市了。可能要周一才回去。】
渺渺：【嗯，没事。你到时候跟她一起回来。】
回消息的时候，她顺便坐到了沙发上，抬眼就看到茶几上摆几个外卖盒。
渺渺愣了一下。
她倾身去看，有小笼包，牛肉面，葱油饼，鸡蛋羹，排骨汤，蛋炒饭，都是她喜欢吃的。另外一个袋子里，装着草莓、葡萄、砂糖橘。
陈飞买来的吗？
可是，他应该昨晚就跟芯芯一起坐飞机走了啊。
渺渺靠着沙发，她给陈飞发了一条短信。
渺渺：【你昨晚去的Z市？】
陈飞：【对啊，跟芯芯姐一起。】
陈飞：【怎么了？】
渺渺：【没事呢】
陈飞：【（龇牙笑）】
不是陈飞的话，那就只能是靳薄凉了。
他点了外卖，也要有人送进来啊。所以，他是今早才离开的？
渺渺从聊天列表里找出了靳薄凉，看到了早上七点的时候，他发来的消息。
靳薄凉：【早餐在茶几上，记得热一下。昨晚我在沙发上睡的，不用担心。】
“……”她不担心。
靳薄凉为人方面没什么问题，肯定不会趁人之危。
只是以为他最多只会把自己送回来。
没想到，过夜了啊。
渺渺：【谢谢。】
渺渺：【不好意思，昨天本来想跟你说解约的事，结果……】
靳薄凉秒回。
【嗯，没事。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也有这个想法。我现在把一份文件发给你，你先看一下。】
十几秒后，她的邮箱里收到了一份新邮件。
渺渺：【谢谢，你忙吧。我看完了给你答复。】
